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着筷子,眼皮已經開始打架,好容易撐着收過了碗筷,早晃晃悠悠回了房,栽倒要睡。

剛在枕頭上躺安穩了,房門又是一響,李雲茅毫不見外的跟了進來一屁股也坐上床,口中還吆喝着:“往裏面挪挪,某也躺一會兒……”,快手快腳将謝碧潭推得向床裏一縮,倒頭就躺。謝碧潭心口一堵,适才吃飯時的那點兒感動立刻灰飛煙滅,奈何眼皮重如千斤,再撩不起,沒柰何咬牙忍了。只是一口氣哽在喉嚨口,雖說好一通大睡直到薄暮時分,卻亂七八糟做了許多夢,一場一場甚是零碎,有時是自己獨自走在廢園中,忽的湖中騰起一條黑蛇當頭就咬;又或者許多高瘦如竿的黑影前後晃動,如同鬼魅;更有甚者,還夢到那郭家小姐與如寄前來道謝自己妙手回春,待郭小姐一擡頭,卻是好一張李雲茅的大臉,嬌滴滴抿嘴一笑……

謝碧潭刷的出了一身冷汗,猛的彈開眼皮坐了起來。剛起到一半,額頭上“啪”一聲蓋上了一只手掌,硬生生把他起身的勢頭摁住了,李雲茅的聲音如附骨之疽,還透着點懶洋洋:“哎看着點看着點,險些撞了貧道的天庭,你這是睡毛了怎地?”

謝碧潭睜眼,就看到李雲茅一條腿跪在自己旁邊,湊得極近正在搗鼓什麽,一張臉幾乎滿滿當當占滿了視線,就塞在面前正上方。他一哽,臉頓時黑了七分:“李道長,你這又是在作甚?”

李雲茅滿不在乎,翻身坐回旁邊,才指了指他的胸前:“看你做了一路的噩夢怪可憐的,給你弄點護身的東西。你這人醒了怎麽都沒個兆頭的?要不是貧道見機得快,少不得吃你一個頭槌!”

不提噩夢還好,一提起這茬,謝碧潭瞬間記起夢中那張活生生把自己唬醒的嬌滴滴大臉,全身一陣惡寒。也顧不得斯文氣度了,沒好氣的沖着李雲茅翻了個白眼,這才低頭看了看胸前。

一看之下,卻是一愣,脖子上不知何時挂了條鏈子,下面拴着棋子大小一枚圓鎖。那鏈與鎖俱是上好赤金打造,十分精巧華貴,顯然價值不菲。這般貴器,從質地到手藝,都不似李雲茅這樣連食宿都要蹭人的雲游道士拿得出的東西,他登時滿腹疑問,十二分不信任的瞥了眼李雲茅。

李雲茅叉着手還是笑眯眯模樣:“這東西的來路絕對清白,貧道從不取不義之財,放心便是。更何況,金鎖銀鎖之列無非載器罷了,貧道的手段,乃是在這鎖面之上。”

謝碧潭半信半疑拈起鎖片,借着屋中已經昏暗了的光線細看,那鎖面本是鑄着鹿鶴同春的吉祥圖案,如今上面卻被人用利器橫七豎八刻劃出許多彎彎曲曲的線條,将畫面毀得一塌糊塗。謝碧潭頓覺慘不忍睹,李雲茅卻自得道:“貧道封了一道符箓在這鎖片上,你貼身戴好,以後若是遇到妖邪之屬要以惡法害你,立時就有奇效。這一道符,花費貧道心血甚多,若不是與謝兄弟你頗有緣分,尚有些舍不得呢!”

謝碧潭深吞了口氣:“如此倒是要多謝你了。”

“不謝不謝!”李雲茅頗大氣的擺擺手,态度坦蕩得簡直無懈可擊。

過了兩日,郭家果然又派車馬來接,仍是如寄扮了男裝駕車。謝碧潭這幾天心中已鎮定許多,又針對郭家小姐的病症,選了幾貼古方,正要一試,便欣然登車。只是進了車廂坐下,忽的想起一事,複對如寄道:“某有一友人,乃是華山出身,也通岐黃之術。小姐病症古怪險惡,他聽聞了,也想一同前往辨症,說不得有另辟蹊徑之法,姑娘意下如何?”

如寄一怔,略作沉吟 卻是搖了搖頭,輕聲慢語道:“先生妙手,已足堪用。且小姐目下情景,實不願過多人前往叨擾,還請先生代兒謝過道長好意,心領了。”

見她回絕得徹底,謝碧潭也不好再要求什麽,只是心底那一點被壓下的疑窦又有隐隐翻出的勢頭。他虛應兩句,回身在車廂內坐好,合上車門之際,卻看到自家門內人影一閃,李雲茅不在屋中打坐,也是一副要出門的模樣,不知是要去做什麽。似是覺到了車上投來的視線,還好整以暇沖着馬車揮了揮手,随後車轅處一聲鞭響,車輪辚辚而動,往郭宅行去。

廢園之畔,屋舍依舊,郭家小姐的病情卻似更沉重幾分。謝碧潭觀氣把脈過一回,心中有些納悶,轉頭拉了如寄詢問:“某前幾天開出的方子可有按時給小姐服下?方中用了鎮定安神涼血之藥,怎麽眼下小姐體內卻又有積熱上湧?”

如寄倒是嘆了口氣:“這其中……這其中因緣,乃是閨房私事,一時也是說不得……還是請先生繼續看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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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謝碧潭有些為難,“寫方開藥倒不是什麽難事,但小姐此症乃由心病而起,不去其根,縱有妙方,也難抵病情反複折磨。某看小姐患病已有一段時日,身體羸弱非常,如此下去,只怕終究會走到藥石罔效的地步。如寄姑娘,你既與小姐親厚,不可不知。”

他這樣說,如寄面上為難神色反而更甚,躊躇半晌,還是咬牙道:“還請先生重開一道對症的方子,至于小姐的心病,容兒細思可有開解之法,待得了定論,或可與先生一談。”

“……唉,好吧!”見她堅持不肯說,謝碧潭也沒奈何,重又去房內行了一遍針,然後提筆開方,将如何煎服一一交代清楚。此時早已定了更,出入不得。謝碧潭縱然不情願,也只能在如寄安排的廂房內住下了。這一晚,他再沒什麽散步的雅興,早早收拾停當閉了門戶,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等到時交子夜,白日裏渾渾噩噩如泥塑木雕的郭家小姐發作起來,瘋瘋癫癫又哭又笑折騰了一個多更次,謝碧潭與如寄二人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安撫住她,再灌下第二碗湯藥,天色已是将明。謝碧潭重新回到屋裏,胡亂合眼歇了一會兒,不知是李雲茅給的那塊金符當真見效,還是本就是疑心才生暗鬼的道理,這一會兒睡得卻很是安穩,足以解乏。

次日由如寄安排車馬送人回去,謝碧潭到了家中,卻發現大門緊鎖,李雲茅不知去向。但廚下竈火還帶餘溫,顯見該是早起吃了飯後從容出門。他這時倒才想起,兩人已經勉強算是同住一個屋檐下,自己對這小道士所知卻實在有限。俗話說,破家尚值萬貫,自己這一座問歧堂,雖說沒什麽黃白之物,倒也藏了不少貴重藥材,就這樣毫不設防的任他來去,實在是疏于防範。可再一轉念,李雲茅貨真價實救過自己性命,出手相贈的防身金鎖又價值不菲,他那一身看似不着調但當真不俗的本事得了華山純陽宮真傳,要說想打自己的主意……只怕還當真沒有什麽可入他的法眼。

這樣比較着一想,心底不免有點郁悶,但轉而又釋然了。謝碧潭将些有的沒的雜念一并抛到腦後,就着竈火随便弄了些吃喝打發了五髒廟。他昨夜睡得尚好,此時并不思困,想想前面藥堂也有幾日未曾打理,便抖擻了精神過去拾掇。這一忙,不覺時移,大半日早過。

李雲茅是在天色将晚的時候回來的,因藥堂開了門,他難得的第一次從前頭鋪面大門進來。夕陽晚照,朱光流離,斜斜的将一道影子投到堂內,正落在謝碧潭面前。原本聚精會神讀着書的醫者被遮了光線,帶了些不悅的擡頭,卻是一愣。

橙紅暮光暖意融融,去了白日裏曝曬的燥熱,只剩滿目柔和。柔光凝促,勾勒出挺拔如青松翠竹的身形,素袍大袖,飄若出塵,這一剎那,倒似觀畫一般。

只是等到人進了屋,那一瞬間亦真亦幻的霞光褪盡了,倒露出一張紅彤彤的臉來。好似劣質的胭脂從顴骨上一路拉扯下去,胡塗亂抹,沒入領口。謝碧潭抽了抽鼻子,一股酒氣沖鼻,立刻黑了臉,哼笑一聲:“李道長這是哪裏發財,好酒好肉伺候了?”

李雲茅身上酒氣雖濃,不過人卻很明白清醒,擺了擺手随意坐下,一陣左扭右歪活動筋骨,然後才長長的嘆了口氣。嘆罷了,也不看謝碧潭,扭頭瞧着半掩的窗子上光影陸離:“貧道在外兩日的奔波,為的是看與那小大夫相識一場,不忍他為難犯險。不想險些累散了這副身子骨,好容易探聽得出了些頭緒,回來卻連口熱茶熱水都沒,還要吃人譏诮!唉,當真何苦來哉!”

謝碧潭聽得臉愈發黑了,抿着嘴站起身,往藥櫃中翻找了一通,又板着臉繞過來,砸出兩個字:“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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