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那名守園漢子并未與李雲茅一同離開,少做耽擱這片刻,再往門口走時,驀然“嗤”一聲輕響,握在掌心的黃符乍燃成灰,一道袅袅煙騰,晃過他面上七竅,額上眼邊的青氣頓時化去。那大漢一怔,猛的連打了數個極是響亮的噴嚏。噴嚏過後,涕淚橫流,好半晌才跌跌撞撞的扶着牆跨出門去了。一出了門,登時招來牆根下夥伴們一通大笑。哄笑過了,才有人道:“你從早上進了裏頭一趟,就一直魂不守舍,也不說話就堆在那牆角坐着。眼下雖說狼狽了些,倒還是平時的樣子了。”

那大漢聽他這一說,忽的有些茫然,搔了搔頭,滿面木然:“叫你這樣一說……我怎的也不記得這半日都有幹了些什麽……”

他那同伴登時又笑了:“該不是被花精柳怪迷了去吧!小心嫂夫人知曉了,今晚不許你進房!”話罷牆根又是一片哄笑。笑聲中,那大漢搓着手也走過去,笑罵着踢了同伴兩腳,重又坐下了。

李雲茅一直負手站在牆後探看,直看到此,才縮回身,挑挑眉“嘿嘿”兩聲,一手重去挽起了青驢缰繩,踱着方步離開。這一遭,路上再沒什麽停留,順順當當回了問歧堂。天色已晚,那大門仍是緊閉着,想來謝碧潭今日不大可能回來。他心裏也不急,摸到門上大鎖,手腕一抖翻出一根纖細銀簪,随意鼓弄了幾下,鎖頭應手而開。那頭青驢好似主人形,緊跟着他的步子大搖大擺登堂入室,毫不見生,甚至進了院子後,還頗自發的尋了個順眼的角落盤踞了,大有就此安家之态。李雲茅大樂,滿院子翻些水草等先安頓了它,這才拎着行囊進了屋,又找了燈來點了,将行囊攤在案上打開。

他的東西本也不多,又身無長物,無非幾套換洗衣物,還有幾本已經翻得毛了邊的經書而已。不過眼下這些雜物中,堂而皇之混進了一個包袱,上好的錦緞裏包着一只鑿花漆盒。李雲茅一把掀開盒蓋,登時一片耀眼生花,燈光之下,照見盒內一派金光閃耀,盡是金飾珠玉等物,粗略估算不下千金。李雲茅順手撈起一枚金钏敲了敲,目光一轉,立刻丢開了,轉而伸手在盒中一通扒拉,從那許多的金器寶石下頭,兩根指頭夾出了一紙粉箋。

紙面灑金,十分華美,甚至還帶了絲淡而未散的香氣。上面墨跡娟秀,工工整整的落下幾行小字:“幸得杜仙長指點,藉道長高力,避吾族之劫。薄禮不堪入目,另備一寶相贈,以為答謝。此地因果已了,日後有緣得見。”

李雲茅捏着那箋紙,眯眼看了半晌,重又伸手在一盒金器裏劃拉了一回,果掏出一只繡着彩燕的精美小囊。他只扯開瞧了一眼,立刻緊緊束好收到懷裏,坐在那裏呆了片刻,猛的伸手在案上一拍,怒道:“好你個杜雲閑,老子敬你是師兄,去年過年你賭骰子輸的兩吊錢都欠着沒找你要,你倒四處來給老子找閑事管!”

罵完了,才覺得舒爽,鼻子裏哼了兩聲站起身,将那黃澄澄耀眼的金器盒子用包袱皮胡亂一裹,想了想揭開牆邊的衣櫃,順手塞了進去。然後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揉肩捏背自去吃飯睡覺。他早起時已在這小院中溜達了個遍,再沒第二間卧房可安置,便毫不客氣的,洗漱罷一頭紮進謝碧潭的屋子,高枕安眠去了。

等他再次見到這問歧堂正牌的屋主,已是第二日将近正午時分。熱騰騰的飯菜剛揭了鍋,李雲茅還沒來得及欣賞一回自己的手藝,院中“吱嘎”門響,随後“呯”、“嘭”的重重兩聲,差點驚掉了他手中的竹筷。

有點納悶的探出個頭,便見到黑袍醫者背靠着關上的大門,卻是低着頭,目光怔忡的盯着雙手抱着的藥箱,一副魂不守舍模樣。李雲茅想了想,負手溜達過去,在謝碧潭面前堂而皇之轉了兩圈,見他沒什麽反應,便又提高些嗓門“謝大夫”、“謝先生”、“謝兄臺”的渾叫一氣,直待喊到了“謝碧潭”,眼前人才一個激靈回了神,張皇擡頭,卻是不在乎李雲茅渾喊了什麽,而是一把揪住他一邊衣袖,深深的吸了口氣。

李雲茅忙伸手,替他托住差點摔了的藥箱一角,不無納悶開口:“不過是去出了個診,怎麽鬧得這樣狼狽回來?”他驀又一笑,“貧道就說過,你明堂晦暗,近日少不得遇上什麽晦氣,莫不是又應驗了……”

他不說也就罷了,謝碧潭聽到這一茬話頭,登時全身又一個激靈,勉強壓着混亂的思緒開口:“李……李道長,你可知某昨夜去了的是什麽地方?”

“郭府?”李雲茅想了想,慶幸自己還記得拜帖上的姓氏。“剛剛我好像還聽到了外頭車馬的動靜,想來是個大戶人家,禮數周到的接送,難道還有什麽岔子不成?”

謝碧潭此時站在自家宅院中,面前又是個看似不着調但要緊關頭又好似不那麽不着調的道士,漸漸終于把情緒鎮定了些,這才将昨夜經歷,簡短扼要說了。李雲茅在旁聽得連連咋舌:“你說那郭府就在前個兒咱們摔下去的廢園子裏?這可就怪了,那園子一瞧就是年久失修,許是哪家的私産,但頂多派個蒼頭顧着地面,哪會叫年紀輕輕的小娘子住進去!”

謝碧潭有點沒精打采的看着他:“哪有什麽府邸?依某瞧,就是那座廢園子建在邊上的幾間房子,如今天氣熱,住人勉強無妨罷了。”

“那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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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馬倒是真的不假,只是……”他皺了皺眉,像是隐約有點什麽念頭,可捕捉不甚分明,耽擱一下遂放棄了,又道,“不過如寄姑娘帶某去瞧的病人真真切切,那郭家小姐看着也正年在韶華,怎生就得了那般兇險的癔病,只怕……唉!”

李雲茅“呵”的樂了,幹脆直接把他的藥箱接過來,另一手扯了人就走:“原來昨日那扮了男裝的小娘子名喚如寄。如寄如寄,這名字倒是有些趣味。不過眼下你既然到了家,是個囫囵身子出來,再去琢磨那些不免沒趣。貧道今日難得下廚燒了飯菜,想當年某也曾在觀內香積幫過夥,想來手藝還未生疏……來來來,先趁着熱乎吃點!”說着話,直接将人拉進廚下,熱騰騰端了兩大碗白飯肉羹上來,嗅着倒也香氣撲鼻,逗人食欲。

謝碧潭與他對面坐了,對着一桌飯菜,神态卻還是有些萎靡。唉聲嘆氣一會兒,擡眼瞧見李雲茅已經扒拉了半碗飯下去,忽的就生出一股子莫名其妙的豪氣,将箸在案上一頓:“罷了罷了,吃飯吃飯,哪怕再是什麽龍潭虎穴呢,也不該叫餓着肚子走一趟!”言罷,果然端起碗來,喝湯吃肉,大快朵頤。

李雲茅卻是忽的停了吃喝,揉了揉下巴,伸長胳膊将筷子在謝碧潭的碗沿上一壓:“謝兄弟,你口中的‘再’字作何解?”

“這……”謝碧潭驀的有些支吾,半晌才有點沒底氣的道,“雖說那園子陰森古怪了些,可郭家小姐生病是真,某學岐黃,懸壺濟世,又豈能罷手不聞不問?她那病症,又不是随意一兩張方子就瞧得好,要佐以許多針石手段,試探調理,興許可救……”他的聲音越說越小,末了嘆了口氣,也擱下碗筷,一手撐了額頭擺擺手:“總之就是我仍要過去一趟……也許不只一趟……端看郭家小姐的病情吧!”

謝碧潭一口氣交了底,頭也不想擡了,只覺得李雲茅看着自己的眼神八成與瞧個瘋漢沒什麽區別。連着兩夜驚心動魄,到頭來還要将自個重新送上門去,想想也是難免自嘲。只是正心裏亂七八糟的盤算着,對面卻“啪”的一聲清脆,謝碧潭不由得頭一擡,就瞧見李雲茅極其幹脆的拍了個巴掌,笑道:“好!謝兄弟果然醫者之風,仁心濟世,貧道佩服!若是這樣,下回不妨某陪你同走一遭,無事最好,其中若有什麽古怪,但憑惡人還是妖鬼,有貧道掌中劍,皆一并打發了就是!”

謝碧潭愣了半響,終是展眉笑了,就在桌案前沖着李雲茅一拱手:“多謝。”

“不謝不謝!”李雲茅還是那副笑嘻嘻的樣子,轉眼重又斂起衣袖去撈湯夾肉,“來來來,吃肉吃肉,喝湯喝湯!”

心中定下安排,謝碧潭雖說一想起那陰森詭異的廢園仍有些腳軟,到底與剛回來時的一番矛盾心慌不同,再加之李雲茅那曾在香積廚幹過的手藝當真不錯,兩人一通風卷殘雲,将飯菜掃得幹淨。填飽了肚子,驚累一夜的倦意潮水般湧起,謝碧潭尚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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