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節

。眼角只能是用餘光略過一片片粗糙石壁,都成了暗色的殘影。

也不知是運氣使然還是有意為之,這條通路中蛛網格外的密集,大大小小的斑斓毒蛛也格外的多,若是放在一刻鐘前的謝碧潭身上,只怕深入不到十丈就要屍骨無存。如今卻連看分明都難,就成了寒光揮動下的殘屍和碎片。大約對方也沒料到突入之人的實力忽然起了這偌大變化,漸漸的,攔路蛛怪越來越少,通路卻愈發變得寬敞,直到又揮手劈開一道濃密成了垂簾的藤蔓後,眼前豁然開朗,到了一座小廳之中。

那小廳看來是着意修整過幾分,至少四面石壁大略的打磨平滑,不至于太過凸凹粗糙。周遭的藤蔓苔藓也更加濃密蒼翠,一簇一簇一片一片似深綠色的挂毯。可惜這挂毯上也滿是蛛繭屍骨,鬼氣森森,不大好看。

那些追在後面的殘存蛛怪似對這小廳很是畏懼,謝碧潭一步跨了進去,它們就只停步在藤蔓垂簾外,沙沙盤旋兜着圈子,愣是沒再前進半分。只是謝碧潭此時也顧不得去分神顧慮它們了。

他忽然覺得有些冷,緊接着濕漉漉的感覺裹住了全身。詫異的伸手摸了一把身上,才發覺全身汗出如漿,一身衣物從內到外,都被熱汗浸透了,幾乎能擰出水來。謝碧潭一時腦中還沒想明白,晃了兩下,已經“噗通”一聲坐到了地上,随後便是周身每一寸骨頭筋肉的酸痛難當,簡直挪動一下都難,一喘氣,胸口炸裂了般火辣辣的燒灼。

這次沒再需要多久,謝碧潭便反應過來,該是那助了自己一陣的神秘人又抽身離開了。他一時有點恍神,實在是方才那種行動如風大殺四方的氣勢對一個連百花拂穴手都沒練過三重的離經弟子來說太過新鮮刺激。但很快,謝碧潭腦中那一丁點對武學的羨慕就風流雲散了。如入無人之境的闖入妖穴深處固然令人心折,但拿着一副文人醫者的身子骨這樣折騰,謝碧潭覺得自己沒立刻散了架八成是因為還有層皮在外頭包着。不要說走路動手,爬都爬不起身,只能歪栽在地上緩緩的喘息。

他才喘了三五口,還沒把胸腔中的辣痛感壓下去,忽然聽到個有點熟悉的聲音從前面傳來:“謝先生,又見面了。”

一擡頭,就見小廳前方站着個……怪物。那頭臉容貌倒是認得的朱絲的樣子,只是腰腹之下,卻化作磨盤大的蛛軀,肢爪猙獰,醜陋之極。他似乎是帶了傷,斷了兩只後肢,血淋淋的拖了一地,頭上發髻也散落了一半,遮住了小半張臉。綠色的幽光隔着發絲從眼睛的位置盯出來,死死落在謝碧潭臉上。

謝碧潭倒抽了一口冷氣,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然一撐地面顫顫巍巍爬了起來:“朱絲?你……你這妖孽!李雲茅在哪裏?”

朱絲“嚯嚯”怪笑起來,揮了揮上半身還保留着人形的兩條手臂:“謝大夫,想不到你倒是深藏不露啊,一路折了某這麽多蛛子蛛孫,竟然闖到了這裏。只可惜,到盡頭了。”

謝碧潭眼前忽然閃過一道雪亮的殘影,尚未明了那是什麽,腰身猛的一緊,下一瞬就被勒得幾乎透不過氣,竟是一匹白練般的蛛絲,将他牢牢的裹成了一根人肉棍子。

蛛絲的另一端就在朱絲手中,他看着謝碧潭吃力的長大了嘴喘氣,冷笑起來:“原本主人沒打算傷你的性命,奈何你自個非要送上門來,這也怪不得某了。不過你放心,眼下尚不到時候,你還可再茍延殘喘片刻。某念在與你也算交陪過一場,等下求大姊給你個痛快就是。”說罷,轉身就走。謝碧潭被他捆在身後,沒半點反抗餘地,一路踉踉跄跄跌跌摔摔,狼狽不堪的被拖進了後面。

原來那小廳建做一個葫蘆模樣,過了一道門戶,場地較之小廳更是開闊許多。只是謝碧潭沒半點力氣再去打量周遭,唯聽得朱絲高聲道:“李道長,你可認得這人?”

那洞穴中尚有許多嘈雜聲響,兵刃碰撞,風火交激,乃至陰陽之氣鼓動……眼下卻随着他這一聲喊驟停。謝碧潭無力的垂着頭,要不是蛛絲捆得太緊,早就趴在了地上,一陣腳步聲近,胭脂甜香夾雜着血腥惡氣靠近。忽的,散亂的頭發被一把扯住,猛的向後一掀。謝碧潭吃痛,呻吟一聲,不由自主仰起了頭,先看到冶豔得全不似昨日所見的朱砂夫人,比之素淡衣着不施脂粉,眼前的盛妝美人格外明豔……只可惜眼下高髻偏歪,一對打成牡丹花式樣的金步搖也散落了,香汗混了一道血水從額角滴至腮邊,怎樣看都不像讨到了便宜的模樣。

謝碧潭此刻心中倒淡定了些,甚至還有點慶幸這朱砂夫人不似朱絲那樣擺出一個半人半蛛的妖形。不然這般近的看到,定是要連做好些天噩夢。只是他的慶幸還不到片刻,心忽的又狠狠一墜,沉了下去。

他聽得分明,朱砂夫人一手抓着自己的頭發,一邊“咯咯”的笑起來,邊笑邊向朱絲道:“你這樣可不成,好好的人,捆成了個粽子,又鬧得一頭一臉的灰塵,可叫李道長怎生看得分明!”說着話,手上一松,謝碧潭腦中一陣天旋地轉,再回過神,已是身在半空,被四肢大開的縛在了一張巨大的蛛網上。縱然眼前一陣陣發黑,到底居高臨下看得分明,石洞的另一個角落,白衣道子掐訣而立,身上較之那匆匆一眼瞥到時,竟沒再多添什麽傷痕血跡,只是面色慘淡了些,大約也是消耗頗多。不過那雙眼睛仍是明亮如星,一眨也不眨的,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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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在半空中交彙,謝碧潭覺得兩人相距得有些遠,不夠自己再看得清楚些,卻又分明辨出了李雲茅嘴唇一開一阖,無聲的吐出的那兩個字:

碧潭!

朱砂夫人沒給他們太多感懷的時間,指端挑着一段蛛絲笑道:“李道長好手段好修為,妾身自認大約憑着真刀真槍是勝不得的,那我們不如來變通個法子,先談一場買賣,再論一場勝負,如何?”

李雲茅仍盯着謝碧潭,只分了道眼角餘光給她:“什麽買賣?”

朱砂夫人有點狡黠的眨眨眼:“你将火元交于妾身,妾身就把這位小大夫還給你,如何?”

“那論勝負呢?”

“自然是妾身得了火元之後,來一場你死我活的勝負。”朱砂夫人笑得更開心,“李道長意下如何?”

李雲茅也沖她輕飄飄的一笑:“聽來似是個賠本的買賣,若是依此,貧道與碧潭豈非還是死路一條!”

“自是不同,”朱砂夫人道,“道長若是不肯換,這小大夫也無甚用處,妾身便拿他去喂了那些蛛子蛛孫,少不得是份零割碎刮的活罪。要是讓妾身以火元送二位一程,不過一彈指間,灰飛煙滅,轉世投胎,可比遭那些零碎罪強得多了,是也不是?”

“貧道倒是覺得……”李雲茅說着話,猛擡頭,十指彈動如電,只留殘影,咒訣已成。瞬間雷火霹靂,響徹半空,劈頭砸向朱砂朱絲。

他突然發難,觑得是個朱砂夫人猝不及防的空子。雷火一成,數丈之遙,竟是轉瞬而至,将整張蛛網與她皆籠其中。朱砂夫人閃躲得快,猶能半空中閃身飄飄落下,嘻嘻笑道:“道長這雷火之符,可是比火元之威差得遠了!只怕傷不得妾身,倒燒了你那小大夫……嗯?”

她笑言到一半,猛擡頭,忽的色變,大吼一聲:“朱絲,抓住那小大夫!”

只見漫天雷火浴下,謝碧潭竟是毫發無損。他身遭困住四肢的銀白蛛網卻不堪受力,紛紛崩斷,只餘幾根勉強勾住了人,搖搖欲墜從半空中往地面滑下。這時朱絲見機甚快,蛛軀下四爪疾動,奔至謝碧潭将要落地的方位,雙臂一張,抓了過去,一把扣住了謝碧潭肩頭,向着懷裏一帶:“別想……啊!”

後半截變作了慘叫,一人一妖之間,陡然炸起一蓬金光,如萬千金矢刺向朱絲。慘叫未盡,朱絲已被轟出十餘步外,半個身子鮮血淋漓,兩肢一臂俱殘,癱倒在地抽搐不停。謝碧潭倒是撐着要從地上爬起,半邊臉頰與嘴角血跡斑斑,牙中尚銜着短短一截赤金細鏈,正是貼肉藏在衣內那條。如今大半條鏈子連着系在末端的金鑲玉佩已被他用力甩了出去,積攢了半晌的力氣盡洩,起身半截又趴回了地上,大口的喘着氣。

這變故來得突然,包括李雲茅在內都不由得微微一怔。朱砂夫人剛遁落地面閃過雷火之勢,見狀立刻轉身,未理會一旁重傷的朱絲,騰身便起,撲向謝碧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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