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節
手,不再多說,催馬就匆匆出了城。那幾名兵士也未将此放在心上,說笑兩句,就各歸各的班位,值守去了。
長安城外跑出十裏,漸漸的路兩旁行人多了起來,大多都是匆匆趕路進城,也有往田地裏收拾活計,各有各的忙碌,攪得初冬清冷的早晨似也多了幾分熱度。
只是路上縱然熱鬧,跑了一氣帶起一身的凜冽寒意卻只增不減。紅袍小将出來的早,直到這時候才見有路口袅袅升起白煙,正是一個招待往來的粥棚,大鍋新熬出的細米粥、馎饦湯,豆葉蔓菁,熱氣騰騰,很是抓人眼睛。
他便不由自主的下了馬,到棚子裏坐下随意撿了幾樣吃食,等着端上來的間隙,目光一轉,已将棚子裏的情形看了個大概。
與他這般同樣風塵仆仆在趕路途中吃飯的還有三四人,大多都只埋頭在自個面前的盤碗之中,衣着打扮也無甚奇特之處,無非商旅行人。只是在棚子最角落的一張桌子旁,卻是坐了位白衣翩然的青年道者,面前擺了三四碟小菜,卻不見面飯,而是放了個靛青顏色的葫蘆。葫蘆中斟出酒水來,就用着棚子主人家拿得出的木碗,細酌慢飲,怡然自得。
那道者生得一副英秀相貌,衣袂潇灑,與同棚諸人一較,登時顯出鶴立雞群的卓然。紅袍小将忍不住的,連連多看了他兩眼。那道者竟似察覺了,忽的轉頭,也沖着他粲然一笑,舉了舉酒碗。
偷瞧旁人被逮了個正着,紅袍小将不覺赧然,揉了揉鼻子。正巧他要的幾樣飯菜端了上來,忙抓起筷子,埋頭吃飯。
只是才吃了幾口,眼前陰影一晃,随後便是淡淡的檀香酒香雜在飯菜香氣中一同送入鼻端。一擡頭,就見那白衣道者一手擎着酒碗,一手勾住了葫蘆縧子,笑眯眯大大方方坐了過來,十分不見外的打着招呼:“徐小将軍,這般大清早匆匆出城,莫非是忽然接了軍令,要回洛陽去麽?”
紅袍小将被他問得一愣,張了張嘴,剛要答個“不是”,才忽的回過味,詫異道:“你認得某?”
白衣道者“哈哈”一笑,擡手指了指天:“三清天尊,世間萬物洞若觀火,貧道屈算于心,自然可知。”
他說得玄乎,紅袍小将至多信得一成,還是看在他一副好皮囊上。當下撇了撇嘴:“道長這話說得神乎其神,某見識淺,還不曾遇到過如此活神仙似的人物,信或不信,當真兩難。”
白衣道者又是一笑,拎起葫蘆添了點酒,沖着酒面端詳片刻,“啧啧”幾聲,似有所得,然後端起來一飲而盡,抹了抹嘴道:“小将軍家有寡母,雖說叔伯輩常常照料,到底還是莫讓她挂心。那般兇險之地,聽貧道一言,還是勒馬回城,莫要去了吧!”
他說得輕描淡寫,紅袍小将一聽之下,卻驚駭得跳起了身,碰得桌面上盤碗叮當響成一片也顧不得了,瞪大眼睛看着道人:“你你你……你怎麽知道……你……你還當真是個神仙不成!”
“不敢不敢!”白衣道者擺了擺手,“貧道李雲茅,師承華山純陽宮,略通星象吉兇之皮毛罷了。話說到此,想來徐小将軍已是信了貧道,那便不妨将貧道建言考量一二,如何?”
“純陽宮……”紅袍小将臉上挂了幾絲費解,“純陽宮素來與某軍府交好,華山上來的道士某見過的沒有一百也有幾十,無論紫霞太虛哪一脈,都耍得一手好劍法,可是倒還真沒見過道長這樣屈指算吉兇的……”
李雲茅面上仍不動如山挂着笑意:“小将軍所見,想來都是金虛紫虛兩脈的武修同門,貧道師承靈虛真人,各有擅長,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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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袍小将對純陽師門想來只是一知半解,胡亂嗯啊兩聲,立刻又好奇道:“你說你知道某要去……”
李雲茅笑意盈盈:“東嶺。”
“某是要……”
“找一個鬼的蹤跡。”
“說實話,某當真不太相信這神鬼之說,說不定只是有人在玩弄手段裝神弄鬼……”
“若是人,繩之以法,若當真是妖鬼,便斬妖除鬼。徐小将軍,貧道說得對麽?”
紅袍小将張開嘴沒話說,苦笑一聲:“道長,你都替某将話說盡了,還問個什麽!”
李雲茅忽又嘆了口氣:“貧道看得透徹,只怕小将軍卻看不透徹。那東嶺之上作怪的,當真是鬼非人,且非是尋常鬼魅,頗有一番來頭。以小将軍之能,東都狼之威,可萬軍陣中枭敵之首,鐵蹄踏破大光明寺,然而面對此妖鬼邪物,只怕力有不逮,反傷于己。還是聽貧道之勸,回城去罷!”
紅袍小将愣了愣,咬着牙道:“若當真是鬼魅害人,不将其斬殺了,豈非要有更多人受其所害。某縱然沒見識過鬼魅有什麽本事,憑手中這一杆槍,也敢與之一搏。若某退卻了,又有誰去除東嶺之害!”
李雲茅淡淡一笑,又往碗中斟酒:“自然是由貧道走這一遭。”
他語氣清淡,似論花酒雲水,獨不像要往險惡鬼巢中去,當真一副仙家風采。紅袍小将似被其所迷,呆愣半晌,忽的一拍桌案站了起來,大聲喝了句:“好!”
突兀一聲,李雲茅險些沒繃住自己仙風道骨的皮,就見那小将一把摟起酒碗,仰頭“咕咚”兩口灌了下去,然後将空碗重重向桌上一頓,抱拳拱手:“天策府徐北雁,這一行路上就有勞李道長多多指教了!”
“且慢,且慢!”傻了眼的換成了李雲茅,匆忙也站了起來,“你這是何意?”
徐北雁沖他咧開嘴笑得陽光燦爛:“東嶺上作怪的若是惡人,有某手中槍問他長短;若真是鬼魅,也有道長降伏。如此結伴而行,自然萬無一失,兩面周全。李道長,走走走,某與你同上東嶺去,定要打他個落花流水,不勝不歸!”說罷了,伸手一撈,扯住李雲茅胳膊,另一手摸出一把銅錢,數也沒數,擲在了桌上,大踏步便出了草棚。
天光放亮的醉蝶村,家家戶戶屋頂上都升起炊煙來,雞鳴犬吠,熱熱鬧鬧的又開始了一天。
只是熱鬧的只有雞犬炊煙,飽餐過後拿着各式繩索農具聚集到村口的人群中氣氛只有沉重猶疑,三五成群的湊頭竊竊私語一陣子,又圍到董老頭身邊聽他安排。
今日要往東嶺幾座少有人跡往來的山頭溝谷中繼續尋找董山,比起昨天更要辛苦許多。好在清早就動身,可在太陽西落前打一個往返,倒是不必再似昨晚那般折騰到半夜。董老頭到底年紀大了,村中額外選出了幾名慣常上山的壯丁帶路,一切準備周全,将些搪饑頂餓的面餅幹肉也帶了許多,就紛紛動身出發。很快人群走盡,村口只剩下不甘心也不太放心的向着上山路上張望的董老頭,和一早同來湊個熱鬧的黃金履、謝碧潭二人。
眼下再無他人在旁,倒是個說話的好時機。黃、謝兩人互相看看,躊躇半晌,眼看着董老頭嘆了口氣,開始招呼他們回去收拾,好動身返回長安,這才由黃金履上前一步,先勸慰了兩句寬心,又道:“董丈,昨夜因你們回來得晚了,大家夥疲累不堪待要休息,故此有一樁事壓到現今,卻是不得不對你講。說不得,還與董山的失蹤有些許關聯。”
董老頭一聽與自家侄子有關,頓時顧不得其他,忙道:“何事?黃公子快請講,請講!”
黃金履這才将昨夜遇鬼驚險脫身一事,盡量不加絲毫渲染修飾的,原原本本說了一回。他言詞用得平實,只是回想起那一場驚魂,面色還是不由自主的發白。一旁謝碧潭同樣沒好到哪裏去,縮在袖子裏的手反複捏緊又松開,用力得指節都微微泛白。
兩人這般反應,又說着那樣一樁驚悚之事,董老頭聽得驚駭不已,面如土色。待黃金履話音落盡許久,才戰戰兢兢道:“這……這……難道是東嶺深處的老妖又出來作怪了!”
謝碧潭忙道:“董丈,此話怎講?莫非你知道那鬼物的來歷?”
董老頭嘆了口氣,搓了搓手讓自己平靜下來些,然後才道:“也不算是知道,那都是早先幾十年前的傳說罷了。相傳東嶺深處有一條妖怪谷,裏面住着大大小小無數窩的妖精,它們之中選出妖王,最是厲害。那時節,跟本沒人敢往山裏頭去,至多在最外頭的山坳裏砍砍柴撿點山貨,就這樣,每年也少不得有好生生就在山裏頭沒了影的人,都說是被那妖怪攝去吃了。二十來年前,這傳說更是有鼻子有眼,小老兒那時年輕,記得清楚,差不多家家戶戶一到天黑,就都緊閉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