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旨官已經來到軍中。路修遠率衆人跪了一地,聽那傳旨官咿咿呀呀唱戲似的念着什麽。無非就是路修遠擒獲賊匪有功,參軍元曉、副将林書頌等皆有賞賜。

元小令低着頭跪在一邊,忽然就明白為何在荼羅山上,路修遠偏要回到營中再處理此事,不過是拖延時間,待上面封賞下來,便可光明正大地留下林書頌。若是她輸了賭注,他是不是當場就會将她逐出軍中?想到此處,她心中難過,望着那跪得筆直的身子目光黯淡。

林書頌恰好擡頭,正望見參軍元曉眉目含情,癡迷地望着平北将軍的背影發呆,心中不禁一凜。這般癡戀的目光,像極了多情女子,他怎能容忍一個男人亵渎自己尊敬的大哥,國之棟梁——平北将軍路修遠。現下他沒辦法下手除去她,那麽,他可以改造她。

吃過午飯,元小令看到林書頌居然沖着她詭異一笑,竟有三分林書落那妖孽的神韻,不祥的預感籠上心頭。她假裝無視他的存在,他卻恰好倚在門邊,擋住了她的去路。

元小令面無表情,深吸一口氣,妄圖從他身側的小縫中竄出去,卻不料林書頌伸手揪住她的衣服後領,壓低聲音道:“元曉,敢不敢随我去個地方?”

元小令被他提着後領,當下難受得緊,嚷嚷道:“不去,不去,你放開我。”

“修遠大哥與我常去,你不想見識見識?”話一出口,元小令奇怪地“咦”了一聲,“哪裏?”

天朗氣清,涼風袅袅。兩位翩翩佳公子一前一後出了軍營。元小令又問:“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林書頌笑得神秘,“到了你便知道。”

不出半個時辰,二人便來到一處頗為高大氣派的閣樓前,元小令擡頭一瞧,“萬紫千紅樓”。

元小令并不是只會在閨閣中撫琴作畫的大家閨秀,自然知道此處便是榮安城最大的青樓,可是林書頌為何帶她來到此處,莫不是識破了他的身份,故意試探?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席卷全身,元小令不禁嫌惡地望了林書頌一眼。

林書頌悄悄觀察元小令的神情,只見她的眼神瞬息萬變,最終卻化作滿臉笑意,“林副将,來此處尋歡作樂卻是違反軍紀的。”

林書頌亦笑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們兩個大男人怕什麽?”說罷便拉着元小令的手,三步并作兩步沖了進去。

“喲,林公子。”想必林書頌是萬紫千紅樓的常客,前腳進入大堂,幾個風姿各異的美豔女子便将他圍在當中,林書頌呵呵直樂,左擁右抱好不痛快。得意之時以眼角偷望元小令,見她滿面窘色雙頰飄紅,心下大為暢快。

元小令不知所措,忽然跌落在一個柔軟的懷抱中,那是一個頗為熟悉的懷抱,衆女子濃郁的脂粉氣亦蓋不住她身上的清香。元小令看清來人,“姣姣姨娘”幾個字尚未出口,就被她滿滿抱在懷中,又親又摸。這個女子不是別是,正是元小令的諸位姨娘中最美豔的一位,顧姣姣。

“元公子,公子來看我了麽?”顧姣姣比起千嬌百媚樓的衆位佳麗,年齡雖長了幾歲,可那容貌風韻,卻教人流連忘返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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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想我麽?”顧姣姣柔情似水,含情脈脈地望着元小令。

元小令此去軍中數日,都未曾見過疼愛她的幾位姨娘,今日卻在此見到了顧姣姣,一時間百感交集,顫聲道:“想,我想你們!”

原來元小令不喜歡年輕女子,反倒對這中年美婦愛慕得緊。林書頌驚得朗目圓睜,見這元曉并不在乎周圍的眼光,整個腦袋都埋入了顧姣姣那胸前隆起的巨大柔軟中。林書頌本是來尋她的樂子,怎想這小子比他還放得開,一時間看傻了眼,只見元曉與那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抱成一團……

作者有話要說:

☆、縱蛇人阿佑

“哈哈哈……”顧姣姣笑得前仰後合,“小令,你方才有沒有看到林公子那張臭臉?”

元小令尴尬不已,卻不知如何回答。

“傻丫頭,那位林公子對你倒有幾分情誼。”顧姣姣軟綿的身子貼上元小令,執起她的手,“依我看來,他可比整天板着臉的平北将軍更讨人喜歡。”

心事被人戳破,元小令不禁面色微紅,“姨娘說什麽呢。”

“哎呦呦,小令害羞了。”顧姣姣魅惑一笑,“這兩日城中有些混亂,怎想到來此處玩樂?”

元小令哪想要來到此處,還不是被林書頌害的,轉念道:“城中混亂,卻是為何?”

“城中混入一行東陵人,行蹤詭異,教人生疑。”顧姣姣道:“你們早些回去,莫要在此逗留。”

“嗯。”元小令點點頭。待她走出雅間,正撞見林書頌一副心神不寧地在門口來回踱步,他見了她,喜出望外道:“美嬌娘比起饅頭來,手感如何?”

元小令一愣,想起不久前自己曾假扮女子,懷揣兩只饅頭,一時無言。

林書頌定睛一瞧,只見元小令一張潔白的臉漲得通紅,粉嫩的皮膚煞是好看,唇邊、脖頸,衣領上皆是細細密密的紅印,不禁笑道:“真是個風流參軍。”心中卻想,原來元曉還是喜歡女人,喜歡女人的啊!

想到元曉喜歡女人,林書頌不知怎的突然伸出手,想要抹去她臉上的脂粉唇印。

眼看着要走出千嬌百媚樓,林書頌溫熱的指尖忽然劃過臉際,元小令一時羞惱,躲閃不及被門檻絆住了雙腳,直挺挺撲了出去。

林書頌不曾料想小小的舉動竟吓到了她,驚慌之下伸手扯住她的衣帶,這才沒讓她臉面着地,毀了一副好皮相。卻聽得一物叮咚作響,從元小令的袖中斜飛出去。

待林書頌看清那物,原來是一把匕首。元小令卻顯得十分驚慌,努力掙脫了他,頭也不回地沖到街邊。

“站住!”林書頌話剛出口,便聽“噔噔”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疾風一般的速度向前沖來。他一躍上前,揪住元小令的衣領,猛地将她拽進自己懷裏。

馬上之人見到路邊有人摔倒,急忙拉扯住缰繩。黑将軍一般地烈馬怒吼一聲,在原地打了幾轉才停了下來。烈馬不爽地搖晃着腦袋,鼻孔呼呼出氣,以示憤怒。夜色漸深,馬背上的男子高大挺拔,相貌難辨,唯有獵鷹一般的雙眼在黑夜中明亮似星,令人向往卻不敢直視。元小令吓得兩腿發軟,卻仍然向前幾步,将躺在那裏的一柄匕收入袖中。

那男人仿佛發現了珍寶一般,雙眼随着元小令的動作驟然發亮,林書頌忽然擋在她身前,直視馬背上的男人,拱手道:“多謝!”

元小令尚未回過神,卻忽然被林書頌牽住手,匆匆忙忙地離開。行走了一段距離,見她仍舊是一副驚魂未定的神情,林書落嘆氣道:“說到底是小爺不對,害你受了驚吓,好啦好啦,小爺給你陪不是。”

元小令雙目灼灼,嘟着嘴道:“你要如何給我陪不是?”

林書頌逆着燈光,也能看到她面上的胭脂如畫,心神一顫,不由自主道:“你說如何便如何?”

元小令伸手捏着他的臉,朗聲道:“給元爺笑一個可好?”一時間萬籁俱靜,來往的行人商販似乎都聽到了這句調笑,不可思議地睜大了雙眼,望着這對不知廉恥的狗男男。

“元曉,你欺人太甚。”待林書頌回過神來,元曉早已跑遠,唯有右頰上被她捏過的那處地方灼熱似鐵,燒得他心慌意亂,他居然被元曉——一個男人當街調戲,奇恥大辱,奇恥大辱!若此事被風流倜傥的哥哥知曉,他還有何顏面活在世上。

元小令戲弄了林書頌,心情大好,眼看着跑出了幾條街,才停下來歇了一口氣。前路卻被一個高大的少年擋住,那少年穿着普通,可元小令卻在他身上聞到了一絲陌生的氣息。如此的濃眉朗目,寬額高鼻,未束的長發跳出幾縷緋紅,分明不是倉平人的長相,莫非就是姣姣姨娘口中的東陵人?

少年發覺她的局促,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随我走一趟。”

元小令望着他的眼睛,深似幽潭,亮似平鏡,他的聲音蠱惑似的,教她不能反抗,只得呆呆地跟着他的步子前行。

林書頌追了半晌,只見元小令似失了魂一般,癡傻地随着一個高大的男子前行。“元曉,你站住!”林書頌大吼一聲。

那聲音仿佛從天籁傳來,元下令眉眼一動,剛要轉身,那少年忽然按住她的雙肩,目光直射進她心裏,“随我走。”

“随你走?”元小令似乎只記得這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地跟着他離去。林書頌也現此中蹊跷,沖向前去攔了那人的去路,“你要帶他去哪裏?”

“難怪祖母說倉平男子多嬌美似女人。”他唇角微挑,“可惜,我對你不感興趣。”言畢袖袍一揮,自袖嘩啦一聲飛出一物。

林書頌下意識後退一步,待看清落地之物,驚了一身冷汗,那何止“一物”。他這一揮,偏偏扔出了幾條毒蛇,赤綠黑黃白各色糾纏,盤旋在一處。五彩小蛇得了主人的命令,似排兵布陣一般迅速分散,對着林書頌吐出了長長的紅信。林書頌手無寸鐵,只得四下閃躲,眼看着元小令随那人越走越遠。

“這把匕首是何人所贈?”仿佛有魔音在側,令元小令魂飛天外,那聲音忽遠忽近,一遍一遍在她耳側回想,從容不迫中卻帶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教她再也無法忍受,驚叫着抱着腦袋縮成一團,再不想聽到一個字。

“阿佑,住手!”渾厚的男聲忽至,像救命稻草一般,将元小令帶出了那個恐怖的幻音世界。

目之所及是一個高大的中年男子,款額闊鼻,身材魁偉,一雙獵鷹般的眼睛正盯着她不放。她記得,即使當時未看清他的相貌,她也能辨認出那獵鷹般銳利的眼神。

“你是何人?”元小令此刻正縮在角落,忽然不知哪裏來的底氣,站起來撫平了衣衫上的褶皺,她雖比他矮了許多,卻依然敢望向那雙眼睛。甚至,還敢四下張望,認得這是榮水石橋之下。

我在此處捉迷藏的時候,這兩個東陵人還在北方的草原上擠羊奶呢!膽大妄為敢闖榮安城,就算他們有天大的本是也逃離不了,元小令挺起胸膛,等待他的回答。

“呵,你倒膽大,敢盤問起我們來了。”似是談笑的聲音,那個被稱為“阿佑”的男子踱步上前,手中把玩着一柄匕首,卻正是書韻姨娘贈給她的。

“你這個人,手段卑劣不說,怎還有盜竊的癖好?”元小令一生氣便漲紅了一張臉,怒氣沖沖地望向阿佑,卻見他面上一紅,“胡說八道,這分明是我東陵之物,怎能算盜竊!”

“阿佑”,中年男子又是一聲呵斥。

聽到“東陵”二字,元小令心中一凜,但見阿佑笑意更甚,“唔……反正你也知道了我們的秘密,不如,就拿你來飼我的蛇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一吻如夢幻

想到林書頌被幾條惡蛇所困,難以脫身,再見這紅發的阿佑甚是狠毒,元小令心中雖然害怕,卻仍舊趾高氣昂道:“你若是把我殺了,便再也找不到匕首的主人了!”

此話一出,中年男子銳利的眼神忽然柔和下來,低聲道:“告訴我,是誰?”他接過阿佑手上的匕首,像是撫摸心愛的女子一般,細細摩挲着握手上那不知名的寶石。

看似兇神惡煞之人也有如此柔軟的一面,元小令低下頭,輕聲道:“我……姐姐。”

“你姓林……”中年男子的眼中多了探究。

“小爺名喚林書頌,乃當朝東閣大學士之胞弟!”元小令索性亂講一氣。

“胡說,方才那人分明喚你元曉!”阿佑驟然冷笑,面上竟多了殺氣。

“孤陋寡聞,難道你不知曉我們倉平男子皆有表字?”元小令據理力争。

中年男子見她這般,面上竟然多了笑容,似是對她所說的話深信不疑,也不理會阿佑的懷疑,只是望着那柄匕首出神,“她……可好?”

這匕首分明是書韻姨娘所贈,又怎會是東陵之物,眼前這兩個東陵男子堂而皇之地進入榮安城,又是為何?元小令百思不得其解,亦不知中年男子那句“可好”是何意,他是想問她過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還是……嫁的好不好?

元小令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兩圈道:“好!哪裏都好!”

阿佑見狀,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叔父,那女人把你的東西都送人了,你還念着她做什麽?”

哦!原來這把匕首是這個中年男人的啊,元小令不禁疑惑道:“你又是何人?”

不知何處傳來一聲悠遠綿長的鳥鳴,中年男人收斂了笑容,将匕首交給她,轉身離去。阿佑有些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也随着中年男人離開,臨行時還不忘回頭看着她的眼睛,對她說了兩個字“有趣”。元小令頓時有一種被他看進心裏的感覺,不禁打了個冷戰,他們這是将她“放生”了麽?可為何神眼前的人影愈發模糊。

月輪高懸,靜靜俯瞰着榮安城的萬家燈火。榮安城外,遠行的馬車疾馳而去,車上的少年斜倚在軟榻上,眼神迷離地望着窗外。

“叔父,我們這一來一回,豈不是打草驚蛇?”

“不過是給倉平小皇帝一點顏色罷了,什麽固若金湯的榮安城,也不過如此。”

與此同時,禦書房內一片寂靜。元中越的老眼越發昏花,總覺得皇帝今日的神情古怪。

皇帝的臉色比夜色還要黑上幾分,就在幾個時辰前,禦書房的牆壁上還挂着一幅倉平國的山河水域圖,由倉平國幾位極富盛名的畫師繪制而成,山川河流清晰可見。此時此刻,此圖卻不翼而飛。

“真乃我倉平之恥!”皇帝一聲怒喝,将案上的筆墨橫掃出去,甩了一地。禦前重臣密密麻麻跪坐在地,大氣也不敢出。

“山河圖失竊,諸位愛卿可有良策?”皇帝亦覺方才的做法失了風度,不禁壓低了聲調。

衆臣面面相觑,最後将目光投向德高望重的丞相。元中越幹咳一聲,“陛下,以微臣之見,不如将計就計,這就發兵前往東陵,令其不知虛實。”

“丞相所言甚是。”一幹老臣連忙附議。

當下之計,似乎也只有如此了,皇帝望向跪在最後一排的東閣大學士,那是翎羽郎的後人,那個紅袍少年嘴角上挑,似乎有些不同意見。

“大學士有何見解?”皇帝又問。

“臣乃一介書生,不懂用兵打仗。”林書落緩緩起身,撫平衣袖而後抱拳,“不過東陵人已經逃之夭夭,必是懼怕了平北将軍的威名。”

此話一出,元中越以餘光望向身姿卓絕的少年,他沒有看錯,仍是那個聰穎的翎羽公子,為何方才有一瞬,讓他感覺到周身一涼,無形的殺氣蔓延而來。

皇帝面上仍是一片陰影,看不出情緒。許久,他揮了揮手袖袍,“朕乏了,諸位愛卿下去罷。”

離開禦書房時月光滿溢,元中越還未站定,值夜的小太監便慌忙湊到他耳邊說了些什麽。元中越身子一震,卻被路過此處的林書落扶住,那漆黑的眸子再不複剛才的平靜,急切道:“丞相,發生了什麽事?”

林書頌尋了一個晚上,精疲力竭之下只得向兄長求救。那只才到學士府便見兄長擡步出府,洶洶氣勢簡直是要殺人。

“兄長!”林書頌低吼一聲。

“你還敢來!”林書落全然不似人前的儒雅,險些一折扇拍爛了林書頌的嘴。

“我……我把元曉弄丢了。”林書頌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等待着兄長發怒,卻見他怒氣漸收,這才将卡嗓子眼的心髒吞進肚裏。

倉平國歷代皇帝懼怕武官掌握兵權,因而重文輕武,兄長為此才任了文職,可是他府裏卻養了不少暗哨部下,榮安城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果不其然,才不過一會兒,身着夜行服的家丁便在林書落身旁站定,低聲說了幾句。林書落只點點頭,說了聲“備馬”,便獨自離去。林書頌連忙跟在他身後,從馬廄順手撿了一匹,與林書落一路向城外奔去。

春風漸涼,天空竟翺翔過一只鷹,在黑暗中辨不清是紙鳶還是活物,唯有一聲沖破天際的鳴響令人心頭一顫。林書落猛抽馬臀,加快了前行的速度,一路景致随風而去,被遠遠甩在身後。漸漸的,榮水的嘩啦聲越來越近,林書落突然棄了馬,向不遠處的石拱橋走去。

橋上空空如也,沒有一人,林書頌正覺得奇怪,卻見林書落一躍而下,不見蹤影。

“兄長!”林書頌随他前去,在他身後落地。石橋下河水淙淙,倒映着天邊的滿月,石橋洞中就這樣坐着一個安靜的人,雙眼空洞地望着前方,不喜不怒不言不語,仿佛亘古不變的月神。

可……那人不是元曉麽?林書頌吃了一驚,怎麽才一個時辰不見,元曉這厮竟然癡呆了!

“元曉!”林書頌喝了一聲,卻被林書落可怖的眼神制止,連忙躲在一旁,再不說話。

林書落在元小令面前蹲下,嶄新的朝服沾染了河灘的泥沙,修長的指尖揮動折扇,輕輕挑起她的下巴,低聲道:“小令?”

元小令依舊呆呆望着眼前,似是空無一物。

林書落黑色的眸子驟然變暗,即使是東陵人的幻術,你又怎能不認得我?他索性将目中無人的她攬入懷中,俯首碰觸她冰涼柔軟的嘴唇。

元小令只覺得呼吸不暢,胸中煩悶口中一滞,憋得臉蛋通紅,心跳漸快。“放開我,林書落,你……你這個登徒子!

林書頌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驚慌失措地後退了幾步,“兄……兄長!你做什麽?”

他敬愛的兄長親吻了一個男人!林書頌如遭五雷轟頂,竟拽住林書落的手臂猛地向後拉扯,林書落被這個力量頗大的弟弟扔在一旁,以五體投地的姿勢趴在橋下,險些落入水中。

林書頌不知所以地望着哥哥,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索性飛身躍起,跳上石橋跑了。

兄長竟然吻了元曉,元曉竟然被兄長吻了?林書頌腦中不斷浮現出剛才的畫面……那麽,自己一怒之下将兄長扔在一旁,究竟是為何,是因為他吻了元曉,還是因為元曉被他吻了?難道是因為元曉被他吻了?如果元曉被一個男人吻了,是不是不管這個男人是誰,他都會将他扔到一旁?

林書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發瘋似地跑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神君不是鷹

“小令,我們回家。”林書落從地上爬起,有些狼狽地整理着衣衫。

“不要,我還要回營。”元小令用力抹着嘴唇,不理他。

“軍營裏有什麽好?”林書落看着她嫌惡的動作和眼神,難道被他吻,是如此惡心的事情麽?

“難道你還想着修遠?”他語氣驟變,多了憤怒。

“是又如何?”元小令不依不饒。

“若他交了虎符放了兵權,只在家做個賦閑将軍,你還會這般心心念念地想他?”林書落走近元小令,居高臨下地望着她。

林書落的靠近給她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她雙臂環抱膝蓋,喃喃道:“你就不能不插手我的事情麽?”

原本翺翔天際的雄鷹忽然向城外飛來,在榮水邊猛地俯沖,原來是擒住了一條小花蛇。那鷹不喜歡花蛇,索性将那蛇幾口吞了。

“神君,神君!”男子的聲音越來越近,雄鷹撲騰着翅膀飛起,最後落在主人的肩頭。

輕輕的腳步聲自頭頂傳來,有人步履輕盈從橋上走過。元小令與林書落呆在一處本是萬分尴尬,聽到頭頂的聲音如遇救星般高喊了起來。

“小白,救我!”

“去吧!”神君得了主人的命令,撲騰着翅膀飛向遠方。一襲黑衣的白參軍,自橋上輕輕落下,亮閃閃的眼睛裏滿是調笑,他上下打量着元小令,“滿身脂粉味,去那溫柔鄉也不叫上我。”

林書落正站在他的不遠處,白參軍見了他微微點頭,“翎羽公子。”

說罷,黑色的身影在空中高高躍起,元小令緊緊抱住白參軍的腰,吓得不敢睜開眼睛,卻又不時地偷偷瞧着腳下的景致,“小白,我們是不是飛起來了?”

“嗯。”白參軍的輕功頗好,他帶着她,像方才那只沖破天際的鷹,無拘無束地徜徉其間。

“你是如何馴服老鷹的?”元小令微微擡起頭,只看得到白參軍潔白的下巴。

“神君不是鷹,他是一只蛇雕。”白參軍的笑容在黑夜裏顯得格外明亮,“還有,神君才兩歲,不老。”

言畢,白參軍自懷中摸出一粒骰子,輕輕湊到嘴邊吹了起來。

元小令一時失笑,那骰子原是空心,每個面上的窟窿均被鑿透,此刻吹來,只發出“嘶嘶”,“嗚嗚”的聲音,倒像是小動物的嗚咽。

“這便是你的口哨?”元小令好奇道:“他能聽到嗎?”

“人或許聽不到,但是在這黑夜,對動物來說已經足夠。”說話間已來到榮安城外的遠郊,炊煙袅袅人生渺渺。

元小令靜靜望向天空,只聽高亢而綿長的鳴叫聲越來越近,不一會兒,神君便展開翅膀向他們飛來。

林書頌回營便被平北将軍賞了二十軍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甚至因為今日受了刺激,連視線都模糊起來了,總覺元曉的臉在面前晃蕩,教人心煩意亂。

“林副将,你還好麽?”清澈的聲音帶着些許自責,元小令正蹲在林書落床前,卻見他望着自己的眸子空洞無神,想必皆是因這二十軍棍。

林書頌的瞳孔驟然放大,白淨的臉霎時漲得通紅,“你走,你這個斷袖之徒,給小爺滾出去!”

說罷側過臉,再也不看她。

元小令胸口一團怒火,自己分明是被林書落那厮給親了,怎麽就好像是她存心勾引了他?而今還要被他的弟弟這般讨厭?

她索性站起身,怒氣沖沖地走了。今日他們私自出營,卻只有林書頌被杖責,想到此處元小令怒氣漸平,心中卻多了些自責,不知不覺便踱步至路修遠門前。縫隙中隐約透露着一些燈光,他必是在燈下夜讀,不食不寝的罷。

她喜歡的人就在裏面,可是不久前,她卻被林書落親了。不知怎地,就像癡情的女子失了貞潔一般,元小令忽然鼻子一酸,淚如雨下。

“進來。”或許是聽到了她的啜泣,路修遠的聲音中多了低落的情緒。

元小令推門而入,卻見路修遠正背對着她,仰面望向牆上的一副輿圖。其上山川延綿,北征東陵的路線清晰可見。他穿着灰白色的長袍,高大的身影挺拔而落寞,在元小令看來,他雖然背對着他,卻不像以往那般,拒他于千裏之外。

“修遠?”元小令喚他。

路修遠轉過身來,望着她露出一個平和的笑容。他竟對着她笑了?古板冷漠的平北将軍笑了!元小令心中卻更加疑惑,今日的路修遠古怪極了,平時擺在案上的書籍全都整齊地疊放在一旁,整個屋子幹淨的就像沒有人住一般。難道是,要出征了?

可是路修遠情緒平靜,他雖是笑着,臉上卻無半分欣喜,“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已通知丞相明日派人來接你。

“你……要去哪裏?”元小令尚未反應過來。

“回家。”路修遠嘆氣道。

“不行,你不是以平定戰亂為己任麽?西北動蕩,你怎能離開?”元小令着急道:“陛下又怎會讓你離開?”

路修遠不知如何回答她,眸光在燈光下漸漸變得柔和。他微微張開嘴唇,終是欲言又止。只一夜,外面的流言傳的沸沸揚揚,都說東陵人只知倉平有平北将軍,不知有皇帝,這才敢堂而皇之地到宮中去盜竊山河水域圖。

“你不會是撒謊想要趕我走罷?”元小令黑珍珠般的眸子閃爍着盈盈水波,“我不走。”

路修遠不再說話,只是輕輕搖頭,神态并不是說謊。

這一夜,元小令不知自己何時入睡,只覺眼前有一雙獵鷹般的眸子望着自己,幾次驚醒,才發覺是在夢中,幾次起身卻又睡下,困意漸消,只得于黑暗中望向睡得正香的白參軍,呼吸勻稱,想必做了個美夢。

“元曉,你擾到本參軍睡覺了。”白參軍忽然開口。

“你……你沒有睡啊?”元小令有些羞赧,倒是黑夜掩去了她面上的紅暈,“小白,修遠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知道。”他回答的幹脆。

“若我父親上書留他,他會不會留下?”元小令的小腦袋裏只想着一件事情,就是留下路修遠。

“亂來。”白參軍低喝道:“你可知,榮安城皆在傳言,東陵人只知有平北将軍,不知城中有皇帝。你是想害死他麽?”

“我哪有。”元小令忽然想到了什麽一般,義憤填膺道:“定是有人害他。”

“所以說修遠此時以退為進,也是無奈之舉。”白參軍解釋道。

“可是……”元小令不想走,不想離開路修遠啊。

“元曉。”他低呼她。

“嗯?”

“他留在京中豈不是如你所願?”

她敬他愛他,她喜歡的是意氣風發的平北将軍路修遠啊,若是獵鷹折了雙翼,猛虎失了爪牙,那他便不是她喜歡的路修遠了。

“我不想他留在榮安。”元小令嘟囔着。

“你倒有幾分良心。”白參軍的話語中多了調侃,“你且乖乖回家,不出三個月,修遠必然會重回軍中。”

“真的?”元小令眼前一亮,仿佛夜裏捉到了耗子的野貓。

“休要多問,以免壞了大計。”白參軍打了個哈欠,兀自睡了。

原來她一只都是“壞大計”的人啊,元小令蜷縮成一團。謠言四起之時,小白暗示她擊鞠得勝,使她在軍中立足;荼羅山上打賭,小白暗示她盜匪所在,使她在軍中揚名。

想了想白參軍也不是壞人,似乎總會在她危機時刻提點一二,讓她長長久久地留在路修遠身邊。人生得以遇到小白,真乃大幸!

“小白,你為何要幫我?”元小令心生疑惑。

“幫你便是幫他。”

元小令不明白,還想問問他那句 “幫你便是幫他”是什麽意思,卻見白參軍再無半點聲音,似乎又睡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修遠的秘密

不日前榮安城中潛入一夥東陵人,夜闖宮闱盜走輿圖,一時間沸沸揚揚流言四起,倉平國威被踐踏得一文不值。征遠侯戎馬半生,豈能容忍這樣的事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這一來二去,未捉到細作不說,卻把自己氣病了。

征遠侯年輕時骁勇善戰,此時卻已是古稀老人,病得奄奄一息,征遠侯夫人亦是哭得死去活來,上表懇求平北将軍路修遠盡孝榻前。畢竟,路修遠是征遠侯的長孫,卻也是路家唯一的男丁。

征遠侯夫人原是岷西國公主。說起這段姻緣,還是由當今皇帝的祖父昭帝親自為二人做的媒。雖說臨陣換帥實在不妥,可皇帝也不得不賣個薄面給征遠侯,另選将領出征東陵。

第二日,平北将軍便交了虎符,卸下一身戎裝,足不出戶地侍奉在征遠侯榻前。

元小令正光着腳丫坐在自家院子的梨樹上,神情淡漠地聽巧圓叽叽喳喳地說着,北征的主帥又是林家人,林書落的遠房堂弟,平東将軍林蘇/榮。

元小令有些不滿地撅着嘴,俯瞰相府來來往往的家丁丫鬟,卻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面色沉靜如水,身着灰白色的布袍,緩步前來。

路修遠所到之處,元小令眼裏再容不下他人,他身前身後那些人,就像空氣一般無足輕重。元小令的心裏,真羨慕極了那件灰白色的布袍,它可以一天十二個時辰與修遠貼身相伴,緊緊包裹着他修長的身材。若是她有幸化作那一襲袍,也能讓他周身熨帖,感受她的溫暖。

這幾日常與顧姣姣在一起,不知不覺就想到些羞人的事,元小令忽然覺臉上火辣辣,口鼻熱乎乎,低頭一瞧,衣襟上綻放了朵朵梅花,嫣紅似血。

“小姐,小姐!”巧圓仰起臉,見小姐笑得癡傻,秀峰一般的鼻子下,兩行鮮血蜿蜒而下。

剛入相府,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緊接着是重物落地之聲,可謂慘絕人寰,擲地有聲。

白參軍詫異地四下張望,卻見管家元夜面上浮現出不自然的神情,低頭對左右道:“還不快去小姐園子裏瞧瞧。”

言畢擡頭,見平北将軍英俊冷酷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完了完了,這下子小姐在平北将軍心中的淑女形象可謂毀之一旦。小姐啊小姐,你做什麽不好,偏偏在此時鬧出這樣大的動靜!

相對無言,唯有一陣暖風出來,軟綿綿地、教人心頭沒由來的舒服。平北将軍的雙手背在身後,身形修長而筆直,面容英俊而溫和。這路修遠真是俊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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