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到底喜歡我什麽
府後祠堂專門供奉程家的列祖列宗,平日沒什麽人來,不算大的屋子裏燃着通明的燭火,案上擺了三只香爐和一本族譜。
程清讓挺直腰杆跪在牌位前,白底素色袍子自然垂落,下擺上的菡萏蜿蜒仿若浮于流水之上。
燭光映在他光華如玉的面上,托起一道眉宇間的執念。
程請讓仰頭,雙手合十道:“不孝子孫請讓求你們保佑莞兒來世能投到好人家,一生無憂。”
陳疏允聽到這話時腳下步子一頓,偏長的裙擺跟着一沉,她低了一下頭,随後才進祠堂在他身側跪下。
他求的東西即将得到回應,路菀的來世簡直好得不能再好。
“你求她有個來世,那麽你的今生呢。”
“你怎麽來了。”熟悉的清香闖入鼻尖,程清讓不由擰起劍眉。
陳疏允看向前方陌生的一排排牌位,淡淡道:“來欣賞一晚祠堂裏的夜色。”
聞言,程請讓的眉心蹙起一道深溝,他厭惡她身上的味道,明明清淺卻意外霸道,“出去。”
“你出去我就出去。”陳疏允擡起下巴,言語中帶了點嬌憨的味道。
“呵。你到底喜歡我什麽?”程請讓側過身俯視她,薄唇間勾起一抹冷笑,“這張臉?”
他剛擡起手便被陳疏允按了下去,她知道他想做什麽,小說裏寫過,自殘。
她抓他的手抓得意外,他沒來得及反應,反應過來後,程請讓快速抽回了自己的手。
然而陳疏允并不計較他幾近嫌棄的動作,她看着案上的族譜道:“不,我不是喜歡你的臉,不過我也不知道我喜歡你什麽,或許我對你的喜歡跟合襄公主不一樣。”
程清讓短促地哼了一聲,諷刺意味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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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南絮匆匆忙忙追到祠堂,見兩人并肩跪在一處便閉了嘴,這一雙背影竟讓她覺着有些般配,之前她從未覺得他們倆般配過。
“公主快起來,別跪了,別跪了……”程于歸與李氏相互扶着走來,這事兒要是傳到皇上耳中,他們程家又得遭罪。
陳疏允執拗道:“我不起,除非爹讓清讓起來。”
“我去藏歡樓找樂子是事實,自願受罰,與你無關。”程清讓直視前方冷聲道。
她接口道:“你是去買醉不是去找樂子。”
“你……”程清讓偏頭,正巧陳疏允也偏了頭,兩人目光相撞,他心頭一動,連忙收走目光。
“都別跪了,起來。我不罰清讓了,你們倆都起來。公主你還有傷在身。”程于歸彎腰去扶陳疏允,最後別扭地喊了句,“疏允。”
陳疏允面上一喜,就着他的手站了起來。“爹。”
程清讓的臉在聽得那稱呼時黑成了碳,下颚骨繃得緊緊的。這才幾天,怎麽爹娘都轉向了。她倒是有些手段。
“爹,我的傷不礙事,早便好了。”她暗中瞥了他一眼。
“時候不早,你們都去休息吧。”程于歸說完扭頭對着程清讓道,“還不扶公主去休息。”
誰知程清讓瞧也沒瞧陳疏允,袖子一甩,大步踏出祠堂。
“這不孝子是想氣死我。”程于歸氣得胡子一吹眼睛一瞪。
陳疏允柔聲道:“爹,我沒那麽嬌弱,你們也早些休息吧。”
李氏上前拉住陳疏允的手道:“難為你了。”
夜深,程府回廊上的燈籠還未熄滅,幾步便有一盞,散着不冷不熱的淡光,陳疏允與南絮一前一後進了屋。
“南絮,你下去休息吧。”
“是。”南絮這次倒沒多說,應聲後便走。
陳疏允想告訴程清讓他的病或許能治,她鼓足了勇氣開口,“程……”
“從今夜起,我去書房睡。”程清讓拿着一床被子轉身,他聲音裏的冷漠如塞外風雪,覆了一層又一層。
陳疏允明顯愣了下,“我有事想對你說。”
“你的事我不想聽。”兩人擦肩而過,他走了幾步突然回頭,“若是皇上問起我們為何不同房,你便說我感染了風寒。”
陳疏允賭氣地瞧着他道:“那你有風寒麽?”
“沒有。”他答地毫不遲疑甚至有點兒理所當然。
她咬着唇內軟肉,啞聲道:“所以你是要我欺君?”
程請讓眯起眼嘲諷道:“你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難道莞兒真害過你?欺君一次也是欺,兩次也是欺,對你來說并沒什麽區別,何況你是公主,虎毒不食子。”
他說完繼續往前走,高挑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漆黑的夜色裏。
周遭一切前所未有地靜,陳疏允站在原地不動,她心裏挫敗極了。究竟她要怎麽做才能化解他對她的恨。
又過了兩日,适逢李氏去降麟山祈福。自從程清讓與路菀定下婚約後,每過一月,李氏總會外出求菩薩保佑程家事事順利,可如今她只願以前的事盡快過去。
辰時一刻,下人們在廚房外清點祭拜的貢品。
南絮這日來了葵水,咿咿呀呀地躺在榻上說肚子疼,陳疏允安撫她後打算來廚房煮一鍋紅糖生姜水。
“燕嬸,你們這是做什麽?”
燕嬸擡頭見是陳疏允過來,邊擦碟子邊道:“公主今個兒又要下廚?”
陳疏允低聲道:“我是來給南絮炖紅糖生姜水的,她身子不舒服。對了,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燕嬸笑道:“夫人要去降麟山祈福,我們正在準備貢品呢。南絮姑娘來葵水了?公主在這兒等着,我去給你弄一碗現成的,剛剛嫆丫頭煮了一鍋,還熱乎着。”
“謝謝。”
陳疏允看着擺滿桌子的貢品想,李氏去祈福,自己要不要跟着一塊去。
“公主,紅糖水來了。”燕嬸小心将紅糖水遞到陳疏允手裏,真心實意誇道:“你對南絮姑娘可真好。”
“她對我也好。”
陳疏允端着紅糖水去了南絮住的屋子,南絮正在榻上翻滾,小腹疼得她直皺臉,清秀的面容稍稍扭曲。
“哐”,房門開了。
“公主。”南絮單手撐着床面起身,臉色慘白似紙。
陳疏允在床緣邊坐下,擡手試了試碗裏的溫度,“把這碗紅糖水喝了,睡一覺就好。”
“奴婢讓公主費心了。”南絮低頭接過陳疏允手中的紅糖水,聲音比平日輕不少。
“傻丫頭,什麽費不費心的,我才給你端個碗而已。”
南絮喝完紅糖水後便有困意,她看着陳疏允忸怩道:“奴婢今日恐怕不能伺候公主了。”
“你好好休息,來葵水是大事,再說我又不是瓷娃娃一碰就碎。”陳疏允俯身拉過被子給南絮蓋上。
南絮眨着一雙水靈靈的眸子有些不大好意思,“嗯,等奴婢好些便去找公主。”
“等你不疼了再說。”
陳疏允關上房門,轉身剛好撞見李氏出門,她想也沒想便迎了上去。“娘,聽說你要去降麟山祈福,我跟你一道去吧。”
李氏道:“我一個人去便好,你還是在屋子歇着吧。”
“娘。”陳疏允親昵地挽住了李氏的手腕,“我的傷已經沒什麽事了,出去走走對傷口恢複更好。”
李氏說不過她,只得點頭道:“行。”
藍的天,綠的樹,清的水,三色生機,林間鳥語啁啾,風中還帶着花香。
這郊外的景色可比都城要美多了。
陳疏允撩起車簾,大自然的氣息撲面而來,她的心情不由變得明媚了些。等到了寺廟,她一定要找個老和尚算一算自己的結局。
她閉着眼,暖風溫柔地像是情人的手。白駒過隙間,腦中某個畫面一閃而過。
等等,她好像想起了一件事來。
就在陳疏允的回憶裏,程清讓對臨死前的陳疏允說過幾句話。他說她不顧母親的性命一人逃走,差點害死母親。
畢竟是許久之前看的小說,小說裏的有些東西她也不大記得,而陳疏允的記憶大部分屬于程清讓和女主,其他人的出場并不多。
想着想着,她的眼皮驀然跳了一下。
“坐馬車不舒服?”李氏見陳疏允臉色漸白趕忙問道。
“娘,我們今日要不先回去吧,我心裏不太踏實。”陳疏允放下車簾對着李氏道。
李氏慈愛地拍了拍她的肩頭,經過幾日相處,她并不會像之前一樣怕她,但還是有敬畏心在。
“放心,這條路我經常走,不會出什麽事的。”
陳疏允摸着自己的眼睛道:“可我的眼皮從剛才起便一直在跳,要不我們還是……”
然而還沒等陳疏允說完,驚吓的事就來了,平穩前行的馬車徒然一個劇烈晃動,像是受到什麽重大撞擊。
李氏與陳疏允紛紛往前撲了出去,摔在軟綿的馬車墊上。
“娘你沒事吧?”陳疏允心頭大感不妙,雖然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什麽,但是這劇情她太熟悉了,小說裏和電視劇裏經常有,想必下一刻土匪要出場。
糟糕,難不成程清讓說的那句話是指陳疏允丢下李氏獨自一人逃跑?
按照他的語境看,應該就是這次,怪不得她見到李氏時有種非要跟來的沖動,原來這是劇情。
李氏坐起關切道:“我沒事,合襄你怎麽樣,有沒有傷着哪兒?”
陳疏允苦着臉道:“我也沒事,不過我想我們遇上事兒了。”
“什麽?”李氏臉色一白,她在這條路上可從未遇上事過。“那,那我們……”
“娘你別怕,我來想辦法。”陳疏允嘴上說得自信,可她的手在抖個不行。她這女配身份顯然沒有光環,想安然無恙逃出去根本不可能,所以她要怎麽辦,她還得帶李氏一起逃出去。
“铿铿铿。”馬車外傳來了一陣刀劍交擊聲,想來是家丁和土匪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