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凄吻
夜深人更靜,夢醒在恍若隔世。
陳疏允徒然坐起身,屋內漆黑一片,安靜地出奇,程清讓沒回來。
小說裏沒交代他今晚去了哪裏,但他能去的無外乎就兩個地方。一是去找路菀,二是去買醉。
日日相伴,她習慣了兩個人睡一屋,如今孤枕還真有點難眠。所以說習慣是件可怕的東西,在不知不覺中牽動人心。
她雖然改了一些劇情走向,可原小說的主線劇情就沒變過。女主該在什麽時候出現就在什麽時候出現,男主該在什麽時候娶她就在什麽時候娶。大概她怎麽努力都改變不了原劇情,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中間劇情走得跟陳疏允不一樣。
按小說劇情,程清讓過不了兩天就會給她下毒,她快狗帶了。
翌日。
陳疏允早早進了宮,虞子綏和陳詢在鳳儀宮裏坐着等她,一個悠哉喝茶,一個滿臉怒意。
虞子綏沉着臉斥道:“疏兒,你怎麽回事,受了氣也不同父皇母後說?要不是南絮告訴母後,母後都不曉得你與程清讓在程府是如此相處的。”
陳疏允不由往身側的南絮望去,南絮低下頭不敢看她。
“你別看她,她是為你好。”陳詢呷了一口龍井道。
“她是為了我好,但她終究不清楚我想要什麽。”陳疏允收回視線,說得似嘆非嘆。
虞子綏轉過陳疏允細細打量。“疏兒,自打上次受傷醒來,你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母後喜歡以前那個你,既然嫁給程清讓過得不如意,你為何不與他和離,這天下間的男人又不是只他一個,母後覺着日爾國的王子不錯,你……”
陳疏允擡眸問道:“母後,你喜歡那個為了自己不惜殺害別人的陳疏允?”
虞子綏一愣,蹙眉道:“自然不是。母後喜歡那個無憂無慮的你。”
陳疏允阖了一下眼皮,“兒臣知道母後是為兒臣好,但是母後,兒臣不想做以前那個自私的自己。程請讓會有今日是兒臣害的,兒臣想彌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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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音剛落,陳詢出聲,“疏兒,你可曾想過,你如今待在程府也是一種自私,程清讓并不愛你,你卻強迫他一直看着你,這難道不是自私?”
“……”陳疏允被陳詢說得渾身一震,仿佛被冰水迎頭一淋。他說得對,她害他那麽慘,還要他日日對着她,确實自私。
虞子綏一見陳疏允這表情,立馬橫了陳詢一眼。怎麽說話的。
“也許兒臣的好意對他來說只是強加,謝父皇提醒。”陳疏允說罷垂下眼簾。
李氏說他對自己有點好感。真的有嗎?若是沒有,她是不是該放手。
路菀已經出現,那自己的劇情也差不多到頭了。
陳疏允擡頭看向陳詢與虞子綏,過不了多久,煜王陳安淮就會謀反,他們倆會被孟千冉處死。這兩人雖不是她的親生爸媽,但對她很好,她于情于理該提醒一下陳詢。
“父皇,你覺得煜王這個人怎麽樣?”
聞言,陳詢眼中露出一抹贊賞和欣慰,“你九皇叔是個好男兒,他過幾日便要成親了。”
陳疏允眨了眨眼,為什麽陳詢看起來對陳安淮相當放心,不過書裏他也确實不知道陳安淮的狼子野心。畢竟陳安淮不止一次救過他,他不懷疑也正常。
心思一轉,陳疏允試探道:“父皇,你覺得他這個人有野心麽?”
陳詢斂眉不悅道:“什麽野心,你九皇叔不是這樣的人,父皇信他。”
“……”陳疏允開口就想說一切都是詭計,陳安淮是為兵權才一次次救陳詢。然而以目前情形看,陳詢并不信陳安淮有謀反之心,她要說出那些話反而讓陳詢反感。
也是,她連自己的結局都改變不了,又怎麽能改變其他人的結局。
黃昏時分,程清讓一回府便被程于歸指着鼻子罵了一通,李氏坐于一旁不做聲。
“你昨夜怎的又去藏歡樓了,那裏有你的老相好?有就娶回來,我倒要看看是什麽貨色。這一天天的,你是不是非要氣死我才甘心?我是不是你親爹,我的話你不聽了是不是?你看看我和你娘,我們倆被你氣得白了半邊頭……”
程清讓低着頭,好半晌才道:“不是。”
李氏望了眼兒子搖頭道:“你那般對公主委實過分了。”
“何止是過分。”程于歸拍着心口給自己順氣,随後喝道:“去跪祠堂,今夜不準吃飯。”
“嗯。”程清讓應聲後徑自去了祠堂。
燕嬸擺好飯菜,陳疏允回府,見程清讓不在也沒問什麽。她不說話,程于歸與李氏更急。
終于,程于歸假裝夾菜不經意道:“疏允,我讓清讓去跪祠堂了。”
陳疏允淡淡地回了一字:“哦。”
程于歸與李氏對望一眼,按以前罰人的經過看,陳疏允一定會替程請讓求情,這次沒求情,顯然是真氣着了。
這不孝子,造孽啊。
“疏允,這次是他不對,你說罰他跪多久爹就罰他跪多久。”程于歸此次是豁出去不顧兒子了,陳疏允難得生氣,他慌地不行。
陳疏允拿起筷子,頓了頓道:“最好跪個三天三夜,還不給他飯吃。”
“好,就這麽定了。”程于歸一咬牙,一狠心,這次必須罰重。
陳疏允半張着嘴,她剛剛說的是氣話,但一想到自己終究會離開他,她說這話就有點賭氣的成分。
飯桌上又是一陣沉默,三人各懷心事。
晚飯過後,程于歸與李氏在院子裏聽汪海說上次出門遇上的驚奇事,陳疏允在房裏看話本,她左看右看,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腦子裏全是程清讓。
“哐”,陳疏允踏出門檻。
南絮捧着衣裳迎面走來,了然道:“公主這是忍不住去看驸馬了?”
“我……”對上南絮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陳疏允抿了抿嘴。
南絮走進卧房不冷不熱道:“奴婢看公主是徹底吊死在驸馬這顆樹上了。”
“對對對我開心我樂意。”陳疏允提起裙擺快步走向祠堂。
皓月當空,群星暗淡,栀子花的清香伴着夜風拂過長廊,襲人欲醉。
祠堂裏的燭光日夜不滅,程清讓直直跪在牌位前,半仰着頭,黑綢般的長發落于翠竹色的長袍上。
“我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又辜負了一個原本該愛的人。”
“答應莞兒的事我一定會做到。”
“她多次救我,我真下得去手麽?”
可他不下手,莞兒便會執意嫁給煜王,她為了報仇有些瘋魔,如此下去,遲早有一天會惹出事來。
她的重生來之不易,他不希望她因複仇毀了自己。
陳疏允來時正好聽到程清讓的最後一句話。他對自己下不了手?
她默然站在門外,原本想進去陪他,聽他這麽一說,她雖然開心,但也不是那麽開心。
他猶豫并不代表他不會下手,只是在猶豫而已。自己終究還是來遲了,在他心裏,她無論如何也比不過路菀。
程清讓心道:若她此時進來,我便竭力保她。若是她不進,那便是天意。
他清楚她在門外便許了這麽一個願望,給自己一個借口。他以為她怎麽着都會進祠堂。然而下一刻,陳疏允轉身離開了祠堂。
腳步聲一遠,程清讓閉上眼,似有痛苦之色,好一會兒才睜開。
天意如此。
隔日清晨,陳疏允等人在桌前用早飯,李氏欲言又止。
陳疏允随口道:“爹,我原諒清讓了,你放他過來用早飯吧。”
程于歸心頭一喜,但面上還是做了做樣子,正色道:“不行,公主既然說了是三日,那就是三日,少一日都不行。”
陳疏允低頭給自己盛了碗粥,“不瞞爹說,我習慣他睡在身側,他昨夜不在,我睡不着。”
程于歸勉為其難道:“也對,你身體重要,爹這便叫老汪去放他出來。”
“嗯。”陳疏允應聲。
李氏看着陳疏允的眼中泛起一層笑意。
等到了晚上,陳疏允獨自一人回房,南絮沒在屋子裏伺候,她這兩日像是在跟她鬧別扭。
時候差不多了。陳疏允放下話本,看着幽幽的燭光思索。
小說主線劇情是定的,她的結局不變。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程清讓待會兒就會端一碗雞湯過來。
女配陳疏允日日喝下程清讓端給她的雞湯,還以為自己跟程清讓有了進展,誰知沒幾日毒發身亡,而她死的那天正好是在孟千冉與陳安淮成親的前一日。
“哐當”,她腦子裏剛想完後續劇情,程清讓推門進了屋。
陳疏允視線一擡,牢牢定格在那碗雞湯上。果然,她逃不過既定的宿命。
如果他這麽在意路菀,自己還真不如随了他的意。就像陳詢說的,她以為的好意不過是自己的狂歡,他不需要。
她仰頭哀怨地望着他,眉宇間神情凝固,眸中隐隐有淚意沁出。
對上陳疏允的目光,程清讓端碗的手一顫,腳下步子忽然之間又邁不出去了。
“你端了什麽過來?”陳疏允輕聲問。
“雞湯。”程清讓俯身放下碗,随後坐于陳疏允身側,他低頭看她,心頭跳得厲害,“那晚,是我不對。”
她含淚凝望着他,有種又哭又笑的複雜情緒在心尖盤旋,“哪裏不對?”
程清讓捏緊手,這次他生平第一次想逃。“不該對你做那種事,那時我氣瘋了。”他側過臉,聲音有些缥缈,“我那日在翰林院聽他們說你和日爾國的王子好上了,你嫌棄我要改嫁,我當時便氣地不行。誰想回府後,你還真帶了禦醫過來。”
陳疏允一把拉住程清讓的手問:“你說真的?”他不是因為自己看輕他才氣,而是氣她跟日爾國的王子在一起?
“什麽真的?”程清讓對上她的水眸。
“你氣我要改嫁?”她直直盯着他,仿佛将死之人驀然抓住了生的希望。
“是,我氣。”他呆呆地回了一句。
“為什麽氣?”盡管自己的結局早已注定,但知道他喜歡上自己,她便不那麽難受了。
程清讓攏起眉骨不悅道:“你是我娘子,如何再能嫁給別人。你處心積慮嫁給我,必須跟我一輩子。”
陳疏允彎起唇角,卻有一滴淚從眼角滑落,順着白皙的面頰往下滑,她低聲問:“只因為我是你的娘子?”
“嗯。”是與不是又有什麽區別,程清讓在心底告訴自己,他已作出了抉擇。“喝湯吧,這碗雞湯是燕嬸炖給你補身子的。”
她看着他,柔聲道:“你親自喂我,我哪有不喝的道理。即便這是毒藥,我也甘之如饴。”
她在笑,笑地很美,美地驚心動魄,然而他的心宛如刀割,痛地說不出話。
程清讓的手一頓,差點拿不住碗。
陳疏允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麽,他下不去手。他下不去手,說不定下一次是女主親自來,那還不如這樣,按劇情走。
她奪過他手中的雞湯低頭就喝,誰知她剛喝一口,程清讓又奪了碗扔在地上,“啪”,瓷碗碎裂,香濃的雞湯撒了一地。
“為什麽扔了不讓我喝?你都端過來了,不喝豈不是浪費。”她不想哭,可是忍不住。
程清讓俯身抱住陳疏允,抱地她喘不過氣。
她在他懷裏哽咽道:“清醒的時候,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抱我,我曾經幻想了很久。”
他緩緩松開她,她明豔的五官在燭光下流出逼人的凄美。“疏允……”
“……嗯。”她愣了好一會才應,似是不敢相信。
程清讓傾身吻了下來。
這是他第一次吻她,他的吻并不娴熟,吻地磕磕碰碰,簡單地在她唇上流連。可陳疏允卻在這個吻中感受了他對她的情意,然而一切都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