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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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狩到擒來
作者:晚瑭
文案
元小令及笄這年,遇到了一個難題:如何俘獲一個男人?
諸位姨娘結合自身經驗,七嘴八舌地向她傳授了獨門絕技。
可是元小令認為,姨娘道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列章節。
唐某的挖掘機正在此處作業,歡迎圍觀:
內容标簽:宮廷侯爵 天之驕子 情有獨鐘
搜索關鍵字:主角:元小令 ┃ 配角:路修遠、林書落、林書頌、月重(chong)影、東陵佑、林書韻、東陵陌、傾城、徐讓 ┃ 其它:如何俘獲一個男人,千裏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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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街贈肚兜
一月前,平北将軍路修遠率常勝軍破敵一障山,剿匪萬餘人。
一日前,平北将軍路修遠率常勝軍勝利歸來,駐紮榮安城外。
一個時辰前,平北将軍路修遠率親衛入城,百姓夾道相望,萬人空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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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修遠灰袍銀铠,策馬徐行,腰墜破風刀,腳踩獸皮靴,挺拔的身影沾染了遠道而來的塵土,像是自遠古走來的戰神。
人群之中突然沖出一個年輕姑娘,頭發散亂,雙目通紅,她哭哭啼啼道:“路修遠,你還我清白,還我清白!”
百姓一片沸騰,交頭接耳,心想莫不是英俊潇灑的平北将軍欠下了風流債?
路修遠多年來出生入死,征戰疆場,遇到過各種各樣的敵手,唯獨不知如何對付死纏爛打的女人。今日看到梨花帶淚的姑娘,英俊的面容幾不可察地變暗。
“啧啧,修遠豔福不淺!”路修遠身側有一黑袍少年,墨眉朗目,見到他尴尬的模樣,唇角一勾,笑得放肆。
“小白。”路修遠的語氣中有着淡淡的責備。不料此時,人群中又跑出個四五歲的小娃娃來,跌跌撞撞跑到路修遠馬前,一邊喊着“爹爹”,一邊“哇哇”地哭了起來。
路修遠慌忙拉緊缰繩,正欲下馬,卻見那年輕女子跑上前來,将娃娃抱在懷中,哭泣道:“你爹爹不要我們,不要我們了。”
“嘩”——人群中頓時炸開了鍋,百姓猶如采蜜的蜂群,激動亢奮,“嗡嗡”地吵個不停:原來平北将軍是個玩弄少女感情的負心漢!
見路修遠鐵青着一張臉,被喚作小白的男子墨眸微眯,強繃着表情忍住不笑。他從懷中掏一顆明晃晃的小金豆,抛給那女子,見她喜笑顏開,遂微微張口,聲音慵懶,“是誰雇你來的?”
女子接到珠玉般大小的黃金,早将雇主的要求抛到了九霄雲外。只一瞬間,她抹去臉上的淚痕,轉而笑靥如花,将金子仔仔細細收入懷中,作了個萬福道:“謝謝這位爺!”
言罷輕輕轉頭,伸手指向街邊最大的酒樓——芙榮樓。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齊看向了芙榮樓二樓的雅間。
雅間內有一白袍男子,如雪的衣衫上紋着大朵的金絲菊,說不出的雍容華貴。而這白衫的主人,正搖着一柄通體透白的緞面錦扇。他粉面朱唇,容姿秀美,一雙桃花般的眸子目光流轉,望着身旁的青衫少女笑容愈盛,“元小令,你被識破了?”
雅間內有一青衫女子,恰是此番鬧劇的幕後主使,她黛眉微蹙,憤憤道:“居然一顆金珠子就露了底!”
她獨立窗前,既不心虛也不閃躲,教衆人看了個清清楚楚。黛眉星目,秀鼻櫻唇,端的是青春年少,貌美如花,可是一個姑娘家,又怎能做出這種毀平北将軍“名節”之事?
百姓紛紛猜測,不知那女子是誰,與平北将軍有怎樣的恩怨。
元小令計/劃失敗,索性從袖中亮出一樣器械,僅有巴掌大小,卻是一只鋼弩。她在窗前站定、瞄準,輕輕扳動機關。
“住手!”白袍男子一驚,便要動手制止,他的手指剛一觸及她的小臂,卻吓得她手臂一顫,一箭斜飛出去。
“林書落,你做什麽!”說時遲那時快,羽箭帶着憤怒與不甘,向着鬧市橫飛而去。她本是瞄準路修遠的胸口,因被林書落的力道所迫,羽箭歪歪斜斜,轉而向路修遠的面門而去。
路修遠本能地察覺到危險的氣息,左臂一揮,帶起一陣疾風,将羽箭隔在身外。那女子惱羞成怒了?小白心下好奇,袖袍橫掃,食指與中指微微用力,将羽箭夾住。這是一支并無殺傷力的羽箭,箭頭上裹着一方粉嫩的絲帕,着實有趣。
長街之上,墨袍男子把玩着羽箭許久,取下來箭簇上的絲帕。路修遠順勢瞧了一眼,只見粉色的綢緞之上,繡着風拂落花逐流水的圖樣,絲帕的一角,繡着三個小字:元小令。
“元小令?”小白喃喃自語,眸子一亮,“竟然是她?”
“你認得她?”路修遠問。
小白搖搖頭,微微欠身靠近路修遠道:“元小令贈你一幅落花流水的絲帕!”
林書落目睹這一切,輕揮折扇,一雙桃花眼含着笑望着她,“你為何處處給他不痛快?”
八歲那年,她送給路修遠一束綻放的櫻花。路修遠本就對花粉過敏,上朝之時連連噴嚏,惹得龍顏不悅。
九歲那年,她送給路修遠一盒巴豆芙蓉糕。路修遠食用後上吐下瀉,上朝之時頻頻出入,惹得龍顏大怒。
她擡頭望向林書落,眸子中是淡淡的笑意,“我哪裏是給他不痛快,我喜歡他,我還要請皇帝哥哥賜婚!”
她喜歡他?她竟然喜歡他!華貴的白袍不由自主地輕顫,林書落面上的笑容霎時隐匿地無影無蹤,若是她喜歡路修遠,他又算什麽?
不知站了多久,門外有人輕聲道:“公子,元小姐已經走了?”
“賜婚?”修長的手指緊緊握住折扇,林書落獨立窗前,冷笑一聲,“今生今世,休想!”
當日下午,謠言以電閃雷鳴般的速度瘋傳。
雜貨店老板見到四下無人,悄悄說了一句,“聽聞元小令送了将軍一物,上有鴛鴦戲水。”
誰想被客棧雜役聽了去,疑惑道:“鴛鴦戲水,莫不是肚兜?”
當日夜裏,萬紫千紅樓頭牌提起今日之事,嬌笑不已,“聽聞丞相之女将自己的肚兜解了,贈與平北将軍。”
恰逢朝中大元微服私訪,卻因迷路誤入煙花之地,聽聞此事大驚失色,“什麽?丞相之女與平北将軍竟然……竟然做出那等茍且之事,真是傷風敗俗!”
第二日,宮中熱鬧非凡,年輕的帝王為戰功赫赫的平北将軍接風。酒過三巡,皇帝笑意吟吟,唇須微動。
“平北将軍意氣風發,是時候成家立業了。朕聞丞相有一女,才貌雙冠,年方二八,英雄美人,乃是絕配!”
丞相之女元小令,在這京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的母親是先皇的親妹妹,因而她自幼便帶着幾分霸道,全然不知禮數,其行為放浪蠻橫,可謂大家閨秀中的敗類。
宮宴之上,一簾之隔的女眷席中,元小令緊張地繃直了身子,靜靜等待着他的回答。
路修遠俯身叩拜,“謝陛下美意,先帝病危之時,臣曾在龍榻前起誓,倉平國一日不寧,臣一日不婚。而今東陵動亂未曾平息,臣不可因兒女私情而誤了國家大事!”
他這一番話合情合理,毫無破綻。皇帝面色一黯,路修遠擡出先帝,這媒便不好做了。
元小令的身子一軟,頹然坐在地上。她喜歡了他多久,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大抵從她有記憶開始,便心心念念想着路修遠,她盼望着、盼望着,終于等到及笄之年,迫不及待地懇求皇帝哥哥賜婚,而今卻只等到了他毫不猶豫的拒絕。
她不甘心!
作者有話要說: 晚瑭:林學士,有人看到您與相府小姐共同出入某高檔飯店,請問這是真的麽?
林書落:無稽之談,京城的媒體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晚瑭:請問您與相府小姐目前是不是戀人關系呢?
林書落:咳咳,我們只是普通好友,普通好友!
榮城早報:東閣學士與相府千金相約某高檔飯店,關系親密,疑似戀人。東閣學士解釋,二人只是普通好友。相府小姐稱二人并不相識,拒絕接受本報采訪。
☆、霸王硬上弓
一月前,平北将軍路修遠率常勝軍破敵一障山,剿匪萬餘人。
一日前,平北将軍路修遠率常勝軍勝利歸來,駐紮榮安城外。
一個時辰前,平北将軍路修遠率親衛入城,百姓夾道相望,萬人空巷。
路修遠灰袍銀铠,策馬徐行,腰墜破風刀,腳踩獸皮靴,挺拔的身影沾染了遠道而來的塵土,像是自遠古走來的戰神。
人群之中突然沖出一個年輕姑娘,頭發散亂,雙目通紅,她哭哭啼啼道:“路修遠,你還我清白,還我清白!”
百姓一片沸騰,交頭接耳,心想莫不是英俊潇灑的平北将軍欠下了風流債?
路修遠多年來出生入死,征戰疆場,遇到過各種各樣的敵手,唯獨不知如何對付死纏爛打的女人。今日看到梨花帶淚的姑娘,英俊的面容幾不可察地變暗。
“啧啧,修遠豔福不淺!”路修遠身側有一黑袍少年,墨眉朗目,見到他尴尬的模樣,唇角一勾,笑得放肆。
“小白。”路修遠的語氣中有着淡淡的責備。不料此時,人群中又跑出個四五歲的小娃娃來,跌跌撞撞跑到路修遠馬前,一邊喊着“爹爹”,一邊“哇哇”地哭了起來。
路修遠慌忙拉緊缰繩,正欲下馬,卻見那年輕女子跑上前來,将娃娃抱在懷中,哭泣道:“你爹爹不要我們,不要我們了。”
“嘩”——人群中頓時炸開了鍋,百姓猶如采蜜的蜂群,激動亢奮,“嗡嗡”地吵個不停:原來平北将軍是個玩弄少女感情的負心漢!
見路修遠鐵青着一張臉,被喚作小白的男子墨眸微眯,強繃着表情忍住不笑。他從懷中掏一顆明晃晃的小金豆,抛給那女子,見她喜笑顏開,遂微微張口,聲音慵懶,“是誰雇你來的?”
女子接到珠玉般大小的黃金,早将雇主的要求抛到了九霄雲外。只一瞬間,她抹去臉上的淚痕,轉而笑靥如花,将金子仔仔細細收入懷中,作了個萬福道:“謝謝這位爺!”
言罷輕輕轉頭,伸手指向街邊最大的酒樓——芙榮樓。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齊看向了芙榮樓二樓的雅間。
雅間內有一白袍男子,如雪的衣衫上紋着大朵的金絲菊,說不出的雍容華貴。而這白衫的主人,正搖着一柄通體透白的緞面錦扇。他粉面朱唇,容姿秀美,一雙桃花般的眸子目光流轉,望着身旁的青衫少女笑容愈盛,“元小令,你被識破了?”
雅間內有一青衫女子,恰是此番鬧劇的幕後主使,她黛眉微蹙,憤憤道:“居然一顆金珠子就露了底!”
她獨立窗前,既不心虛也不閃躲,教衆人看了個清清楚楚。黛眉星目,秀鼻櫻唇,端的是青春年少,貌美如花,可是一個姑娘家,又怎能做出這種毀平北将軍“名節”之事?
百姓紛紛猜測,不知那女子是誰,與平北将軍有怎樣的恩怨。
元小令計/劃失敗,索性從袖中亮出一樣器械,僅有巴掌大小,卻是一只鋼弩。她在窗前站定、瞄準,輕輕扳動機關。
“住手!”白袍男子一驚,便要動手制止,他的手指剛一觸及她的小臂,卻吓得她手臂一顫,一箭斜飛出去。
“林書落,你做什麽!”說時遲那時快,羽箭帶着憤怒與不甘,向着鬧市橫飛而去。她本是瞄準路修遠的胸口,因被林書落的力道所迫,羽箭歪歪斜斜,轉而向路修遠的面門而去。
路修遠本能地察覺到危險的氣息,左臂一揮,帶起一陣疾風,将羽箭隔在身外。那女子惱羞成怒了?小白心下好奇,袖袍橫掃,食指與中指微微用力,将羽箭夾住。這是一支并無殺傷力的羽箭,箭頭上裹着一方粉嫩的絲帕,着實有趣。
長街之上,墨袍男子把玩着羽箭許久,取下來箭簇上的絲帕。路修遠順勢瞧了一眼,只見粉色的綢緞之上,繡着風拂落花逐流水的圖樣,絲帕的一角,繡着三個小字:元小令。
“元小令?”小白喃喃自語,眸子一亮,“竟然是她?”
“你認得她?”路修遠問。
小白搖搖頭,微微欠身靠近路修遠道:“元小令贈你一幅落花流水的絲帕!”
林書落目睹這一切,輕揮折扇,一雙桃花眼含着笑望着她,“你為何處處給他不痛快?”
八歲那年,她送給路修遠一束綻放的櫻花。路修遠本就對花粉過敏,上朝之時連連噴嚏,惹得龍顏不悅。
九歲那年,她送給路修遠一盒巴豆芙蓉糕。路修遠食用後上吐下瀉,上朝之時頻頻出入,惹得龍顏大怒。
她擡頭望向林書落,眸子中是淡淡的笑意,“我哪裏是給他不痛快,我喜歡他,我還要請皇帝哥哥賜婚!”
她喜歡他?她竟然喜歡他!華貴的白袍不由自主地輕顫,林書落面上的笑容霎時隐匿地無影無蹤,若是她喜歡路修遠,他又算什麽?
不知站了多久,門外有人輕聲道:“公子,元小姐已經走了?”
“賜婚?”修長的手指緊緊握住折扇,林書落獨立窗前,冷笑一聲,“今生今世,休想!”
當日下午,謠言以電閃雷鳴般的速度瘋傳。
雜貨店老板見到四下無人,悄悄說了一句,“聽聞元小令送了将軍一物,上有鴛鴦戲水。”
誰想被客棧雜役聽了去,疑惑道:“鴛鴦戲水,莫不是肚兜?”
當日夜裏,萬紫千紅樓頭牌提起今日之事,嬌笑不已,“聽聞丞相之女将自己的肚兜解了,贈與平北将軍。”
恰逢朝中大元微服私訪,卻因迷路誤入煙花之地,聽聞此事大驚失色,“什麽?丞相之女與平北将軍竟然……竟然做出那等茍且之事,真是傷風敗俗!”
第二日,宮中熱鬧非凡,年輕的帝王為戰功赫赫的平北将軍接風。酒過三巡,皇帝笑意吟吟,唇須微動。
“平北将軍意氣風發,是時候成家立業了。朕聞丞相有一女,才貌雙冠,年方二八,英雄美人,乃是絕配!”
丞相之女元小令,在這京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的母親是先皇的親妹妹,因而她自幼便帶着幾分霸道,全然不知禮數,其行為放浪蠻橫,可謂大家閨秀中的敗類。
宮宴之上,一簾之隔的女眷席中,元小令緊張地繃直了身子,靜靜等待着他的回答。
路修遠俯身叩拜,“謝陛下美意,先帝病危之時,臣曾在龍榻前起誓,倉平國一日不寧,臣一日不婚。而今東陵動亂未曾平息,臣不可因兒女私情而誤了國家大事!”
他這一番話合情合理,毫無破綻。皇帝面色一黯,路修遠擡出先帝,這媒便不好做了。
元小令的身子一軟,頹然坐在地上。她喜歡了他多久,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大抵從她有記憶開始,便心心念念想着路修遠,她盼望着、盼望着,終于等到及笄之年,迫不及待地懇求皇帝哥哥賜婚,而今卻只等到了他毫不猶豫的拒絕。
她不甘心!
☆、輕薄少年郎
天色漸晚,日頭偏西,相府人聲嘈雜,有幾分雞飛狗跳之勢。元小令尋了個無人角落,悄悄自懷中取出一封疊的整整齊齊的書信,将剛剛偷來的龜紐用力一按,便在信上落下四個大字——元中越印。
元中越不是別人,正是當朝丞相,元小令的爹。她得意洋洋地将信收好,撩起了袖子,迅速攀上了身後的高牆。
“誰在那裏!”管家元夜一聲高喝,待他走進,只見牆角躺着一物,赫然是老爺的官印。元夜一邊拾起官印,一邊抱怨,“定是府上的小犬阿花,将此物當做骨頭,意欲埋下。”
元小令聽得人聲漸遠,高興地踩镫上馬,一騎絕塵。
一路風塵仆仆,直至傍晚,她才來到了倉中大營。擡眼望去,眼前的景色,與她想象中的略有不同。
她原以為,所謂軍營,必是在廣闊的藍天下,于一片寸草不生的黃土地上,以天為被以地為床,掘地為竈卸盔為鍋,可一路行來,鳥語花香,春風拂動。營外筆直的道路兩旁,店鋪林立街道繁華。十步一酒肆,九步一青樓……
寬闊厚重的青石牆擋住了前路,巨大的朱紅大門敞開一半,銅黃的鉚釘橫豎成排。此城并不高大,卻肅穆靜立,有一股威儀之勢。
朱紅的大門外有一桌一椅,那裏有一男子,正在埋着頭奮筆疾書,他的身側立着一個碩大的木牌,寫着“征兵”二字。
清一色的男子排成一列縱隊報名參軍。元小令下了馬,默默排在了隊伍的最後。半個時辰過去,終于輪到了她,不由興高采烈地沖到桌前。
“名字。”埋首寫字的軍士懶懶道。
“元曉。”元小令不假思索,卻見寫字之人右手一頓,緩緩擡頭看她。墨眉似劍,目如流星,真是個美男子呀,可此人,不正是跟在修遠身邊的小白麽?
真是冤家路窄,元小令心上一緊,不由“呵呵”兩聲,笑得尴尬。
小白唇角一勾,露出潔白的牙齒,“真像個男人!”
他将“像”字說得極重,聞者無不好奇地打量起元小令來,只見她的身材比平常男子矮小,牽着一匹上好的汗血寶馬,倒像是京中士族子弟。
他這是要為難她?元小令心中一動,便将懷中的舉薦信塞進他手裏。
“官爺取笑了。”元小令笑得雙頰發酸,此時她一襲男裝,頭戴玉冠,怎麽看都是個長相俊秀的後生。
“進去吧。”小白也看到信上的官印,再不多說,轉身對一旁的圓眼軍士道:“給這位參軍安排住處。”
那小兵兩眼圓睜,身上的軍服委實大了些,他在前面帶路,她在身後跟随。
遠遠望去,可見軍士的營房整整齊齊,似星羅棋布。豁然開朗的景致令她不由睜大了眼,大,真大!一望無際的是寬闊平整的訓練場,數千人拟兩軍對峙之狀,正在演練陣法。
圓眼小兵将她帶至一處營房,道:“元參軍,今後你便與白參軍同住一屋。”
元小令先是一愣,這十六年來何曾與男人同住一屋,轉念一想,此處乃是軍營,自己不可有小女兒矯揉造作之态。元小令放下行李,又跟着圓眼小兵領了衣裳鞋子、枕頭被褥,這一番下來,累得她連連喘氣,何況一路上東張西望,卻也未看到路修遠的影子。既然如此,她反倒直白地問他,“這位……兄弟,你可知曉平北将軍的卧房在何處?”
“議事廳旁邊那一間。”圓眼小兵面無喜怒道。
議事廳?方才圓眼小兵帶她熟悉營地時,她便注意議事廳外有一堵高牆相隔,門外有衛兵把守,普通士卒無法進出。元小令在心中暗自琢磨了一會兒,将行李衣裳收拾好,蹑手蹑腳地出了屋。
擡步行至議事廳外,高牆如山,大門緊閉。元小令來回踱步,遽然提起凝神,手腳并用爬上了門外那棵大樹。她在樹上張望了許久,只見議事廳內點起了燈,隐隐透出光亮,而旁邊的那間屋子卻是一片漆黑。
她卧在樹上好一會兒,直到快要睡着時,才聽到隐約的人聲響起,議事廳的一幹将領說笑着,三三兩兩走了出來。元小令雙目圓睜,仔細分辨着來人,卻并未發現路修遠的身影。
衆人散去,小白最後一個走出,他将雙手抱在胸前,緩步行至門外。此時月輪在天,寒光乍現,他仰起臉,恰好看到半輪殘月懸挂枝頭,以及枝頭上橫卧着的一個人。黑夜如幕,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沖着他尴尬地笑笑,“真是……好巧。”
小白唇角一抽,便見清明朗月之下,她像一只野貓般抱着樹枝,身子晃悠悠的,仿佛随時要落下來。
“下來。”小白悠悠道,她的連番惡作劇還真令他刮目相看。
“你……你以為我不想下來!”元小令欲哭無淚,方才她爬樹的時候怎就不曾發現,身下的樹幹這樣高、這樣脆弱。
她試圖順原路爬回,卻聽身下“嘎吱”一聲,忽然失了重心。她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抱着一根斷裂的樹枝轟然下墜。
小白的瞳孔驟然緊縮,剛要張口說些什麽,唯有悶哼一聲,話語被盡數堵如口中,不得而出。元小令像個王八一般,一動不動地趴在他身上,她到底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一時間羞憤欲死。
她本想說些什麽緩解此時的尴尬氣氛,才發覺這一摔,竟然連口唇都是麻的。元小令猛地坐起身,用手背抹了抹嘴唇,赫然有幾道血印子,再看仰面躺倒的小白,白如冠玉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他似是壓抑着某種情緒,一字一頓道:“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修遠!”
他該不會以為,她夜裏爬樹是為了與修遠做那羞人之事?月光之下,夜色之中,他那一張一翕的薄唇上,滲出淡淡的血跡來。
元小令的腦袋“嗡”地一聲響,下意識撒腿就跑。一路上涼風呼嘯而過,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砰”的一聲與來人撞在一處。
她被撞得頭暈目眩,好不容易看清來人,正是下午帶他如營的圓眼小兵。他顯然也被撞得不輕,口齒不清道:“用、該用飯了。”
元小令摸了摸肚子,笑逐顏開,“對呀,還未用膳呢!”
二人一前一後,穿過了空曠的訓練場,來到一處——那裏以四根巨大的木樁頂起一個頂棚,頂棚外數百名壯漢排成長龍,教元小令霎時傻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 圓眼小兵:我X,爺南征歸來還是個小兵,你不就是丞相的親戚麽,沒殺過悍匪沒半點軍功,憑啥就成了參軍。
元小令:他這是在說我?
晚瑭:你以為呢?
元小令:⊙﹏⊙b汗!怎麽辦……怎麽辦
☆、棍打元千金
元小令秀眉微蹙,再看那圓眼小兵已經不在,于是默默排在隊伍最後。其間不少人訓練回來,撩着衣襟抹着汗水嘻嘻哈哈地湊上前來。
“騎兵營什麽時候混進來個小白臉?”一個虬須漢子上下打量着元小令,不屑道。
“這小身板能上戰場?”另一人裸着脊背,下一刻往元小令身前一擠,身上的汗水擦在她的衣裳上。
此人竟然插隊!元小令大怒,卻被他那渾身上下的汗味熏得惡心,下意識後退了幾步。她這一退不要緊,又有幾個軍士擠到了她身前。
半個時辰過去,元小令望着餐盤裏的殘羹剩飯默默發呆。
“不吃趕緊滾蛋,少擋了老子的路!”身後的虬須軍士不耐煩,索性一掌拍在她身後,元小令站立不穩,跪倒在地。
怒火直竄上頭,元小令從地上忽然躍起,右手早就握拳,向虬須軍士的臉上招呼過去。
虬須軍士愣了愣,心想這小子看着矮小瘦弱,竟敢對他動手!尚未反應過來,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記,口鼻一熱,啐出血來。
“好個不知好歹的兔崽子!”虬須軍士嘴裏罵罵咧咧,對着元小令便是一腳。
元小令冷笑一聲,丞相的之女雖沒有機會參加武舉,卻也不代表手無縛雞之力,她初來此處,連頓飽飯都沒吃到,還被一群大老粗插隊,真是越想越生氣。然而面對這孔武高大的男人,她自知不是他的對手,情急之下向後閃身。虬須軍士踢了個空,俯身便是一個趔趄。
虬須軍士當衆輸給一個小白臉,心中窩火,他正要反擊,勃頸上忽然一涼。元小令的最崇拜的姨娘林書韻曾經說過:出門在外,保護自己最重要。
軍士們方才圍在一團嘻嘻哈哈,本是要看着新來的小白臉出洋相,誰知這小子不好惹,竟動了刀子。
這下麻煩大了!圓眼小兵不知從哪裏跑來,抱着元小令的手臂,“元參軍……元參軍刀下留人。”
元小令沖他翻了個白眼,心道早幹什麽去了,現在知道出來打圓場了?她一語不發,只冷冷地望着圓眼小兵。
圓眼小兵被他看得心裏發虛,抹了一把冷汗。有人三三兩兩交頭接耳,“呦,還是個參軍呢?”
在倉平軍中,參軍并無實權,可以說只是主帥的軍師、幕僚。若有真才實學,也能讓兄弟們信服,譬如那位白爺。當然,也有朝臣将自己的親戚塞進軍中,以參軍之名混吃混合,譬如眼前這一位。
“将軍來了!”不知是誰高喝了一聲,便見一行騎兵列隊行進。衆軍士自覺退到兩邊,給平北将軍讓出一條路。
路修遠勒住缰繩,看到元小令這幅打扮,面上不悅。
元小令将匕首塞進短靴,抱拳道:“參軍元曉……前來報到。”
路修遠劍眉肅穆,冷着一張臉道:“參軍元曉,聚衆鬥毆,擾亂軍紀。傳令下去,重打二十軍棍!”
元小令臉上頓時沒了血色,“你……你竟敢!”話音未落,便被路修遠的親衛強行帶走。
掙紮之間已被人一摁,趴到在長凳上,元小令大叫起來,“路修遠,你公報私仇,你心胸狹窄!”
“閉嘴!”負責杖責的軍士大叫一聲,卻突然吓得口吃,“白……白白白白……白爺!”
元小令不再哭喊,目光所及之處是一雙黑色的長靴,順着矯健修長的雙腿向上移眼,可見一襲黑色的衣衫。她索性爬起來望向那人,墨色的長發松松束在腦後,眉目清晰,面色俊秀,見她看他,他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他的唇角,有一道小小的傷口……可不就是小白麽?
小白居高臨下地望着元小令,笑的溫和,“元參軍,得罪了!”
元小令見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心中一驚,正待起身便被他用力按住後背,強行壓在長凳上。與此同時,她聽那軍士咕哝了一句,“自求多福。”說罷大步流星地跑向遠處。
“你做什麽?”元小令驚道。
“奉平北将軍之命,特來監督這二十軍棍。”他依舊笑着,唇紅齒白。
完了完了,他定會趁此機會折磨她!元小令心中一陣凄涼,了無生趣地閉上了眼。
因為害怕,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小白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忽而拾起那軍士丢下的棍子,用力在元小令身側一擊,只聽“啪”的一聲,軍棍斷成兩截。他長眉微蹙,喝道:“來人,還不換一根結實的,怎地一棍就斷了!”
元小令目瞪口呆,卻見軍棍在一旁斷裂,自己毫發未損,忽然明白了什麽,失心瘋般大叫,“痛……痛啊……”
他聽到她的慘叫,望向那張痛苦扭曲的臉,卻笑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去而複返的軍士扛了一根更粗的軍棍來,偷眼望向元參軍,見她伏在長凳之上,本就瘦弱的身子微微顫抖,低着頭一個勁哀嚎。軍士後背一涼,對這位白參軍又忌憚了三分。
“還有十九軍棍。”白參軍從懷中取出一物,蹲下身來擡起元小令的臉,笑道:“忍忍便好。”
軍士身子一抖,便見白參軍将一塊手帕塞進元參軍的嘴裏,元參軍因恐懼而睜大了雙眼,神情痛苦不堪。
這位白爺原不姓白,雖然年紀輕輕,卻是計謀毒辣,下手狠絕之人,因在一障山之戰削了千餘悍匪的首級,人人又敬又怕,稱他為白面閻羅。久而久之,軍中上下都要恭敬地叫他一聲白爺。
“叫得真難聽!”白參軍複又擡起軍棍,古怪地望了軍士一眼,“看什麽,不怕濺你一身血?”
頭一次聽說軍棍能将人打得血水四濺,軍士面色驚得煞白,慌忙逃了出去,只聽得身後軍棍落下,元參軍悶哼一聲……軍士又是渾身一抖,兩腿像是踩了高跷似的站立不穩,險些摔了一跤。
二十軍棍結束,白參軍已打斷了七根軍棍,活動着手腕望向趴着那人,只見她睡得正香,還不時地悶哼兩聲,呓語着“疼”。
白參軍嘆了口氣,将她扛上肩頭,“修竹啊修竹,你自己欠下桃花債,憑什麽叫我來收拾爛攤子?”
只一夜,兩位參軍不和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騎兵營。
聽聞昨夜,元參軍趁着月色輕薄了白參軍;白參軍心中記恨,将元參軍的手腳捆了,嘴巴堵了,摁住便是一頓棍子,硬是打壞了數根軍棍,最後元參軍連爬都爬不起來,只能由人擡回帳中。
元小令一睜開眼,已是次日晌午。圓眼小兵蹑手蹑腳地走到她身旁,道:“将軍請元參軍前去用餐。”
元小令一個激靈爬起來,眼珠一轉,道:“痛……痛啊!”
人還未近,慘叫聲已經傳來。路修遠面色一沉,“你果真打了她二十軍棍?”
白參軍眉梢一挑,笑着搖搖頭,“我不打女人。”
“你足智多謀,就不能設法叫她知難而退?”路修遠眉目間略顯煩惱。
想到她昨夜半死不活的樣子,白參軍不覺微笑,“我看她機警善變,大可派往西北做個斥候。”
談話間,元小令已走進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