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節
賬,連說上兩句話都在衆目睽睽之下,只得有節有理別扭萬分。
直到借用了董家的大車,将舒廣袖姊弟安置其上,又成了一群人同回長安城去。謝碧潭被李雲茅攆去車裏與婦孺一同,說得極為動聽:“碧潭的醫術某等都是信得過的,這一路上舒家姊弟有他照料,想來高師兄也放心。”随後便毫不客氣的牽走了原本謝碧潭騎來醉蝶村的那匹馬,當真其心昭然若揭。
謝碧潭滿心想着“回去再和你算賬”鑽進了車廂,卻忘了這一群人,除卻黃金履和徐北雁,都是要往自家去的。倒不是吝啬那幾分住店的錢帛,而是舒廣袖和舒心身受鬼氣侵襲,在等着杜雲閑應約前來的這幾天中,少不得要行些道門丹宗手段,乃至岐黃醫道,妥善照料。這樣一來,當真只有問岐堂最合适不過,別無二選。
車行路上,少不得颠簸晃蕩,縱然裏頭厚厚墊了兩層棉褥,也一樣舒坦不到哪裏去,更全然比不得那些高門大戶延請大夫上門時的精致馬車。謝碧潭将裏頭半截車廂讓給舒家姊弟,自個只能牢牢把着一根車棂穩住身子,仍少不得被晃得有些頭暈,倒還不如在外頭騎着馬被北風刮着好受。
默默又在心裏記了李雲茅一筆,謝碧潭窮極無聊,只好轉去打量舒家姊弟。先前亂成一團也不及細問,只簡單問了問了姓名與病症情況,如今終于得了空細看,才覺舒廣袖那一身裝束很有幾分眼熟。雖說改成了雪青鵝黃顏色的襖裙,到底臂上數串金鈴銀钏,背後牙雕玉綴的一雙短劍是收斂不住的。他愣了愣神,一伸手挑開半邊棉車簾,立刻先被灌進了一嘴的冷風,然後才能對正在趕車的高雲篆問道:“舒姑娘是……憶盈樓弟子?”
高雲篆熟練的甩了個響鞭,扭頭笑道:“哈,倒是忘了,蘇四娘如今是在萬花谷秉承‘琴聖’名號,說來你們倒算得上半個同門,更不生分。”
“這倒也是……”謝碧潭又看了看那昏睡在一處的姊弟二人,“只是舒姑娘的弟弟,也與她一路?某怎麽記得,憶盈樓中不留男徒?”
高雲篆登時大笑起來:“舒心才能有多大,他過了年也不過剛滿十歲。不過憶盈樓不留舞勺之齡男子,因此舒姑娘也在早作打算,要為舒心物色一個合适的師門去處。”
謝碧潭登時有了興致,喜滋滋道:“萬花谷歷來與憶盈樓有舊,何不送來青岩學藝。”
“青岩自然是好,不然六娘托身的千島長歌舒姑娘也頗屬意,只是……”高雲篆揉揉鼻子苦笑一聲,“舒心有自個的主意,他不願去青岩,也不想往千島湖,倒是心心念念想要去……北邙天策府。”
高雲篆話中滿滿的無可奈何之意,想來為此舒家姊弟必有争執不下。只是他話音剛落,騎馬走在馬車一邊的徐北雁忽的大聲道:“好男兒,有志氣,就該往軍中磨筋煉骨。叫北邙山的風打磨過,才是個頂天立地的兒郎!”
他一句話,登時換來車內車外三聲幹咳。李雲茅咳過了,還要道:“徐小将軍,某那華山巅頂的風雪,比起北邙,不知何者更勝一籌?”
又向高雲篆撇了撇嘴:“等舒心當真叫了你一聲姊夫,你再操心他的前程也不遲。”
最末了沖着謝碧潭一挑眉梢:“回車裏呆着去,也不怕嗆了風!”
好好的一場閑話登時被李雲茅拆了個七零八落。謝碧潭悶悶的縮回車裏,躺也躺不得,坐又坐不舒服,只好斜倚着盯着車頂發呆。那車晃晃悠悠,漸漸的也被搖出點朦胧睡意來。只是才一要合眼,車廂外壁又“咚”的一聲,似有人用馬鞭之類用力敲了上去,随後就聽李雲茅在外頭高聲道:“別睡過去了,不然下了車第一個該抓風寒藥的就是你了。”
謝碧潭終于惱了,一把掀開車簾,怒道:“李雲茅!你從昨個開始就在跟某過不去!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那一股怒氣沖頭,當口上全然顧不得什麽。但一句話吼出去,從昨晚累積至今的一肚子怨氣和委屈宣洩出幾分,腦子也登時清醒。謝碧潭就着抓着車簾的姿勢僵在了那裏,幾乎沒眼去看其他三人的反應,進退兩難,一時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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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那三人也沒料到如此,甚至連徐北雁都好似覺出了幾分氣氛有異,難得的沒有開口接上什麽不着調的後話。倒是李雲茅嘆了口氣,勒着缰繩靠過去,也沒說話,只探身把謝碧潭抓着車簾子的手掰開了,似有意又似不經意的在掌心握了握,塞回了車裏,又把車簾一扯,重新遮了個結結實實。
随後他直起腰,用鞭梢在高雲篆腦後輕敲了一記:“怎生趕車呢,都要走到雪溝裏去了。跌了你沒人稀罕,跌了舒姑娘和舒心怎麽辦!”
那幾人也紛紛回神,趕車的趕車,催馬的催馬,又複說說笑笑,将适才短暫失态輕輕就此揭過。
這一路上,變得最沒話說的,反倒是車內的謝碧潭,和車外後半程一直若有所思心不在焉模樣的李雲茅。
再無什麽波折的順利回到問岐堂,待到将人一一安置時,倒出了點不大不小的問題。黃金履和徐北雁自然各回各家不需費心,謝碧潭那間最寬敞的正房毫無懸念的騰給了舒家姊弟,只是回頭便見他抱了一卷鋪蓋出來,看都沒看旁邊李雲茅的屋子,腳跟一轉,直奔問岐堂前堂。
李雲茅愣了一愣,脫口道:“碧潭你要睡到哪去?”
謝碧潭板着臉用下巴指了指醫堂:“前頭有張軟榻可以睡覺,你跟高道長在你那屋裏擠一擠好了。”
李雲茅又是一噎,卻也沒再多說什麽,只囑咐道:“晚上多拿兩個火盆到前頭去,那屋子太空,小心着涼。”又沖着高雲篆笑了笑,“高師兄,咱們倒是好久沒擠在一塊睡覺聊天了,倒也有幾分想念。”
只是當真到了晚上,嘴裏說得好好的李雲茅盤膝坐在被窩裏,也不知搭錯了哪一根筋,自打高雲篆進了屋,就挑剔得沒頭。從“洗腳了麽?”到“淨面了麽?”再一直問到:“沐發了麽?”林林總總沒完沒了。
起先高雲篆還能答他兩句,後面聽得煩了,嫌棄的用腳插到李雲茅背後,左右擰擰擠出一塊空地,立刻鑽進被窩躺了下去,不耐煩道:“天天沐發的那是萬花谷的弟子,謝先生睡在前頭呢,你想人家就去找,別煩某睡覺!”随後将被一提,直接連腦袋都遮住了,擺明了再不想理會李雲茅半句。
李雲茅倒是還坐在那裏,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拄膝,也不知在想些什麽。足足坐了兩刻鐘,才長身而起吹滅了燈火。他自個卻沒說躺下,反而就那麽一身就寝時的裝束,出門去了。
身後高雲篆蒙在棉被中咕哝:“唉,潑出去的水……”
問岐堂前堂已經沒了燈光,靜悄悄的也不聞人聲動靜,似是謝碧潭早已經睡下了。李雲茅一身單衣晃過去,輕輕推了推門,紋絲不動,應是從裏頭拴上。平日兩人方便前後進出,這一道門不要說上闩,至多也不過虛掩,還是要在風雨天氣才會關好。如此一推不動的經歷,對李雲茅來說倒是第一遭。
他推不開門,便也不作白費力氣的事,懶洋洋向後倚在了門板上開口:“碧潭?睡了?”
屋裏沒人應聲,仍一片寂靜。李雲茅耳力好,聽得出內中其實是有輕淺的呼吸聲。不是熟睡時的綿長舒緩,倒帶着幾分屏息靜氣的刻意。
只是他不去揭穿,仍用那副不疾不徐的口氣,似兩人就在面對面聊天般道:“有一樁舊事,某想了一陣子,覺得還是要說給你聽聽。其實也不算什麽大事,只是帶了些故人音容,不免竟日萦思。如今你既是睡了,想來是與此事緣薄。某姑且說之,你聽得或聽不得,但看随緣。”
說罷這席話,李雲茅擡頭看了看天,城中夜色不比昨晚妖怪谷中,星河燦爛,弦月如冰,映照地面一層微微結起的薄霜,天地間倒有數分白亮光色,照得剔透。縱然身在皇城小院,卻多了些曠野豁迥之感,星極而目眩。
他就那麽怔怔的仰頭盯着天懸河漢發了會兒呆,似是在考慮從何處說起。這片刻的耽擱,忽然耳根動了動,聽到屋裏像是有極小心的輕輕腳步聲,往門口方向挪了過來。
李雲茅将那點動靜捕捉得清楚,眼前立刻勾勒出一幅謝碧潭糾結着小心翼翼蹭過來的模樣,不免失笑。可惜的是沒能笑出來,一張嘴,卻先結結實實打了一個噴嚏,在靜夜之中更顯得極為響亮。
身後的門“咔噠”一聲開了,還好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