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節

有半點印象。

李雲茅坐在旁邊慢條斯理吹涼一碗白粥,他講了半日,亦說得口幹,那一匙粥,舀起來沒得半分猶豫,先塞進了自己的嘴巴。一旁還等着飯來張口的謝碧潭等了個空,頓時要忍不住朝李雲茅翻個白眼。只是目光一溜身邊幾案上滿滿的食物湯藥汁水,無一不是仔細花費了心思的,登時又沒了脾氣,嘆了口氣:“你自己也吃些。”

李雲茅倒很是驚訝:“某早就吃過了,你莫非當某還餓着肚子?某若不吃飽喝足睡好,如何有力氣裏外張羅着照顧你!”

“……”謝碧潭忽的沒話說,想了想,面無表情的張開嘴,“粥。”

以醒來後的第一頓粥飯為始,謝碧潭身上的傷病都在逐一養複。妖毒一祛,餘下的不過是些皮肉傷而已,連着幾日幾乎足不沾地的卧床,又有各類靈藥相佐,自是都見好得飛快。甚至黃金履也派人來送了些上好的藥材,一時間論食論補,極為闊綽,只三五天下來,謝碧潭已感覺自己連兩頰都長了好些肉出來,整個人圓潤不少。

傷勢一旦無礙,他倒是惦記起了藍玉對自己施以援手之事。李雲茅只說那苗疆少年對于救人一口答應得幹脆,手腳利落事成便走,更勿論索要謝儀人情等等。謝碧潭年紀雖輕,行醫日久,見過的各色人等也算不少,這般全無半分所圖的态度,反倒叫他心下難安,翻來覆去想了一晚,第二天便拉了李雲茅道:“你可還記得藍玉的住處?如今某已是大好,蒙他出手相助,是該登門道謝一番。”

李雲茅倒也不意外他的要求,轉臉笑道:“小藍公子是個好性情的,只是他那同住的兄長,脾氣卻不大好相與,你若去了,莫要遇到冷言冷語,敗興回來。”

謝碧潭不以為意:“人有百性,有熱絡的自然就有清冷的,又非是稀罕。某只是前去道謝,他何必以冷面相對。再者,即便當真如你所說那般,也不過幾句不投脾性的話兒罷了,難道還能殺人見血不成!”

李雲茅“噗嗤”樂了出來:“你這話可說得寸了,那位爺身上的殺氣,只怕非但殺過人,殺的,還很是不少。”

“啊?”謝碧潭吓了一跳,有點張皇又不知所謂的看向李雲茅。

李雲茅拍了拍他的手背,順勢握住了,笑道:“這倒是奇了,萬花谷在江湖中聲名如許,內中亦有懲惡堂聾啞村之設,你堂堂一個花谷出身入室弟子,聽聞‘殺人’二字,怎的卻是這般反應。”

謝碧潭自己也有些讪讪:“天生性命,總該惜之……某又不似秉承懲惡劍行走江湖的那些師兄師姐,學醫本是治病救人的行當,聽不得殺又有何不妥!”

李雲茅仍是笑他:“東楊西唐,南葉北柳,單這四大世家中,都有以殺戮為家世的蜀中唐門,你若是揣着剛剛那番話去見藍玉,只怕人還未見到,就先被唐子翎丢出門了。”

“唐子翎?”謝碧潭想了一想,“是了,你說過,便是藍玉的那位壞脾氣兄長。”

“更是唐門中人。”李雲茅不緊不慢續道。

只是救命之恩,不謝不安,縱然有些顧忌唐子翎的身份,謝碧潭到底沒熄了上門道謝的心。李雲茅對此沒再說什麽,甚至他自個心裏頭,時不時想起藍玉那句“我認得你”,也總要生出幾分再前往一趟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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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了個晴朗天氣,二人聯袂登門,甚至謝碧潭還帶了四色點心當做謝禮,振振有詞道:“既然藍玉不要金銀謝儀,吃喝等物總是日常所需,非有多貴重,聊表心意而已。”

李雲茅不置可否,只把那四色點心一一點數過去,末了意味深長道:“不錯,果然都是你愛吃的。”

謝碧潭惱羞成怒,一把奪過點心包,當先走了。

兩人過午後動身,待到藍玉家門前,天色尚早,正可登門拜訪。只是這時辰亦是深秋一天中陽光最晴暖的光景,非但行人出門多在此時,連許多人家亦要打開門窗,走風透氣。可眼前藍家所在的街巷,除了巷口幾家販些吃喝雜物方便坊內住戶的小店,再不見什麽人氣走動,空落落的街景,倒是前兩次李雲茅登門時未曾留意到的。

只是再想到這是長安城中最南端的歸義坊,如此冷清,便也不足道了。或正是因這般冷清,才叫那兩人将宅子賃下。苗疆子弟善弄毒蟲異蠱,若是居于鬧市,說不得反而多有不便。

李雲茅心中盤算,随口便說給了謝碧潭聽。這本也不算什麽秘辛,但江湖事謝碧潭所知不多,聽來倒也有趣,甚至還打算再刨根問底多打聽幾句。李雲茅到底不曾當真去過蜀地或苗疆,肚子裏的幹貨有限,忙伸手向前一指:“到了人家的門前了,再論下去,不怕被聽到了,兩邊尴尬?”

謝碧潭只得狠狠咽了口唾沫,帶着點意猶未盡,上前叩門。

這種正屋臨街的房子,自然不似富貴人家層層門樓,兩扇板門左右閉合,上面也沒那些門環朱釘之類。謝碧潭一斂袖子,直接上去“啪啪啪”拍了一通,頓了頓,又提起嗓子喊了一聲:“藍玉公子與唐公子可在家麽?”

屋子裏沒人應聲,一片靜悄悄。

有點意外,謝碧潭和李雲茅對視一眼,又拍着門叫了兩次,依然沒什麽反應。謝碧潭有點洩氣,退後兩步,自言自語道:“莫非出去了?”

李雲茅搭着他的肩,拍了兩下:“以唐子翎的出身,這屋子方圓但凡有何風吹草動,想來都瞞不過他的感知。你這門都要拍穿了,還沒人出來,想來當真不在家吧。”

謝碧潭嘆了口氣,無精打采道:“大概是……嗯?什麽聲音?”他猛一扭頭,側耳風中,眯眼細聽起來。

道路兩旁夾種垂柳,葉子早被秋風吹落了,只剩了光禿禿的枝條蕭索低垂。一陣陣風夾在其間嘯吹而過,聲音嗚咽。而謝碧潭側耳所聽的聲音,正是雜在風中,隐隐約約,悠長纖細。

他聽了半晌,似是有了結論,點了點頭道:“笛聲,有人在這房子後面吹笛。”

李雲茅對音律并不精通,哪成想風聲中還能聽出這般門道,頓時對謝碧潭的耳朵很是高看一眼。謝碧潭不跟他打趣,開始嘗試着尋找繞到屋後的路,只可惜轉了幾圈,一無所獲。而那笛聲斷斷續續,缥缈不定,卻三番幾次偏偏在他想要放棄的時候又被風聲送來,簡直勾得人欲罷不能,不去看個究竟,實在心有不甘。

末了還是李雲茅實在看不下去,摁着謝碧潭到一邊石墩上坐下,又把手中提着的點心等通通塞給他:“罷了罷了,貧道去看看就是。你好生等在這裏,別再亂走生事。”

謝碧潭也只能聽從安排,想了想,又拉了下李雲茅的袖擺:“這笛聲不是中原音律,因此某才覺得或與藍玉他們有些幹系……非是無端生事。”

李雲茅一樂,在他肩上拍了拍,沒再多說什麽,就轉身出了巷子去了。

他繞到西面一條狹窄的小路,非但不見行人往來,甚至連這個朝向的窗戶都沒有幾扇,冷冷清清只餘一地枯葉,正方便了他疊步塌腰,輕飄飄縱上牆頭。再放眼看,藍家那偌大的後院豁然在目,不過相距數個屋頂,幾個起落間,便近了。

那院牆砌得周正,略生了些青苔荒草,卻算不得殘破,與尋常人家并無什麽兩樣。李雲茅側耳,果然細細一縷笛音正是從院內傳出,謝碧潭倒是聽得不差。然除笛聲外,院牆內卻再無其他聲音或氣息,倒是蹊跷之處。

暗暗在手心捏了一道訣護身,李雲茅手掌在牆上一搭,輕輕越過。身在半空,尚能看見選定的落腳處乃是一片花木中間稀疏空地,但腳一落地,眼前忽的好似漾開一道水波,瞬間景物無異,氣氛陡轉,一股靈氣充沛的濕潤之氣撲面而來。

這氣息中并無殺機惡意,反而洗透全身,一時間連經脈氣血運轉都格外順暢舒适。李雲茅蹲在牆根眨了眨眼,已是明白這後院定然布有什麽陣勢,自己誤入了其中。這樣一想,顧不得別的,忙先掐出幾道法訣,摒了周身的氣息,又悄沒聲息的向着牆根有大樹遮擋的地方挪了挪。

一挪之下,透過樹幹草葉,視線開朗。依稀看到兩條人影遠遠坐在院落另一端空地之上。身量矮小些的正是藍玉盤坐引笛,面前隔着一只巨鼎,內中煙氣缭缭,不知焚些什麽材料在內,但一股清淡中帶着花蜜香甜味道的香氣即便隔了橫跨整個院子的距離也嗅得清楚,花香混着周遭那些不知名的草木香,浸人一身如洗,更多了幾分輕飄飄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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