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秦清的指控
她記起秦清當初選擇陽光城的原因。
“面朝太湖,春暖花開,多好。”秦清站在窗前,向外推開窗幾,清晨的陽光灑落下來,将她周身團團包裹。她轉過身凝視站在身後不遠處的顧岩,眼神專注,“顧岩,我很向往寧靜的生活,這裏能讓我感覺到平靜。”
“嘀······”耳邊傳來刺耳的鳴笛聲,将顧岩從回憶裏拉了出來。她垂下頭快速閃到一邊,等車子開過,才重新邁動步子。
回憶真是無孔不入又殘忍至極的東西,如同一把利劍,紮在她心上,加深了她的歉疚。
走進小區大樓,搭乘電梯直抵頂層。樓道很清冷,腳步聲顯得有些突兀。公共走廊盡頭的窗戶沒有關,夜風襲來,吹起顧岩耳側的頭發,撩撥的那片皮膚又麻又癢。
正要擡步,身後的電梯傳來聲音,顧岩本能的朝後看去。從裏面走出的是兩位穿着休閑的女子,相互依偎着,看着彼此的眼裏極盡的柔情。她們手中分別提着環保袋,應該是剛從超市回來。
顧岩認得她們,當紅影星葉茗,以及剛在電影節拿了最佳編劇的俞緋。之前只是透過捕風捉影的媒體報道聽說過兩人在一起,沒想到居然是真的。在一個不承認甚至是歧視同/性/戀的國度裏,能沖破世俗的阻礙走到一起,該有多大的勇氣?
葉茗和俞緋自然也注意到了站在電梯口,全副武裝、一動不動的顧岩,好奇的上下打量她。視線相撞,顧岩窘迫的提了下口罩,擡手擋住臉快速閃到一邊,為兩人讓路。因為心虛,背脊滲出一陣冷汗,那種感覺,就跟做了虧心事被人抓了現行一樣。
葉茗和俞緋倒也完全不擔心顧岩是蹲點的狗仔,對視一眼,坦坦蕩蕩的牽着手走遠。顧岩看着那兩個倚靠在一起的背影,有片刻的失神。
她承認被這一幕觸動到,記起當時和蘇傾讨論過關于婚姻方面的話題,她和蘇傾說的是,打算後半生守着作品過。可此刻,她忽然特別想有個人能陪在身旁,不止此刻,未來的日子都想有那麽個人。
籲出口氣,顧岩失笑,無奈的搖搖頭,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秦清的家在拐角處,顧岩停住腳步,站在那兒,猶豫了很久才按下門鈴。直到此刻她才發現,指尖已經一片冰涼。
門很快被打開了,只是來開門的不是秦清。
“你來做什麽?”何姐抱着雙臂,看清來人是顧岩,臉色瞬間冷了下去,作勢就要關門。
“何姐,等等。”顧岩用手擋住門框,“讓我見一下清,拜托你。”
“呵——現在想到清兒了,早幹嘛去了?”何姐嗤笑,“顧小姐,這裏不歡迎你,請你離開!”貓哭耗子假慈悲,何姐直接下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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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姐,我知道我說什麽都沒有用,我就是想看看清。”既然來了,顧岩就沒打算輕易走。她把姿态放的很低,取掉帽子和口罩,抵住門框的手始終沒放。
何姐瞥見她眼裏的黯然和哀求,更是嫌惡:“清兒不需要你假惺惺的關心,顧小姐,你如果還要繼續糾纏下去,那我只好叫保安了。”到時候鬧上媒體,誰都不好看!到了這個地步,秦清已經沒什麽好失去的了。倒是顧岩,正處在人生的轉折期,該感到擔憂的是她!
出乎何姐的預料,顧岩分毫沒有忌憚的意思,視線與她平行,表現的真誠:“何姐,給我幾分鐘就好,我跟清說幾句話就走。”
“不必······”
“讓她進來——”從裏屋傳來的聲音打斷了何姐的話。
顧岩知道是秦清的聲音,只是那聲音聽起來,比往日低沉嘶啞了許多,撞的她耳膜泛疼。一直假裝的淡定,随之崩塌。
何姐忽略掉顧岩瞬息萬變的神情,側身為她讓路。顧岩勉強扯出笑容,朝她點點頭,走進裏屋,映入眼簾的場景讓她整個僵住。
屋裏沒有開燈,從窗外流瀉進來的光亮勉強能顯出床頭那個蜷縮着的身影。走近了,顧岩看到秦清淩亂的頭發披散在肩頭,臉一半隐在黑暗裏,一半被微光照亮,幹掉的淚痕異常觸目驚心。顧岩完全沒辦法将眼前這個被頹然死氣籠罩的人和無論何時都光彩奪目的秦清聯系到一起。
秦清變成這樣,都是拜她所賜不是麽?顧岩苦笑,眼睛疼,心也跟着被扯痛。她坐到床邊,小心的攬住秦清的肩膀:“清,對不起,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三個字,顧岩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懷裏的人顫了下,随即往旁邊挪,躲開了顧岩的懷抱,擡起頭注視她,眸子裏除了冰冷,看不出其他情緒。
兩人在黑暗中對視,顧岩只覺得秦清的眼神像是一把手術刀,而她,此刻如同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任秦清解/剖。
“為什麽?”隔了很久,空氣裏才幽幽的響起秦清顫抖的聲音,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氣。
顧岩咬唇,垂眸,然後重又看進秦清的眼裏,借着黑暗,紅了的眼眶被很好的掩藏。
“清,我沒有。”如此蒼白的解釋,就連她自己都不信,又怎麽讓秦清相信?顧岩緩了下氣息,才繼續說,“我不知道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樣,我······”
“你沒有?”秦清打斷她,嗤笑,“那你為什麽要接戲?”
顧岩沒話說,放在身側的手指捏緊了床單。
“沒話說了?我替你說。顧岩,我知道按你的性格做不出那些事來,這一點我相信你。當然,假如真的是你一手策劃,那就當我眼瞎信錯了人。”秦清停了下來,坐直身子,好整以暇的看着顧岩,試圖從她的眼裏捕捉到慌亂,或者是別的什麽情緒。但顧岩始終坦然,秦清眼裏的冰冷有了裂痕。吸氣、呼氣,再吸氣,秦清用力咬住下唇,阻止自己心軟。
顧岩不急,安靜的等秦清說下去。
“可你接了戲,顧岩,你知不知道你這麽做我就徹底沒機會了?我以後,再也沒機會回這一行了!你為什麽要那麽做?你就這麽急不可耐的想要改變人生,一會兒都等不起了嗎?這就是你所謂的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顧岩,我對你真的好失望,好失望······”秦清哽咽,肩膀劇烈抖動,眼淚跟着掉下來,她擡手擦掉,将臉轉向一邊。最狼狽可笑的時刻,她一點都不想被顧岩看見。她恨,對,很恨那個人,那個曾經最熟悉,現在最陌生的人!
看着秦清這樣,顧岩不好受,恨不能替她承受一切。可明明是她親手推了站在懸崖邊的秦清一把!世上沒有後悔藥,人都得為自己所做過的事負責。
“清,是我對不起你。有什麽,是我能為你做的,我······”
“不必了。”秦清又一次打斷她,“你走吧,我累了。”
她很累,從沒像現在這樣覺得身心疲憊的就跟漂浮在海裏一樣。果然,一步錯步步錯,曾經肮髒不堪過,到頭來是要還的。所謂的真心真情算個屁,娛樂圈誰不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可笑的是她偏偏着了顧岩的道!落到這步田地是她咎由自取,她沒話可說!也好,以後就沒有什麽能再失去的了,如此她便能徹底豁出去!
想到這裏,秦清忽然大笑起來,邊笑,眼淚邊從眼角拼命的滑落,看的顧岩心如刀割。她想要上前安慰,但被秦清躲開了。
“顧小姐,請吧。”何姐早就看不下去了,顧岩的出現,無疑是在秦清傷痕累累的心上撒鹽。站在經紀人的角度也好,朋友的立場也罷,她都不允許顧岩的二次傷害。
顧岩撐着床沿站起身,深深地看了眼秦清,藏好哀婉的情緒,腳步虛浮的出了秦清家。
“嘭······”門在身後被用力甩上,響徹寂靜的長廊,空氣跟着顫抖。
顧岩抱着雙臂,無力的倚靠在牆邊,閉起雙眸,眼前盡是秦清絕望的表情。左心房的位置,一陣陣撕裂般抽痛。顧岩猛地睜開眼睛,捂住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氣,隔了許久才慢慢平複。
她沒有馬上回家,而是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頭。夏夜的風微涼,可惜吹不走心上的燥熱與塵埃。
隔天,顧岩一聲不響的消失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