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此時也不得不急忙關窗下闩,免得漏雨。
只是那窗戶大多高大,若是成人,伸長了手臂就足夠了,偏一處窗戶裏頭,卻探出頭個紅衫烏發的小丫頭,雙手舉了根竹竿,搖搖欲墜的要将窗戶挑上。
她一邊彎彎扭扭的使勁,一邊不經意下望坊外街道,正看到一白一黑兩條身影冒雨相攜而去。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扭頭沖着屋裏喊了一聲:“師父,我好像看到那天的道士哥哥和大夫哥哥了……”
随後“砰”的一聲,窗扇閉合,隔開了外面一天風雨,也隔斷了內裏人聲。
六 意如何
連着下過幾場秋雨後,一層層的寒氣早已悄無聲息的蔓延開,很是凍人凄苦。甚至絕早時分,地面隐約有霜,冰寒透骨。
這樣的天氣裏,謝碧潭斷不肯委屈了自己,他手頭并不拮據,因此早早就在房中點起了火盆,每日裏暖融融的烤着,越發的晚起早睡,割舍不開。
李雲茅還是只添了一件夾衣,就可以精神抖擻的在院中習武,到了中場歇息的時候,總是要“砰”的一聲把窗子推得大開,看着謝碧潭被突然吹入的秋風刮得一個激靈,跳着腳過來關窗,伸手攔住他笑嘻嘻道:“透透風,透透風,你這樣整日裏關着門窗烤火,人都烤糊塗了,快出來走動走動。”便多半可以拖着不情不願的謝碧潭離了那溫暖如春的鬥室,裹緊了衣服往前面醫堂去開門,問歧堂一天的生意,也就這樣開張了。
難得的是這一天,李雲茅因事早早起身,出門的時候才剛敲了晨鼓,天色尚昏黑未明。這般清早,自是不到招呼謝碧潭起身的時辰,李雲茅自個悄沒聲息的打理利索走人,卻便宜了謝碧潭好一場大覺,直到日上三竿猶擁着被貪戀溫暖不肯起來。他那房中醫書手卷甚多,随便摸來一本翻看,更是動起了索性今日就這般歇過去算了的念頭。
只是天不遂人願,時近正午,一陣潑風般的砸門聲硬生生将謝碧潭吓得扔了書,手忙腳亂拾掇了一下,卻直到哆嗦着沖到院子裏,才發覺那敲門聲是從院子大門傳來,而非是問歧堂。頓時心中狠狠記了李雲茅一筆,才整理了一幅溫文爾雅的表情過去開門:“哪位……”
門一開,卻是個認得的,乃是左近相熟街坊,身後還跟着個仆從打扮的人,倒是臉生,正焦急萬分的搓着手跺腳。
謝碧潭納悶:“這是……”
還沒等叫門的街坊開口,那仆從已經急切切道:“大夫,您是謝大夫吧!馬匹受驚翻了車,把我家少爺從車上摔下來了,就在前面坊門口那兒,也不知是磕碰到了哪,起都起不來了,您快去瞧瞧!”
謝碧潭吓了一跳,跌傷了人非是小事,他不敢托大耽擱,匆忙忙回頭取了外出的藥箱,跟着兩人一路小跑着,直奔坊門。
一出來,就看到坊外的街口,積了好大一圈人在圍觀。那仆從帶路吆喝着分開人群擠進去,第一眼便瞧到一架已經被扶正的馬車旁,幾個跟班團團守着地上躺平的一人。走近了,看清是名青年男子,衣着打扮也是富貴出身,只是此時一番的灰頭土臉,臉頰手上皆有磕碰出來的傷處滲着血珠,正在難過之極的哼聲,無法動彈。
謝碧潭忙過去摸脈看傷,又從藥箱裏取出幾味護氣安神的藥丸叫那青年嚼碎了吞下去,一邊将他胸腹四肢輕輕按撫了一遍,末了吐出一口氣,笑道:“無事,無大事,只是促然受了驚吓,一時氣血雍塞不暢,與些筋骨輕傷積在一處發作罷了。誰快去卸塊門板來,将人擡過某那醫堂,過幾遍針,再吃幾副藥下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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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他這樣說,立刻有幾名跟從人撒開了腿往附近人家借門板去了,那青年公子還是一動不能動的仰躺在地上,大約是聽了他的說法安了心,還能苦笑一聲,氣息虛弱道:“多謝先生,朱某讓您見笑了。”
等到一群人浩浩蕩蕩擁着擡人的門板回到問歧堂,已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一路上那位朱公子神智尚清醒,閑語碎談中得知他名喚朱絲,乃是蜀地往長安來做絲帛綢緞生意的客商。謝碧潭聽了他自報家門,頓覺這一個名字倒是合該做這一份營生,好生匹配,險些失笑,忙道:“朱郎倒是說得一口好流暢官話,聽不出多少蜀地口音。”
朱絲嘆氣:“常年兩地奔走行商,家鄉口音倒也丢得差不多了!”
正說着話,一行人進了問歧堂,謝碧潭忙将閑話丢開,招呼着安置病人寫方配藥,一時忙得團團亂轉,再沒什麽間隙。
朱絲身上的皮肉傷不重,幾處擦傷也不過是剛見了血絲的程度。但跌下車時,後腰和左腿狠狠挫了一次,正是沒法動彈的根源。這傷勢對謝碧潭來說算不得難,只是行針過血很要兩個時辰,他這時後悔起沒早些起身吃飯也是遲了,只得灌了兩口案上隔了夜的冷茶,按捺心思坐下施針。一邊忍不住惦念起李雲茅的好處,好歹有他在,總不會少了飯吃水喝,噓寒問暖。
這樣一邊心中哀嘆,一邊行針,還要抽空照看一下炭爐上煎着的藥湯。一通忙碌下來,倒也不覺時間流逝。好容易過完了針,再把兩大碗藥湯給朱絲灌下肚,謝碧潭就去櫥櫃中翻了一摞藥膏出來,給他敷在幾處外傷上。敷了一半,朱絲“咦”了一聲,試探着掙紮一下,竟是欠起了身,搖搖晃晃坐了起來。他已一動不動躺了這半日,登時驚喜萬分:“某能動了!某能起身了!謝先生,這……您真是妙手神醫!”
謝碧潭不好意思吃他恭維,忙客套回去,手上的動作卻沒耽誤了,麻利将末幾帖藥膏貼完,又寫了張休養的方子。朱絲随身帶着的幾名家仆有兩個一直跟在屋裏服侍,另幾人卻多時未見,想來是去忙碌收拾車馬雜物或是給家中報信,謝碧潭便向那兩人囑咐了如何煎服休養。話音剛落,就見個先前出去的仆人一路小跑進來,作禮道:“爺,宅子裏得了消息,大小姐甚是擔心,重新派了車馬過來,要接爺回去。爺現在覺得如何,可能夠起來了麽?”
朱絲忙道:“無妨了無妨了,多虧謝先生妙手回春。都是你等多嘴,怎麽還驚動了大娘子,某這就回去!”就扶着人站起身,一邊吩咐結算診金,一邊匆匆向謝碧潭道謝告辭。
謝碧潭這時手上沒有忙碌的事,頓覺餓得頭暈眼花四肢無力,強撐着送人出了門,一轉身得急了些,眼前一陣發黑,心中大叫不好,已是來不及了,腳下在門檻上一絆,一個趔趄就倒。
不過倒歸倒,沒摔在冷硬的地面,卻跌進了一個熱烘烘的懷裏。
頭頂傳來熟悉的戲谑笑語:“這是……醫者不能自醫否?”
謝碧潭一個激靈要推開人站起來,反倒被更用力的摁回了那個懷抱。李雲茅還有餘力空出只手拍拍他的肩背,滿不在乎笑道:“餓了一整天?虧你自家就是醫者,把自己活生生餓暈,傳回去萬花谷的臉都丢光了,你說你那位脾氣古怪的大師兄會不會把你吊在三星望月示衆?”
謝碧潭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咬牙道:“某沒餓暈,放某起來!”
聽他當真要惱,李雲茅這才從善如流的放手:“成啦,不笑話你了。某回來時帶了吃食,都在廚房擱着,尚是滾燙的。都這個時辰了,關了大門,吃飯去罷。”
聽到有現成的晚飯,熱乎乎的食物抵消了不少悶氣。謝碧潭拉上門,同李雲茅一同往後邊去,然後才想到問他:“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某竟然一點都沒察覺。”
“也不過才回來,走的後院大門,你在前頭忙得團團轉,自然不曉得。”李雲茅說着話,見到了廚房門口,就将謝碧潭向裏頭一推,“貧道在外頭吃過了,你自去吃,某先回房打理一下。”
此時謝碧潭的全副念頭已經被香噴噴的食物氣味勾搭盡去,那廚房中還新通開了竈火,正在燒着鍋水,熱氣騰騰暖暖和和。他迫不及待邁進去,沖着身後頭也不回的揮了揮手:“你去你去!”
李雲茅只好紮撒着手,一副被抛過牆的模樣去了。
後院半日無人,幾間屋子都是門窗緊閉,冷冷清清。李雲茅将房門一推,撲面一室清寒,冷暖與外頭竟沒什麽差別。雖說他不畏寒,也是皺了皺眉,進屋直奔牆角,将謝碧潭早早就備妥的火盆掏了出來。
火盆旁邊有現成的小簍精炭,李雲茅耐心的一并提到門口,順手從院子角落撿了幾根枯枝草棍,也不去廚下取火,右手一彈,拈了一道火符,就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