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酆寅初的外表一直維持着精英雅痞的形象,與生俱來的亮眼外型讓他一出現就可以成為衆人注目焦點,現在卻一反常态;襯衫的下擺吐出褲腰,顯見是慌亂中穿上,連講究的搭配都沒有,讓人懷疑他身上是不是除了車鑰匙,就什麽都沒有。

“潔西卡,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韋爾斯會突然心室顫動?”

負責手術的前置小組負責人,同時具備麻醉師執照的潔西卡拿着電子病歷板,“病人在晚上七點半出現呼吸困難的症狀,執班的霍堤醫生說病人狀況惡化的速度非常快,短短兩分鐘內就出現心髒停止跳動,所以他馬上判定注射強心劑。”

“該死!他難道不知道病人剛動過微導管手術嗎?”随意注射強心針會讓裏建的心室和導管無法負荷。

“霍堤醫生知道,但他認為導管手術和強心針無關,主要是在心室重建上,他認為病人的左心室和右心室間應該有空洞。”

“怎麽可能!該死的!”霍堤到底在胡說什麽?明明術前的X光和斷層都很清楚的顯示……“我要馬上進手術室,讓護士幫我刷手。”

“不行!院長下令,希望你先退出。”

“潔西卡,韋爾斯是我的病人,我要為他的生命負責!”他淩厲的眸光掃過潔西卡,以不容反駁的威嚴,很輕易就壓制住潔西卡,但當他按着手術室的密碼時發現無效。

他的密碼居然無效?怎麽可能!

“是院長下令要人封鎖你的權限。”潔西卡緩緩的指出事實。

“他不能這麽對我!”

“你清楚這是很嚴重的醫療糾紛,院長要設下停損點。”

所以拿他當犧牲品?“他清楚知道我有能力解決。院長呢?我直接跟他談。”

“院長要參加州議長的晚宴,人已經前往華盛頓的途中,你聯絡不到的。”潔西卡很遺憾必須告訴酆寅初這個壞消息,其實她很欣賞這位華裔的年輕醫生,他真的是她見過最鋒芒畢露、醫術卓絕的醫生之一,只可惜他太過理想化。

對于院長而言,怎麽讓醫院賺錢,尤其是維持良好的醫療口碑,比創造人類裏程碑這件事要重要太多,支持他的新型技術不是為了讓醫療史邁入新格局,院長只是為了贏得更好的名聲;更先進、更卓越,代表着價格更昂貴。

酆寅初不是笨蛋,他清楚華格的個性,做什麽事情都會替自己設下停損點,平時總是吹捧着有多佩服他的醫術,結果信心就跟灰塵一樣大,華格會為自己的短視付出代價,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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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離開的酆寅初沒有料想到,自己所付出的代價遠比華格要來得快多了。

這是名副其實的夜總會嗎?對面鬼屋的存在一直讓蔣時钰心存忌憚,經常就覺得有什麽鬼影子飄過去,尤其撞鬼的隔天,下班後,她火速前往各大著名廟宇,連月下老人廟也不放過。

反正有拜有保佑,只要是廟裏能求的各種趨吉避兇香火灰到八卦符,她都無一不放過的。

經過幾天的觀察,蔣時钰終于确定在鬼屋的隔壁居然要開夜店,俗稱的八大行業通常是晚上拜拜,恭請五鬼運財,但夜店?在鬼屋隔壁?到時候該不會是群魔亂舞吧?

其實,蔣時钰不喜歡住家附近開夜店,感覺出入複雜,現在卻是求之不得,如果夜晚人氣多,搞不好可以把那些鬼吓跑,只是到時候誰吓誰還是未知數。希望夜店的老板銀彈充足,可別開不到三個月就關門大吉。

“叮當!”電鈴聲響起。

這麽晚,是誰啊?

蔣時钰小心的推開門,難以置信的揉着眼睛,一定是晚上眼花,“你、酆寅初?”

“不然你以為是誰?”臭着一張臉,酆寅初推開蔣時钰,徑自進入屋內。

平常都是透過計算機屏幕,蔣時钰幾乎要忘記他有這麽高,一進入屋內就像八千瓦的強烈聚光燈,讓人無法忽視其存在性。

“怎麽會突然回臺灣?”

“休假!我要補眠,沒事別吵我。”

“這麽早?現在才晚上六點,雖然搭飛機要十六個小時,但你現在睡,時差會調不回來。”

身後嗡嗡嗡的不停,讓原本整趟航程一直苦于偏頭痛的他,火氣開始沸騰,“你不能好心的安靜,讓我盡情的休息嗎?”

他突然大吼,把蔣時钰給吓呆。他的脾氣一直很內斂,就算她常常拿一些雞皮蒜毛的事情騷擾他,換來的頂多只是帶着譏诮的口吻諷刺幾句,幾乎沒有大聲斥喝。

這是第一次!

酆寅初發現自己失控,他揉着太陽穴,平撫好情緒才開口,“我很抱歉,但我真的很累。”

剛才燈光太昏暗,沒有看清楚,直到現在,她才發現他有黑眼圈,臉色也很沈,“先睡我房間吧,只有我的房間有床被。”

酆寅初沒有拒絕,尾随着蔣時钰上樓,進了卧室後,他動作迅速的脫衣服,本來還打算介紹環境的蔣時钰,只好尴尬的先離開房間。

再怎樣她也是淑女,在淑女面前毫不遮掩的脫衣服,到底有沒有把她當成女生啊?

算了,他累了,只是很少見他一副殺敵千百不阖眼,連靈魂也都榨幹似的。

滿肚子的疑惑短時間是無法獲得答案,一切只能等他休息完畢。

“今天魂不守舍的,工作态度很不敬業。”紀勤之右手的卷宗,很自然的往蔣時钰頭上敲。

噢!蔣時钰摸着頭,真是讨厭他的打招呼方式,偏偏抗議全讓他左耳進,右耳出,全然無效。

“你又知道?”

“王醫生有跟我提過。”

王銘仁醫生是她的指導醫生,掌握着她的實習分數。

“為什麽他老是喜歡跟你講我的事?你們閑磕牙的話題一定要繞在我身上嗎?”

“你會不會太自我感覺良好了?王醫生喜歡拿學生的糗事當趣聞講,範圍不是只有你。”

蔣時钰垂頭喪氣,“我也希望這是我的錯覺。”

“被其他人排擠?”

“都是你害的,現在沒有人願意和我同組。”她賞了紀勤之兩顆白丸眼。每個人都害怕跟她同組會獲得太多關愛,明哲保身啊。

“可是我聽說你在婦産科混得很開?”

“我是複健科,又不是婦産科。”

“你跟May很好?”

May的中文名字是王美美,她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嫌太老土,所以要求大家都稱呼她的英文名字,但蔣時钰不認為May這名字有好到哪裏去。

“還不錯啊,就中午休息時間大家會聚在一起聊天、吃飯。你有注意到May?覺得她怎樣?May長得漂亮,又燒得一手好菜,不知道哪個男人有這福氣可以把她娶回家?”

“我一定無福消受。”

“話怎麽這麽說?有花堪折直需折啊。”

“所以你現在要幫忙搭起友誼的橋梁?”不等蔣時钰積極的應好,紀勤之接着說:“先顧好你自己吧!May的表面功夫做得很好,你別被賣了還幫忙數鈔票。”

“你自己壞心,以為大家都跟你一樣啊?”

紀勤之聳聳肩,反正他已經盡到提醒的責任,“還沒說為什麽今天魂不守舍的?”

“有一件事一直挂在心上……”咦?口袋的手機在震動,蔣時钰快速的掏出手機,來電顯示的數字非常熟悉,讓她連猶豫都沒有,“喂?你醒啦?”

“你下班了嗎?”酆寅初的聲音非常沙啞,似乎是剛睡醒。

“剛剛。我現在回家,晚上一起吃飯。”

“我不想出去吃,你回家的路上随便買兩份回來吧。”

“好,那……”嘟嘟嘟!斷線?可惡!她都還沒有問完耶!

蔣時钰決定買面食回家,而且買意大利面。

“有人住你家?”

“我怕鬼,所以找人壯膽不行嗎?”送了一個鬼臉給紀勤之,蔣時钰迅速快閃。

壯膽?怕鬼還扮鬼臉,而且斜眼歪嘴的模樣連借助手勁都不用,顯然是訓練有素,不曉得她平常都對誰練習?紀勤之聳肩,繼續夜班門診。

或許他該考慮撤掉夜班門診,多留一點空閑時間給自己,還有給……感情!

臺灣的電視很無聊,大多數的新聞臺播報的都是閉塞性地方新聞,國際局勢新聞的比例非常貧乏,連目前中國與菲律賓因為南沙群島議題,關系緊張的新聞也不複見,至少從他開電視到現在都沒有看見,但樹林工廠大火這件事卻用快報插播了三次,難怪臺灣人缺乏國際觀,想來媒體也應該負起一些責任。

不過,這樣也好。

“我回來了。”推開門,蔣時钰不禁傻住……這、這是她家吧?

空有電視櫃當擺設,蔣時钰當時就跟中介提到不需要附太多家電,只要租金便宜就好,反正她也沒有看電視的習慣,但現在那臺六十寸的薄型液晶電視……

“你不能多加我租金!”

“我不會收你租金的。”當初她預付的半年租金和押金,酆寅初早就讓會計師彙回她的賬戶。

蔣時钰将提袋放在桌上,酆寅初很自然的接手繼續,拿出餐盒,一打開後就忍不住皺眉,“你明知道我回臺灣就喜歡吃米飯!”

在美國能吃到的大多數是香米,Q勁度當然不如臺灣的池上米。

明明要買意大利面,結果最後還是心軟。

“那份是我要吃的,你的在這裏!”她打開餐盒,是蝦仁炒飯,他的最愛!

“嗯。”酆寅初接過她遞來的餐盒,炒得粒粒分明又油亮的米飯散發着誘人香氣,聞到香氣,讓肚子開始咕嚕的叫,原來他還是會肚子餓啊!

本來以為發生那件事後,他會開始頹靡,至少也要一陣子才能恢複,但現在才過不到七十二個小時,擂鼓似的肚子讓他有活着的感覺。

哈!不管發生什麽事情,地球都會轉動,連生理機能也是正常……

“你怎麽在看臺灣新聞?”記得他都看BBC或CNN啊!蔣時钰拿起遙控器,正打算要轉臺。

“我不看,随你轉臺,但就是不要轉到CNN這些。”他低頭大快朵頤。

吃飯配電視不是好習慣啦!以前酆寅初會叨念,後來在她的歪理下妥協,畢竟他要講求衛生,所以不能邊吃邊講話,那難道大家埋頭猛吃,一切靜悄悄,豈不是很像圈養的豬仔,喂食是一樣的,結果只要一起吃飯,就會随便她高興。

不看新聞臺可以看綜藝臺啊,反正有點聲音就好。

“你吃完了?”她才慢條斯理的拿出環保筷,就看見他已經把盒子裝回塑料袋裏。

“只是炒飯,又不是法國料理。”

“沒有吃法國料理的人也知道要細嚼慢咽……那是我的鹽酥雞耶!”她捉着塑料袋的一角。

“我還沒有飽。”

唔,好吧,難得看他低聲下氣。蔣時钰乖乖的放手,“你一整天都沒有吃?”

酆寅初點頭。炸的食物,味道油膩,但混着胡椒香氣,非常好吃,這就是地道的臺灣美食。

“你真的睡到剛剛才醒?”

酆寅初搖頭,“你實習得如何?”

“還不就是老樣子,天才又不是一蹴可幾。”

“你這年紀還在寄望?不如重新投胎的可能性會大一點。”

“嘴巴真毒,你不懂什麽叫吃人嘴軟嗎?今天這頓晚餐是我買的耶!”

“我可以付錢。”酆寅初嘴巴上這麽說,實際上仍癱在沙發裏,唯一動的,就是手指撚着牙簽,把甜不辣往嘴裏塞。

“你怎麽會突然回臺灣?”

“休息,算算時間,我有近三年沒有好好的休假。”

三年啊!

“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既然回到臺灣,你打算待多久?”帶着谄媚,蔣時钰趴在沙發上看着他。

如果她有尾巴,相信現在搖得很帶勁了。

“你想做什麽?”

“住在這裏一起當室友嘛。”

“一個女孩家邀男人同居,這像什麽話!”他拿起竹簽,警告的戳她的手背。

“啊!你好髒,不衛生!”

鹽酥雞已經整包吃完,酆寅初把防油紙袋扔進垃圾桶裏。

“沾點我的口水,搞不好你可以變聰明。”

“難得胡塗,胡塗難得,人生為什麽要聰明,才能活得快樂?應該是要快樂才是聰明人生吧!”

酆寅初一怔,半響才低頭悶笑。

又想取笑她胸無大志?對啦,她就是沒有人家蕾易絲的聰明能幹,美麗大方,反正她其他優點沒有,就是輸得有風度,随便他笑。

“你的生活智慧讓我開智,或許我真的太過汲營。”

這是在誇獎她?還是諷刺前的引言?蔣時钰目不轉睛,等着他繼續說。

等了半晌,“你沒有話要再說?”

“你想我說什麽?”

“你剛才在誇獎我?”

“不然呢?”

“你居然會誇獎我?我是不是該去買樂透?難道你不是酆寅初?”天啊,活見鬼?

“你腦袋到底都裝些什麽東西?”

“為什麽你動不動就對我的腦袋構造感興趣?不就是大腦、小腦和征腦。”她咬着面條,突然覺得大腦視丘構造和裹着奶油醬的意大利細面有點家,頓時胃口全失。

看着蔣時钰咬着筷子,一副愛恨交織的看着面條,酆寅初自然清楚她聯想到什麽,“你啊,一根腸子通到底就是在講你。醫學界很現實,我實在很懷疑你能存活多久?”

“小強生命力強過恐龍,而且我又不求名利雙收,反正複健科也沒有出過什麽名人,一切平安順心就好。”

确實,複健科也治不死人!酆寅初嘲諷的揚起嘴角。

又是這抹沾糖的微笑,甜甜的,卻是毒起來不償人的前兆,偏偏蔣時钰就是吃這一套,每次必上鈎,“你在笑什麽?”

“笑傻子總是活比較久。”

果然!又損人。

“我人都來這兒,不住這裏能住哪?更何況這還是我名下的産業之一。”

“那為了慶祝你回臺灣,晚上我請你到對面的夜店喝一杯。”

“夜店?”酆寅初皺着眉頭,他以為這裏是靜谧的住宅區。

“剛開幕,我有拿到敦親睦鄰的招待券。”

原來免費才是重點!酆寅初了然于胸。

“我在實習耶!薪水很低,能省則省。”

酆寅初聳聳肩。看慣了紐約人的一擲千金,蔣時钰給他的感覺非常平實。她和他所處的世界截然不同,清澈的涓流緩緩淌過心田,只是便宜的炒飯和鹽酥雞就讓胃暖和,連帶人也跟着有精神起來。不用魚子醬和頂級紅酒做搭配,他其實也很享受這種心靈層面的平靜。

重要的是不必面對富豪名紳,談一些讓人窒息的話題。

真是好笑,上個星期他還處在交杯言談喜相逢的宴會裏,主角還是知名的網絡平臺創辦人,現在卻發現自己喜歡這種不用動腦袋的輕松氣氛。

這算什麽?

傷後的自我療愈機制?

“我喝多少都可以?”

“只招待兩杯酒耶!”

“你的誠意就這丁點兒?”

“好吧,你要喝多少有多少,但那是我買回來家裏給你喝,去那家店最多就四杯。”忍着肉痛,蔣時钰伸出四根手指頭。

“成交!我去沖個澡,你也休息一下,我們十點再出門吧。”

蔣時钰捏着荷包重量,考慮是不是需要提款?不曉得開幕有沒有打折?或許可以拗看看。

酆寅初穿着很輕松,簡單的polo衫和卡其色的休閑長褲,準時十點就坐在客廳。果然,不到兩分鐘,就聽見關房門和踩樓梯的聲音。

只是當她出現在客廳時,酆寅初忍不住皺起眉,“你穿這樣?”

白色的棉麻材質小可愛,雖然綴了一圈蕾絲添加柔美的感覺,但只要稍微前傾,就可以看見雪白的雙峰輪廓,更別提短小輕薄的紅色熱褲。

“不好看?”不會是不夠隆重吧?他自己還不是很休閑。

“你沒有長一點的褲子嗎?”

“拜托,現在是夏天耶!你想熱死人啊!而且我相信你在美國鐵定看過穿得比我更短的小妞在街上亂跑。”

“就算街上小妞的熱褲短到露出屁股,也不關我的事,而你不是街上小妞。”

“這種穿法才能顯現出青春無敵,你不懂流行啦。”

“但我懂廉恥。”

什麽?蔣時钰雙手擦在腰上。現在是要吵架嗎?

“好,我很累,我承認我去酒吧純粹想放松情緒,而不是一整晚都幫你趕蒼蠅。”酆寅初舉着雙手,掌心朝外地投降。

“你認為我漂亮?”

烏黑的秀發斜着旁分,如雲瀑般的披散在肩上,在燈光照射下漾着微光,尤其一雙烏溜大眼轉着慧黠,她的美沒有蕾易絲來得讓人驚豔,但蕾易絲的美會讓人卻步,甚至掂着自己斤兩,才敢親近佳人,可蔣時钰不是,她的美帶着一股親和力,讓人忍不住想親近她。

“除非那個人瞎了眼。小女孩真的長大了!”他揉着她的秀發,“去換一套衣服好嗎?”

“好。”小聲的回答,蔣時钰害羞的上樓。

酆寅初誇獎她漂亮耶!哈!

小女孩的心思非常好捉摸,與其硬碰硬激起她的鬥志,還不如換個方法,反正收效的結果是一樣的就好,當然,稱贊她漂亮并非謊言。

小女孩是真的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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