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誰曉得一切不是夢!

當蔣時钰早上醒來,發現酆寅初不在家時,其實不以為意的,她今天是下午班,剛好可以多睡一會兒,但一直磨蹭到下午一點半要去醫院,還是沒有看見他回家。

撥了手機也沒有人接電話,可能是有急事處理,果然昨晚的浪漫是一場美夢。

她當時在往醫院的途中還這麽想,誰曉得她一進休息室準備換實習用的短白袍時,拉開的衣櫃被成束的紅玫瑰占滿,撲鼻的香氣讓她驚訝。

這是……“有人送錯嗎?”

音樂聲緩緩響起,是愛的喜悅,以她貧脊的音樂內涵,能知道這首歌還是因為常用在婚禮背景音樂,所以在纏着酆寅初半天,才讓他肯高擡貴手,親手用鋼琴彈的幾首歌之一。

她錄起來,常常放出來聽。但現在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更令人驚愕的是熟悉的幾張臉孔依序在門口出現,每個人都笑臉盈盈,有方醫生、陳姊,和兩名常中午相約吃飯的小護士。

“這、這是怎麽回事?”蔣時钰有點手足無措。

“我們幾個人是被某個人邀請來當見證人的。”方蘭生很大方的代表解釋。

“見證人?”誰啊?蔣時钰的頭皮發麻,畢竟她可不是見慣大風大浪的人,這種場面向來只在電影橋段或小說情節出現,主角通常是美到如仙的人兒,和她相差十萬八千裏。

“是我!”

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酆寅初。

當蔣時钰回頭時,站在身後的就是酆寅初,他穿着黑色合身的正式西裝,襯托出不凡的儀表風采。蔣時钰曾經在視訊中見過,但同真人比例的,這是第一次。

好帥!尤其一雙黑到發亮的眼睛,被他這麽認真的注視,蔣時钰開始手足無措,胡言亂語,“你、穿這麽帥……不對,你沒事穿成這樣,我的意思是太正式,看病不用這樣。”

酆寅初接過陳姊遞上來的純白海芋花束,“蔣時钰小姐,你願意嫁給我嗎?我知道我的求婚來得突然,但我希望當你嫁給我時,不是委屈,而是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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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結婚是上床後,負責任的表現,尤其是他們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搞不好她的肚子裏已經有小寶寶。

但酆寅初還是希望給她一個完美的過程,尤其他很清楚女人都是嘴巴上講不在乎,可一輩子就一次的機會,總是有渴望。

是驚喜,也是驚吓,求婚?難道她還在作夢?

“什麽作夢,這是真的!”

砰!陳姊激動的沖向前,用力拍了蔣時钰的背,突如其來的大動作讓大夥都吓一跳,酆寅初更是馬上跳站起來,向前扶住蔣時钰。

好痛!幸好有酆寅初扶住,否則恐怕會跌得狗吃屎,但這種痛覺提醒她不是作夢。

“陳姊,你怎麽可以這麽用力?如果有個什麽萬一,你怎麽賠啊!”其中一名在婦産科的護士大聲說。

果然,全部人的眼光都落在蔣時钰的肚皮上。

“啊!對不起,是我不夠周全,你也知道我就是激動派。”陳姊一聽,臉色發白,連忙想要瞧仔細。

酆寅初早有防備,往前一擋,深怕陳姊又來個激動行為。

“酆醫生好體貼,看樣子八字不只一撇了。”小護士是第一次受邀擔任這種見證人的角色,好羨慕。

“陝答應他啊!你還在害羞什麽?”方蘭生也加入戰局。

“嫁給我!”酆寅初從口袋中掏出紅色絨盒。

絨盒上的标志引來驚呼。是卡地亞耶!好漂亮。

但映入蔣時钰眼底的不是戒指,而是酆寅初,直視的黑眸有着滿滿堅定,彷佛這輩子就認定她似的,這種眼神的承諾比任何珠寶都讓她心折。

“你是認真的?”最後,還是要親口确認一次。

“再認真不過!”

“只要戴上,我就永遠不會拔下來喔!就算最後你不想娶也不行喔!”蔣時钰的雙眸含着潤澤,從盼望已久卻不得相見的人,到同住一個屋檐下,再走到現在求婚,一切就像作夢,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中間的曲折變化實在太快速。

“好。”輕輕一聲同時落下,戒指也戴進蔣時钰的左手無名指。

真的成為酆寅初的未婚妻後,兩人之間的相處并沒有任何改變,他還是一樣每天走路接送她上下班。這種感覺有點像老夫老妻,非常平實,卻是她喜歡的,至少她可以和他十指交扣,大方的接受路人的欣羨眼光,随時都可以表現出:這個男人是我的。

唯一不滿的可能就是進一步的親密行為上,他只願意淺嘗即止,就算是激情的喇舌親吻,往往都是在欲火焚身的狀況下就急踩煞車。

從他事後沖冷水的狀況,蔣時钰認為他對她并非全然無動于衷,如果是,她真的要去跳河。

或許戀愛讓女孩的靈魂慢慢覺醒成女人,蔣時钰開始注意外貌上的細節,原本喜歡綁着馬尾,講求涼爽的她,在長發尾端微微燙鬈,帶點浪漫的女性柔弱,讓人眼睛為之一亮。

蔣時钰知道他是喜歡的,尤其當他到醫院接她時,會自動拉着她的手勾住他的臂彎。這種小心翼翼的呵護往往讓她甜到心裏頭,尤其是在假日,再特地回南部拜會她的父母,禮數周到的登門提親。

這一切都讓她非常體面,雖然心底還有點疙瘩,但幸福的滋味已經甜到讓她的眼睛被蒙蔽。

“你會覺得這個婚禮很倉卒嗎?尤其訂婚和結婚又一起舉行。”

“完全不會,我不是很講究細節的人,雖然家族親戚多,但結婚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媽媽說我們小兩口決定就好。”

蔣母心疼酆寅初沒有親人可以張羅婚事,也不想太鋪張,免得造成未來女婿的困擾,萬一反悔不娶可就糟糕。

聽到媽媽的擔憂時,着實讓蔣時钰很不開心,怎麽這丈母娘看女婿,不僅是有趣,簡直就當成親生兒子在疼了,讓她還吃味了一會兒。

但換個角度,她也很高興,畢竟這代表酆寅初可以得到的關心更多。

“你對拍婚紗也沒有地點要求?”當初蕾易絲可是要求在三個國家各拍一組,從英格蘭到意大利都在考慮範圍內,卻在他們都還挪不出時間下,無限延期,最後解除婚約做結束。

“我在想,要不要商請學長掌鏡?我有位學長是攝影愛好者,很厲害喔,他還參加很多社團切磋技術,拍的照片也得過獎喔,有捷運局舉辦的紅樹林自然生态攝影比賽的佳作。”

佳作?這樣就稱得上厲害?或許就是她的要求不高,才能容易知足。過去,酆寅初為每件事情都訂定嚴苛标準,穿的衣服是精純的印度手工精棉,吃的食物是認證通過的有機種植。他認為某一種程度以上的水平才稱得上優秀,造成的結果是-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離開居住幾乎達二十年的美國,他居然沒有任何值得再聯絡的好朋友。

這是很可怕的事情!

“如果你覺得好就找他吧。”現在他漸漸放下所謂的标準,學會欣賞特別,畢竟每個人都有其存在的獨特性,只要不把他當成植物一樣拍就好。

其實,和蔣時钰結婚的這個念頭雖然突然,但他完全不排斥,甚至連思考都沒有,就自然的接受。很不可思議,他明明一直認為她的程度……不,應該說她的特別之處太顯著,這種顯著不是他想要的特質,可他居然沒有排拒,更甚的,幾次親密的親吻都差點克制不住欲望,都顯示着一個答案--

他對她的感覺絕對不是他認知的這麽淺短,只是到底綿延的界線在哪裏,還不知道罷了。

“耶你有喜歡的風格嗎?我學長滿kuso的,他之前在彰化的基督教醫院實習還拍了一支醫護人員爆肝的短片,網絡上暴紅喔,我怕他會惡整我們,所以要事先警告他一下。”蔣時钰聽說好幾屆前的學長也曾托他拍婚紗照,結果他把新郎和新娘搞成木乃伊。

拍出那種照片看得出來主角是誰才怪!

雖然後制有剪大頭貼上去,帶來的是一種無厘頭的隐喻萬年好合,但只有年輕人可以接受吧?

“不要太離譜就好,畢竟這些婚紗照還是會給老人家看。”

“那我想嘗試女扮男、男扮女的那種。”

“我這種身高恐怕不适合。”

“對耶,你不講,我還沒有想到,你可能借不到鳳冠霞帔。”

上天保佑!有時候酆寅初就是不明白,明明是婚紗照,為什麽要搞出這麽多花樣?什麽騎馬風采、古裝扮相,莫名的滑稽嘛。

酆寅初繼續往下一項确認,“喜餅呢?”

“我媽媽交代要向隔壁村的阿忠叔訂,就是中式大餅,一斤一個的。”

“小時候你拿來我家的那種?有伍仁的?”記憶中無法忘懷的美味。

“對啊,爺爺很愛吃的口味。”

酆寅初一直沒有解釋爺爺有高血壓和膽固醇的老毛病,在醫生的嚴格控管下,根本不可能吃高糖、高油的糕餅類,最後那些伍仁都進入他的肚子裏。

“口味應該沒變,多訂一些好了。”

“你也喜歡?”

“還不錯。”趕緊進入下一項內容……

這裏就是臺灣?空氣非常的悶熱,原來酆寅初的故鄉就是這樣,藍到一望無際的天空,連半朵點綴的白雲也沒有。

蕾易絲坐上飯店派來接送的房車,朝着他所在的城市前進。

聽說距離機場只需要一小時的車程,沿途她仔細觀察戶外的景色,從田畝到屋舍,原本松散的分布到漸漸聚集,應該是進入大城市。果然,不到五分鐘,眼前出現高樓大廈。

“可以先送我到這個地址嗎?”她将紙條遞給司機。

“好的。”司機看了地址後,很快的下交流道。

就快要見面,忐忑難安的情緒顯現在她雙手緊緊交疊的姿勢上。不曉得酆寅初突然看見她,會有什麽反應?欣喜或者震撼?但不管是哪一種反應,她都有自信再贏回他!

當她清楚自己真正愛上的人是他後,就不可能再犯相同的錯誤。對于這場戰役,她抱着勢在必贏的決心。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受到震撼的人是自己,尤其當她推開車門,看見那棟房子走出來的人……

“蔣時钰?”

“蕾易絲?”穿着寬松的運動服裝出來買早餐的蔣時钰,怎麽也沒有想到這麽早會有訪客,而且這位遠道而來的訪客,還是她壓根兒就不想見到的人。

“這是酆寅初的房子,你怎麽會在這裏?你們住一起?”震驚讓蕾易絲喪失了優雅和禮節,縱使這種質詢的口氣非常不客氣。她不打算再姑息,想不透為什麽他們的愛情之間永遠要擠進蔣時钰?

“我在前面的醫院實習,住這裏距離比較近。那麽你呢?”基于禮貌,蔣時钰還是回答問題。

“當然是來接寅初回美國,他回臺灣也夠久了!”

講得這麽理所當然,你以為你是誰啊!蔣時钰還來不及開口,就聽見酆寅初的聲音。

“不是要去買早餐?在門口跟誰……蕾易絲?”

“哈啰。”蕾易絲燦爛的笑容,讓原本就驚人的美貌瞬間變得可親,“不請我進去嗎?”

縱使蔣時钰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承認蕾易絲的美麗勝過妮可基嫂等女星。

“進來吧。”他回頭轉向蔣時钰,“你順便買杯不加糖的黑咖啡給蕾易絲。”

酆寅初不可能為了招待蕾易絲,就使用手動咖啡機,所以外面随便買一杯是最恰當不過。

但這一切看在蔣時钰的眼中,就不是這麽解讀。讓現任未婚妻去幫前任未婚妻買黑咖啡,這是哪門子的道理?還有,居然請前任未婚妻進去他們現在居住的家裏坐,完全沒有詢問她的意見!連一丁點尊重的表示都沒有。

“酆寅初!”蔣時钰大吼。

酆寅初回頭,同時間蕾易絲也是。不管外貌或氣質上,相襯指數百分百的一對金童玉女,這個體認讓她噤聲。

他挑着眉,“怎麽嗎?”

“沒、沒事,只是想問還要買份三明治嗎?”蔣時钰,你是小孬種!

“你還要什麽嗎?”酆寅初詢問蕾易絲。還是蔣時钰細心,把蕾易絲随便喂飽,好過等一會兒還要盡地主之誼的,雖然他不認為蕾易絲會有興致一起吃飯,事實上,他連蕾易絲會出現在這裏也覺得訝異。

但那又怎樣?不管蕾易絲來的目的是什麽,都不是他需要關心的事情了。

“如果不麻煩的話,再來份低卡色拉吧。”蕾易絲輕聲細語。

“好。”蔣時钰迅速的掉頭離開,事實上,她是害怕自己看越久,自信指數就會從天堂墜入地獄。

怎麽走這麽快?不怕危險嗎?怎麽走路還是這麽冒失的?酆寅初決定等她回來,要好好念她一下。

他,好像有點不一樣!一直看着門外,難道是在看蔣時钰?對了,蔣時钰剛才不是說她在附近的醫院實習,所以……

“你很倉卒的決定買這棟房子是為了她?”讓蔣時钰能安心實習,不用煩心房事?

蕾易絲不笨,很快就聯想在一起。

但偏偏當事人很蠢,還以為他純粹只是想過當房東的瘾,反正有錢沒地方花。

酆寅初沒有回答,招呼她坐進沙發,“怎麽突然來臺灣?”

如果要去熱帶島嶼度假,相信夏威夷或者巴咨島才是她的首選。

“如果我說我是來贏回你的心呢?”

“蕾易絲,你不是這種人!”酆寅初忍不住笑出來。這可能是他今年聽到最好笑的笑話。

“我跟強納森結束了,原因很簡單,我發現我真的愛上你了。”蕾易絲開門見山的坦承。

這作風和蔣時钰一樣,唯一不同的是自信程度。蕾易絲微揚的下巴讓人覺得說出口的愛是種憐憫,彷佛告訴當事人:能獲得我的青睐,是你前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蔣時钰則是抱持着神聖的謙恭,還有更多的嬌羞。

“蕾易絲,你知道,當我們解除婚約……”

“我知道我不應該在你被醫評會判定要吊銷醫生執照時,提出解除婚約的請求,可是你要諒解我,當時我只是有點擔心,尤其強納森又一直告訴我,你這輩子可能再也無法重來,你無法想象我在心情上受到的沖擊。”

聽見這種誠實至極的話,酆寅初沒有反彈,有的是激賞,有誰能把市儈表現得如此自然,完全不會害臊,更高明的是,用外貌上的優勢來營造出自己的楚楚可憐。

“我相信你一直是讓人捧在手心呵護的花朵,這其中也包括我。”

蔣時钰怎麽也沒有想到她只是沖到路口的便利商店買咖啡和色拉,急着回來防堵狐貍精入侵,結果卻聽到這麽驚人的內幕。

酆寅初被吊銷醫生執照?所以在蕾易絲的請求之下才解除婚約?這一些和她聽到的內容不符,簡直是天南地北的差異,到底誰說的是真實的?

我相信你一直是讓人捧在手心呵護的花朵,這其中也包括我。

五雷轟頂般,字字都打得蔣時钰眼冒金星,明明是炙熱的天氣,她卻打從心底發寒。

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所以他們解除婚約的原因是蕾易絲的版本,就是酆寅初被吊銷醫生執照,蕾易絲擔心未來不再是地位崇高的醫生娘,加上又搭上了一位想必也是社會地位崇高的強納森先生,才心無無礙的提出解除婚約的要求,至于酆寅初,在愛面子的男性自尊心導引下,當然很阿沙力的同意。

至于牽扯上她,純粹只是……是什麽?腦袋呈現空白的蔣時钰完全無法找出借口,不管用什麽理由,都顯得自己很悲哀!

想想她當初聽到什麽?只是一時偶然聽見酆寅初和蔣時恺的對話,就開心的對號入座,完全沒有仔細思考。對,大堂哥當時還要她多觀察,她以為大堂哥只是護妹心切。

天啊!她到底鬧了什麽大笑話?她居然還沾沾自喜地吵着要看電影,而且邀請他參加醫院舉辦的員工旅游,還向方醫生抱怨他沒有親密行為!

她怎麽會蠢到這種程度!

愛情的火花從來不曾出現在他們之間,如果酆寅初對她有一丁點男女之情,不會連視訊都懶洋洋,更別提越洋電話,怎麽可能平空發現自己愛上她?

雖然蕾易絲嫌貧愛富的心态不可取,但聽聽酆寅初說的,有些人就是一輩子幸福得讓每個男人都捧在手心對待,至于她,可有可無罷了。

難怪他要她去買黑咖啡,搞不好他連她愛喝牛奶更甚咖啡這件事,還是上次看見紀勤之拿給她才知道的。蔣時钰,你怎麽會這麽可悲?

其實,他大可在她誤會時,就坦白的說出實話,當下她還可以裝傻地敲自己腦袋,笑着說太久沒有吃天鵝肉,用這種自嘲的語氣可以緩和尴尬,縱使之後的難過會像排山倒海般的淹沒她,但只要偷偷躲在棉被裏哭三天就好了。

結果,現在呢?假戲真做,還到老家提親,連喜餅都做下去!

啊!幸好婚紗照還沒有委托學長拍,否則這場笑話要怎麽收拾?

“蔣時钰,你拿着咖啡要走到哪裏去?”紀勤之喊住神情恍惚的人兒,帶着擔憂的看着她,等着她的視線聚焦。

“我、我也不知道。”她不是站在門口嗎?怎麽走到醫院來?

“你在哭?”

“好像是。”原來視線的模糊是眼淚造成的,哈!她的愚蠢指數好像又上升。

“你的樣子很不對勁,要我通知酆寅初嗎?”

“不要,千萬不要通知他,如果你通知他來,我馬上就走!”她的情緒突然變得很激動。

這是創傷症候群,在病人間常見,所以她遭受到的巨大刺激,酆寅初是肇因之一?

“我不會通知他來,但你要做決定,是在醫院休息,還是到我家坐一會兒?”他剛結束大夜臨時的急診刀。

“我到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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