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節
然欲醉的惬意。
李雲茅不由得盯着那冒着輕煙的大鼎多看了幾眼,絲絲縷縷的煙氣在眼前飄來蕩去,漸漸視線透過其中,竟好似看到了額外一片風景:滿地繁花茂樹,草如茵天如洗,風光剔透。無數彩蝶旋舞天地之間,似條條彩帶當風,又借着風力,自四面八方漸漸向着一個位置聚攏……
不由自主的想要更看清楚一些,李雲茅甚至忘形的微微踮起了腳伸長了脖子,竭力向着煙霧濛濛中望去。那條條蝴蝶連綴成的彩帶盤旋随風,舒展又曲卷,最終彙成一片錦雲,落向粼粼水光之中。
透碧明澈的湖面,清可見底,水下無數水草随波漫蕩,湖心生得茂密處,好似一張天然織就的巨毯。而就在水中央,清波草毯之上,七彩蝶雲之下,如沉璧般安靜橫陳着一枚巨大的墨綠圓石……
那塊長圓的綠石入眼,李雲茅悚然一驚,剎那神思回體,一擡手一記清心訣打入自己胸口,五內洞明,如雪水澆窟,瞬間什麽小湖,什麽蝴蝶,什麽怪石……全然消失無蹤,眼中遠遠望見的,仍是袅袅輕煙,在泛着清甜的花蜜氣味的大鼎中升起。而原本面對面隔着大鼎坐着的兩個人中,卻有一人站了起來,像是無意,又像是有意,朝着植滿草木的另半邊院子踱了幾步,又扭頭喚了聲:“子玉,怎麽樣了?”
藍玉沒有起身,只是緩緩睜開眼,抽了抽鼻子:“還好,再一個時辰就煉完了,不會耽誤晚上的蝶祭。”
“那就好。”唐子翎點點頭,“我再去檢視一圈布下的陣法可有問題,你莫心急,安心煉藥。”
藍玉聞言點頭,卻又嘆了口氣:“阿哥,其實這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你每個月這樣勞心勞力的排布陣勢,着實辛苦,若只是保住煉藥之時鼎中靈氣不至外溢出院,便要簡單許多……”
唐子翎冷笑一聲,但看向藍玉的眼神卻很溫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子玉,你太善估人心了。你知我知這不過是在為你治病,但若叫那些無見識的庸人見了,‘苗疆妖人’、‘五毒邪術’之類的說詞定會扣到頭上,麻煩不斷。”
他說着話,腳下又轉回去,伸手在藍玉肩上壓了壓,順便理了理他的衣領:“起風了,我先去給你拿件鬥篷。”
唐子翎回了屋裏,趁着這個空檔,李雲茅摸摸鼻子,悄沒聲息的退後再退後,安安靜靜沿着來路翻出了院子。
繞回前門,謝碧潭果然規規矩矩還坐在那塊石墩上,有點無聊的偏頭枕着手臂,像是困倦,又像是魂游天外去了。
只不過李雲茅才一露面,他立刻跳起身,一掃剛剛百無聊賴模樣,一疊聲追問到底怎樣。
李雲茅站住腳,沒急着答話,倒是先勾了勾手。
謝碧潭不明所以,不過還是很配合的湊了過去,緊接着便被李雲茅一把抓住腰推着轉了半個身,成了背對的姿勢。他還未來得及開口問什麽,耳後一涼,垂散在肩背上的頭發被輕巧撩起了大半,露出了半截脖頸。能感覺到李雲茅的手指似觸非觸自其上拂過,細微的帶起一點點癢意,險些一直癢到心裏去。
好在謝碧潭立刻就向前跳了一步,随後捂着脖子皺着眉轉身:“你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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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茅沒攔住他,抱着手臂翹起嘴角一笑:“某想起來了。”
“想起什麽?”謝碧潭更加莫名其妙。
“想起來……藍玉該是在何處見過某,還有你。”
他這樣一說,謝碧潭也生了興趣,先前曾聽李雲茅講過此事,只是但憑如何回憶,同樣也如李雲茅一般毫無印象。如今得了答案,顧不及先前挂記的笛聲,忙道:“是何時何處?”
李雲茅指了指他的後頸:“某斬殺鳴蛇的那夜,在郭家廢園将某與你救出水潭的,應該就是藍玉。或者,也可能是藍玉與唐子翎兩人。”他見謝碧潭一臉震驚,便繼續解釋下去,“先前見他引蝶,依稀眼熟,後來才記起,當夜曾在你後頸見過同樣類似蝶形的暗色印子,只不過隔夜就消褪了。想來他這一脈苗疆治病救人的手段,多是依托蟲蠱異術,與中原尋常針石不同。”
謝碧潭聽得一愣一愣,不由自主也伸手到自己頸根摸了摸。那裏自然早已空無一物,只有細膩溫熱的肌膚觸感。半晌才呆呆的道:“你所說若當真,那豈不是某被他救過兩次?”
“這樣算倒也沒錯。”李雲茅點頭,然而立刻又拉住謝碧潭,“不過還是莫要再去打擾他們了,藍玉正在……煉藥,不克分身,唐子翎也要為他護法。不如今日先回去,改天再來。”
說着話,李雲茅順手提過謝碧潭手中的糕點包,笑起來:“走吧,回去了。左右這些也是你愛吃的,擱久了不好,今晚便當做宵夜點心繳銷了吧!”
漸漸月上中天,萬籁俱寂。這一輪皓月皎潔明亮,如珠如玉。清輝耀處,銀星黯淡,天穹之上,似只餘這一片朗朗月華。
月華垂落,整座長安沐浴其中,萬物如抹銀霜。濛濛一片碧色,突兀起于其中,冰銀冷翠,交融交映,奇異美麗一如幻境。
然而這非是虛幻之景,院中空地上的藍紫色大鼎前,鋪設一方素席,白日裏尚言笑晏晏的藍玉,此刻卻是全無聲息,安安靜靜平躺其上。若非胸口鼻翼仍見緩緩起伏,簡直如同新死之人般僵直。乃至銀白月光碧綠幽光映照在那張秀美面龐上,绮麗而又詭異。
碧綠幽光是自鼎中透出,閃閃爍爍,起伏不定,像是燃着一爐綠火。唐子翎站在鼎邊,正在從手中一個小簍內摸出些泛着花蜜甜香的粉末,一把一把投入大鼎。每添一把,綠光便旺一分,直至那小簍大概見了底,鼎內綠光陡然大盛,一騰數尺,随後開始瘋狂向外流瀉。
待細看,才知那非是什麽火光,而是數不勝數的寒髓蝶,振翅騰飛而出。蝶翼上的翠綠光華交織在一起,凝成了一張半透明的網帳,帳下所罩,正是僵睡的藍玉。
蝶群狂舞旋飛片刻後,漸漸收攏,越聚越密,最終将藍玉牢牢裹在其中,好似結成了一個翠綠色的光蛹。随後聲響漸熄,只有爍爍碧綠光芒,猶在忽明忽暗閃動不休。
唐子翎棄了小簍,不言不動,立足在綠色光蛹旁,默默垂目凝視,似也與那蝶光、巨鼎、月色融為了一體。這一站,便到露透中宵,未曾稍移。
四更将盡,月橫西天,已經凝如實體的綠色光蛹中忽然傳出一聲輕響,似有什麽碎裂了。随後,以這一聲起,宛如滾湯潑雪,光蛹化作無數細碎幽光開始剝落。光點落地如同水融,眨眼不見,亦不留一絲痕跡。
唐子翎仍是在旁靜觀,直到層層碧光盡落,重新露出安然躺在其中席上的藍玉。他上前幾步,彎腰将人抱起。藍玉蜷縮在他懷中,似還未醒來,但容顏氣色,已又重見了光鮮與生氣,嘴角微揚,仿佛正在一場好夢之中。
唐子翎看看他的笑顏,五官線條松動下來,也露出個由衷的淡淡笑意。他低頭用嘴唇碰了碰藍玉的額頭,觸感光滑微涼,像是一塊上好的光潔玉石,美好而無暇,卻少了幾許血肉生成的鮮活脆弱。
他轉身舉步,就這樣抱着人回屋子裏去,身後落下一地月光,和點點還未盡滅的寒髓蝶光骸。以及,極輕極重的一句尾音:
“子玉,我定會找到辦法……。”
八 鬼夜哭
這一年長安城的冬天似乎來得格外的早。
前幾天還依稀停留在深秋的寒氣,一夜之間冰冷凝結。清晨再推開窗,天地間已似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白紗……細雪無聲,悄然落了半個夜晚。
謝碧潭的傷病早已痊愈,這樣冷的天氣裏,懶洋洋不願動彈。開了問岐堂的門,就守着火盆看他那似乎永遠看不完的醫書藥典。一旁小炭爐上煨着姜棗湯,甜中帶着縷辣的暖洋洋滋味飄了半間屋子,久久不散。
李雲茅也跟過來蹭姜茶喝,他若不出門,更是從早到晚閑得厲害,抱着個茶碗一邊喝一邊打瞌睡,十分礙眼。
謝碧潭擱下書卷,撿了個棗核砸他的頭:“你當真這樣閑,去把馬和驢子喂一喂,再掃掃院子裏的雪……早上才起來能有多久,又要沒精打采的睡過去!”
李雲茅人懶散着,反應卻不慢。一歪頭躲過了棗核,嘆了口氣:“貧道難得浮生半日閑,過幾日到了寒衣節,怕不是又要忙起來。”
聽他這樣說,謝碧潭忽而有了興趣,欠欠身看過去:“長安本是太平天子都,某到此兩年,除了偶爾聽聞村婦野老說些當不得真的鬼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