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卻在他方才的野蠻動作下再次裂開,滲出鮮紅的血色。

他面帶愠色,抓過她受傷的手腕親了上去。

元小令徹底懵了!

溫熱的舌游走在她的手腕,卻教她不由自主想起他曾放蛇咬她。東陵佑與她越是親近,她便越是害怕。他的每一次輕舔,都令她渾身冰冷,戰栗如秋蟬。東陵佑發覺身下之人的驚恐,卻笑着扳過臉,對上了她的眼睛,“你怕我?”

元小令吓得直咽口水,連牙齒都開始打顫。東陵佑瞧見她慫包一般的模樣,方才的怒氣漸消,竟是露出了笑容,“本王一直以來都喜歡女人,今天……卻想嘗嘗男人的滋味!”

醉人的酒氣噴了元小令一臉,她慌亂地踢打着:“王上使不得,使不得啊,男人比女子差遠了,恐怕污了王上的眼!”

“差遠了?那你為何喜歡男子?”東陵佑眉梢微動,語氣中滿是嘲諷。

自作孽,不可活!元小令了無生趣地閉了眼,自言自語道:“救我,重影!”言畢,忽然有重物砸在她身上,吓得她驀然睜開眼,卻是東陵佑昏睡了過去。

哈?元小令眨了眨眼,便見上方忽然露出了一張臉來。墨眉星目,他沖她笑,露出好看的牙齒。元小令使勁眨了眨眼,确信她不知在做夢。

“重影!”元小令動了動唇角,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再次相見,恍若隔世。

月重影擡步上前,一把揪住東陵佑的衣領,将他提了起來。元小令順勢連滾帶爬,從東陵佑的魔爪中逃脫。月重影見她狼狽的樣子,只覺得好笑,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梁,“竟跑到宮裏來,害我好找。”

這些天懸着的一顆心忽然放下,她瞧着他溫和的模樣,忽然落下淚來。溫熱的拇指輕輕拂過她的面頰,月重影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們回家。”

元小令點點頭,又在東陵佑的身上摸索了半天,翻出一枚通關令牌來。

獵獵北風自天際呼嘯而來,夜色消逝,朝日将升,天邊露出隐隐的魚肚白。月重影與元小令二人剛出了大鼎城,便見守城的士卒急急忙忙關了門,于門外貼上了懸賞告示。白紙黑字,上有一少年,容姿秀美似女子。此人乃倉平奸細,刺東陵王于殿中,王上懸賞黃金百兩,抓活的!

“呵?”月重影不由輕笑,“看來我那一擊太輕,該讓他睡上兩天。”

“天亮後我們去買馬,要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元小令雙手握拳,心情緊張,暗想千萬不能落在東陵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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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月重影道:“告示上要捉的是倉平少年,我們只是來往做生意的商旅。”

說到商旅,此處便有一支,乃是來往倉平、東陵兩國做生意的梁夫人。梁夫人再次見到元小令,也不由覺得驚奇,因東陵國中生變,她的商隊被困大鼎城數日,昨日才接到了可以出城的指令。

月重影與梁夫人初次見面,卻像是舊識一般。他對她亮出一只白晃晃的令牌來,“我們乃中郎将舊部,奉命執行密旨”。

梁夫人見到此物,臉色驟變,“屬下自當盡心竭力。”

元小令暗自笑道,“重影又拿蘿蔔令牌唬人了!”不由搶過令牌,在手中把玩,才發覺此物細膩潤澤,卻是一枚真真切切的白玉令牌。

“哪裏來的?”元小令驚奇不已。

“中郎将之物?”月重影答。

元小令不由抓緊了他的衣袖,一雙眸子水氣氤氲,這樣說來,書韻姨娘尚在人世,可若她還在,林家之物又怎會傳與外人,“她……她……”元小令唇角顫動,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爆炸的那一日,她身受重傷,現在東陵鷹王府上。”月重影話未說完,元小令便要離開。

“我知道你想救她。”他伸臂攬住她的腰身,在她耳邊輕聲道:“那日震天雷将漭水炸了個天翻地覆,中郎将本有機會離去,卻于千鈞一發之際,脫下了護身的金絲軟甲,穿在了不懂水性的鷹王身上。”

怎會如此?元小令震驚不已。

作者有話要說:

☆、親吻

“孫岚如何了?”元小令問。

“中郎将出事的第二日,修遠便來到了陽谷關,将孫岚斬首示衆。”月重影語氣平和,像是講述着一件與他無關之事。而他此生也無法忘記,孫岚赴死前睚眦欲裂的模樣。

“将軍,屬下以命換得将軍重掌大權,死不足惜!”

接二連三的變故教元小令應接不暇。細細想來,孫岚與東陵壑串通一氣,将她作為誘餌,引得書韻姨娘前去相救,而後不知所蹤。這便說明孫岚只要林書韻死,卻并不想歸順東陵。

“此舉最大的受益人,便是修遠。”月重影的表情愈發冷峻,是元小令從未見過的模樣。

“這不可能。”元小令急切道。

“修遠的确不會這麽做。”月重影望着她道:“可路氏一族的其他人,卻有可能如此。”倉平國中,林、路兩家分庭抗禮。近年林氏一族以林書落為首,把持朝堂。路氏有平北将軍路修遠,手握重兵,可謂不相上下。

路氏一族?元小令嘆了一口氣,征遠侯年邁多病,路氏一族人丁單薄,若說路家還有人,唯有身為貴妃的路宛然一人。

“此番亮出了白玉令,翎羽公子恐怕很快就會找到你。”月重影話鋒突轉,揶揄道。

元小令嘟囔着,“我當真以為林書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公子,不想他的爪牙竟伸到了東陵境內。”

“他大可能把你捉回榮安城軟禁起來。”月重影的臉上又揚起了往日欠揍的笑容。

元小令卻愈發覺得不安,試探道:“不如我們去修遠軍中。”

月重影點頭,“是個好主意。”

商隊緩緩而行,一路順利通關。衛兵城守皆在尋找一個年輕男子,元小令卻是着了女子的服飾,饒是東陵人苦思冥想扯掉了頭發,也想象不到他們尋找的,竟是個女人。二人跟着商隊,一走便是十日,眼看着已接近漭水。只要過了漭水,就回到了倉平地界,天高東陵遠,再也不必擔心東陵佑的追捕。

這一晚月朗星稀,梁夫人的商隊駐紮在一片廣闊的平地之上。衆人燃起了篝火,烤起了野味。平日裏來往大鼎城二十日足矣,這一回卻走了足足一個多月,加之兵荒馬亂兇多吉少,不少人都以為再也不能回家與親人團聚。誰知雖然歷盡坎坷,卻能夠平安歸來,欣喜之餘不由慶祝起來。

月重影與元小令坐在一處,兩人相視一笑,竟是從未有過的輕松。熊熊的火焰直沖上天,将元小令的臉蛋映得通紅。此去大鼎城九死一生,倒是讓她看清了許多事情。或許,她該對爹爹更孝順些,對幾位姨娘更親近些,對林書落也不該那樣厭惡,對月重影,是否也該更直白些?

有人圍着篝火翩翩起舞,元小令微微側臉,望着月重影。他目若朗星,眼神游走在起舞的男男女女之間。側首輕輕靠在他肩上,元小令呢喃道:“謝謝你又救了我一命。”

月重影的笑聲低低傳來,元小令覺得他的肩膀因愉悅而微微顫動。平穩的呼吸敲打在她的耳畔,似羽毛般輕柔,“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一把火自臉上燃起,燒得她雙耳發燙。元小令佯裝愠怒,卻見月重影面色清冷,身子一僵。不遠處人影綽綽,騎馬而來……随着來人漸進,赤色的火光将來人照的清清楚楚,為首的正是東陵佑,身側跟着黎翰。

元小令的呼吸霎時凝結,一雙眼睛死死盯着東陵佑。而東陵佑也正往篝火處看來。只一瞬間,月重影當機立斷,忽然将元小令攬入懷中。

只聽“砰、砰!”的聲音,他的心跳沉重有力。元小令緩緩閉上眼,側耳貼在他的胸口,漸漸平靜下來。

梁夫人也未曾料到有這樣的變故,笑臉相迎來使,與東陵佑寒暄起來。東陵佑的眸底波濤暗湧,他的一雙眼,早就将一衆商旅看了個明明白白。一路行來,竟絲毫未發現林書頌的行蹤,此處已接近漭水之畔,若再尋不到她,自己恐怕要發狂。東陵佑不甘心似的,下了馬緩步上前,徐徐向篝火走來。衆人不知所以,兀自歡快地跳着舞蹈,并未因陌生人的靠近停止慶祝。身後的黎翰道:“此處并未發現他的行蹤。”

一句話落在元小令耳中,教她聽了個真真切切,原來他們離她僅有數步之遠!覺察到懷裏之人的不安,月重影嗤笑一聲,将她推出懷抱。元小令暗叫不好,後背重重落在地上,來不及詢問緣由,便被他生生吻住。

輕柔的唇瓣緊緊貼着她的唇角,沒有一絲縫隙。元小令窘迫不已,在他身下掙紮起來,這個登徒子!月重影像是未感受到她的羞惱一般,索性一手扳過她的面頰,将她的臉牢牢捧住。

月!重!影!元小令的怒吼被他進入吞入口中,過分,太過分了!她被他吻得喘不過起來,剛一張口,便與他氣息相對,被他舔了個幹幹淨淨。縱使她被林書落吻過,也不似今日這般害羞。天啊!重影那只該剁掉的手究竟在做什麽?什麽時候伸進了她的衣裳裏面!

“嗯……”嬌羞的喘息似繁花落地,清泉叮咚,教人心頭蕩漾。

黎翰正欲上前一步,便被不遠處的情景驚得目瞪口呆,那裏正有一對男女忘乎所以地滾在一處……東陵佑伸手攔他,“狗男女而已,我們走。”

狗男女?而已?元小令又是害羞,又是氣憤,恨不得現在就将月重影千刀萬剮。可眼下的情景是,她神情渙散,被他觸碰過的地方如飄絮般輕盈,漸漸的,漸漸的,她竟覺得這個吻是如此美好,從未有過的愉悅感覺襲遍全身。正當她沉沉浮浮之際,他的唇卻忽然離開。

她不由睜大了雙眼,清靈的眸子中染上了暧昧的情愫。月重影長舒了一口氣,扶起她,仔仔細細地整理好她散亂的衣襟。此刻的元小令癱軟如一汪泉水,綿軟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下墜,清麗的臉頰在火光下愈發妩媚,她定了定心神,将方才的惱怒抛到了九霄雲外,羞怯道:“你……這個壞人!”

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入月重影耳中,卻像是纏綿悱恻的呢喃。眼前的女子流落東陵數日,面有菜色,眼圈深陷,頭發像枯草一般,哪裏還有半分相府千金的模樣,可就是這張臉,卻教他日夜思念,怎麽也看不夠。

他呼吸沉重,雙頰亦如火光一般通紅,指腹于她嫣紅似桃花的唇瓣上流連。他的眼角眉梢是從未有過的溫存,“在下月重影,建熙太守裘陵之子,業已嘉冠,尚未娶妻。并非有意輕薄元小姐,實屬不能自已——元小姐,可願做我的夫人?”

元小令腦中一片空白,還未來得及思考,便被月重影擒住了雙手,拉入懷中,“若不說話,便是默認。”月重影何時這般霸道過?他不過自說自話,根本不顧她是否同!元小令本該反駁,該惱怒,可他的笑映在在她眼中,氣息落在她唇上,剝落了她體內最後的掙紮與反抗。她不由得輕輕閉上眼,揚起了唇角,心中默念着一個字,“好。”

梁夫人看到東陵衆部走遠,暗自擦了一把冷汗,再瞧着被通緝之人,竟像是什麽都未發生過一般,與她那小情郎依偎一處,你侬我侬。

作者有話要說:

☆、回營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說……卡文了如何是好……

說什麽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便是元小令的最好寫照。一跨過漭河,她立刻歡快起來,清早與梁夫人辭行,便同月重影向陽谷關而去。數日未歸,陽谷關俨然由當日的破敗關隘轉變為軍事重鎮。營地如層巒疊嶂的山峰密布,士卒裏裏外外巡營防守,兵力也由當日的千餘人增至兩萬。當日林帥殒命,兵權歸至平北将軍路修遠手,他一路勢如破竹,直攻狼王東陵壑軍中。彼時狼王恰好回大鼎城登基,其麾下将士被路修遠盡數斬殺。

斥候營一早便發現了二人的行蹤,副将沈英一馬當先,于馬背上一躍而下,聳了聳鼻子,道:“恭迎元小姐、月公子回營。”

林書韻為國捐軀,兩位參軍下落不明。沈英的斥候營作為先遣部隊,跨過漭河深入敵營,卻并未找打二人的蹤跡。那幾日平北将軍徹夜難眠,焦躁得嘴唇幹裂。猶記得他負手而立,道:“你可知道那兩位參軍的身世?”

沈英搖頭,“屬下不知。”

“元曉乃丞相元中越之女,小白是建熙城太守的獨子。”路修遠獨立案前,身影孤寂落寞。

恐怕連孫岚也不知道二位參軍的來頭,他雖以死抵罪,卻陷平北将軍與不義。若是二位參軍有個閃失,恐怕元、裘兩位大人會直接向平北将軍發難。沈英與孫岚相交數十年,唯有獨飲一杯烈酒,願他一路走好。

徐讓正在營外巡邏,便見白爺領着女裝的元爺投軍而來。數日前,大小姐為主帥之時,他們也是這般前來,而今大小姐身死,軍中帥印已交給平北将軍。若是當日他将元爺的行蹤一分不差地向公子禀報,是不是大小姐便不會受難?想到此處,徐讓心塞地厲害,兀自繞到一處偏僻的地方,放飛一只信鴿。

數日不見,每個人心中已經歷了滄海桑田。林書頌白袍如雪,舉手投足間多了穩重,一張沉默的面容愈發與翎羽公子相似。他的眼睛在元小令身上游走了許久,她穿女裝的樣子他并不是頭一次見,可他卻頭一次知道她是個女人,不甘的眼眸顫抖着移開,他賭氣道:“路帥已在營中恭候多時。”

元小令瞧着他別扭的樣子,心中卻生出酸澀來。從前,林書頌一口一個修遠大哥,而今卻如此冷漠疏離。彼時在皇城之中,大殿之內,他跪地請恩,欲北上抗擊東陵軍,而後卻獲封禁衛軍統領,留在皇城。縱是元小令不谙朝政,也看得懂貴妃路宛然的挑撥與責難,林書頌呆在京中尚可以安然無恙,而今遠赴西北,徹底離開了林書落的庇佑。

月重影輕咳一聲,示意元小令回過神來。原是路修遠已大步行至二人近前,冷峻的面容下難掩激動之情。

“小白,小令。”路修遠喚道,他灰袍銀铠,身姿挺拔。

元小令擡頭看他,路修遠眉目清晰,西北的風霜将他的側臉刻畫得愈發俊美,離她那樣近,又那樣遠。她擠出一個明媚的笑容道:“九死一生,好在又見到你了。”

路修遠被她豁達的情緒感染,緊繃的面皮露出了緩和的神色,“你們遠道而來,先去歇息。”

月重影淡淡将一個好字拉的極長,而後道:“東陵宮變,狼王身死,新王東陵佑已至漭河對岸。”

一時間帳中的三個人皆沒了聲響,路修遠的表情并無半點變化,唯有緊握的雙拳透露着他此刻的隐忍。東陵國中巨變,借此機會揮師北上乃是最好不過,但元小令心中對戰争卻又有些抵觸,索性對不予表态。奔波數日,她此時想要的不過是一個熱水澡,一張溫暖的大床。

這一睡天昏地暗,悠悠轉醒之際,恍然自床邊看到一個人影,元小令柔柔眼睛,将眼前之人看了個清清楚楚。半晌,她望着他桃花般的眸子,咧了咧嘴,“你怎麽來了?”

容顏無雙,豐神俊逸,翎羽公子以白玉折扇輕輕擡起她的下巴,“不歡迎我?”

元小令伸手撥開他的扇子,長舒了一口氣,“大學士親臨,怎敢怠慢!”

“長姐身故,西北告急,陛下禦駕親臨,不日将至。”林書落娓娓道來:“只是……長姐之事,我還有些不明白的地方。”

元小令的眸子骨碌碌轉了幾圈,想到月重影親見林書韻被東陵鷹王所救。她知曉二人頗有孽緣,若是說與他人聽,定會将林書韻當做為情投敵的叛逆。因而在見到路修遠時,她依然守口如瓶。

“你盡管問,我知無不言。”元小令道。

“長姐是不是在大鼎城中?”林書落的眸子好看似女子,睫毛盈長,瞳孔幽深。

他漂亮的眼睛仿佛要看進她心裏,教她忍不住将心中所想一股腦全抛出去,“嗯,我雖未與她相見,卻知道她很安全。”

“這便好。”林書落唇角輕挑,笑得和煦。可這笑容在元小令看了,卻像是隐藏着不可告人的陰謀,他低下頭,輕柔的呼吸拂過她的面容,“此去數日,想我了沒有?”

果然沒個正緊,元小令将自己藏在被子裏,“沒有!沒有沒有!”

“沒有什麽?還不起來吃飯?”竟是月重影戲谑的聲音。

元小令正覺得奇怪,被子便教人掀開,一陣冷風鑽進衣裳裏,凍得她打了個噴嚏。罪魁禍首笑眯眯地看着她,攏了攏她的衣襟,“方才我看到一位翩翩佳公子翻牆而出,莫不是夫人背着我偷人?”

元小令臉上一紅,“誰是你夫人?”

“親都親了,還說不是?”月重影挑眉看她。

“此一時彼一時,還不是為了逃難……”元小令嘟囔着,唇角便落下了輕柔似羽毛的一個吻。

他在她耳邊輕笑,“不論此時彼時,我都是一樣。”元小令一張臉熾熱似火,任由他将她攬進懷裏,一親芳澤。

吃過晚飯,元小令在營地裏走了一周,發覺各處皆備森嚴,似是不日便有行動。回帳之時便見林書頌長袍铠甲,迎面而來。

“林副将哪裏去?”元小令問。

“我……”瞧清楚來人,林書頌頓覺在營裏與一個女人搭話實在不妥,無視眼前之人,大步離開。

“且慢……”元小令攔住他,“我素知你不待見我,可此時大敵當前,如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盡管吩咐。”

林書頌回頭看她,此時天色已晚,火光瑩瑩,映得她明眸皓齒,愈發清麗。元小令一個女子尚且坦蕩蕩,他一個大男人別扭個什麽勁?聯想到二人同在荼羅山剿匪,林書頌計上心來,“東陵人屯兵對岸,今夜有渡河的計劃,我奉命前去阻擊,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阻擊敵軍?元小令來了精神,毫不猶豫道:“好!”

☆、夜渡

相持數日,兩軍各有勝負。今夜月朗星稀,林書頌引着數百軍士,自漭河暗渡而去。

“東陵王與鷹王各領軍一萬駐于對岸,我們此時兵力不足千人,如何對抗?”元小令悉心觀察着周遭的情況。

“今日并不是得了路帥之令,而是我自己要去。”林書頌獨立船頭,緩緩向漭河對岸進發。

“你擅自行動?”元小令不曾料想他有如此大的膽量。

“姐姐是被鷹王誘出軍營,而後生死不明。”林書頌的眉目間難掩憤慨。

“胡鬧,違背軍令乃是死罪!”元小令呵斥,“我聽聞陛下将禦駕親臨,你此時來這麽一出,是要将你哥哥一起拖下水麽?”

“原來,你心中也不是全然沒有他!”林書頌迎風而立,盯着元小令一字一頓,“路修遠和兄長都說姐姐已死,卻不肯為他報仇,哪怕是違抗軍令,我也不能眼看着長姐枉死!”

“誰說書韻姨娘死了!”元小令高嚷,“何其糊塗!”

林書頌細細琢磨着她的話,忽然道:“你的意思是,長姐尚在人世?”

“我若有一句假話,你大可以把我扔下去喂魚。”元小令長嘆了一口氣,望着不遠處明暗相交的燈火,定是對岸的東陵人發覺了他們的蹤跡。

“這下可好,自投羅網了。”元小令急出了一身冷汗,林書頌卻大義凜然道:“兩兵相交,又有何懼?”

“此時北風獵獵,若是對方引火相攻,我們如何全身而退?”元小令在原地跺着腳,“若此時掉頭回去,又會被敵人識破!”

林書頌沉吟半晌,“是我疏忽了。”

對面只有火把,不見來人,元小令絞扭着手指,“快命人在船上挂滿你的将旗,如果對面是鷹王,我們尚有一線生機。”

“如果不是鷹王呢?”林書頌問。

“兇多吉少。”聯想到東陵佑陰鸷的眼神,元小令不由發憷。

衆部領命下去,在船上挂滿了林字大旗,于長風之中呼啦作響。林書頌擡頭望去,“林”字在月夜下熠熠生輝,一如長姐當年的飒爽英姿,而今林家除了兄長參政,林氏一族在軍中鮮有建樹,皆因為他這個不肖子孫不及先輩。他沖動短智,生死關頭還要一個女人來搭救,實在是愧對長姐。

元小令只聽耳畔一身哀嚎,“書頌無言愧對長姐!”側目看去,林書頌仰首向天,竟然嗚咽起來。随行士卒皆為林書韻舊部,被林書頌悲恸的情緒感染,綿長起伏的哭聲不絕于耳。

元小令緊張地望向對岸,似是對岸之人也聽到了林書頌的悲鳴,星星點點的燈火彙聚一處,慢慢熄滅。

“果然是鷹王,快命人掉頭回去!”元小令急促道。

林書頌的哭聲戛然而止,高吼一聲,“撤!”

元小令被他收放自如的哭技所震撼,疑惑道:“你這眼淚真是來去自如?”

林書頌目不斜視,“衆人皆知林書頌違抗軍令,必有重責,渡江與撤軍,都是我一人所為,與你無關。”

想不到嬌生慣養的林家三少,曾經流連花間徘徊青樓的林家三少,凡事都由兄長來善後的林家三少,關鍵時刻倒也有幾分男子氣概。元小令啧啧贊嘆,為他的變化暗自欣慰。

心中剛歡喜了一會,元小令便被身後濁浪般滾滾而來的追兵驚得目瞪口呆。他們的身後,有數艘小船緊緊跟随,飛速前行。小船行進的速度極快,若東陵陌知道此處是林書頌必不追擊,若是東陵佑……必來相逐。想不到自己竟将東陵佑引了來!

林書頌看過兵書的記載,輕舟覆以幹草,遇火則燃。若讓幾艘船趕上他們的進度,後果不堪設想。眼看着追兵越來越近,卻忽見近前的一艘船上出來一人,遠遠地喊話:“林書頌前來一敘!”

林書頌不明所以,元小令卻跺着腳直叫糟糕,可不是沖着她來的麽?兩船的距離越小,赤色的發便越發清晰。元小令抓起随身的骰子吹了起來,然後匆忙進了船艙,換上了一套士卒的行頭。

“你先走。”元小令一邊觀察敵情,一邊推搡着林書頌。

“那人尋的是我,我如何先走?”林書頌掙紮不明所以。

“我頂着你的名頭在外面調戲了女人!”元小令雙手叉腰,狀如潑婦,“解鈴還須系鈴人,你回去通知小白來救我。”

林書頌毫不領情,還要說些什麽,東陵佑的船已經湊了上來。對面抛出幾只明晃晃的鷹爪鐵鏈,将元小令所在的船只抓了個牢牢實實,東陵士卒以鐵鏈覆在木板之上。扶着高貴無比的東陵王堂而皇之地侵占了他們的船。

東陵佑的眸子陰冷冰寒,上上下下打量着元小令,冷笑道:“林書頌?”林書頌正欲挺身上前,卻被元小令伸手攔住。她露出個谄媚的笑容,“東陵王別來無恙?”

“本王有恙!”東陵佑上前一步捉住元小令的手腕。

“王上還需多多卧床休息,速速請禦醫來瞧。”元小令試圖掙脫他的桎梏。

“少不了你衣不解帶的伺候。”東陵佑冷哼。

“放肆!”林書頌大怒,拔刀向前,卻忽見迎面飛來幾條綿軟的東西,卻是各色的毒蛇數條。

倉平軍大駭,後退數步,站立不穩。

忽的一道黑影閃過,帶着嘹亮刺耳的長號,落于甲板之上。元小令便見神君對着幾只毒蛇上下其口,三下五除二竟将毒蛇吃了……

“呵?又是你?”東陵佑面上一冷,捉着元小令的手忽然吃痛。墨色的長袍飛舞,一如來人如瀑的墨發。他掌風忽至,逼得東陵佑生生後退。東陵佑并未看清來人,只覺此人能在搖晃的甲板之上如履平地,定是凫水的好手。東陵人本就不谙水性,如此拖下去怕是不利。

電光火石之間,形勢逆轉,倉平軍已經攻上了東陵船只,女子的尖叫聲自不遠處傳來,“阿佑哥哥!”

瀾華?元小令心中一驚,卻見林書頌洋洋得意地将瀾華制在懷中,心想,你能欺負我倉平女子,我便捉了你東陵女子做人質。

見到自己極為疼愛的妹妹被擒,東陵佑瞬間收手,惱怒道:“你放開她!”

瀾華瞧了瞧身側的男人,長者英俊不凡的一張臉,怎的這般魯莽?他們此行不過是想見見小令,怎麽會變成的兩兵相交。

雙方相持于漭水,亘古不變的月光灑在盈盈的河水之上,宛若落地的銀河。一陣夜風襲來,水面波光乍起,船只有些漂浮不穩,搖晃起來。夜風吹在每個人的臉上,酥麻冰涼,卻教人不由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東陵佑眯着眸子,陰冷的目光掃過元小令。她被月重影牢牢扣在懷中,僅露出巴掌大的一張臉來,亮晶晶的眸子中滿是畏懼。

“你怕我?”東陵佑洩氣道。他的目光越過眼前的二人,長劍般刺入他們身後的蒼茫夜色之中,那裏是一片明亮似火,随之而來的還有嘈雜人聲。

林書頌的拇指與食指,恰好卡住了瀾華的脖頸,她欲說些什麽,卻終是吐不出一個字來。

東陵佑的目光掃過元小令,忽然道:“我有一物與你交換瀾華。”

“哦?”元小令側目,便見隔空飛來一物。

“當心。”月重影深知東陵佑擅使毒,擔心有詐,飛身上前接過那物。

元小令湊上去一瞧,居然是一枚銅牌——建熙城銅牌。“這不是潘小姐給我的那枚銅牌麽?”她猶記得那日,潘玉棠輕輕牽起她的手,道:“請小姐替我保管此物,若重影有朝一日回到建熙,他可憑此物來見我。”

作者有話要說:

☆、納降

元小令在懷中摸索,卻摸出了一枚一模一樣的銅牌。一模一樣的紋路字跡,甚至連右側缺了一只邊角,都是一模一樣,“難怪他能從建熙逃離,竟然是僞造了令牌!”

月重影的目光沉靜似水,“臨行前阿棠的一番話,我始終沒能明白,彼時建熙受難,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二人不約而同地望向東陵佑,他自嘲般的笑笑,“可以放人了麽?”

元小令向林書頌使了個顏色,林書頌不甘心地松開瀾華,嘟囔道:“好不容易捉了個人質。”

數十艘東陵船只來了又回,元小令迎着夜風獨立船頭。月重影的掌心悄悄覆上她的手背,“有沒有受傷?”

“沒……”元小令指尖輕顫動,慌張的收回手,摩挲着懷裏的令牌,“也不枉此行。”

林書頌懊惱道:“你說東陵王為何突然調頭離去?”

月重影望向不遠處愈來愈近的燈火,“恐怕是有大人物來了。”

三艘巨型樓船自南邊而來。中間的一艘有四層之高,兩側皆為兩層槳帆戰艦,船身距離水面之處,數百只船槳上下翻飛,艦甲之上士兵林立,皆着重甲。元小令擡頭望向中間那艘大船,外形繁複華美,豎以巨型黃旗。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元小令忽覺得被人拉了一把,便随着月重影一同跪下。千餘士兵紛紛跪在船上,高呼萬歲。對面三艘大船之上,所有軍士亦是齊刷刷跪在甲板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元小令悄悄擡頭,望到那艘極為高大的船上。一人身披黃袍如金龍飛天,昂首獨立,那氣度風采,當世再難有第二人。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倉平帝南榮靖。

後有倉平國史書記載,西北有東陵之國,滋擾邊境,民不聊生,成帝禦駕親征,與東陵王相持于漭水。二王相争,時夜血月當天,漭水翻騰,妖魔叢生。王懼帝之威儀,率衆而逃。帝居于艦中,如立平地,乃鎮四方。

第二日,倉平軍跨過漭水,與東陵軍正面交鋒。東陵大敗,撤軍三十裏。路修遠率衆再逐,東陵軍隊節節敗退。兩個月後,天降大雪,足足下了十餘日,倉平軍未曾深入過寸草不生的西北荒涼地帶,加之糧草不接,進攻速度逐漸變緩。

次年一月,東陵王請降,東陵鷹王親獻納降書,向倉平稱臣,對倉平天子納貢。

聽到這個消息之時,元小令正與林書落坐在芙榮樓上喝茶。翎羽公子的折扇揮出個優美的弧度,“東陵軍敗,乃是意料之中,短短一年三次易主,內不安則外何以穩?”

一想到在大鼎城的艱苦歲月,元小令只覺得渾身冰冷,輕輕呷了一口香茗。

林書落輕輕将折扇放在手邊,手指不緊不慢地敲打着桌沿,“我有一句話,一直想要問你。”

“什麽?”元小令貪婪地吞咽着熱騰騰的茶水。

“你……可願給我一次機會?”好看的桃花眸對上她清明的眼神。若說林書落的長相,生的俊朗潇灑,英姿挺拔。給他們二人斟茶的少女不由看得呆住,連茶水灑了一桌子都不曾覺察。

“你也知道,修遠對你無意。”林書落兀自微笑,眸子裏洋溢着淡淡的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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