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期盼的眸子中,聽到“雲游四方”四個字,她的神情驟然輕松,竟然仰着臉哈哈大笑起來,“如此風景,妙哉,壯哉!”

月重影擠出個古怪的神情,“你高興什麽?”

元小令故作玄虛道:“秘密。”旋即給了林書落一個警告的眼神,林書落了然,見她一副見到了寶貝的表情,心情驟然便好,将昨日那場追殺抛到了腦後。

徐讓在心裏默默地将這三個纨绔子弟罵了一百遍,卻仍然擺脫不了一個人奮力搖船的處境。

小船悠悠前行,船上的女子光着腳丫,将雙腳浸入清涼的江水中,踢打着晶瑩的水花。雖然裝扮成穿着粗布衣衫的男子,但是她的樣子,依然是最初的她,林書落望着那半截暴露在空氣中的潔白小腿,露出個溫柔似水的表情。

徐讓低嘆一聲,公子那含情脈脈的樣樣,即便是大男人見了,也會臉紅心跳的吧,偏偏有人不識好歹,把美玉當做頑石,真是有眼無珠!

船艙中躺着的那位月公子,看似懶洋洋地曬着太陽,卻是若有所思,在聽到元小令興奮的叫聲後,不禁皺了皺眉,坐直了身子。

“好大一艘船!”元小令指着不遠處的大船。那只船比他們這只小舟足足大出幾十倍,船上覆轍厚厚的帳子,像是裹着什麽似的。

“那是……商船?”林書落桃花般的眸子一亮,他也是頭一次看到這樣大的船。

“嗯,只是這只船,比以往還見到的要大些。”月重影擡眼望去,原來那大船前後十餘只,正緩緩向這邊駛來,看樣子是要順着內江而下。

“常有北方的船只到宇內城去做生意。”月重影又複躺下。

“北方?建熙城本和東陵、狄國接壤,再往北不就是東陵了?”元小令好奇道:“東陵不是在打仗麽?”

“商人重利,哪管什麽打仗不打仗的。”徐讓接了嘴,圓圓的眼睛瞧着那些商船,“白爺,您說那船上裝了什麽,竟比咱麽這小舟走得還慢?”

“是啊!”元小令遙指遠方,“像是裝了很重、很重的東西。”

“多半是些動物毛皮、風幹牛肉、還有鹿茸麝香。東陵商人将這些與中原的百姓交換,所得金器玉帛,帶回本國。”月重影打了個哈欠,“前方港口停靠,便可以到達建熙城。”

“終于要到了!”徐讓吐了一口氣,雙臂用力搖動雙槳,乘風破浪直抵港口。四人下了船正趕上午飯時候,于是一路說說笑笑直奔建熙城最大的酒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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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位客官裏面請。”身子瘦弱卻無比激靈的小二笑嘻嘻地迎了上來,對這幾位穿着普通、打扮平常的客人倒也殷勤。

不想今日已經客滿,小二方才還說裏面請,此刻卻發現店裏無一空位,連忙尴尬地笑笑,将門口的一張空桌擦了一遍,“今日天氣晴朗,坐在外面景致更好。”

這小二也算機警,餓了一個上午,四人也管不了這麽多,便圍坐在了一桌。只見街上人潮湧動,本就狹窄的街道被擠得水洩不通。

“今天是什麽日子?怎會有這樣多的人?”元小令好奇道。

“客官有所不知,今日是長史大人娶親的日子,城裏的百姓争相觀望,都想看看新娘子呢!”小二将茶水、小菜送到桌上。

“長史大人?”月重影像是自言自語。

“新娘是誰家的姑娘,長得很美麽?”元小令好奇道。

“幾位是外鄉來的吧!要說起長史大人的夫人,乃是這內江對岸,宇內城守潘岳的獨女潘玉棠。”小二越說越興奮,“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宇內城不是狄國的領地麽?”林書落桃花眼一挑。。

“所以這一樁親事,真是讓城裏的百姓們高興,今後咱去宇內城就像回娘家似的。”小二多說了幾句,卻發現一旁原本笑眯眯的年輕人忽然不笑了,卻不知是何處得罪了他,只得灰溜溜地躲進了店裏去。

就連粗心大意的元小令也發現了月重影的怪異,他面色澄淨,墨一樣的長眉微不可察地動了動,漆黑的眸子牢牢盯着街道中央被人群簇擁着的新郎。

馬上的新郎官身材挺拔,容姿俊秀,大紅的袍襯着他喜氣洋洋的臉龐,越顯他風姿卓越。身後有數百官兵開道,着了清一色的紅裳,護送着馬車中的新娘緩緩而來。

“這位長史裘雲商,乃是太守裘陵的侄兒,果真獨具風采。”林書落淡淡一笑,目光掃過月重影冷清的面容,“月公子以為呢?”

“看來林大人對建熙城的了解,絲毫不亞于京城。”月重影答非所問。

元小令對他們一來二去的相互試探不感興趣,只覺新娘的馬車近在咫尺,加之四人坐在路邊,本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一覽佳人芳容,誰知車身周圍滿是紅色的錦緞飄帶,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都說新娘好看,這卻要如何看?”元小令急得團團轉,忽然眼珠一轉,笑眯眯地自懷中摸出一顆骰子,對着轎簾彈去。

林書落與月重影均是一愣,卻并未阻止他的動作。只聞轎中有女子驚呼一聲,轎簾便被一只白白嫩嫩、細致纖長的手挑開,繼而露出一張精妙絕倫的瓜子臉來。

随着衆人的贊嘆聲,新娘一雙鳳目四下尋找,急得幾欲滴下淚來。裘雲商的笑容霎時僵在臉上,他調轉馬頭,俯身在她身側低低喚了一聲,“玉棠。”

潘玉棠目光流轉,終是放下轎簾,再未露面。

作者有話要說:

☆、喜宴

“唔,這包子皮薄餡大,入口香滑,當真好吃。”元小令滿意地舔了舔嘴唇,望向周圍的三個男人,卻見他們神色各異。

月重影坐在她左手邊,只吃了一口包子,平日裏極其愛幹淨的他,竟眼睜睜看着包子裏的醬汁滴落在桌面上毫無反應。

“人家已經嫁人了。”元小令翻了個白眼,“縱使你一見鐘情也沒用!”

月重影這才回過神來,面上恢複了往日的笑容,“什麽?”

元小令無奈地搖搖頭,“癡兒!”擡眼望向對面的林書落,他的筷子整整齊齊地擺在面前,竟然一口未吃。

“怎麽,你也癡了麽?”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帶着笑。

林書落颔首低笑,聲音中多了蠱惑的意味,“秀色可餐”。

坐在元小令右邊的徐讓剛吃了一口牛肉,正思量這肉質鮮美、頗有嚼勁,就被自家公子這露骨的表白驚得一震,再嚼着牛肉完全不是那個味兒,“噗”地一下就把自己的嘴巴給咬破了。

有幾個客人三三兩兩地離去,仍在竊竊私語,“聽說太守對這個侄兒視如己出,在長史府邸設宴三天呢!”

“那今晚我等就去公子府上湊個熱鬧!”有人提議。

“咱們何不到公子府上蹭一頓晚飯?”元小令眨巴着眼睛,笑望着其餘三人。

“這倒是個好主意。”林書落點頭,“本是來此處祝壽卻碰上了喜事,說什麽也要略備薄禮。”

元小令輕輕碰了碰身旁的月重影,“你呢?”

月重影笑了笑,“我還有要事在身,就不便随你們一起了。”

建熙城北接東陵,東臨狄國,本是一座邊防要塞。可近年來國泰民安、鮮有戰亂,此處俨然成為了富饒的城邦。若說這是一座小城,随處可見亭臺樓閣、鬧市街景,竟不輸于榮安的景致;若說這是一座大城,不大的女牆依山傍水,将建熙城環繞其中,世代子民在小小的一方城池中繁衍生息。

既然已經平安來到建熙城,四人便在客棧中住下,打算休整一番。元小令也終于實現了這幾日的心願——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林書落即便是在隔壁房裏睡覺,也能想象得出她哼着小曲的興奮勁。

元小令沐浴完畢,踱步至屋外活動着筋骨,卻看到月重影屋子裏房門大開,他竟然已經不辭而別。

林書落此行本是為了慶賀裘陵的五十大壽,誰知趕上了裘雲商的大婚。裘雲商是裘陵已故兄長的兒子,兄長亡故後,裘陵卻對這個侄兒關愛有加。

林書落仍然記得少年時候,每年年關各地官員奉旨進京述職,無不是帶着自己的寶貝兒子周旋于宮中權貴之間,早早地為自家孩子鋪出一條官道。唯獨這裘陵最為古怪,每年都帶着自己的侄兒上京,一來二去,京中皆知建熙長史裘雲商,卻不知道裘陵有個兒子。

半日的休整之後,林書落沐浴更衣,長發豎冠,月白的袍隐約透露出些貴氣來。他望着一襲男裝的元小令不禁失笑,“今日失去參加婚宴,你确定還要穿着這個樣子?”

建熙城守又如何,元小令撇撇嘴,“我扮成你近旁的小厮,成了吧!”

林書落将折扇納入袖中,望着她的眸子道:“好。”

這一日傍晚,翎羽公子帶着下人前往長史府邸。只見到處張燈結彩,大紅的燈籠挂在低矮的房檐下,一排排一列列,紅彤彤亮堂堂的,照得人心裏暖洋洋。

“翎羽公子!”有京中來人認出林書落,不禁一聲高喊,原本吵鬧的人群忽然安靜下來。偌大的長史府中,滿室的賓客皆擡眼張望。翎羽公子,莫不是京中儒雅潇灑的東閣大學士,翎羽公子林書落?

大廳的正中央,太守裘陵與夫人正端坐在一起,受了新郎新娘一拜。聽到這一聲通傳,裘陵先是一愣,而後高興道:“是書落來了!”

裘陵與夫人今日也着了暗色花紋的紅袍,身旁的裘夫人笑道:“若是我兒在此豈不更好?”

若說翎羽公子儒雅潇灑果然不假,那白衣翩翩的模樣讓在場的女客看直了眼,這還不算,即使是他身邊的小厮,也是各個俊秀。翎羽公子所到之處,衆賓客心照不宣地給他讓出一條路來。

林書落有些熟稔地與裘陵夫婦見過禮,又與新郎裘雲商說了幾句。元小令站在他身後不遠處,望着坐在前面的二人,見那裘陵兩鬓有些斑白,儒雅的面容并不年輕,裘夫人倒是烏鬟高聳,飾以珍珠玳瑁,頗為雍容華貴。

林書落入席落座,專心望着廳中的一對璧人。此刻二人在禮官的引導下相對而立,那男子面色如玉英俊不凡,女子纖腰束素身形袅娜,此二人完婚也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月公子來了?”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正盯着一對璧人的賓客忽然聒噪了起來,又轉頭望向了門口。

裘雲商聽到竊竊私語之聲,瞬時擡頭向外望去,站在他對面的潘玉棠亦是一驚,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月公子?”元小令好奇得緊,擡眼一瞧,這位月公子,不就是下午才不辭而別的月重影麽?

林書落只向門口看了一眼,神色微怔。徐讓亦探首望去,驚得睜大了雙眼,這是他認識的白參軍,又是他不認識的月重影。

他身形修長,着了玄色的長衫,繡以如夢似幻的暗色祥雲。那長衫随着他前行的步子似要飄上九天。墨色的長發錦緞一般垂在腦後,僅挑了其中幾縷,以銀色的絲線輕輕纏繞。同樣烏黑的,是他朗目中的一雙眸子,可這雙烏黑的眼,像是無邊夜色之中的琉璃珠。

元小令從未見過這樣的月重影,看着看着,不禁呆了。而他皎潔如月的寧靜面容,偏偏浮上了淡淡的笑意,他一路走來,目光靜靜地流淌在眼前的一雙新人身上。

“恭賀兄長大婚。”月重影彎下腰身,對着堂兄一拜。

坐在不遠處的裘陵,激動地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裘夫人輕輕拍着他的手臂,笑道:“今日是雲商大婚,諸多賓客瞧着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對飲

“原來這就是月公子!”有人驚喜道。衆人雖知太守有一子,卻極少有人見過他,仿佛他自小就不在建熙城中長大。

有女客紅了臉,“月公子似乎比長史和翎羽公子更好看呢!”

“哪有?分明是翎羽公子俊俏些。”另一人不滿道。

“太守姓裘,他為什麽姓月呢?”元小令不解。林書落的緞面折扇晃悠悠地在眼前輕揮,“裘夫人姓月。”

“原來小白是随了母親的姓氏!”元小令微微露出驚訝的神情,她從小到大,還從未見過随母親姓的人。

月重影緩步走來,飄逸的袍随着前行的步伐輕輕揚起,在她眼前站定,入座。元小令偷偷擡眼看他,只見他鼻若秀峰,目似流星,笑容一如往常那樣玩世不恭,可她忽然不敢看他,好像他的一個眼神便能讓她紅了臉。

林書落将一切看在眼裏,輕輕握住了元小令捏着衣裳的手,在他耳邊輕聲道:“大紅的喜服,你可喜歡?”

元小令心下疑惑,不知如何回答,卻忽然聽到人群中一陣混亂,“新娘子暈過去了!”

建熙城臨江而立,每到夜裏,習習的江風送來些濕氣和涼爽。長史裘雲商大婚,本該是夫妻恩愛,賓客盡歡的場面,誰料想新娘在拜堂時忽然暈倒,引起了到場觀禮賓客的無窮遐想。

有人說潘家小姐鐘情于太守公子,可太守公子偏是個不成器的,遠走他鄉一去就是三年。潘小姐早就過了笄年,再無盼頭這才嫁給了長史郎。

謠言乍起的速度絲毫不輸給日夜奔騰的江水,僅僅一日就鬧得滿城風雨。當故事的男主角月重影聽到流言時,笑着喂了神君一塊牛肉,神君吞咽了兩口,也許是覺得自己捕捉的毒蛇更為可口,便在他的肩上撲騰了幾下,遠遠地飛走了。

元小令坐在月重影的對面,眼睛在他身上來回掃了很多遍,他正在喝酒,像極了失魂落魄的單戀男子。

她吞吞吐吐道:“小白,外面那些傳言,可是真的?”

月重影的神色隐藏在一片黑暗中,唯有聲音仍似往常那般慵懶,“你信麽?”

“流言這種東西,雖是有些虛誇的成分,卻也不全是假的。”元小令眨眨眼睛,想到自己從小到大,流言蜚語便沒有消停過。

“也對。”月重影笑道,黑暗中露出一雙幽深的眸子來,“卻也不全是假的。”

“咦?”元小令豎起耳朵,“這麽說來,你與那潘小姐,确實有些……交情?”

若說是交情,不如直白些承認是感情。潘玉棠是遠近聞名的大家閨秀,飽讀詩書,精通音律,他從小就知道內江的對面,那座小小的城中有這樣一個女子。那日他在江邊垂釣,不知從何處飄來一只紙鳶,晃晃悠悠的,在他身前落下。他茫然四顧,發現周遭無人,唯有寬闊的內江對面,彩舟緩緩,順水而行。

他站在江邊,望着那彩舟越來越近,直到船艙中走出一個小女孩,白淨的瓜子臉上,一雙動人的眸子水光潋滟。

“這是你的紙鳶?”月重影問。

女孩點點頭,唇瓣像是春日裏的桃花,嬌豔而明媚。

他望着她,戲弄心起,“你看,天空中滿是五彩缤紛的紙鳶,我如何才能相信這是你的?”

女孩似是沒料到他會如此,眨了眨眼睛,笑道:“那紙鳶上有我的名字,便是我的。”

“哦?”月重影細細瞧來,這是一只五彩的蝶,右翼上确實有兩個娟秀的小子“玉棠”。她的字跡工整而秀氣,不像是一個小女孩的筆力。

“玉棠?”他輕輕念出聲來,“你就是潘玉棠麽?”

“嗯。”女孩甜甜一笑,沖他點點頭,“現在你可以還給我了吧?”

哪只月重影将紙鳶向身後一藏,黑色的眸子中多了笑意,“這紙鳶我很喜歡,不如送給我吧”

“不可……”潘玉堂不料他的臉皮這樣厚,小臉上的笑容不再,眸子裏多了些不滿,她見過不少纨绔子弟,怎麽會有這般不講道理的人,

“還我紙鳶。”那聲音嬌滴滴的,卻帶着愠氣。

原來大家閨秀還會生氣,月重影有些無奈道:“好吧,還你就還你。”

說罷從懷裏掏出一個物件,在哪紙鳶上動了手腳。

“接住!”他有內力在身,穩穩将紙鳶投入她的懷裏。潘玉棠見他連番動作,不知他對她心愛的紙鳶做了什麽,低頭一瞧,驚訝地叫出了聲,“你……你竟然!”

蝶翼上的“玉棠”二字本是她寫上去的,誰知她的名字上疊起了另一個名字,那正是月重影閑來無事給自己刻的章“重影”。

“你……我不要了。”潘玉堂漂亮的臉蛋瞬息萬變,一霎那便落下淚來,她是宇內城守的女兒,堂堂的千金小金,平日倒有不少公子對她獻殷勤,怎麽今日偏遇到這樣欺負人的混小子。

想不到這大家閨秀的脾氣火爆,将那紙鳶“嘩嘩”地撕了,哭哭啼啼地走了。彩舟飄然離去,月重影徹底傻了,他不過是想和她認識一下,誰料想将這位大小姐氣哭了。

“我們的确從小相識,她卻從未鐘情過我。”元小令分明發現,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眸子裏有淡淡的失落,想必是他一廂情願的罷。

月重影兀自笑笑,又想起三年前,他如往常一樣去見她。

“他果然姓月?”潘玉堂驚慌道:“我原以為他是故意向我隐瞞身份。”

“小姐,你說他會不會……不是太守的兒子?”丫鬟倩兒頓了頓,“畢竟城裏的流言蜚語不是一天兩天了。”

“若他不是裘陵之子,我這番心思豈不是白費?”她似乎有些惱怒。

原來與他相識,不過是白費力氣罷了,那一夜月重影倚在窗外,心如死灰。

“我随母親姓月,你不覺得奇怪麽?”月重影望着元小令好奇的眸子。

“唔,是有些奇怪。”元小令咧嘴一笑,“在太守心中,你與夫人對他而言一定非常重要,所以才會讓你随母親的姓氏。”

“為什麽這樣說?”月重影此刻想聽聽她的想法。

“因為我……”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她一下子沒了聲音。

“因為什麽?”他笑望着她。

“因為……秘密,一個不能告訴你的秘密?”元小令幹笑兩聲。

作者有話要說:

☆、自醉

“女子除了乳名,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又飲了一杯,嘴唇沾上了幾滴酒,露出妖異的光亮。

“反正,就是不可告人。”元小令窘怕不已,她的乳名……她說的就是這個,他怎會一語中的?月重影太可怕了。

“對了,有一樣東西要給你。”月重影說着,低頭在腰間摸索起來,“像是,像是……忘記帶在身上了。”

他說話越發含糊不清了,元小令嘆氣道:“小白,你醉了。”

“這樣清甜的酒,哪能醉人?”他搖搖頭,烏黑的發絲被清風撩起,輕如羽毛,“不信你嘗嘗?”

元小令還從未飲過酒呢,此時被他蠱惑,卻也動了飲酒的念頭。月重影給她斟了半杯,“用舌尖舔舔就好,免得醉了。”

元小令白了他一眼,他這是小瞧她?

她添滿一杯,端起酒盞一飲而盡。這酒的味道嘛,唔……伴着月重影放肆的笑聲,她猛地咳嗽起來,火辣辣的感覺從舌尖一路而下,直至腹中。奇怪,這酒分明是冷的,為何會有這樣灼燒的感覺?

“教你逞能。”月重影遞上一杯輕茶,她迫不及待地抓着他的手咕咕下咽,柔軟的手指輕輕捏住他的,讓他心頭沒由來地舒服。

“果真是醉了。”月重影自嘲道,別過臉不再看她,目光移至不遠處,白衣如雪的翎羽公子負手而立,英俊的面容幾乎要燃起火來。

不知他站了多久,不知他看到了什麽。

“林書落,咦,怎麽會有兩個林書落?”元小令笑嘻嘻地對他伸出手,“過來陪我喝酒。”

林書落在她身旁坐下,看着她滿面通紅的樣子終不忍心責怪,唯有嘆息道:“小令難道忘了,此行的目的……是來拒婚的?”說罷擡眼望向月重影,卻見他仍在面不改色的飲酒。

“拒婚?”元小令歪着腦袋想了好一會兒,“對呀。”

“小白,既然你和我都心有所屬,我爹提起的那件事情、那件事情就作罷可好?”她眨着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月重影低頭呷了一口清凜的酒,淡淡道:“好!”

建熙城另一端,長史府中人影幢幢。榻上的美人緩緩睜開雙眸,只覺眼前亮堂堂的,像是白晝。

“小姐,你醒了。”丫鬟倩兒大喜,一雙眸子早已通紅,緩緩落下兩行清淚。

“夫君……有沒有來過?”潘玉棠的目光中有淡淡的期盼,卻随着倩兒搖頭的動作變得暗淡。她信步走入庭中,周遭仍是一片紅色,紅燈高懸,紅簾低垂,透露着長史府邸的喜氣,可是他的夫君,在她昏睡的這兩天裏都不曾出現。

“長史裘雲商,英俊不凡,年輕有為,太守裘陵視其為己出,此子有鴻鹄之志,日後必成大器。”潘玉棠仍然記得爹爹對他的評價,她自幼夢寐以求的,便是能遇到這樣一位門當戶對、出類拔萃的良人。

他為了向她求親,被她三番五次拒之門外,每日傻傻等待,仍然不改初衷……于是她想,或許他是真心。

“小姐你有所不知。”倩兒一着急,哭得更兇,“外面都傳言說……說你與那月公子兒女情長。”

描着峨眉的手忽然一抖,潘玉棠霎時面色慘白,卻在鏡中看到了一個颀長的身影,着了寬袖長擺的紅袍,明豔豔地刺痛了她的眼。

“姑、姑爺。”倩兒一下子慌了神。

“大夫說你身子虛弱,要多休息幾日,怎麽起來了?”裘雲商容姿俊秀,語氣中是讀書人特有的溫文爾雅。

“睡了這兩天,精神好了許多。”潘玉棠低下頭。

“大夫還說你氣滞血瘀、肝氣郁結,大喜的日子,怎會如此呢?”裘雲商的長相與月重影有三分相似,可二人的性格南轅北轍。他一直是這樣溫文爾雅,言辭中滿是關懷,卻讓潘玉棠如墜冰窖。

“玉棠自幼在宇內城長大,許是有些水土不服。”潘玉棠擡起眼,迎上他的目光,“讓夫君挂念了。”

“明日是叔父的五十大壽。”裘雲商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切莫在賓客面前失态。”

分明是叮囑的語氣,卻帶着濃濃的、說不清的意味。

裘雲商走後,潘玉堂頹然跌坐在地上,失态?是說她在拜堂時暈倒麽?可滿城的流言風語,究竟是怎麽回事?

第二日一早,元小令正在屋頂曬太陽,便看到徐讓探頭探腦地在院中張望,不知要做些什麽。

“小讓!”元小令居高臨下地喝了一聲,徐讓吃了一驚,招手示意她下來,“明日是太守大人的壽宴,公子命我松了衣裳給你。”

不知林書落在打什麽鬼主意,元小令接過那衣裳,不過是普通的男裝,面料做工卻也是京城手藝,想必她扮作他的小厮太丢人,這下可以扮個書童、侍衛。

“公子說,你以二公子的身份随他赴宴。”徐讓叮囑道。

“林書頌?”元小令眼珠一轉,想起林書頌仍在常勝軍中,心中有些許不甘,卻道:“我知道了。”

自己分明是個姑娘家,為何偏偏要打扮成林書落的弟弟混進去?元小令想到此處,總覺得有些怪異,可她本就是背着爹爹一個人跑出來的,又怎能在這裏暴露了身份,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百無聊賴之際,翻開随身攜帶的《狩獵寶典》,上面整整齊齊地羅列了諸位姨娘的馭夫之道,她本想學習、借鑒,慢慢走近路修遠的心裏,可以幾位姨娘啊,你們從來沒有告訴過我,若是他心裏有別人,又該如何!

元小令将小簿往臉上一扣,索性閉目養神起來,不知何時昏昏沉沉睡地睡去,卻在似有似無的笑聲中醒來。

她望向身旁笑得前仰後合的月重影道:“你笑……什、什麽。”

話一出口,沒有一絲底氣,他正斜倚在她身側,手中捧着她的小簿看得不亦樂乎。元小令一瞬間羞紅了臉,搶過那簿子塞進懷裏,“你……你怎麽随便看別人的東西。”

月重影好容易忍住不笑,“這狩獵寶典,有趣得很,不過……”

“不過什麽?”元小令睜大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選擇

“不過這也要因人而異,比如溫柔賢淑、媚骨之姿、才華橫溢這些于你一點都沾不上邊。”月重影若有所思,“憑你的性格氣度,倒可以試試最後一條。”

最後一條,元小令自懷中抽出小簿子,打開一條小縫偷眼望去,最後,最後一條,薄情郎君休要走,看我霸王硬上弓?!難道她只有體力上的優勢麽?

月重影見她時而凝神思考,時而目光盈盈,不知又想到哪裏去了,伸出手指欲在她的腦門上彈上一記。她的額頭光潔飽滿,他的拇指與中指相交成環形,卻不知要如何下手。

只聽元小令的聲音悶悶的,“還是小白懂我,走走走,我們喝酒去。”

夕陽西下,元小令輕輕抿了一口酒,卻發覺月重影有些心不在焉地望向遠處。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枝桠中有一只小小的、圓圓的鳥窩,大鳥銜着新捉的小蟲飛上枝頭,幾只小鳥圍着母親正在叽叽喳喳地搶食吃。

“小白,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修遠麽?”她問。

月重影搖搖頭,他捉摸不透她的想法。

“因為修遠是第一個拒絕了我的人。”她有些失落,面上卻帶着淡淡的微笑,“不像其他公子,縱使不喜歡我,也要裝出喜歡的模樣。”

元小令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時常在想,是不是因為我娘是公主,爹爹是丞相,那些認識我,不認識我的人才對我那樣好奇。”

“你也許不知道,我從小到大做過的那些調皮事情,都被說書先生編成了故事!元小令有些懊惱,“孩童身上發生的平常事,于我總會掀起軒然大波。”

元小令紅着臉,自顧自地說着,“若是我可以和你一樣不随爹爹姓,或許就沒有這麽多的麻煩了。”

月重影若有所思,“不想我自幼視為困擾的事情,你卻這樣羨慕。”

“哎呀。”元小令猛地搖搖頭,“不行不行,我若跟了母親的姓就是公主了,會被皇帝哥哥殺頭的。”

月重影望着她蹙眉的樣子忽然笑道:“有些事情無法選擇,有些事卻是可以的。”

他自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元小令湊近細看,才發現他那是一只小小的錦盒,覆以紅色的緞面,頗為華貴。

“這是什麽?”她自他手中搶過錦盒,“不會是送給我的吧?”

“這本是丞相贈予家父的壽禮。”月重影望着她圓圓的臉蛋,她像是毫不知情,“丞相本來委托修遠交給父親,可修遠臨時回京,便交給了我。”

爹爹好生小氣,人家的五十大壽怎的能送出這樣巴掌大的小錦盒?元小令心想。

“而今你在府上,我便把這盒子交給你了。”月重影笑望着她,眸子似以往那樣黑亮,“贈與不贈,你自己決定。”

說罷,像是等着她的回答,哪知元小令對此毫無興趣,将錦盒揣進懷裏,一個人大搖大擺地進屋去歇息去了。

月色清明,裘陵與夫人坐在亭臺中納涼。

裘夫人低頭抿了一口茶,“重影這次回來,性子倒是收斂了不少。我看他與翎羽公子幾人走得很近,你說,他是不是起了入仕的心思?”

裘陵沉吟半晌,攬過妻子的肩膀,“兒孫自有兒孫福,他若喜歡便随他去吧。待我告老還鄉之際,便随你回東海。”

裘夫人不再年輕的臉上多了紅暈,淡淡道:“嗯”

說罷忽然坐直了身子,“不行,得先把重影的婚事定了。”

“婚事?”裘陵想到數月前與元中越書信往來之事,“這還要看丞相的意思。”

裘夫人抿嘴一笑,“他連女兒都送來了,意思再明顯不過。”

裘陵大惑不解,“夫人此言何意?”

裘夫人伸指尖點了點裘陵的額頭,“虧你半生為官。自诩眼光不俗,東邊院子裏那位圓臉少年,像不像公主年輕時的模樣?”

裘陵這才回過神來,不禁點點頭,“原來如此。”

裘陵五十大壽,城中平頗為熱鬧,月重影這一日十分忙碌,便将神君交給元小令照看。

她起初還對這只蛇雕有些抗拒,且不說他尖銳的爪、犀利的眼神,單是他喜食毒蛇這一點,已經令她心中發毛。

元小令隔着一段距離,向神君抛去一塊牛肉,“神君,神君,吃飯了!”

神君神情倨傲地落在一旁的樹梢上,斜眼睛瞧着她,忽然張開翅膀撲騰了幾下,猛地将肉叼在嘴裏,有些艱難地吞咽。

想必是這肉切得大了,元小令心想,忽見神君高鳴一聲,揮着翅膀飛了起來。他在空中盤旋了幾圈,院子裏恰好路過一只野貓,見了撲騰着翅膀的龐然大物,“喵”地一聲見鬼似的逃竄。

“恃強淩弱,神君你真過分!”元小令不滿地抱怨着。

神君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情緒,也不做理會,兀自飛上高枝,神情倨傲地藐視衆鳥,以及站在樹下的元小令。

元小令對神君做了個鬼臉,忽然聽得身後“噗嗤”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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