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還是孩子
“丁葉姐,對不起,是我沒看好顧岩姐。”助理肖笑楠低頭站在丁葉面前,貝齒咬住下唇,對着手指,泫然欲泣。她也冤枉的很,只是和工作人員閑唠了一會兒,回到化妝棚就不見了顧岩的蹤影。以為顧岩只是回家了,誰想會失蹤?!
看她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丁葉莫名的生出些“我是楊白勞”的認知。摸摸鼻子,縱然有天大的火氣都發作不出來了,于是揮手攆人:“行了,你去忙!”
打發走肖笑楠,丁葉轉頭便看到木槿的冰塊臉。
“丁經紀,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下?”丁葉坐在折疊椅中,環抱雙臂,大腿壓二腿,貓似的眯起眼睛,盯得丁葉一陣心驚膽戰,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又蹭蹭蹭的冒了上來。
“解釋什麽,沒什麽好解釋的!”有這閑功夫,還不如趕緊找人來的實際!丁葉翻了個白眼,不打算理會木槿。
木槿輕嗤:“丁經紀最好搞清楚,是你的藝人無故曠演,搞得現在全組人都在等她,難道不應該給大家一個解釋?”真是不可理喻的女人,明明不占理,還如此趾高氣昂!木槿換了坐姿,臉色比之方才更加冰冷。
“你也說了,我只是她的經紀人,又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她去了哪裏我怎麽知道!”丁葉瞪她,明知自己理虧,甚至有點無理取鬧還是不願意示弱。她就是看不慣木槿總是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讨厭死了!何況她心裏正不痛快,木槿主動來踩雷,怪不得她!
“你——”木槿語結,真沒見過有人厚臉皮至此!
在她們的斜後方,導演姚風暴跳如雷,整個化妝棚不斷回響他粗犷的聲線,工作人員大氣都不敢出,只當自己是二百五!
眼見他朝丁葉走來,估計又是一場“腥風血雨”,蘇傾頭疼的按住太陽穴,捏起化妝臺上的手機,快步走了出去。
山裏的空氣格外清新,陽光透過叢林投射下來,在腳邊形成一小團光暈。蘇傾舒展開蹙緊的眉,低頭滑動手機屏幕。
剛過上班高峰期,馬路上此刻暢通無阻。手機短信提示音伴随引擎聲響起,顧岩甚至沒看清是誰發來的就直接關了機。從早上到現在,手機第無數次響起,她厭了,想清靜下。
這下,她很不負責任的,也很徹底的當了逃兵。
等了許久都沒等到顧岩的回複,蘇傾輕嘆口氣,将手機鎖屏,收進口袋。視線落到山腳的那幾叢滿天星上,蘇傾走過去,驚訝的發現它們居然還沒有枯萎。對生存環境要求極高的滿天星都能迎風蹁跹,怎麽顧岩就不行?
她終究只是個會軟弱,會無助的孩子吧?蘇傾擡手輕觸滿天星粉嫩的花瓣,有片刻的失神。
與此同時,灰黑色,不算顯眼的小轎車在郊區一處公用停車場停下。顧岩戴好棒球帽和口罩,推門走下去。依舊是昨晚的衣着,普通到丢進人群裏也會有無數人撞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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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手插在口袋裏,走的很慢。周圍的環境多來年始終未變,只是那座小教堂看起來老舊了許多。
只顧着看四周景物,顧岩全然沒注意到迎面撞來的細小人影,被撞的猛然後退了幾步,等站穩身子,才看清是一個五六歲的男童。
“寶貝,你吓死媽媽了,快跟姐姐說對不起。”随後而至的是小孩兒的媽媽,二十來歲,很年輕,眉眼間還透着稚氣。大概是跑的很急,加上受了驚吓,額角沁滿汗珠。她伸手攬過小孩兒的肩膀,連連致歉,“真是不好意思,這孩子老是莽莽撞撞的,有沒有撞傷你?”
“不要緊。”顧岩搖搖頭,擡手揉揉小孩兒的頭發,眼神很軟,心也跟着軟了。小孩子就是有種撫平褶皺的魔力,能夠讓全部的世俗都跌碎在他們的清澈和純淨裏。
作別小孩兒和他的母親,顧岩朝着教堂走去,身後傳來孩子的嬉笑,伴着一個低沉的男聲,應該是孩子的父親。
“累不累?把孩子放下來休息會兒。”
“不累,這是甜蜜的負擔,我巴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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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岩彎了彎唇角,摸出手機撥出一串早已爛熟于心的數字。
電話響了兩聲,很快被接起。
“囡囡啊,怎麽有空打電話回來?”電話那頭的聲音明顯因為欣喜提高了音調。
“想你們了。”顧岩心裏酸楚,眼眶澀澀的,幾乎掉下淚來,“你們還好吧?爸的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好好好,我和你爸都好得很,你別擔心。倒是你呀,一個人在外面,注意身體,按時吃飯,你胃不好,別老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工作不順心就跟媽媽說說,你這孩子總是一個人悶在心裏,什麽都不跟我們說,這不是招我跟你爸擔心麽······”
母親還在那頭唠叨,顧岩抿着唇安靜的聽,眼眶泛紅。
從什麽時候開始,母親開始只報喜不報憂了?就跟天下大部分父母一樣,害怕給孩子增加心理負擔,所以寧願将所有苦累都往肚裏咽。
這些年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即使是過年,與父母也是匆匆一面就要離開。不是她不想承歡膝下,而是沒辦法。娛樂圈的工作性質讓她有太多無奈,卻又不能輕易抽身。進入圍城簡單,想要出來,難上加難。
“媽,對不起······”
“傻孩子,突然說什麽對不起,催你媽眼淚呢?”
“怎麽會呢?媽,我是想說,我長大了,以後我可以做你們的依靠,你和爸有什麽事,別藏着掖着,讓我來為你們分擔。”
“你這孩子,今兒成心惹你媽哭是不是?行了,媽知道你忙,在外面好好照顧自己,媽也不多唠叨了,有時間再打電話回來!”
“恩。”
看着黑下去的手機屏幕,顧岩的眼淚終是沒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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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裏的陳設還和以前一樣,最前面的位置擺了幾盆郁金香,倒也顯得生氣盎然。
顧岩沿着過道,手指在掉了漆的座椅上摩挲而過,回憶和現實重疊。
年少時,這裏是她和小夥伴們的秘密基地,嬉笑、打鬧,無憂無慮。不曉得神父還在不在?
在她失神之際,裏間走出一位手執聖經的青年。青年留着利落的齊耳短發,眉眼間盡是安詳的神态,不像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
青年看見顧岩,愣了下,合上聖經朝她走來。
“你是?”
“我來找人。”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顧岩沒有正面回答青年的問題,“請問李神父在嗎?”
青年聞言,眼裏一閃而過的哀恸,随即恢複如常。
“神父早些年便走了。”
青年話裏的“走”,自然不僅僅只是離開的意思,顧岩懂,不免有些黯然。
“你找他有什麽事嗎?”青年見顧岩沒有答話,瞥見她哀婉的神色,想着可能是神父的故人,于是問了句。
顧岩輕嘆,搖搖頭:“也沒什麽特別的事。”只是有些遺憾罷了!物是人非,總能勾起心底無限傷感。
“你是新來的神父?”斂去哀傷,顧岩壓了壓帽檐,擡眸問他。
“恩。“青年點點頭,自顧自的解釋,“我早年是李神父的學生,他走後,我便幫他打理教堂的瑣事,也算求一份平靜。”
求一份平靜?顧岩募的捏緊手指,這句話,秦清也和她說過。想到秦清,顧岩原本平靜的心湖起了滔天巨浪。
“我可否做禱告?”
“當然。”青年雖然不理解顧岩為何從進來開始就一直不肯露出面部,但終究是人家的*,也沒多問,只是帶着她往禱告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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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禱告,已過正午,正是陽光猛烈的時候。顧岩擡手擋在眼前,眯起眼睛以适應光影的變化。
回去的路上,青年的話一直在耳邊盤旋。
“你也不必太過自責,人生在世,有太多事身不由己,不受你控制。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何不釋放心魔?現下,你該做的,是珍惜。”
一上午發生的所有事,無非是在提醒顧岩,珍惜手中還能緊握的東西。世事難料,我們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就像那時等到放假要一起來看神父的約定,後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無限拖延,仗着年輕,總以為還有時間。但想見的那個人,未必有時間等。
一下子,似乎什麽都清明了,連日來籠罩在顧岩心頭的陰雲逐漸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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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小岩,你最好能躲一輩子,別讓老娘看見你!”丁葉一刀子猛戳在雞腿上,湯汁一如她的怒氣,四下飛濺,看的對面的肖笑楠一陣心驚肉跳,冷汗涔涔。
木槿同樣憋着一肚子氣,但又無處發作,只能冷着臉,盯着丁葉不說話。
倒是蘇傾,優雅的撚起勺子往嘴裏送湯,相比在場焦躁的人們,顯得淡然的多。不是不急,也不是不擔心,不過她相信,那個孩子只要想通了就會回來。她現在,只是鑽進了死胡同裏,需要時間找到出口。
顧岩沒有讓蘇傾失望,在她喝掉碗裏最後一口養生湯的同時,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雖然看起來風塵仆仆,但眼神清明,仿若盛着一汪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