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節
禪,再沒什麽蹊跷詭事。怎的自從你到此,連妖魔鬼怪都要一窩一窩的送到眼前,這當真不是你……”他拉長了調子,自己倒先忍不住笑出來,“掃把星?”
李雲茅眉頭都沒動一下,仍是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樣。忽然一手拄了頭,撇了撇嘴角笑了一聲:“某是個道士,自然與妖魔鬼怪之流有扯不開的淵源。掃把星不掃把星不知道,不過,碧潭啊,你倒是也多了個烏鴉嘴的本事呢!”
他話剛說罷,還不待謝碧潭着惱,街上忽來一陣大呼小叫的吵鬧,約有三五個人的腳步聲雜亂在一塊沖到了問岐堂前。緊接着,“砰”的一聲,虛掩的大門被一把推開了,呼啦啦盡擁進來,大呼小叫道:“李道長!李仙長!李神仙可是在這裏!”
謝碧潭被突如其來的變數驚了一跳,目瞪口呆片刻,才匆忙起身:“幾位,你們這是……”
在他身後,李雲茅也施施然站了起來,抖了抖袖子,抽出無形無狀插在後頸的麝尾一撣,清咳了一聲。
只一聲,那一群人目光一轉皆落到他身上,随後再沒人理會還摸不清狀況的謝碧潭,又一湧而至,七嘴八舌亂叫一氣,滿口都是:“仙長救人啊!仙長有人撞鬼了!”雲雲。
李雲茅挽麝尾,振白袖,十足的仙風道骨,不緊不慢移步到人群中,笑道:“幾位莫急,究竟發生何事,仔細說來。”他笑容溫和,談吐有度,無形中定人心神,叫那幾名慌亂不堪的漢子頓時也冷靜了許多。當下互相看了看,便有個看似最年長的中年人上前一步道:“某姓徐,家在靖安坊,這幾人都是某家中兄弟子侄。聽說道長是從華山純陽宮來,有一手捉妖降鬼的好手段。眼下家裏一位侄子身上招惹了不幹淨的東西,沒奈何,打聽到道長大名,才特意找來相請。”他說着話,又上下打量李雲茅一番,見他年紀輕輕,但又是一身仙風道骨的氣度,一時間信和不信,各占了五分,話到尾聲不免帶了些吞吐。
李雲茅不以為意,伸手向坐席一引:“不敢,貧道正是來自純陽宮,不過略有幾分道門手段罷了。徐丈家中究竟發生何事,請慢慢道來,容某一聽。”
他客客氣氣邀人上座,謝碧潭背過身翻了個白眼,轉回頭也溫和笑道:“正是,急事緩辦,究竟發生什麽,說清楚了,才好對症下藥,幾位坐。”就順手提起煮得正好的姜棗湯,一人添了一杯。随後本是要走,猶豫了下,提起的步子又放下,在稍遠的位置撿了副座頭也坐下了,裝作不在意的豎起了耳朵。
那姓徐的漢子喝了口熱湯定了定神,道:“某家那侄子,有個親近的遠房表叔在洛陽做果毅都尉,就是北邙山腳下的那座天策府裏頭,他就也跟着去了。十四歲就入了軍籍,過了三年才得了空回來長安探親。這是某族裏難得一個有出息的,大家自從得了書信,就盼望得緊。誰想到數着日子等到了,本說前個晚上到家,結果誤了宵禁進不得城,昨兒個早上才回了家。一進了家門,就有些昏昏沉沉,眼睛發直。雖說給水也喝、給飯也吃,但不說話,也不答語,直愣愣的坐了一天。等到了今兒,忽的就鬧了起來,直嚷着自己是什麽河南道滑州人士,開元二十五年來長安投親……滿口的胡說八道。道長,憑您來說,這不是被鬼撞了身又是什麽!某那弟妹險險急得背過氣去,好在有街坊指了您這裏,某才忙忙趕過來了。道長,這鬼撞身的毛病,您可能治?”
眼見這老實漢子說着說着情緒激動,臉紅氣漲喘個不休,李雲茅倒還氣定神閑:“若是如此,當真似鬼魅惑人之症。你說你那侄兒進城歸家後已有不妥,多半是在城外招惹上了什麽……不知他是何時自哪座門入城?”
“約是……五更過了不久,是卯時吧,從延興門入的城。”
“延興門……”李雲茅微微一怔,不自覺擡起眸,向着東方望了望。
他身在問岐堂,縱然展目,也不過屋內方寸遠近。只是謝碧潭斜刺裏正可看見,那一瞬間,李雲茅眼眸中的神态似是極遠極遠,透牆穿屋,望出開明坊,望盡長安城,直遠到一個自己不熟悉不清楚的地方。然後,一觸而收。
謝碧潭還沉浸在那一眼之望,恍神中,聽得李雲茅已經三言兩語與徐家幾人論定,也不再回後面準備什麽,就将麝尾在臂上一搭,随同便走。自然走時還記得叮囑一句:“非是什麽大事,說不得一兩個時辰就回來了。”
謝碧潭匆忙“啊”了一聲,回了神,趕快也跳起身,跟了幾步到門口,才覺出沒話說,只得讪讪道:“那某等你回來吃飯……”就又縮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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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坊距此并不算遠,徐家幾人的腳力,往返一趟也用不了大半個時辰。李雲茅比他們還要快些,跟随得游刃有餘。一襲白袍踏雪,衣帶當風,正是個超凡脫俗的仙長模樣。
許是徐家的事左右街坊都已聽聞,候得幾人一進了靖安坊,立刻就有人打招呼過來,無非都是些“你們家雁子怎麽樣了?”“這是請了道長回來驅鬼了?”之類。李雲茅在那諸多矚目中仙氣飄飄的走過去,陣腳紮得極穩,俨然成竹在胸。
只是眼看着就要到了徐家門前,已能遠遠瞧到院子前聚集了一群人正在圍觀張望,忽的院子裏起了一陣騷動,似有什麽事情發生。
徐家幾人登時急了,腳下頓時加快,要趕回去看個究竟。而李雲茅卻步子一頓,硬生生剎住步子,有點意外的擡頭看了看前方。
就這一剎那,一道沉聲起于院內,綻若春雷宏如獅吼,嗡嗡似震動在每一人耳邊。那聲音一起即滅,又好似綿綿不絕,直到數十息後,仍存于耳,蕩于心。周遭人等聲音皆寂,渾然忘動,唯獨一道白影起落若驚鴻,一閃落至徐家院中。
那白影正是李雲茅,他飄然落地,氣息衣褶不亂,擡目前視。目力及處,正見一人自門戶大開的正屋走出來。灰褐納衣,芒鞋錫杖,一身氣斂神收,年不過三十齡左右,卻一派陳淵靜水般氣度。
李雲茅笑了笑,揚拂一個稽首:“大師有禮。”
那青年僧者對他的突然出現并無驚訝之色,也十分溫和的雙手合什:“道友有禮。”
“大師如何稱呼?”
“貧僧法號道知,自少室山來。”
李雲茅莞爾:“原來是少林寺的高僧,難怪可做金剛怒目獅子吼,百邪辟易。貧道李雲茅,出身華山純陽宮。”
“然後你便這樣回來了?”謝碧潭有一塊沒一塊的往火盆中添着炭,聽李雲茅說到此處,一挑眉,終于扭過頭看他,“某還以為你被搶了風頭,定要與那和尚論一個長短呢!”
李雲茅繼續拆着自己繞道往西市買回來的乳酥,笑眯眯遞了一塊過去:“道知大師佛法修為高深,心性又慈悲,路遇鬼魅之事,仗義出手救人,又只是喝退小鬼,不曾傷其魂魄。這般的周全妥善,要貧道來做也不過如此了,貧道豈是心量狹小之人。碧潭,難不成你眼中便是如此看某麽!”
謝碧潭嘴裏咬了一塊人家送上來的乳酥,登時氣短,眨眨眼笑了:“豈敢豈敢,李道長人如光風霁月,胸懷坦蕩,是某失言,是某失言!”做小伏低後,又好奇道:“不提這個,某倒是還沒見過被鬼怪附身的人是個什麽樣子,那位徐……”
李雲茅善意提醒道:“徐北雁。”
“唔……徐北雁小将軍,鬼上了身當真也變得青面獠牙力大無窮麽?”
“你哪裏聽來的胡話!”李雲茅失笑,徐徐道,“鬼魅附身,不過是內在魂魄被陰氣引動,又豈會改了形體面貌?至多不過因為沖了鬼氣,面色青白些罷了。至于力大無窮之說,倒是要看鬼魅來歷……某在純陽宮時,曾聽師長前輩們提及,原有一個道號雲風的師兄,善于緝鬼問陰之法,只是他拜在清虛師伯門下,與某不相熟,後來聽聞他下山游歷去了,再就沒了消息,不然請得他來,定然将你疑惑解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某随口一問罷了,誰要聽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謝碧潭看看天色已過午,要是當真勾起了李雲茅的談性,扯着自己講上一通鬼言鬼語,只怕這一晚上就不要想睡得安穩,忙急急否了他,随便扯了一個籍口脫身去了。剩下李雲茅自個坐在幾案前一塊一塊的啃着乳酥,頗為失落的嘆了口氣:“本來想着吓唬吓唬這小大夫,吓到他晚上不敢獨個睡覺才是好……”
謝碧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