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天一早,喬楚生就派人查了兇手的家底。等路垚和白幼寧趕來巡捕房時,已經有結果了。

“胡展枭,43歲,晚清時是教書先生,後來适應不了民國的教學改革,窮困潦倒。為了維持生計,只好給別人打雜,賺點生活費。”喬楚生将檔案轉交給路垚。

“真是‘衣衫褴褛如乞丐,富貴威風官家人’啊。”路垚剛感嘆完,就注意到了檔案中的亮點,“十年前,他太太也是身中數刀、死在家裏?!”

“嗯。”喬楚生雙手環胸,點了點頭,靠着辦公桌,補充道,“當時巡捕房定案是入室盜竊被發現了,所以下了殺手。”

“怎麽可能!”白幼寧滿臉的不信,“那入室盜竊的竊賊呢?後來抓到了??”

“沒有。”喬楚生搖頭,“說是線索不夠,最後這個案子就不了了之了。”

“這分明就是謀殺案……”路垚無語地将檔案扔在沙發上,“卷宗裏寫着,他太太生前與他關系不睦,并和多個男人私交不清不楚,這就是殺人動機啊。”

喬楚生垂頭,撓了撓嘴角,“可卷宗裏也寫了,雖然胡展枭确實有嫌疑,但他也是第一報案人,而且當時證據不足,只能放了。”

“疑罪從無……”路垚若有所思地呢喃,倏地勾起嘴角,“有點意思,走,去會會。”

喬楚生跟着他,剛走兩步,突然停下,“幼寧,這次你就別跟着去了。”

“為什麽呀!?”白幼寧不滿地反抗。

“因為對方是個變态。”已經下樓梯的路垚,轉身朝她嚷了一句,“萬一傷到了你,老喬怎麽跟白老大交代?”

對于這個理由,白幼寧更加不滿,“我是一名記者!有義務向廣大群衆報道真相!”

“真相,等我們審完了,一五一十的告訴你。”喬楚生軟下語氣,“幼寧,別讓我難做,行嗎?”

“……”白幼寧賭氣的鼓起腮,半晌才不甘願地背過身去,“行!我不去!”

只是喬楚生和路垚都沒想到,阻止了一個白幼寧,半路又殺出了一個路秦。而且很顯然,她已經久候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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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來了?”喬楚生有些詫異。

“我想旁聽。”路秦答的簡單扼要。

“這不合适吧。”路垚挑眉,雙手叉腰,一副在自己地盤的嘚瑟樣。“審訊犯人,怎麽能随便讓閑雜人等進入呢?”

路秦眯了眯眼,“二十大——”

“您請!”路垚立馬堆起笑。

路秦滿意地勾了勾唇角。

喬楚生臉上也漏出些許笑意,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真出息……”

路垚癟了癟嘴,佯裝什麽都沒聽見的跟在最後。

審訊室內,路垚和喬楚生并肩坐着,路秦坐在旁側,而犯人胡展枭雖然帶着手铐,臉上卻挂着儒雅的笑容。

喬楚生将案卷資料“碰”地扔在審訊桌上,雙手環在胸前,慣用地開場白,“交代吧。”

“交代什麽?”胡展枭疑惑地看向兩人。

“你說交代什麽?!”喬楚生見他一副不認賬的做派,立刻火冒三丈,“交代你的犯案過程!”

“犯案?”胡展枭臉上的神情更加疑惑了,“犯什麽案?”

路垚按下即将暴走的喬楚生,淡然一笑,“長三堂的殺人案。”

“殺人案?”胡展枭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我承認,昨天晚上我是想趁機打劫,但你們說的什麽殺人案,和我可沒關系。”

“打劫需要下死手嗎?”喬楚生再次怒吼。

胡展枭腼腆地笑了笑,“這不是第一次,沒經驗麽……我當時就想吓唬吓唬他們,沒想真傷人……”

“不承認是吧?”路垚不在乎的笑了一下,“那你怎麽解釋,長三堂前兩起殺人案中,死者身上的傷口,和你的這把刀完全吻合?”

“這位探長,您別拿我尋開心了。”胡展枭笑出聲,“這種小水果刀,家家戶戶都有,你們不能因為我有一把水果刀,就說我是殺人犯吧?”

“死不承認是吧?”喬楚生眼神陰狠,指尖敲向桌面,“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

“喬探長,要想嚴刑逼供,我也沒辦法……”胡展枭一臉無可奈何的聳肩,可下一秒,突然話鋒一轉,“要不,你們說說,我是怎麽犯的案?”

“好!”路垚也有點惱了,“長三堂的青樓女子,為了穩固客源,大多會和客人有些暗中勾搭,而你正是摸準了這點。一個禮拜前,你埋伏在長三堂的側巷,伺機尋找獵物,這個時候丁香和男客正好撞了上來。但你覺得一刀斃命的死法太便宜他們了,所以你一刀又一刀的足足砍了他們39刀。”

“可如果那樣,我也會被血濺到,怎麽安全離開呢?”胡展枭像是個認真求教的學生,和他探讨起來。“我記得第二天的報紙,還寫着現場沒留下任何痕跡和腳印。”

“你的确聰明。”路垚鼓了鼓掌,“我猜那晚你應該穿了身黑色的衣衫吧?即便濺了血,夜色下,也沒人會注意。至于腳印,當初的确讓我困惑了很久,直到昨天又去長三堂,我發現那裏常年備着下雨天防止客人弄髒地板的鞋套,突然明白了——那晚,你之所以沒留下腳印,就是因為穿了鞋套!”

“鞋套?”喬楚生微微皺眉。

“對,鞋套。”路垚豎起手指,“大面積的血泊,肯定會浸染到鞋套。但兇手并不在乎,因為只要脫了鞋套,鞋底依舊幹幹淨淨,到時再把鞋套藏進衣服裏,他就能光明正大的離開現場。”

胡展枭垂頭輕笑。

“可你沒想到,你行兇時,被二樓的秋苑看到了。你覺得她看到了你的臉,所以明知道巡捕房派人守着長三堂,你也一定要殺了她。”路垚言之鑿鑿,步步緊逼,“但你深知,埋伏行兇這次行不通了,所以你用一個禮拜的時間,摸透了警衛的換崗休息。然後趁虛而入,潛進秋苑的房間将其殺害。行完兇,你又模仿之前教堂殺人案,利用麻繩圍巾,制成滑索逃跑。”一口氣說完,路垚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微冷,“可你不知道,第一起案子發生的時候,天色已晚,秋苑根本就沒看清你的模樣!”

聽完長篇大論,胡展枭忍不住為他鼓掌,“不得不說,這位探長的想象力是真厲害。說的我自己都快信了,呵呵。”

“哦,不對。”路垚見招拆招地回以一笑,“我說錯了,你犯得第一起案子,應該是十年前的殺妻案。”

只一瞬,胡展枭臉色變了。

“啧啧啧,就算再窮困潦倒,好歹也是教書先生,向來最重視禮義廉恥,當你知道自己的太太和那麽多男人有親密往來,心裏的滋味不好受吧?”路垚調侃般的奚落。

“三土?”喬楚生很訝異,完全沒想到三土會拿已經定性的案子出來說事……

路垚沒理會他,而是進一步的刺激着胡展枭,“我想,一開始你肯定也嘗試着和你的太太溝通,可她非但不聽,還變本加厲,甚至斥責是因為你給不了她好的生活,她才不得不如此。你忍了又忍,直到有一天終于忍不下去,于是你決定報複,決定要殺了她!”

“是!!!”胡展枭幾近癫狂地怒吼,“這個賤女人該死!被我捉奸在床,居然還和奸夫一起嘲笑我!!她該死!!千刀萬剮都不足惜!!!”

路垚滿意地暗勾唇角,“所以,你趁她睡着的時候,下了殺手。事後,又第一時間報案,成功從嫌疑人變成了受害者。”稍作停頓,佯裝不經意地抛出魚餌兒,“可我不明白,既然已經過了十年的太平日子,為什麽又要動手?”

“這些年我也算看透了,世态炎涼不過爾爾。”胡展枭靠着椅背,諷刺般地冷笑,“直到有一天,我路過長三堂門口,無意間聽到那些賤女人的對話——她們竟然蠱惑男客抛妻棄子,給她們穿金戴銀!可笑!太可笑了!!”

“所以你動了殺心……”路垚微微側身,驕傲地看向喬楚生。

“是她們該死!!”胡展枭面目猙獰地握緊了拳,“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

路垚一愣,順着他問,“什麽?”

“我根本不在乎那個什麽苑看到了我,我殺她,只是因為她該死!!”胡展枭一下子站了起來,神情嗜血而瘋狂,“這些賤人全都肮髒!下賤!根本不配活着!!”

路垚吓得一哆嗦,趕緊坐回了喬楚生旁邊。

“坐下!”喬楚生厲聲訓呵,看向審訊室守門的小紅帽,“薩利姆,把人帶下去。”

“呵呵呵呵呵呵呵。”沒有預兆的,胡展枭突然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麽!”喬楚生察覺異樣的皺眉

“抱歉。”胡展枭又恢複了一開始的儒雅,和剛才簡直判若兩人,“剛才,我是看這位探長推理的着實有趣,忍不住就配合了他一下。”

“什麽……意思?”路垚神情一僵。

“這位探長,既然你知道十年前我太太的案子,那你應該也知道,當時巡捕房的定案是入室盜竊殺人,而且因為遲遲抓不到兇手,我還上巡捕房鬧過幾次。”胡展枭略帶惋惜地嘆了口氣,“雖然我和我太太确實過的不太和睦,但後來她明确向我表示會和那些男人斷了聯系。”

“你太太這麽說,你就信了?”路垚才不信他的鬼話。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她願意回頭,我自然相信。”胡展枭淡然一笑,從容不迫地推翻了剛才所說的一切,“至于您說的長三堂案件,我倒想問問,如果推理無誤,那鞋套和圍巾就是重要的證據,你們……有在我那兒找到證據嗎?”

路垚和喬楚生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是被反将了一軍。“看你這麽有把握,想必這些東西早處理幹淨了吧?”

“呵呵,這位探長又說笑了。”胡展枭笑着擺擺手,“我又沒殺人,哪來的那些東西?”

“這麽說,你是不招了?!”喬楚生拍案而起,顯然已經忍到了極限。

“喬探長,我實在是……沒東西招啊。”胡展枭無辜地攤開手。

“來人——”

“喬探長。”路秦打斷了他的暴怒,“能不能讓我和這位胡先生單獨聊聊?”

她的笑容深不見底,又特意強調了“單獨”二字,喬楚生隐約覺察到會出事,卻也沒有制止。沉默了兩秒,帶着路垚和薩利姆離開了審訊室。

“怎麽?這位……也想對我胡某嚴刑逼供?”胡展枭嘲諷般的輕笑。

“胡先生誤會了,我是希望……你別認罪。”路秦起身上前,邁步到他面前,見他一臉驚愕,笑意盈盈地伸出手,“還沒自我介紹,我叫路秦。”

胡展枭愣愣地盯着她的手,半晌,才猶豫地握了上去。可下一秒——

“啊啊啊!!!”

凄厲的慘叫,回蕩在審訊室裏。

與之相握的左手手腕被生生折斷,胡展枭驚恐地盯着那張笑臉,額頭滲出冷汗,“你、你到底——唔啊啊啊!!!”

這一次,被折斷的是手肘。

“胡展枭,你可千萬別認罪。”路秦笑意愈濃,散着殺氣,“昨晚的搶劫不是重罪,我會讓人把你保出來。等你出了巡捕房,我一定好好招呼你。”

“你、你、你這個瘋子!!”胡展枭跌下椅子,此時已是魂飛天外,唯一個的念頭就是遠離她!遠離這個瘋子!

可事與願違,下一瞬,左肩骨的碎裂,讓他再次生不如死。

“讓我想想,我該怎麽招待你呢?既然你這麽喜歡千刀萬剮,不如我就破一次例,送你一套淩遲怎麽樣?看着自己的肉被一刀一刀割下來,你一定喜歡~”

路秦語氣輕松,甚至還帶着幾分愉悅,這讓胡展枭更是膽寒,幾乎連滾帶爬的跑向審訊室的門,“我認罪!開門啊!!我認罪!!”

門,應聲打開。

喬楚生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腳邊茍延殘喘的胡展枭,微微蹙眉,看向路秦,“見血了?”

“沒。”路秦事不關己地笑笑,“怕吓着三土。”

“呵。”喬楚生回頭看了一眼抱着薩利姆瑟瑟發抖的路垚,頓時覺得有些好笑,“已經吓着了……”

胡展枭執行死刑的日子,正巧是秋苑的頭七。

礙于場合,路秦選擇在丁香遇害的側巷,将秋苑的旗袍和買來的珠寶首飾一并燒毀,算是慰藉故人。同時,為了安撫長三堂的人心,又花重金安排了場法事。

一時間,白虎幫秦少的名號,算是打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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