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愛情算什麽東西

夕陽漸遠,夜似帷落下。南絮帶着劉升的藥箱騎馬匆匆回府,不見陳疏允在飯桌上便去了後院。

離開卧房後,程清讓頹然地走在長廊裏,精雕細琢的面龐呈現出一點慘白。風過,吹起月白長袍的下擺,呼呼作響。

“哐”,南絮推開房門時,陳疏允正坐在床榻的角落裏,整個人縮成一團,像只被遺棄的小貓咪。

“公主!”南絮飛奔上榻,見着陳疏允衣衫不整的模樣,她此刻極想提刀去殺了程請讓。這才好幾天,怎麽又開始了。“公主我們回皇宮吧,驸馬不值得你為他付出。奴婢今日非要将此事告訴皇後娘娘,看皇後娘娘怎麽罰他!”

陳疏允伸手一把拉住南絮,輕聲道:“你別去。”

“公主!”南絮氣地不行,胸前起伏地劇烈,五髒六腑都快炸開了。她最見不得陳疏允受委屈,一點兒都不行。

陳疏允拉過被子包住狼狽的自己,搖頭道:“不行。若是讓父皇母後知道此事他必死無疑,別去,我求你。”

“可他怎麽能強迫公主!禽獸!”南絮一拍床緣柳眉倒豎,真是服氣,做公主做到這份兒上,憋屈死了。

“他沒有強迫我,他也強迫不了我,你忘了麽。”陳疏允扯了扯被子,稍顯淩亂的長發從頰邊滑落。

南絮面露不解道:“那你們方才,難不成驸馬打你了?”

“也沒有,他什麽都沒做。”

“公主……”

陳疏允擡頭,略帶祈求地望着南絮,“真的什麽都沒有。你在這裏陪我一會兒,我想跟你說說話。”

“是。”南絮按着配刀坐下,她憤憤道:“奴婢真不知道公主喜歡驸馬什麽,外貌?才情?為人?他雖好,但也不是最好的,公主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他若給不了公主想要的,公主為何不離開?”

陳疏允抱着膝蓋輕顫了一下,她垂下視線,盯着錦被上的戲水鴛鴦道:“你不懂,他曾經是我活下去的執念,也是我活着的全部意義。你不清楚我經歷過什麽,不明白我對愛情的想象,更不知道我為什麽會來這兒。我自小在黑暗裏長大,但我依舊害怕孤獨,他就好比我生命裏的光。盡管之前是虛幻的,可他現在成了真的。”

南絮沒喜歡過人,自然不懂什麽叫刻骨銘心的感情,她只知道,誰讓公主受委屈,那個人就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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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馬也一樣。

“奴婢是不懂,奴婢只覺得公主愛錯了人。”

陳疏允仰頭,悵然道:“不懂才好,如果有一天你懂了,那意味着你愛過。”

那兩人許久不回,程于歸便覺事情不大對勁,立馬給李氏使了個眼色,李氏會意起身去了後院。

“公主,你休了驸馬吧。”

“……”李氏剛到房門口便聽見了南絮的話,她擡手一推房門。陳疏允這副模樣,是個過來人都清楚發生了什麽。

兒子的脾氣一向好,為人也君子,怎會做這種輕薄于人的事。

“娘……”陳疏允見李氏進門下意識拉緊了被子,“南絮,去拿件衣裳給我。”

“是。”南絮應得勉強,關上衣櫃時發出“嘭”地一聲,她回身瞪了李氏一眼,随後放下帳簾。

陳疏允接過外衣快速穿上,整理好發髻才讓南絮拉開帳簾。

李氏婉言道:“南絮姑娘,你先出去一會兒,我有話對公主說。”

“不行。”南絮張手往前一攔,她站在踏板中央厲聲道:“奴婢現在一刻也不想離開公主,不過是去太醫院拿個藥箱,驸馬便來欺負她。你們程府沒一個好東西。”

陳疏允按下南絮的手,言語中隐約有些責備之意,“南絮,怎麽說話的。你先出去,我跟娘有話說。”

“公主。”南絮噘起嘴,她明明是為她好。她都被驸馬欺負成什麽樣的兒了。

陳疏允板着臉道:“又不聽我的話?”

“是。”南絮不情願地走出卧房,但她沒回自己的屋,而是靠上了房門。也不曉得李氏會對公主說什麽,可別再說程清讓的好話讓公主繼續留着了。

李氏不自在道:“疏允,清讓剛剛是不是……”

陳疏允拉着衣襟別扭道:“沒有。”

“沒有?你跟娘說實話,娘也是過來人,有些事還是清楚的。他之前不是被你……”

“所以沒有,娘,他是想……但我不願意,我們沒怎麽樣。”

“是麽。”李氏嘆了口氣坐上床榻,“清讓這個孩子死心眼,他以前認準莞兒做他的妻子,我們兩家便定了親事,婚期都定好了,可惜天意弄人,後來的事不說也罷。他若真忘得快,想必你也不會喜歡。我說這些不是要你有什麽心結,娘其實想說,清讓對你不是全無情意,以前他再如何生氣也不曾有過這樣的事。至于那件事,他嘴上不說,可男人哪兒會不在意的。他見你帶禦醫回來便是覺得你看輕了他。”

“看輕他?”陳疏允攏了一下眉心,“我從來都沒有看輕他,我只是希望他能好,劉禦醫說看完他的情況才能配藥,我當時開心極了。我不是非要他與我怎麽樣,即便以後我們不在一起也無所謂,我只是單純地希望他能好而已。”

李氏一愣,想不到陳疏允會如此大度,她擡手将她攬入懷裏,輕輕撫着她披散在身後的發絲。

“疏允,你已經嫁過來了,對我們程家也好,娘喜歡你,娘想你當我們程家真正的兒媳。至于他的病還是随緣吧,能治好固然好,強求不得。清讓是個心氣高的人,你不與他商量便将禦醫帶回來,他自然是要生氣的。”

“他是因為這個生氣?”李氏這一說,陳疏允倒是有些明白程清讓會發那麽大火的緣由,可他生氣就生氣,為什麽要那樣對她。如果他繼續,接下去會發生什麽。

“以娘對他的了解,多半是。”

南絮在外頭聽地直跺腳,兩道柳眉合在了一處,倒不是說李氏不該這麽說,她原本打算勸陳疏允休了程清讓,如今怕是難了。

夜漸濃,風漸重,燭影糾葛幾時休。

程清讓離開程府後直接去了藏歡樓,他定了個雅間,叫了十幾壇子的烈酒試圖将自己灌醉,一醉解千愁。

厚重的酒氣在雅間裏蔓延,沒一會兒便蓋過了檀香的味道。他一杯杯喝,一壇壇倒,烈酒入肚才覺痛快。

今夜夜市熱鬧,孟華放行,孟千冉便出來走一走。她沒想到自己會遇見程清讓,更沒想到程清讓會進藏歡樓。

她一臉怒氣地站在藏歡樓門口,看着那些來來往往的男女,大多是男人摟着女人調笑,真叫人惡心。

她與程清讓認識十幾年,她從不知道,他喜歡來這種地方。

想歸想,孟千冉最後還是進了藏歡樓,她想弄清楚程清讓來這兒做什麽。合襄公主不是喜歡他麽,怎的放任他來這下九流的地方。

打聽清楚程清讓的雅間後,孟千冉上了樓。

一推房門,她只覺屋內濃厚的酒氣要把自己熏了,孟千冉嫌棄地捂着鼻子,看向倒在桌上的程清讓。

他面前全是空了的酒壇子,有些已經滾落到了地上,清澈香醇的酒水從瓶口流出,桌上還有一些開了沒喝的酒壇子。

他是來這兒買醉?在藏歡樓買醉?

“清讓哥哥?”孟千冉俯身試着喊了一聲。

程清讓就着手臂半趴在桌上,左手還拎着酒壇,對于孟千冉的喊聲并沒什麽反應。

“清讓哥哥。”孟千冉又喊了一句,她在他身邊的凳子上坐下,伸手便想去撥他的發絲。

程清讓呢喃道:“疏允……疏允……”他這一聲喊地并不癡纏,只是簡單的兩只字。

“你說什麽?”孟千冉沒怎麽聽清,矮身湊到程清讓嘴邊。

他之前喊得迷迷糊糊,可這次,她聽清楚了,他喊的是合襄公主陳疏允的名字。

孟千冉捏緊了手,他當真背叛了她。幾日不見,他不僅背叛她,還愛上了殺害自己的女人。

可笑,可悲。

“你!”她氣得手抖,右手倏地擡到半空中頓住。

老天為何如此不公。陳疏允奪走她的性命,奪走了她全家人的性命,現在連清讓哥哥的心都奪走了。

孟千冉盯着程清讓熟悉又陌生的臉,他已不再屬于她,那些甜蜜的回憶成了朦胧前世。

不過好在她也沒将複仇希望全放在他身上。

她昨日見了煜王,無意之中得知他準備謀反,他想扳倒陳詢,這對于她來說是好事,因為她要那兩人死。

她這輩子注定為報仇而活,程清讓既然不能幫他,那她寧願嫁給煜王。

愛情算什麽東西。一個變了心的男人,不要也罷。

孟千冉在腦子裏計劃着一切,他是變心了,但對方是陳疏允,她說什麽也不讓他們好過。

陳疏允不是喜歡清讓哥哥麽,那清讓哥哥親自下毒便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嗯……”程清讓沉吟一聲醒來,他見面前坐着一個模糊的背影,無意識喊了一句,“疏允……”

孟千冉咬緊牙關,她是一萬個不甘心在程清讓口中聽到陳疏允的名字。

眼淚說來就來,孟千冉垂首低聲抽泣,單薄的雙肩如浮萍一般顫動着。

程清讓晃了晃腦袋,待看清面前之人後,他酒醒大半。面前這人并不是陳疏允,而是莞兒。

“莞兒,你怎麽會在這裏?”

孟千冉含淚轉身,哭得梨花帶雨,“清讓哥哥,我過幾日便要嫁給煜王,皇上和爹已經定了婚期。”

程清讓淡淡地接了一句,“這麽突然,你答應了?”

孟千冉啜泣了一下,桃腮上挂着剔透的淚珠,“清讓哥哥,你當真有将我放在心上?我給你的毒藥你下了麽?沒有是不是,王爺願意為我做一切事,即便我不喜歡他,他能如此對我,我自然願意嫁給他。”

此時程清讓聽見孟千冉嫁誰已沒了波瀾,有的只是愧疚,深深的愧疚。他辜負她在先,怎能讓她再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

“莞兒,我……”

孟千冉別過臉,費力擦着面上的淚水,“你曾經說要娶我,怕是不能再當真了吧。你不再是我記憶裏的清讓哥哥,你變心了。”

“莞兒你在說什麽,我沒變,我沒變心。”程清讓的聲音漸漸轉低。

孟千冉心裏一陣冷笑,表面上還是裝着一副委屈的模樣,“我的心裏還有你,可你心裏已不再有我的位置。清讓哥哥,你真教我失望。”她作勢便要起身。

程清讓一把拉住她,急道:“不,我只是一時迷失了方向。我下,答應你的事我一定做到,你別糟蹋自己,別嫁給一個不愛的人,但也別嫁給我。”

他如今是廢人一個,娶不了她,也給不了她幸福。

與此同時,程清讓腦中響起另一個聲音,即便他沒病,他真願意娶孟千冉麽。

孟千冉哽咽道:“清讓哥哥,莞兒只求你這一件事。你幫莞兒報仇,莞兒答應你,她死後,我一定開開心心做孟丞相的女兒,過好這來之不易的重生。”

程清讓的手有些僵,他看着孟千冉削瘦的背影,緩緩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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