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路垚完全清醒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蔣志卿下的藥雖然讓他一直渾渾噩噩，但對發生過的事，他還是有印象的。
“醒了？”喬楚生随意的坐在床沿，“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事……”搖了搖頭，路垚環視四周，“小曼呢？”
“她……”喬楚生頓了頓，改口，“聽大黑說，她帶着蔣志卿回路家了。”
“什麽？！”路垚反常驚叫，一副麻煩了的表情，“完了完了完了……”
喬楚生對他的反應有些理解不能，“她不就是回個家嗎？”
“呵呵。”路垚冷笑了兩聲，“老喬，你腦子又沒帶出門？你以為我為什麽死活不回家？路家是能想回就回、想走就走的地方？？”
懶得理會他的嘲諷，喬楚生倏地皺眉，“把話說清楚了，三土。”
“你看着吧。”路垚雙手環胸，語氣篤定極了，“小曼要是能在十天半個月內回來，我以後免費給你破案！”
一個多禮拜過去了……
誠如路垚所言，路秦還是沒回上海灘，不過案子倒是又破了一起。而且這次的兇手，還是路垚的遠房親戚——大清亡了，原先高貴的格格，如今也淪落成被男人利用又抛棄的女人。
案子結了，經過反複商議，喬楚生終于去找了白老大。
“怎麽了楚生？”白老大看着罰站似得喬楚生，印象裏還沒見過他這副樣子，“有什麽話就直說。”
“老爺子，我……”喬楚生抿了下唇，皺着眉說，“我想去趟海寧。”
“海寧？”白老大愣了愣，“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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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喬楚生點頭。
白老大也沒立刻表态，而是朝後靠了靠，“那巡捕房？”
“我不會去很久，大概就兩三天。”喬楚生擡起頭，眼神堅定地直視着白老大，“我和路垚商量了一下，這兩三天就由他代理探長一職。”
“路垚？”白老大沉思了一下，覺得不太妥當的搖頭，“英國人本來就盯着他，讓他代理探長，恐怕要出事啊……”
“老爺子，您放心。路垚和幼寧已經答應這幾天搬回您這兒，巡捕房那裏我也打點好了，但凡路垚外出，絕對保證他的安全。”喬楚生說得一絲不茍。
沉默了半晌，白老大忽然笑了，“楚生，你這麽着急去路家，是為了老秦的丫頭吧？”
喬楚生不想藏着掖着，抿了抿唇，“是。”
“好！”白老大欣賞地起身，拍了拍他，“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樣子！你去吧，上海灘有我這個老頭子壓着，翻不出浪來！”
“謝老爺子！”喬楚生抱拳，回以大禮深深鞠躬。
在海寧，沒人不認識路家。
金夢蘭的案子，讓喬楚生對路家有了新的認識。可真當他站在路府門口，才切身感受到什麽叫作高門大戶。
“請問，您是哪位？”
管家雖是笑着臉，但喬楚生卻能感覺到他眼中的輕藐，“我叫喬楚生，是上海巡捕房的——”
“原來是喬探長。”阿福直接打斷了他，仍是笑眯眯地模樣，“您來路府，有何貴幹？”
喬楚生隐忍的握了下拳，盡可能的保持微笑，“我來找路秦。”
阿福微微挑眉，但下一秒，又堆起假笑，“煩請您稍後，我去通報老爺。”說完，朝看門的下人打了個手勢。
喬楚生看着那個背影，叉腰嘆氣。等倒沒什麽，就怕是想帶走人沒那麽容易……
書房。
“老爺，上海灘巡捕房的喬探長來了。”阿福畢恭畢敬的通禀。
“什麽喬探長……說得好聽，就是個黑幫分子。”路老爺子停下寫字的手，将毛筆擱回筆架，肅穆的皺眉，“他來幹什麽？”
“說是來找小曼小姐。”
“來找小曼？”路老爺子愣了愣，冷哼一聲，“哼，肯定是路垚那個小子不敢回來，才叫他跑來要人！”想到那些不成禮數的照片，就氣的半死。
“老爺，您別氣壞身子。”阿福安撫了句，試探着問，“那我去回了他？”
想了想，路老爺子沉着臉吩咐，“不用，帶他去偏廳。”
“……是。”阿福微微俯身，恭敬地退了出去。
幾分鐘後，路秦的房門被敲的“哐哐”直響。
“小夢，別敲了。”路秦煩躁地嚷了一句，“說了我不去！”
“不是不是，小姐你快開門，出事了！”名為小夢的丫鬟，語氣那個急的。
“又出什麽事了？”路秦撐着臉，翻了個白眼。還想騙她去相親，她才不上當！
“管家剛帶了個人去偏廳，我聽門口的下人說，那人是上海灘的喬探長！”小夢沖着房裏嚷嚷。
“你說誰？！”路秦驚愕地拉開房門。
“上、上海灘的喬探長。”小夢被吓到的磕巴了一下，緩過來又補充了句，“說是來找小姐你的。”
路家偏廳。
喬楚生規規矩矩地坐了十來分鐘，不僅沒半個人招呼，就連一杯茶都沒有。這事兒要擱在上海灘，他早——
“喬楚生！”
路秦的聲音陡然響起，喬楚生聞聲望去，驚詫不已。她的穿着打扮，不像在上海時的一身男裝，也不像扮青樓女那次輕浮妖媚，而是一副正正經經、大家閨秀的娴靜模樣。
“路、路秦？”喬楚生倏地站起身，有些不自在的結巴。
“你怎麽來了！？”路秦一臉驚慌，也不等他回答，拉起他就往外跑，“算了算了，先離開再說！”
喬楚生還沒來得及說話，路老爺子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這麽着急，帶客人去哪兒啊？”
“爹、爹。”路秦觸電般的松開喬楚生，臉上堆起讪笑。
路老爺子瞥了兩人一眼，直接走向主位，“喬探長，坐。”
“謝老爺子。”喬楚生自然而然地接了一句，卻被路秦瞪了一眼。
直到這個時候，下人才奉上了茶。
路老爺子抿了口茶，看向杵在那兒的路秦，“小曼，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和景家少爺在喝茶嗎？”
景家少爺？誰？？喬楚生困惑地盯着她。
“爹……”路秦走向老爺子，竟撒起了嬌，“我都說了，我不喜歡那個景少爺……”
“不喜歡？”路老爺子瞟了她一眼，放下杯子，反問，“前前後後給你介紹了那麽多戶人家，你都說不喜歡。那你說說，你喜歡什麽樣的？”
“這……”路秦想了想，倒也給出了答案，“腦子和身手，總有一樣得比我強吧？不然萬一以後有什麽情況，他也護不住我呀……”
“你啊，從小就仗着這張嘴。”路老爺子拿她沒轍，只好指着她搖頭。
合着路秦這一多禮拜沒回上海，是路老爺子在給她安排相親啊？！喬楚生不為人覺地挑了挑眉，心裏暗暗慶幸此次海寧之行。
“不過……”路老爺子忽然一板正經，語氣雖不強硬卻透着不容忽視的威嚴，“既然今天喬探長來了，有些話，我們就當面說清楚。”
喬楚生皺了下眉，猜到下面的話可能不太順耳，但還是做了個“請”的姿勢，“老爺子，您說。”
“我們路家在海寧也算是有點聲望，三個年長的孩子也還争氣。雖然路垚和小曼一直都游手好閑，但我作為他們的父親，還是不希望他們整天和黑幫分子混作一團。”路老爺子說得每一個字，都透着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喬楚生的不悅已經寫在了臉上，可他還是忍着。
路秦見狀，即刻擋在中間，“爹，您說這些幹嗎呀……喬探長現在是正經的巡捕房探長，我才是那個混黑幫的……”
“閉嘴！”提及這個事，路老爺子就生氣，“我當初就不該讓你認那個姓秦的！好好一個女孩子，頭發剪了不說，穿得也亂七八糟，還又一天到晚混在男人堆裏，你說說你将來怎麽嫁的出去！？”
“爹……”路秦頭疼。這話趕話的，怎麽又繞回來了……
“誰說我老秦的閨女嫁不出去了？”爽朗的笑聲，随人而至。和路老爺子比起來，秦老爺子看上去和藹多了。
“爸？”路秦再一次驚了。好嘛，事情都湊到一塊兒了……
“你來幹什麽？”路老爺子連看都懶得看，臉色和語氣一同降入冰點。
“我來看看老白的義子啊～”秦老爺子拍了拍行禮的喬楚生，又捏了捏他手臂的肌肉，甚為滿意地點頭，“小夥子，練得不錯啊。”
“謝……謝秦老爺子誇獎。”喬楚生也不知道這話接的對不對，反正他看路秦的臉色……挺不好的。
“老白最近怎麽樣？”秦老爺子倒是一點不生疏，拉着他就唠起了家常，“身體還健朗吧？”
“嗯，老爺子身體不錯。”喬楚生繃着的臉總算露了笑。果然，還是和江湖人打交道更容易更舒心。
“他那鳥，還養麽？”秦老爺子笑得一臉貓膩。
“養了十幾只呢……”喬楚生垂首輕笑。
“老白這家夥，就知道養鳥，養了十來年，也沒見多個一兒半女。”秦老爺子老不正經的笑話他道。
“咳！”路老爺子就聽不了這種粗陋的話，瞪了他一眼，“我和喬探長在說正事，你要唠嗑回去唠。”
“什麽正事不正事的？翻來覆去不就是那點破事兒嗎？”秦老爺子也看不上他，“大清都亡了十幾年了，還一天到晚的門戶之見，黑幫怎麽了？我們靠拳頭打天下，憑的都是自己的真本事！”
“爸……”路秦拜托般的請求，“少說兩句，少說兩句。”
“行，不說了。”秦老爺子見到她，立刻眉開眼笑，“聽我寶貝閨女的。”
“你！你這粗鄙之人！！”路老爺子氣地橫眉怒指。
“爹……”夾在他倆間，路秦真是生不如死。
“為了閨女，我不和你吵。”秦老爺子別過頭，眼不見為淨，“反正，老白這個兒子，我喜歡！我看，做女婿就挺好！”
“爸？？？”路秦震驚地看向秦老爺子，卻瞥見了一旁憋笑的喬楚生，沒好氣地拍了他一把，“笑什麽笑！”
路老爺子冷哼了一聲，“你還是別白日做夢了，這位喬探長……”頓了頓，眼中染上了厭惡，“是路垚的對象。”
“啊？？”
“什麽！？”
面對着同時被雷劈了的喬楚生和秦老爺子，路秦無地自容地扶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