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他,恍惚中竟又有了之前在問岐堂正門傍晚驚鴻一瞥的影子,白衣道子眉目如畫,袖手含笑,如玉端莊。

忽然有些語塞,謝碧潭別開臉,丁點聲音道:“某不曾嫌你沾了蛇血腌臜。還有……今日斬蛇取膽,萬幸你在……”

李雲茅聞言“哈哈”一樂,眉眼靈動,卻頓時沒了那點谪仙般的氣質,笑嘻嘻一長手在謝碧潭肩上拍拍:“哪個跟你計較這些呢,某與你那是什麽關系!”一邊也不見松手,直接攬住了人往洞裏回去,“你們讀書的文人,就是思慮太多,當真沒趣,沒趣!”

謝碧潭被他拉帶得腳下踉跄,好容易才跟上步子,垂了眼,似有所思。

五 長相思

神仙泉一行平安歸來後,李雲茅到底又被謝碧潭摁着喝了半個月的養身益氣補藥,還不算罷休。那無數的好藥材灌下去,直補得李雲茅半夜三更不肯睡覺,跑到院子裏從東收拾到西,又打了半個更次的拳再練上一個更次的劍,生生折騰了三天,才叫謝碧潭松了口,從此繼續把他當個活蹦亂跳的完整人看待。

只是這樣磕磕絆絆下來,不知不覺也已在一個屋檐下相處了兩個多月,李雲茅俨然已經從厚着臉皮蹭住差不多變成了定居,甚至謝碧潭還專門抽了兩天空閑,将一直閑置的一間東廂房打掃出來,指給他居住。這一來,就算合并了門戶,從此住得妥帖安生了。

安生之餘,到底還鬧出了樁不大不小的麻煩。李雲茅随手塞進櫃子的那一匣金玉珠寶被謝碧潭不經意中翻了出來,一開蓋子,滿目寶光剎那閃瞎了眼,更唬出了謝碧潭一頭一身的冷汗,顧不得正是更深夜靜,洗沐過要安歇的時辰,直接沖進東廂房從被窩裏挖出了李雲茅。臨近中元,李雲茅裝神弄鬼的買賣格外火熱,無論到底是真妖真怪,還是疑心生暗鬼,每日裏早出晚歸,忙碌非常,待到晚上回來睡下,便是十二分的不願動彈。任憑謝碧潭軟硬兼施,也只是滿口的“放心”、“無事”、“甚是清白來歷”,連眼皮都不肯撩開,直折騰了小半個時辰也再沒別的解釋。謝碧潭無奈,只得又将這掰扯不清的寶貝匣子戰戰兢兢抱回了房,嚴嚴實實裹了三層塞到了櫃子最下頭鎖好。回頭李雲茅悄悄摸了對金钏去兌成銅錢都費勁得好似做了回賊,索性又多拿了個金鑲玉的鎖片出來,重新刻了個護身符囑咐謝碧潭貼身戴上。

捏着那價值不菲的的鎖片,謝碧潭心中滋味頗複雜,一時只在手中翻來覆去不說話。李雲茅當他嫌棄鎖片底子貴重,笑呵呵道:“眼下你的身價可不比從前,區區一塊金鑲玉的鎖,算不得什麽。”

謝碧潭登時有些發懵,口中想斥一句胡說八道,心底卻偏偏翻湧起那麽一絲不太妙的預感,逼得他硬生生又咽了回去,轉而橫眉冷目的沖着李雲茅一瞥。

李雲茅這時偏要賣起關子,哈哈大笑着起身,扔下一句:“該知道的時候,你自然知道了。”便跑得蹤影皆無。

打打鬧鬧的喧騰中,七月不知不覺就這麽過去了。問歧堂算來算去只有兩個男人,花團錦簇的七夕佳節過得聊勝于無,反倒是結結實實忙碌了一整個中元前後,待到緩過了勁,已漸漸有些秋風起了。

天氣稍見涼爽,難得閑賦,問岐堂院子裏連一頭驢子都是懶的,悠悠閑閑嚼着草料,甩着尾巴。

最忙碌的變成了謝碧潭,每日裏将許多幹濕草藥搬進搬出,各自打理收藏,這活其實比較細致,本也不耗多少力氣,難為的是整日裏一多半的時間都要彎着腰挑挑揀揀,幾天下來,謝碧潭每次一直起腰杆,都仿佛聽到了“咔吧咔吧”的骨頭哀嚎聲,滋味當真難以消受。

李雲茅盤膝坐在窗下磚地上打坐,秋陽暖而不曝,正是十分舒适。聽得了動靜睜開眼,笑眯眯沖着謝碧潭招手:“來,過來這邊。”

謝碧潭不明所以,揉着腰慢吞吞磨蹭過去。李雲茅跳起身,幹脆利落的伸手一抓一按,就把人臉沖下摁到了寬大的窗臺上。謝碧潭乍被這樣一折騰,腰杆險些都要斷了,慘叫一聲,正要發火,忽覺腰眼位置貼上來一只手掌,一股暖融融的熱氣透膚而入,穿經入脈徐徐游走,那滋味實在舒服,一腔火氣登時滅成了一縷青煙,謝碧潭整個人如同沒了骨頭,徹底癱趴在了李雲茅手下,甚至還惬意的哼哼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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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茅一邊笑他,一邊倒是沒落下手上的功夫,揉捏拍按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才松了手。謝碧潭還有點軟綿綿的不想站起來,扒着窗棂回味半晌,感慨一句:“哪日你若是不裝神弄鬼了,就這一手功夫,也保你能在藥堂裏挂名坐診,未必少賺了銅錢!”

李雲茅仍是笑嘻嘻的:“錢嘛,夠用就好,夠用就好。”

謝碧潭剛想要搶白他兩句,忽的想起來自己屋子裏壓在箱底的那一匣子金銀珠寶,只好又把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吞下去,噎得一陣狂咳。偏這時候,忽聽叩門聲,聲聲催促,似有什麽急事發生。這一個多月的共處已叫二人達成了共識,但凡不走問岐堂正門,而摸到後面宅院的,開門便要問“李道長可是在此處下榻”,十試十準,再不需疑。故而門環聲一響,借着李雲茅轉去應門,謝碧潭便一磨身回了屋子,也正好打理一下一身的草屑藥沫,簡單梳洗。

等到謝碧潭換了衣裳洗了臉,再出來時,李雲茅已又在院子裏找了個順眼的地方盤坐下了,眼睛半睜不閉,五心朝元,一副神棍模樣。旁邊不見他人,想來叫門的人只是帶話,已經離開。

聽到謝碧潭出來,李雲茅沒睜眼,先将右手五指一通亂掐,然後又用看在謝碧潭眼中十分裝模作樣的神态嘆了口氣,悲天憫人的開了口:“碧潭,貧道适才掐算了一番,眼下有一樁異事,需得你之助才有頭緒。事關一人性命,你可願同去?”

謝碧潭直覺的便想要“呸”他,也當真呸了過去,只當馬耳東風,扭頭去院子井邊打水,準備煮飯。李雲茅碰了個軟釘子,便沒再說些什麽,老老實實繼續打自己的坐,又老老實實的幫手去廚房燒了火做飯。只是待到吃過飯,掌了燈,尋常正是謝碧潭在房中看些醫術方劑的時辰,這一日竟不在。反倒是随後片刻,東廂的門被人不輕不重敲了幾下。那門卻是沒栓,“吱呀”一聲應手而開。

屋內案上燃燈,李雲茅斜倚一旁,一手撐了頭,笑眯眯瞧着直接推開了的門。門口謝碧潭閃避不及,只得黑着臉進去,一撩衣擺在幾案對面坐下,劈頭就問:“當真事關人命?”

李雲茅胸有成竹,早知這一問,立刻點頭:“貧道不作诳語,人命關天。”

謝碧潭臉上神色登時有些掙紮,掙紮半晌,才咬着牙道:“李雲茅,某便信你這一次!”

數日秋陽燦爛,這一天卻一早就淅淅瀝瀝落了雨。雨不算大,但夾雜秋寒鑽衣透隙,防不勝防,牽連着路上行人也似是稀少了許多。

然而這一帶寂靜很快就被打破,車毂聲辚辚,漸近勝業坊坊門,随即一輛裝飾精美的馬車驅入,濺着水漬泥花,徑直往坊中西街。

西街底的大宅正門緊閉,卻有兩名家仆早早撐了傘候在側門。一見車到,忙當前引入宅子,一路穿牆過院,停在了內院門旁。停車下轅,氈簾一開,立刻有一名管家模樣的中年人上前,拱手作禮:“李道長……”

四目相對,問禮聲戛然而止。透亮的車廂內,只有一名黑衣文秀青年端坐,此時臉上也不免尴尬的沖着管家還了一禮:“李雲……李道長說他不欲揚長直入驚動府上妖孽,因此施了法術暗潛而入,先行觀局望氣去了,稍後自會回來相見。”

那位管家倒也是個精幹的心腹,起初一時驚訝過後,立刻又笑道:“是李仙長考慮周全,那這位先生,請先移步側廳休息。”

小廳落座,自有婢女奉上果點待客。管家不便作陪,略略兩句就告辭去了,剩下謝碧潭一個在空落落的廳堂發呆。那些糕點吃食倒也不錯,又有蔗漿潤喉,起初尚還有些不好意思,但枯坐久了,早飯又只是草草一吃,如今香噴噴的氣味入鼻入眼,謝碧潭喉嚨裏一陣陣咕嚕嚕咽了數次唾沫,終究自暴自棄的動了手,将半數的點心果子掃進了五髒廟。

而待到吃飽喝足,已是又過許久,還不見李雲茅的半片人影出現,謝碧潭也不免有些坐不住。偏這時候,那位款客的管家回轉來,字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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