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中占了頗大一處店面,朱匾提墨,“梅記”二字。此刻過了午一開門,進進出出已是十分熱鬧。
好在謝碧潭也算與店中的夥計相熟,并不曾受什麽怠慢。只是那夥計依着他開出的單子去撿藥時,到底還是詫異了下,忍不住道:“郎君近來有一陣子不見,怎麽擺弄起這些珍補之藥了,莫非是哪戶侯門出了大手筆?”
謝碧潭一時尴尬,幹咳兩聲胡亂打岔應付過去,也不多做停留,拎了幾大包藥材匆忙出門,生怕再被那夥計逮住問些什麽。
只是他這一出當真急了些,一腳邁出門檻,才驚覺正有人進來,再躲不及,兩人結結實實撞了一個迎頭。謝碧潭一個踉跄好容易站穩,對面來人卻跌跌撞撞連退了兩三步,才被身後跟從人扶住,頗見狼狽。
謝碧潭登時赧然,忙拱手賠了個不是,然後定睛去看。被自己撞了的那人是名青年男子,一身月白的袍子上暗繡銀白梅花,鴨青抹頭,唇紅齒白,生得一副俊俏斯文好相貌。只可惜大概是太過斯文了,反而有幾分弱不禁風的模樣,但性子似是極好,連連擺手道了聲“無妨”,鋪子裏掌櫃的已起身迎了過來,高揖道:“東家,今日怎過來了?”
謝碧潭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梅記”的東主,不想這偌大一份産業的主人這般年輕,免不得多打量了幾眼。這才發現,他身後跟着的一班人中,除了幾名家人打扮,還有位布衣褐袍的老叟,肩上背負了好大一個藥簍,裏頭滿滿當當盡是些山産的藥材,一瞥之下,品相竟都極佳,渾不似長安一帶人蹤旺盛處的産出。
心中詫異,腳下步子便不由緩了緩,那青年人已與掌櫃的說話去了,謝碧潭卻還忍不住頻頻回首,忽的就見他引過老叟說些什麽,依稀“迎安村”幾個字入耳,勾得心中微微一動。
李雲茅閑在家中本就無事,謝碧潭再一出門,登時連個說話的都沒,只好勤勤勉勉收拾了屋子又掃了院子,再給草棚裏的馬匹添上水草。好一通的折騰,身上微見薄汗,倒有幾分輕快。
正到了忙無可忙的時候,謝碧潭馱了一驢背的藥材回來,不說先一一規整了,倒一頭紮進收放雜物的小廂房中翻騰。李雲茅緊跟着倚在門口,就見他先後翻出幾把精巧的鎬頭繩子并筐囊之類,摸着下巴笑了:“這是要怎的,難不成今天西市的藥材不合心,要自個出城去挖?”
謝碧潭瞥他一眼,又拍了拍手上沾的灰:“這你倒是說中了,便是要去采藥,你來不來?”
李雲茅立刻眉飛色舞:“自然同去,同去!”又一頓,“只是……東西兩市無所不有,你要尋什麽稀罕藥材,連那裏都買不到?”
謝碧潭沒好氣的拿了東西出來,用白眼翻着李雲茅:“你天天喝進肚子裏的藥材有多金貴難道自己還不曉得?能自個挖便自個挖了,何必破費錢鈔!”
李雲茅一縮頭,跟在後面幫着搬東西:“你最近難道沒開箱……”想了想又打住,“算了,沒什麽,你平日采藥是去哪裏,路程可遠?”
謝碧潭沒太在意他的欲言又止,聽這一問,卻頗有興致的站住了,招了招手讓李雲茅靠近些,才有點神秘秘的道:“這次要去的地方,倒與往常不同。”
随後兩人一同上手打點一衆應用之物,才聽謝碧潭斷斷續續說了出來。原來這一遭要去的,不是長安左近,而是要在東南數十裏外,一處郊野山坳。那一段地脈也算得上是終南旁支,古早就有人家聚居,現下喚作迎安村。自打問岐堂還是由謝碧潭的師兄經營時,就常有村民往長安販些自采的藥材,一來二去,也落了個耳熟。奇特的是,每年夏秋之交,迎安村送來的藥材便格外有許多上品,藥性品相無不極佳。他師兄也曾旁敲側擊打探過原委,但所得甚少,只依稀從村民口中得知,說是迎安村後的山中有一座長滿靈藥的神仙泉,乃是山神的寶地。山神憐憫世人,每年夏末将通往神泉的道路打開一線,供村民采些藥材換錢換米。長此以往,已有許多的年頭。
當時謝碧潭聽師兄談起,只當做轶事聽過作罷,要不是眼下略覺困窘,又在梅記巧遇了那幾人,只怕還想不起來。如今心思一動,就起了去找一找那座神仙泉的念頭,左右尋得到靈藥最好,即便不得,那一帶山林深密,也有許多的藥材生長,不怕空手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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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絮絮叨叨說完來龍去脈,李雲茅也生出了幾分興趣。純陽宮靈虛門下,符箓丹藥皆修,雖說他不擅煉丹制藥,但多年在師兄弟中耳濡目染下來,對那座長滿了靈藥的神仙泉也覺好奇。當下兩人一拍即合,興致勃勃算計了路線,又打點出三五日的行裝,就早早歇下,待明日一早出城。
迎安村距離長安說遠不遠,但也算不得近,兩人一早牽了草棚裏的馬匹出門,将近過午才到。那一片村子雖說傍山,但放眼望去大片的田地果林,看來入山采藥不過閑暇時的補貼罷了。兩人遠遠站在村外一處坡上看了半晌,才從側面依稀瞧出一條小徑,曲曲折折通向山中,看來該是去尋神仙泉的必經之路。但那路徑擦村而過,要避開村民耳目是斷不可能。
謝碧潭本不想驚動村民,畢竟神仙泉乃是迎安村中的一條生財小路,自己貿然前來尋藥稍覺尴尬。但這番看過了路徑,也是無可奈何。李雲茅卻沒想那麽多,拎着馬鞭遙遙一指:“那便是迎安村了吧,去裏頭歇歇腳,吃點熱食熱水,養過了精神再上山。說不得還能從村民口中打聽出什麽,要比咱們自己沒頭沒腦的亂找一氣好多了。”
謝碧潭只來得及瞪他一眼:“等下到了村裏,萬萬莫提咱們要去神仙泉……”然後就見李雲茅早等不及了,揮揮鞭子催了馬,直下坡去。
迎安村算不得大,疏疏落落十幾戶人家,因此兩人兩騎一到村口,便引人注目。正在路旁大樹下歇晌的幾名村漢紛紛扭頭起身,有個年輕些的揚聲笑道:“兩位郎君莫不也是從長安來,要往琴臺山去?”
李雲茅喝一聲勒住缰繩,在馬背上一拱手也笑了:“這位大哥怎麽曉得我們是從長安來?”
那村漢上下看他幾眼:“原來是位小道長……”後面的話卻頓住了。
謝碧潭這時緊跟上來,作禮道:“某正是要往琴臺山……但登山路苦,想要先在村中休息片刻,買些吃食。大哥可能指引一戶去處?”
村漢一聽便樂了,拍打着衣服走過兩步:“便往某家去吧,村戶人家沒什麽好吃好喝,粗茶淡飯郎君莫嫌棄。”
謝碧潭忙道聲“有勞”,扯着李雲茅下了馬,跟那村漢往村中走去。
去不多遠,便進了院子,叫了家裏人準備飯菜,幾人就在院中樹蔭下坐了,涼風習習倒比在屋裏還惬意。閑聊兩句,謝碧潭話頭一轉,笑吟吟向村漢道:“有勞打聽一事,是不是有人在某之前,就往山上去了?”
村漢“咦”了一聲,不覺是自己說漏了嘴,倒是奇怪的看着謝碧潭:“郎君怎麽知道?莫非也是來找……”
李雲茅立刻接話點頭,同樣半含半露:“正是……貧道二人也正是來找那個,還請大哥透個口風。”說着話,袖中已摸出半串錢推到桌邊。
村漢見二人出手大方,頓時喜悅,撫掌道:“哎,還沒到晌午的時候,是有位姓黃的富貴郎君也到了村裏,說從長安來,要去山上找一品……一品什麽蘭花來着。要某說,那東西既當不得飯,又當不得藥……”提到“藥”字,忽覺失口,搖搖頭不說了。
兩人也只做不知,順着村漢的口吻搜腸刮肚贊了一回蘭花風雅,直把人聽得雲山霧繞一塌糊塗,揭過此事。而待到兩人吃過了飯告辭上山,一路策馬直接跑上小徑,回頭看看已将村子甩開頗遠,才互看一眼,齊齊在馬背上笑彎了腰。
笑過了,李雲茅從懷裏摸出樣東西一晃:“某原本都想好了說辭,不想還有便宜借口在前,倒省了事!”
謝碧潭看他摸出來的竟是巴掌大一塊精巧羅盤,登時笑得險些跌下馬,半晌才伏在鞍上氣息奄奄道:“你跑到人家村口要看陰宅不成,就不怕被人亂棍打将出去?”
“所以說倒省了事。”李雲茅不以為意,轉頭打量眼前青山,“神仙泉神仙泉,這麽一座大山,不知要往哪裏去尋?”
雖說初來乍到,面對偌大一座琴臺山,倒也并非當真只能大海撈針。謝碧潭自幼學醫,常年與師門兄弟攀山采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