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節
臂:“先去看看舒家姊弟,敘舊何時不可。”
這一群人一同擁進了謝碧潭的屋子,空間不免立刻覺得有些局促。偏又都各懷心思,沒一個肯主動開口出去的。謝碧潭左右看看無奈,只得把屋裏的火盆挪出了一個,又向鞠慈道:“鞠師兄,可要準備些什麽?”
“不用。”鞠慈攬衣在舒家姊弟旁坐下,望聞問切一概不取,甚至連那件黑紗幕籬都不曾撩起些,只伸出手在空中虛虛一抹,數點微透着青意的寒芒自他指尖散開,一轉而收,複又夾在指間。旁立幾人運足目力看去,才勉強分辨出那竟是十餘枚纖若牛毫的細針,不知是何材質,唯覺陰氣逼人,不類善物。
這針謝碧潭亦不認得,見那針芒青白,倒生出幾分不明的膽怯之意。這時卻聽身後的李雲茅極低的“嗯?”了一聲,似有所覺,卻又無下文。
那廂鞠慈已在施為,青芒細針在他指腕間穿梭躍動,宛如活物,揮灑自如,一轉眼已首尾相連竄如幼蛇,自舒廣袖四肢肩頸沒入。青針入體一剎,頓有“嘶嘶”之聲自她體內發出,無數道肉眼可見的青黑之氣在她沒有衣物遮掩的頭臉手腕上開始竄動,想來衣下亦該如是。這般奇狀幾人皆未曾聞見,但見杜雲閑仍是氣定神閑立在一旁,便也都安下心來繼續觀望。卻見青黑鬼氣似被追噬一般,慌不擇路在舒廣袖經脈中逃竄,卻仍是在分分削弱,無以為繼。這場怪異的追逐持續了約有兩柱香左右,直到鬼氣已不可察,皆被吞噬銷毀殆盡,鞠慈這才又擡了擡手,指尖微動,輕喝了一聲:“收!”
青針應聲自舒廣袖周身破體而出,并無一絲污濁之氣缭繞,反而寒光更盛,冷氣逼人。忽而收成一束,落回鞠慈掌中,猶自青芒躍躍,如活物一般。
鞠慈這才道:“煎三分參湯,今晚明早各灌服一副,就可進些粥水飲食,無礙了。”又轉而去看睡在內側的舒心,因幕籬遮掩,難辨神态,只覺他輕笑了一聲,“這男娃倒是……”
他後話未出,忽聽李雲茅沉聲道:“鞠先生,某有冒昧一問,你适才施展之術,可是‘鬼針’?”
鞠慈呵笑,卻是扭頭看向杜雲閑:“你這位師弟倒是頗有些見識。”
杜雲閑眉宇間神色還是淡淡的,只向李雲茅搖了搖頭:“無妨,鬼針已與阿慈命盤相融,認主受服,非再是害人之物。”
李雲茅卻是聞言大駭:“将鬼針融于命盤中宮……這……這豈不是自尋死路的做法?昔日以極冰之力,才能将這邪物封于玉虛峰絕頂,不使現世為禍。怎的如今卻……卻……”他咬了咬牙,越過杜雲閑,沖着鞠慈揚聲道,“鞠先生,你到底是人是鬼?”
鞠慈仍在探看舒心,背對了李雲茅輕哼:“适才你以退鬼符打某,豈不是已經知曉某是人是鬼了?”接着便不再理會他,重又喚出鬼針,卻只在舒心身上輕戳刺了幾處就收了手,向杜雲閑道,“這男娃也無事了,他倒是天生罕見的陽血之體,鬼氣鎖在他體內這幾日,已被血脈中陽旺之氣消磨了大半,若不是他年歲尚小,只怕早就醒了,無需待到某來。”
“陽血之體……麽?”杜雲閑語氣極快的微頓一下,颔首道,“無事了便好,這樣高師弟也可放心。”
高雲篆雖說也在旁一直驚疑不定,但畢竟心思更在舒家姊弟身上多些,聽了這一句,極快回了神,忙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有勞鞠……”他深吸了口氣,“鞠師兄,你可還記得某?”
到底有人問出了這一句,若論起來,問岐堂中的三人都算與鞠慈有故,但乍然相逢,若非杜雲閑叫破,竟無一人認得出他。高雲篆與李雲茅只是少年時短暫客逢倒也罷了,謝碧潭卻與其同在萬花修業多年,情分深厚,斷不該如此。這時聽了高雲篆這一問,謝碧潭也立刻跟上,踯躅道:“鞠師兄,你……幾年不見,莫非有何變故麽?”
眼下這般,倒是沒了搪塞轉圜的餘地。杜雲閑微微面露憂色,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又咽了回去。卻見鞠慈落落大方站起了身,環視周遭,口氣中帶了絲淡淡嘲諷:“碧潭師弟、雲篆,還有……雲茅,雖說是有幾年不見,某的記性倒也沒差到認不出你們的地步。只是,說不得某肯認你們,爾等卻不願認得某了。”他話音一落,一擡手,揭下了頭上幕籬。皂紗翻落,露出的依稀仍是花谷弟子披發紮額的打扮,只是半掩黑發下那一張面孔,青白如鬼,瘦骨貼頰,毫無血色,只有三分活人姿态,卻足七分鬼魅之形,哪裏還有半點當年豐神俊朗書墨弟子的儀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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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屋中一時盡是抽冷氣的聲音,顯見那三人已是極為驚駭失色。鞠慈倒是就那麽拎着幕籬站着,嘴邊牽了抹笑,淡淡的像是嘲笑又像是自嘲:“如今倒也莫稱某為萬花谷書墨弟子鞠慈,還是叫一聲‘鞠先生’的好,免得辱沒了門庭!”
杜雲閑在他身後輕輕嘆氣:“阿慈,你這又是何必!”
幾人中先回過神來的是李雲茅,他算起來與鞠慈牽扯最淺,起初的驚愕之後,登時思路一轉:“這是……鬼針之故?”
鞠慈哼聲點頭:“不錯,鬼針這等邪物,以極冰封裹尚需昆侖地脈之助。要将其收服己用,豈能不付出一些代價?不過……”他一擡手,指縫間又見幽藍寒光穿梭,如夢如幻,“倒也值得。”
他的話尾,卻聞杜雲閑又是一聲苦笑。
談話到此,一時陷了僵局。最是迫切一見鞠慈的謝碧潭反而一直緘默不語,神色恍惚,似是大驚大變之下,失态難以自持。高雲篆卻漸漸回了神,猶疑幾番,還是一咬牙問道:“鞠師兄,某不知你為何變成了這副模樣,但某與你也算舊識,更有杜師兄識人待物眼光,某等皆信服,想來鞠師兄縱然鬼針在握,亦非有行惡事之心。某等雖說仗劍修道,豈能不辨是非一概論之,若鞠師兄懷有什麽苦衷,不妨……願吐之時,容某等一聽。”
鞠慈卻又森森笑了:“某無什麽苦衷,一路行至此狀,也無非從心而已,雲篆多慮了。”他扭頭看了看睡态已是安然的舒家姊弟,反手又将幕籬戴上,擡腳便向外走,“此間事已了,某再滞留下去也沒什麽意思,就此別過,不需送。”說話間身如鬼魅之形,一晃出了屋子。那幾人緊随其後跟了出去,卻只見透白冷月照遍光亮亮大地,空蕩蕩的院子裏,哪還有半點行跡。
鞠慈這一走,一院子裏三人目光,頓時都落在了猶在門口的杜雲閑身上。那股在鞠慈身邊如影随形的鬼魅氣息随其消散後,壓抑僵硬的氛圍也陡然為之一緩。李雲茅咳了一聲,複了三分故态,眯眼看向杜雲閑:“杜師兄,你該不會也說走就一溜煙走得不見了人吧!自你離了華山入世修行游歷,也有兩三年未見,難不成不想與師弟們敘敘舊,聊聊你欠某的那兩吊錢和危家那檔子事?”
杜雲閑看來卻是沒什麽玩笑的心思,他似是知曉鞠慈無聲無息離去的方向,舉首望空嘆了口氣:“某尚有一物要交代給你,進屋說話去吧。”
三人倒是沒再回舒家姊弟睡着的屋子,轉而去了隔壁廂房。謝碧潭還是有些神思飄忽,跟着走了幾步,又頓住了,垂了眉眼道:“某先去給舒姑娘把參湯煎上。”
他說着話就要往前面問岐堂去,可腳步轉了彎,身子卻還不甘不願的擰着,又吞吞吐吐開口:“杜道長,鞠師兄他……他……”
杜雲閑沖他笑笑,和顏悅色道:“你不必擔心,阿慈并無什麽大礙,只是……大概他再不會回去青岩了。你昔日若與他親厚,便在心裏記得,萬花書墨門下,曾有此一人,也就罷了。”
謝碧潭怔怔聽着,似懂了,又似全然不懂,喃喃道:“幾年不見,鞠師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怎會變了一個模樣?他……他本是顏書聖門下書墨弟子,又從哪裏學得了一身針術……某……”
他有千言萬語要問,堆積于口,反而澀澀難出。杜雲閑還是平和的看着他,慢慢道:“你欲問之事,貧道皆知。只是這些都是阿慈私事,他若想讓你知曉,你去問他,自會得到答複。若他不想,貧道也無可越俎代庖,還請見諒。”
“某……明白了。”謝碧潭吶吶應了一聲,這一遭轉身得幹脆,直往前堂去,沒再回頭踯躅徘徊。
忽聞擊掌聲,見李雲茅站在門邊拍了拍手:“杜師兄,某不問你鞠先生之事,只是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