第4章 她想彌補他

初夏的清晨,不冷也不熱,偏濕的微風從門縫中穿過,游走在殿內,蜿蜒拂過寂靜的畫面。

陳疏允早早醒了,然而她一睜眼便發現南絮站在榻前,她手裏正拿着侍衛刀,刀刃在日光下閃着锃亮的光。

“住手!”

陳疏允撐着床面,費力地支起身子,聲音縱然虛弱卻帶着不容拒絕的氣勢,“退下。我不準你動他。”

“公主……”

南絮擡眸對上陳疏允,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她在她堅韌的目光下收刀離去。也不知公主到底喜歡程清讓什麽,竟對他如此死心塌地,甚至連命都不要。她從不見宮裏的哪位公主愛得這般卑微。

“嘶……”由于動作過大牽扯到傷口,陳疏允忍不住沉吟一聲。

“……”程清讓是閉着眼,可那排綿密的睫毛動了動。

早在南絮靠近床榻時他便醒了,身為習武之人,他自然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殺意,可他還是選擇了裝睡。

在程清讓心裏,他更希望南絮能了結自己。結果他做夢也沒想到陳疏允出聲制止了她。

“皇上駕到……”這時殿外傳來一聲太監特有的尖細嗓音。

陳詢與虞子綏一前一後踏入寝殿,後頭只跟着一老太監。

“兒臣見過父皇母後。”

老實說,陳疏允這一稱呼叫得極為別扭,她是現代人,現代人哪裏會這麽喊爸媽的。

然而她的別扭聽在陳詢和虞子綏耳中反倒成了她傷口疼的意思,陳詢大聲急道:“禦醫何在?”

“微臣在。”“微臣也在。”“還有微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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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個禦醫忙不疊跑進寝殿,這幾日于他們而言可比上戰場都難熬,好在公主的傷勢一日比一日好。

年紀最長的禦醫為陳疏允把了脈,目露喜色道:“公主的傷勢已無大礙,再調養幾日便可下床。”

只要公主沒事,他們便不用擔心皇上送他們去見華佗。他們十幾號人陪着公主也有不少日子,日夜心驚膽戰,便是熬藥也不敢假手于人,生怕中間出了岔子。

陳詢松了口氣,虞子綏方才還懸着的心這下算是放了下來,可過于擔心一下子轉為安心,她忍不住眼眶中的酸意。

“父皇,女兒想求你一件事。”陳疏允微微撐起身子,懇求地瞧着陳詢。

“你盡管說,父皇什麽都答應。”陳詢語帶憐愛道,疏兒此刻就算是要月亮,他也會命人立馬打造一個出來。

陳疏允柔柔地看了一眼身側的程清讓,他的氣色倒是好了不少,應該恢複地差不多了,繼續裝睡被發現可是欺君,何況陳詢跟虞子綏對他本就不滿,所以他們還是早些遠離皇宮為好。

她還猜不透他的心思,不過原小說提過一句,程清讓去找過虞子綏。

“女兒想和驸馬回尚書府。”

陳詢聞言蹙起眉稍,不悅道:“這麽着急回去做什麽,過幾日再走,你身子還沒複原,父皇不放心你。再說宮裏有禦醫在,時時能為你診治,尚書府有什麽。萬一你回去有個好歹,朕定要讓程清讓拿命來償。”

陳疏允搖頭道:“父皇,女兒心悅驸馬,你若真要他的命,女兒也不想活了。”

“莫要胡言。”虞子綏沉臉喝道。

陳詢無奈地嘆了一聲,他不懂為何陳疏允對出程清讓如此執着,而這執着顯然不是什麽好事,最後只會害人害己。“朕的傻女兒,你讓朕說什麽好。”

陳疏允委屈地撇下唇角,眸中水汽彌漫,憂郁地我見猶憐。

虞子綏看得心疼,拉着陳詢道:“皇上,聽疏兒的吧,雖然臣妾也舍不得她,但你依着她,她的傷才會好快些。”

陳詢看了看虞子綏又看看榻上兩人,無法只得點頭,“若他再對你不敬,父皇下次會拿程府開刀。”

“父皇……”

“這是朕的最大讓步。”

“嗯。”陳疏允的話被陳詢的眼神壓在了喉間。

程請讓一動不動地躺着,好似真睡着了。他心裏清楚,陳詢這句話是對他說的。

第二日晌午,陳疏允同程清讓坐上馬車回尚書府,另一頭,程于歸與李氏早早等在府門口迎接兩人。

“夫人別擔心,我聽宮裏人說,公主的傷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李氏道:“這次我們還真得謝謝她。”

程于歸冷聲道:“謝什麽,還不是她害的。她做過什麽事,這全都城的人都清楚。”

李氏哽咽道:“那又如何,說到底還是清讓命苦。”

他們倆也清楚路菀是怎麽死的,讓兒子娶這麽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确實委屈他,但人家是公主,自然是想怎麽就怎麽,他們平頭百姓只能服從。

馬車內,陳疏允這會兒還在睡,睡得很沉,程清讓閉目靠在座位上休息。

南絮默然跪坐在陳疏允身畔。公主對她恩重如山,這事發生後,最想殺程清讓的不是陳詢和虞子綏,而是她,可她也清楚一件事,程清讓是公主的命,她要真殺了他,公主想必不願意獨活。

馬車逐漸變慢,一到程府,程清讓利落地跳下了下去。

李氏見陳疏允還睡着,心頭一軟。

“夫人,你且去照顧公主,務必要細心。”程于歸語畢将程清讓拉到書房,劈頭蓋臉一頓罵,“你明明知道她是公主還敢在新婚夜想動手,你不要命了!我和你娘都老了,你怎麽不替我們考慮考慮,你還當自己是七八歲的孩童呢?你要真殺了她,是,你是為莞兒報了仇 ,但我們程府得給你這點心意陪葬!你究竟有沒有想過!”

程清讓低頭不語,脊背倒是直。

“我知道你心裏苦心裏難受,可我和你娘日日為你擔心就不苦麽。再有下次,我先擋在公主前頭,你要殺她先殺我。”

這是程于歸第一次對程清讓放狠話,也是最後一次,他這個兒子太固執也太重感情,過剛易折。

他對路菀的死也痛心,但他不會去做什麽報仇的傻事,對方是皇族,在權利面前他們什麽都不是。

“爹,我以後不會再沖動行事了。”程清讓木着臉道。

程于歸氣得眉間折痕又多了幾道,“我不求你對公主多好,只求你離她遠遠的,能不在一處便不在一處,不過你晚上得去她那屋睡,不然皇上皇後問起,牢獄之苦又在等你。”

“嗯。”程請讓應地略微不情願。

程于歸擡手輕輕拍了拍程清讓的肩頭,有些話便不說了,“去吧,收拾收拾,明日記得去翰林院。”

當天晚上,程清讓還真來了陳疏允的屋子,縱使他再不願也擋不住爹娘的苦情攻擊。

夜深,人靜。

陳疏允靠着軟枕在床頭看話本,時而輕笑一聲,時而感嘆一句。

“公主,該歇息了,禦醫說你不能睡太晚。”南絮見陳疏允并沒停下的意思,忍不住出聲提醒。

“再看一會兒。”陳疏允正在興頭上,盯着話本目不轉睛,翻了一頁又一頁。

南絮上前道:“公主,別不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以前也不見你愛看這些書。”

“整天躺着無聊,只能看看書消遣了。說不定我心情好,傷口也好得快。”陳疏允仰頭笑得嫣然,她生得極美,笑起來更是好看,只是臉色蒼白了些。

“哐當”一聲,程清讓冷着臉進了屋。

南絮見他進來随即拔出腰間配刀,她如今看他就跟看刺客沒什麽區別。

“南絮,把刀收了。”陳疏允放下話本喊道。

“公主……”南絮拿着刀遲疑,她不想上次的事再上演。

陳疏允收了笑,斂眉不悅,“怎麽,你連我的話都不聽?”

“是。”南絮恨恨地收了刀。

程清讓瞧也沒瞧兩人,徑自走到衣櫃裏拿出一床被子。

陳疏允當然清楚他想做什麽,畢竟小說裏寫過,他們兩同房,程清讓夜夜打地鋪。

“南絮,時候不早了,你出去吧。”

“不行,奴婢要在這裏伺候公主。”南絮說着瞪了程清讓一眼,程清讓不痛不癢,半點沒得搭理她們的意思。

“你要我下命令才肯出去?”陳疏允板起臉,她倒不怕程清讓最近會再一次殺她,因為陳詢昨天威脅過他,更何況小說劇情裏沒有。

“是,公主若遇上危險只要喊一聲,奴婢便會進屋。”南絮不放心,離開之前又補了一句。

陳疏允無語道:“不許守在外面,趕快去睡。”

“是。”南絮走出屋子後停下,公主不讓她守她也要守。

此時程清讓已在地上鋪好了被子,陳疏允并沒說話,他想打地鋪,她不會阻止。

她雖然沒和真實的程清讓接觸過,但小說告訴了她不少東西,他對她的恨意不會這麽快化解。

他們之間隔着不遠的距離,可他們的心卻隔着銀河,望不到對方。

程清讓自顧自睡下,背對着陳疏允。

陳疏允坐在床頭,安安靜靜地望着他的背影。他長了一張同宋闊一模一樣的臉,她每回看他就好像看到了宋闊。

望着望着,她不由嘆起氣來,這具身體對他做了那麽惡毒的事,他恨自己是應該的。傷害無法挽回,她能做的就是盡量彌補他。

只要日日看到他,她就開心,那些思念她受夠了。

即使背對着陳疏允,程清讓也能感受到她在看他,看得專注又哀傷。

她身上總漂浮着一種無法訴說的哀傷,看他的眼神裏不光只有愛戀,還有悲哀和憐憫。

憐憫?

他需要這種虛情假意的東西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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