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小令知道東陵人有習異術的本領,可教人陷入幻覺,索性兩眼一閉,假裝暈了過去。
“真是弱不禁風,帶下去!”那東陵人道。
“人已帶到,接下來就等狼王的行動。”谄媚的聲音竟是來自孫岚。
狼王?書韻姨娘提到過的狼王東陵壑?元小令不由眯眼偷看,只見東陵壑俯身去撿她掉落的匕首,不知要做些什麽。她正想想偷窺更多,便被人投入一間暗閣。
搖搖晃晃,竟然是在船上!想到幾日前東陵人修書一封,诓書韻姨娘船上相見……那麽今日将她綁來,就是為了引得書韻姨娘赴險!元小令心急如焚,試圖掙紮開手臂的束縛,卻無能為力。
黑暗之中,唯有一雙明亮的眸子一動不動盯着她。元小令極其警覺,圓睜雙目,以目光牢牢鎖住黑暗中的人,看着看着,那青黛色的眼眸,竟是她無比熟悉的。
對方先沉不住氣,試探道:“小令,是你麽?”
元小令所料不假,那幽深如碧玉般的眸子,正是瀾華。“你怎在此處?”元小令壓低了聲音,聲音中既有疑惑也有驚訝。
“說來話長。”瀾華亦被人困了手腳,動彈不得,她掙紮了許久,累得氣喘籲籲,“與你們分開後,我被東陵壑捉住了,他要殺我。”
“他為何要殺你?”元小令不解,瀾華不是東陵人麽,為什麽東陵人要自相殘殺……還是說,從淮水縣那時起,便是東陵壑要殺她?
“東陵倉平兩國交戰,我本無意隐瞞……我是東陵的公主。”瀾華頓了頓,聲音哽咽,“東陵壑是我的親叔叔,可是他……藥死了我的父親,還要殺我滅口。”
東陵公主,東陵王子?元小令不禁好奇,“那麽,東陵佑是你的兄弟?”
“阿佑是我兄長。”瀾華說到此處,已帶着哭腔,“他要殺我,而後是鷹王叔叔和阿佑哥哥,小令,你說我該怎麽辦?”
元小令一陣頭皮發麻,誰料想她不經意間救下的女子,竟是敵人的女兒。而仇人家的女兒,并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瀾華此時的處境并不好,脆弱得像個孩子,教她不忍心讨厭她憎恨她。
“你來到這裏幾日了?”元小令本想從地上爬起,無奈雙手使不上勁,只得像一條毛毛蟲般,朝着瀾華的方向緩緩蠕動。
“不知道,這裏昏昏沉沉,分不清白天黑夜。”瀾華的眸子有些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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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曾聽到他們的計劃?”元小令試着掙脫捆綁,再一次失敗。
瀾華道:“我只知東陵壑要引鷹王叔叔前來,要害死他。”
何止是東陵陌,東陵壑這是要将書韻姨娘也騙來,連帶自己與瀾華一起滅口!元小令要緊牙關,“瀾華,你幫幫我,看能否将這帶子解開?”
孫岚走得急,并未找到粗麻神捆她,便随手抓起了她的一根腰帶将她綁了。關押她們的這間屋子格外黑暗,瀾華只好趴在她背後仔細摸索,“雖然打了死結,我可以一試。”
作者有話要說:
☆、爆炸
自漭水地動後,漭河的水流便不似往常平緩,沉重碩大的甲船停靠在岸邊,搖搖晃晃,甚是不穩。狼王東陵壑身披黑色大氅,一頭小辮子迎風而動,立于天地之間,本有幾分潇灑的意味,偏偏那沉着冷靜的一張臉上,偏偏橫着一道猙獰的疤痕,教人不敢直視。
小卒于狼王身後怯懦道:“信物已送到鷹王軍中。”
“好!”東陵壑可怖的臉上竟爬上了笑容,“撤退。”言畢,又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殺孫岚。”
一道令下,傳令小卒于船尾高臺上擊打銅钲,“叮……叮……叮……”衆士卒得令,簇擁着東陵狼王,各自乘了小舟,向漭水西北而去。傳令小卒緊了緊手中的彎刀,直入船艙,想必那位倉平将軍飲了大王的茶,正酣睡夢中,此時來個痛快,一刀了斷了他,也算待他不薄。小卒踢門而入,目之所及是空無一人的屋子。
“該死!”小卒咒罵,心下有些緊張,狼王暴虐,若是違背他的指令,恐怕有性命之憂。他握緊刀,一間間屋子挨着查找,卻終是一無所獲。小卒手心微微滲出汗來,他一咬牙,莫不是已經跑了?該死!
小卒有些懊惱,忽見一個人影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一扇門後。他提起十二分精神,蹑手蹑腳地向那扇門走去。一個浪頭沖來,甲船晃晃蕩蕩,小卒腳下不穩,便直沖入門內。
“王……王……”小卒還未說完,一雙眼忽然失了神一般,定定盯着一處在不動彈。
元小令的雙手剛被解開,就見到了令她不想再見的人。那張揚的紅發,惑人心神的眼眸,不是東陵佑還能是誰。方才他只看了那小卒一眼,小卒便昏昏沉沉着了他的道。
“哥哥。”瀾華大喜,“快帶我們出去。”
東陵佑抱起瀾華,再瞧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元小令,唇邊揚起一抹幸災樂禍的笑,那東陵士卒呆呆傻傻的,便也跟着東陵佑一并走了。
留在原地的唯有元小令一人。
感謝上蒼,幸得東陵佑手下留情,沒有殺她滅口。元小令活動着僵硬的手腕,自地上爬了起來。方才那叮叮咚咚的聲響,是東陵人撤兵的信號,依瀾華所說,東陵壑此時必然已經離開。她大步跑了出去,果然是一座空空如也的水城。正欲登上甲板,卻聽到了隐隐人聲。
“數年不見,将軍依然風采依舊。”男子的聲音不緩不急,溫和似水。
“閑話少說,你那兄長将我的人綁到何處了!”清凜的女聲焦躁至極。
“此話何意?”男子疑惑道。
“你以為,我是來與你把酒言歡的?”
元小令的心撲通撲通越跳越快,清凜的女聲她再也熟悉不過,是書韻姨娘!
“那你卻是何意!”那人疑惑道。
“你兄長擄了本将軍的人!” 林書韻怒氣沖天, “她在哪裏?”
“書韻。”那人的聲音卻又忽然軟了下來,柔柔的,輕輕的,像是動情的呢喃。
元小令好奇至極,打算上去一探究竟,腰上便多了一只手臂,他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蠻橫地将她拖走。冰冷刺骨的手驚得元小令說不出話來,身後之人亦不出聲,足下生風,轉眼便至船尾。
此處是全船的最高點,将甲板上的情形看了個明明白白。元小令偷眼望去,見一人帶着雪白的風帽,帽子裏飄散出過肩的長發,孑然而立,她曾見過他,正是鷹王東陵陌。紅袍銀盔的書韻姨娘恰好站在他的對面。二人相對而立,身後各自有數十人手持利刃,只待主上一聲令下,就沖過去将對面的人砍成肉泥。
忽見書韻姨娘擺了擺手,白衣白褲的白參軍便引了士卒向船艙而去。月重影這是要去尋她?元小令焦急萬分,想要掙脫身後之人的桎梏,他卻輕笑一聲,将她抱得更緊。
他在笑?一陣冷風拂過,将她的發絲打亂,淩亂的發絲中夾雜着幾許紅色,竟是與身後之人的頭發糾纏在一處。元小令的心中驟然升起一股寒氣,直覺告訴身後一定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你在害怕?”他嗤笑。
明知故問!此時口鼻皆被他捂住,元小令着急地說不出一個字來。她心中的恐慌一點點放大,不對,一定是哪裏出了錯。東陵壑耗盡心思将他們引到這條大船上,自己卻逃之夭夭,他究竟有什麽陰謀?
天氣晴朗,已有幾日沒有下雨,幹燥的空氣迎着呼呼北風,教人心中沒由來的煩悶,東陵陌與林書韻相對而立。他靜靜看着她,她亦毫不客氣地盯着他看。
就在一個時辰前,東陵陌收到了故人送來的信物,那是當年他與她分別之際贈與她的匕首。只要她相見他,憑此信物,他定會前來赴約。當他見到匕首的一瞬間,心中升騰起來的,竟是前所未有的興奮,她終于肯見他了?
東陵陌冷靜下來,卻也發現了其中蹊跷,當日他潛入倉平國,曾在她弟弟林書頌的身上見到過此物,是不是說,這一回來的是林書頌?管不了那麽多,哪怕只有一份見面的希望,他便會前來赴約。
元小令還沒想好如何逃跑,便聽到如山石炸裂般轟鳴聲響徹天際。“砰”,眼前的甲板支離破碎,崩裂開來,飛出數米開外,漭水浪花四濺,猛烈地敲擊着沉沉浮浮的大船。
有人炸船!元小令驚懼不已。聲響過後,見一幹人正簇擁着林書韻離開甲板。東陵佑不識水性,船只東倒西歪險将他險些摔了出去。
緊接着又是一聲巨響,吱吱呀呀的聲音不絕于耳,自船艙中竟然燃氣熊熊大火。火勢一起,“噼噼啪啪”的響聲震顫天地。烈烈的火光有如沖天之勢,引爆了暗藏在船內的雷火,将這白日映得紅通通。
元小令踉跄着跑到東陵佑身側,呼喊道:“快走!”
東陵佑冷笑一聲,他竟有被她救命的時刻。笑容還凝結在臉上,人已落入了水中,他絲毫不懂水性,只得閉了氣息,任由她擺布。元小令以一臂彎曲,攬住他的脖頸,向不遠處的岸堤游去。
船只燃燒的噼啪聲如轟鳴一般,教數裏之外的人也聽得到。鷹王的部下在不遠處外待命,只聽得白日轟隆,似是雷鳴,再看霞光驟現,映紅天際。為首的人一聲高呼,“救主上!”
淺灘之上,東陵佑仰面而躺,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元小令定了定心神,欲再下水。東陵佑捉住她的手腕,沉靜的黑眸波瀾不驚,“你體力不支,不要命了麽?”
“你放開!”元小令怒道:“你恩将仇報!”
“那又如何。”東陵佑的紅發被河水打濕,滴滴答答的淌着水,靜靜地望進她的眼裏。
糟糕,元小令與他四目相對,便再也動彈不料半分。腦海中閃過一個跳入船艙的身影,教她濕了眼眶。
作者有話要說:
☆、僞裝
不知何處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長嚎,那聲音凄涼至極,教人心神一顫。元小令越發慌亂,心急如焚。
“你姐姐的屍體不是還沒找到,你哭什麽?”
東陵佑的聲音戲谑而惹人厭,元小令抱膝坐在一旁,止不住的眼淚。
“回答我。”東陵佑索性上前扯住她的頭發,将她的臉擡起來,“林書頌!”
在東陵佑眼裏,她一直是東閣學士林書落的弟弟林書頌,那麽她姐姐,自然是林書韻了。
“放開!”她毫不客氣地一腳踢在他膝蓋上。
東陵佑吃痛,驟然松了手,卻依然鄙夷道:“若不是你救過瀾華一命,我必殺你。”
“你要帶我去哪裏?”元小令用衣袖擦了擦髒兮兮的臉,唯有一雙眼睛通紅似血。
“回我的牙帳。”說罷,東陵佑起身。
元小令這才瞧清楚他的打扮,分明是穿着布衣長袍,并不是東陵人的穿着,一頭亂發張牙舞爪,紅得刺目。他的衣衫又髒又爛,甚至還帶着絲絲血跡。她不由道:“你沿陸路而來,并未走水路?”
東陵佑笑,“看你的樣子,也未中我的蛇毒”
“你說那只小蟲?”元小令眼珠一轉,“斬了喂了蛇雕。”
只一瞬間,東陵佑真想一掌拍死她。
“讓我想想。”元小令咄咄逼人,“你一路被人追殺,恐怕是被屬下出賣了。”
東陵佑冷笑,“自作聰明。”
元小令頓了頓,“怎麽,不學無術之輩竟然被小爺的智慧折服了?”
“真想把你扔進山裏喂蛇!”東陵佑咬牙切齒。
她曉得他讨厭她,卻因為瀾華不殺她,假使他厭惡到想把她扔出去,是不是會放她一條生路?那不妨……變本加厲。
“你武藝如何?”東陵佑忽然問。
“習武不精。”元小令如實回答,便聽身側之人嘆了一口氣,滿是惋惜。
“要麽跟着我,要麽死路一條,你自己選。”東陵佑不看她,自顧自地走了。
元小令心中嘀咕,傻子才會找死,于是不情願地跟在他身後,始終保持着三步的距離。雖說東陵與倉平僅有一條漭河為界,漭水之南尚有良田百頃,城池幾座,可漭水之北卻是地地道道的一片荒蕪,一眼望去杳無人煙。一路北去,沿着無人之境越走越遠。天地之間唯有一片茫茫黃色土地,青天如蓋,紅日為綴,蒼茫寰宇之內,二人的身影渺小似蝼蟻。
元小令全然分不清東南西北,亦不知東陵佑要帶她去往何處,不由皺眉,“你不是東陵王子麽?為何要孤身一人?”
東陵佑大步向前,頭也不回:“國中傳言我已在建熙城遇難,我的牙帳、我的士卒也已聽命于他人。”
“那你為何說要帶我去牙帳?瀾華去哪裏了?”元小令快步向前追上他。
“瀾華已經平安無事,而你……做個奸細最為适宜。”東陵佑停下腳步,臉上浮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若是我們此行暴露,就有勞你了。”
“你!枉我救你一命。”元小令憤慨不已,引得東陵佑側目,她斜眼瞧他, “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我們可否交換個條件。”
東陵佑覺得好笑,打量着她髒兮兮的樣子,“你說。”
這幾天前後經歷了許多事。元小令前思後想,大致明了,東陵此刻正值內亂政權時期,狼王秘密毒殺東陵王,欲争東陵王之位,東陵王子、鷹王皆備蒙在鼓裏,唯一知道真相的便是瀾華。她與東陵佑積怨頗深,難保他今後不殺她滅口。想到此處,她篤定道:“我可以做個奸細,但你必須放我平安回去。”
東陵佑冷笑,“命都握在別人手裏,你有什麽資格談條件?”
“彼此彼此。”元小令冷眼道:“我尚且知道是誰要害我,而你,卻連誰是仇人都不知道。”
“你!”東陵佑的眸子裏怒氣乍現,忍了忍,忽而笑了,“依你看,是誰要殺我?”
元小令故弄玄虛,“你是東陵國将來的王,誰要殺你?為什麽會選擇這個時機殺你?可謂不言而喻。”
這個問題,東陵佑已經思考了許久,父王只有他一個兒子,若說除掉他誰能受益,莫過于他的兩位叔叔。而令他捉摸不透的,是兩位叔叔中的誰要害他,亦或是說,兩人聯手謀害他!彼時父親病重,他才離開東陵國,親自領兵南下,而今已有數日,若是父親還在掌控大局,他與瀾華又怎會連連遇險。除非父王受人所制,或者說,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你覺得,我的兩位叔父如何?”東陵佑眸光深沉。
“那位狼王狡詐多端,我與瀾華都是他綁去的。”元小令轉了轉眼珠,“你說他此時,會不會在你的牙帳中飲酒作樂。”
“你是說狼王要殺我?”東陵佑皺眉。
“我可沒這麽說。”元小令笑笑。
“那便只有親眼去看了。”東陵佑微微眯着眼睛,目光像是望向遠方起伏的山巒,又像是穿過層巒疊嶂的高山,望向不可知的迷離之中。
天黑之前,二人遇到隊過路的商人,東陵佑與年長的女人不知說了些什麽。女人爽快地送了兩身衣裳給他們。東陵佑最為惹眼的莫過于一頭紅發,于是穿了新衣裳戴了風雪帽,将頭發仔仔細細地塞入帽子裏。元小令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捧着一身女人的衣裳不知所措。
“士可殺不可辱!”元小令一瞪眼,不滿道。
“誰叫你生的這樣矮小,和我東陵的女人一般高。”東陵佑搖搖頭,“不穿也行,到時被亂箭射死可不要怪我,反正你們倉平人說士可殺不可辱。”說罷便要伸手去奪她懷中的衣裳。
元小令一把搶過抱在懷裏道:“穿就穿,大丈夫能屈能伸。”
東陵佑忽然笑出聲來,只覺這個倉平矮子有趣極了,頑固、嘴硬,偏偏又裝出一副什麽都不怕的樣子來。
那商隊的方向,是東陵國的都城大鼎城。元小令與東陵佑扮作商人的模樣,混跡在隊伍中。原來這商隊是從倉平國出發,一路去往大鼎城,因為最近漭水有戰事,路上竟被不知哪裏來的隊伍給劫了,就連隊裏唯一會東陵話的女人也給搶了。商隊的首領名喚梁夫人,方才與東陵佑交談,知道他精通東陵、倉平兩國的官話,這才答應帶上他們。
可好景不長,梁夫人的隊伍才走了幾裏地,又被劫了。
元小令藏在馬車裏,聽到外面吵吵鬧鬧的。有人用蹩腳的倉平話嚷道:“你們不要怕,我們是奉東陵王子的命令,帶你們去帳子裏坐坐。”
東陵王子!東陵佑怒不可遏,手掌握拳,骨節嘎吱作響。忽然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子,他回頭一瞧,元小令望着他的眼睛,輕輕搖了搖頭,勸他冷靜。
這下倒好,梁夫人的隊伍被東陵軍隊連人帶貨一起擄了去。可對東陵佑來說卻是一樁美事,這下便可堂而皇之地回牙帳,順便看看是誰打着他的旗號搶劫商隊。
東陵佑回頭看了元小令一眼,卻見她仍然緊張地抓緊他的袖口。他笑了笑,卻忍不住再次回頭看她。
他不知道今夜是第幾次看她,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分明是普普通通的棉布長袍,穿在她身上甚至有些寬松,完全沒有東陵女子的腰身。可那圓圓的臉蛋、彎彎的眉眼、白皙的頸項、小巧的耳垂,教人百看不厭。
東陵佑不禁冷笑,早就聽說倉平林家兒女美姿儀,林書韻當年是出了名的禍國将軍,林書落有翎羽公子的美譽,而今林書頌的模樣竟不輸于美人,不知林家的兒女斬殺了多少東陵子弟。
他也不至于被男色所惑,只要內亂平定,他必殺她。
作者有話要說:
☆、牙帳
梁夫人一行人被帶到牙帳外,齊刷刷站成一排。交由一個高大的東陵軍士挨個搜身。東陵佑見狀眸子一眯,向元小令身後退了一步。
元小令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你躲在我身後也沒用,還不是要被搜身。果不其然,那東陵軍士便也向前逼近一步,見到東陵佑後,瞳孔不由得放大,繼而恭恭敬敬地說了一句,“王子。”
東陵佑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誰?”
“狼王。”
果然是他,東陵佑恨得咬牙切齒,一伸手便捉住了元小令的肩膀。“燕夫人正好缺一個侍婢,她很合适。”東陵男子的聲音清晰有力。
侍婢?元小令低頭瞧了瞧自己的模樣,商隊中除了梁夫人,只有她一人着女裝,難道說的是她?她左顧右盼,終于死心一般低下頭,跟着東陵人走了。
走着走着,元小令忽然問,“你叫什麽名字?”
高個子東陵人道:“黎翰。”
黎翰?元小令心想,他應該是東陵佑的心腹,此時正帶着他去往一個名叫“燕夫人”的帳子裏,只是這位燕夫人是誰?是不是狼王的小老婆?
“我叫林書頌。”元小令不慌不忙的介紹自己。卻見黎翰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
“你要去的是王子牙帳,是狼王和燕夫人的住所。”黎翰低聲道:“小心伺候,不要妄自行動。”
恐怕黎翰以為她是東陵佑派來的細作,元小令搖搖頭,腦袋卻更加清醒。她今天上午才見過東陵壑,此時再見,他會不會認出她來?還未入帳,便聽得女子的聲音柔媚入骨,軟軟地流淌在人心上。
“殿下又要走?都不肯留下來多陪我一會。”
“美人……”狼王嘆息一聲,“我又何嘗不想……只是,待我處理了公事,再來向美人請罪,可好?”
想不到啊想不到,原來兇神惡煞的狼王東陵壑也為女色所惑,元小令從鼻子裏哼出一個音。高大的身影挑簾而出,東陵壑冷漠的眼睛掃過帳外的一男一女,不悅道:“你怎在此處?”
黎翰仰首道:“剛剛劫獲了一對南來的商旅,恰好有個南邊來的女人,我帶她來個夫人解解乏。”
狼王瞅了一眼元小令,忽然哈哈大笑,“搶個女人而已,何必這麽遮遮掩掩。”他指着元小令,“她是你的了。”
黎翰面上一喜,拱手道:“謝大王。”
狼王目光一滞,朗聲道:“你剛剛說什麽?”
黎翰将頭埋得更低,聲音卻更高,“謝大王!”
狼王的笑更加張狂,夜風肆虐,将他的一頭小辮子吹得随風擺動。他上前兩步,拍着黎翰的肩道:“走,随本王去喝酒。待我登基,你便是萬人之上的國師。”
元小令不知何去何從,便聽帳中的女子輕聲道:“你進來。”元小令偷偷探了頭進去,只見燕夫人長發如瀑,背對着她,正斜倚着一張白虎皮,未曾回頭。
是夜,狼王喝得酩酊大醉,一進帳就将燕夫人抗在肩頭,迫不及待地往榻上去,一邊上下其手,一邊狂笑,“美人,我回來了!”
門口守衛的士卒對望一眼,躲得老遠。狼王可怕至極,每每與女人歡愛都如殺豬一般,倒不是把那女子折磨得有多慘,大多是一個人鬼哭狼嚎。燕夫人知道,東陵壑向來淺眠,只有在極度放松的情況下才會喝酒。
軟綿的小手貼上他的前胸,燕夫人問,“何事這般高興?”
狼王喃喃道:“東陵崔……東陵佑死了,如今東陵陌……和他的女人也死了。”他打了個酒嗝,“你說,該不該高興?”
燕夫人別過臉去,卻被他粗粝的手指擒住了下巴,怒吼聲在耳邊響起,“你還想着東陵佑是不是?”
燕夫人忽然望向他的眼睛,笑道:“他怎麽比得上你呢?”
狼王一愣,臉上醜陋的傷疤也笑逐顏開,燕夫人緩緩垂下眼睑,在狼王看來卻是她少有的羞怯。帳內春光旖旎,帳外寒風凜冽。元小令并不是刻意偷聽,方才她本有些面紅耳赤,可當她聽到書韻姨娘的消息,整個人都懵了,她分明看到她平安下了船,為什麽會這樣?
元小令真想沖進去将東陵壑殺了。為什麽?為什麽書韻姨娘會遭此橫禍!忽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那冰冷的,毫無溫度的手掌,除了東陵佑還能有誰。難道方才……他也在?他的氣息極輕極淡,顯然是有意克制。
“讓我親手殺了他。”東陵佑深沉的聲音在她耳邊劃過,每一個字都帶着沉重的仇恨。說罷,他只覺得冰冷的手指忽然有了溫度,清晰入骨。那綿延的,溫熱的,竟是她的淚水,元小令沒有說話,身體微微顫抖着,強忍着不發出哭聲,唯有點點頭。東陵佑的左手捂着她的嘴,右手忽然攬住她的腰身,鬼使神差地,将她帶入懷中。他将頭埋進她的頸項,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拭幹了眼淚。
次日一早,元小令裝模作樣地給燕夫人梳頭。鏡中的女子烏發如緞,狹長的眸,高而挺立的鼻子,活脫脫一位東陵美女。她叫圖燕,是黎翰的親妹妹,二人自幼與東陵佑一同長大。哥哥是王子的左右手,妹妹便是王子未來的王妃、然而東陵佑遠去建熙城,瞬時天翻地覆。人人都說王子死了,狼王帶着東陵王的手谕,入駐了王子的牙帳,統禦的王子的轄地,占有了王子的女人。
狼王暴虐,最喜一面飲酒,一面殺人取樂。彼時東陵佑的舊部受難,東陵壑本要将所有人趕盡殺絕、哪知偏偏在俘虜之中看到了絕色的圖燕,那軟綿的乳、纖細的腰,分明是明豔不輸于他心中的女神,狼王飲了許多酒,便也醉了,晃晃悠悠地将明豔的女子扛上肩頭。
那日帳裏有不少王子舊部,被人捆了手腳,用刀架着脖子,終究無能為力。自幼跟在王子身邊的,被他們敬重如神女一般的圖燕姑娘,就這樣被狼王玷污了。狼王的部下看在眼裏,不知主子着了什麽道,被一個小姑娘迷得神魂颠倒,都勸狼王殺了他。可狼王卻對她喜歡得緊,一來二去,還封了夫人。
圖燕的确膚白貌美,容姿卓絕。元小令看着看着,便也覺得癡了。
“小林?”燕夫人長睫微動。
“嗯?”元小令這才回過神來,東陵佑嫌林書頌這個名字不好念,便叫她小林,而後黎翰便這樣稱呼她,如今圖燕也學會了,好在小林、小令,聽起來也差不多。
“狼王殿下去哪裏了?”一提到他,燕夫人的臉上飄起兩朵紅雲,美豔非凡。
“去前廳議事。”元小令如實道。
圖燕的表情瞬間暗淡,“他總是這樣,将我一個人抛下。”
元小令不解,她聽說狼王東陵壑強了圖燕姑娘,怎的如今看來,這位燕夫人對狼王也深情款款,倒是兩情相悅。
帳簾忽然被掀開,狼王風塵仆仆而來,一把将圖燕抱在懷裏,道:“美人,準備随我回大鼎。”
圖燕嬌笑,“這裏不好麽?為什麽要回去?”
“東陵陌死了,屍身正運往大鼎城。”東陵壑笑得放肆。
“是麽?”圖燕眸子一亮,卻對元小令道:“你先出去。”
元小令默默退開,卻聽圖燕道:“如此機密,你怎能對着外人便說。”
“美人果然想得周到。”東陵壑在圖燕臉上親了一口,迫不及待地扯開她的衣襟,果是雙峰賽雪,美人如玉。
作者有話要說:
☆、大鼎
東陵壑異常謹慎,留下衆部與漭水之畔,以抵禦倉平,卻也不忘帶着他心愛的美人圖燕夫人。
圖燕美眸微斂,“此行要帶上黎翰?”
東陵壑點頭,“黎翰武藝高強,是個好幫手。”
圖燕卻不滿道:“我哥哥心中只有一個主子,便是東陵佑,此番帶上他,難保他不會做出為王子報仇的事情來。若我說,不如早殺了他以絕後患。”
“倒是個大義滅親的女人。”東陵壑忽然饒有興致地勾起圖燕的下巴,在嫣紅的唇上啃了一口,“那你為何棄暗投明,随我一起?”
“唔”,圖燕淺淺地喚了一聲,“我想要的,就是陪在最尊貴的男人身邊。”言畢淺笑嫣然,便又踮起腳尖主動吻上了東陵壑。
“成大事之人,自然不疑黎翰。”東陵壑捧起圖燕的臉頰,熱烈回應起來。
這幾日來,二人親熱從不避諱元小令,倒教她有些尴尬。圖燕容顏秀美,真真切切是個美人。東陵壑相貌醜絕,真真切切入不得眼。原來真的有女人為了權勢和地位,可以犧牲至此。元小令尴尬地退出帳去,腦海中閃過東陵佑充滿希冀的眼神,他知不知道自己未來的王妃圖燕已經變心了?而今東陵佑勢弱,縱然能證明王子依然活着,恐怕也難以挽回大局,何況鷹王東陵陌也已殒命。
頭頂着青天白日,烈烈長風。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回到家鄉,亦不知月重影的生死,元小令不由長長嘆息,知覺悲從中來。
“把藥呈給燕夫人。”黎翰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元小令忽然回頭,卻見他正端着熱騰騰的湯藥,一動不動地看着她。
“狼王還在裏面,我稍後進去。”元小令接過那藥湯,刺鼻的味道熏得她喘不過氣來。黎翰每日都會端來一碗湯藥,元小令便恭恭敬敬地奉給圖燕,而圖燕卻不顧那令人作嘔的味道,每次都一飲而下。
元小令覺得奇怪,她并未發現圖燕生病,為何每日都要吃藥?圖燕卻輕描淡寫道:“這是避子藥,若是我不喝,哥哥會殺了我。”
這雙兄妹,真是教人難以捉摸,哥哥處心積慮要殺妹妹。妹妹煽風點火欲害死哥哥。元小令的眼睛移至湯碗之上,不由皺了皺眉,“你不會是想毒死她吧?”
不想黎翰聞言一震,眸子中閃過剎那的兇狠,“只是補藥而已。”
元小令仍有些難以置信,奉藥之時雙手顫抖不已。若黎翰真的要殺圖燕,那她豈不是成了幫兇。圖燕卻不看她,仍是捧起碗欲一飲而盡。
“且慢!”元小令急切道。
“怎麽?”圖燕美眸一凜。
“避子藥還是少吃為妙,傷身。”元小令稀裏糊塗地謅了一句。
圖燕眸光一黯,也不顧元小令的阻攔,兀自說了一句話,唇角一揚,便将湯藥喝了。
元小令心情凝重,雙手不由之主地顫抖,她聽她輕蔑地說,“破敗之軀,傷了又如何。”
當夜北風長嘯,吹得帳外的旌旗嘩啦作響。随行沒有女子,黎翰便安排元小令随她同乘一輛馬車。元小令瞧了瞧裏面,黎翰正襟危坐,倚在一側,車內端坐着一名陌生男子。
西北的秋天冷得厲害,縱是馬車四周覆以厚厚的帳幔,又鋪了長毛絨毯,元小令仍覺得通體生寒,不由雙手合十,用力揉搓起來。忽的一條長絨披肩蓋在她頭上,元小令用力扯了下來,疑惑地望着扔披肩的那人。
确實是那名陌生男子,陌生之中又有些熟悉。他亦看着她,忽而露出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來。元小令暗叫糟糕,慌忙別過眼,不敢再與他對視,原來東陵人也有一套易容術。
“你扮女裝的樣子,倒不難看。”那人嘲諷地開口。
“你易容的樣子,倒也不醜。”元小令反唇相譏。可不就是裝神弄鬼的東陵佑麽,若不是被他劫了來,她怎會每日在東陵壑的眼皮子底下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