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章節
,袖了手看看天、看看地、再看看花。那滿樹白梅開得極好,香味清冽悠遠,逗人流連。李雲茅随手抓住一朵,右手拈訣,輕輕向着花芯一點,登時一股幾乎淡不可見的稀薄黑氣自花朵上逸出,只微微飄蕩兩下,就散盡在了寒風中。
“這淺薄的鬼氣,看來當真不是她了!”李雲茅自言自語一句,丢開花,又踢踢踏踏踩着雪,也循着來路離開。
黃金履經了亂墳崗一事,到底還是受了不小的驚吓,離了三雪園回到長安,又很是深居簡出的養将了一段日子。謝碧潭心覺愧對他,時不時的登門探望一回,見他精神一日日好了起來,才覺放心。
李雲茅對此很是放任,彼時舒家姊弟已挪了出去,另賃了一處宅子小住,高雲篆臉皮再厚,也不好跟着過去,索性踏踏實實的賴在了問岐堂,将李雲茅的屋子當成了自個的,并對此振振有詞,頗以“助師弟一臂之力”自居。
李雲茅懶得搭理他的嬉皮笑臉,不過籍此倒吃了不少謝碧潭的豆腐,便也忍了。高雲篆卻是個不安分的,不去探望舒家姊弟時,就窩在問岐堂中煽風點火。瞧着這日謝碧潭又起早出去,近午才頂風冒雪的回來,便向着李雲茅連連擠眼:“小大夫這般好的人品,師弟你若還不快點下手,遲早被人挖了。”
李雲茅拿了卷書在看,頭都不擡,嗤笑一聲:“你當某是你,蹉跎三載一事無成?”
高雲篆頓時郁悶了,眼珠一轉,又不死心道:“別說師兄不疼你,純陽宮中的丹方,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都在某的腦子裏裝着呢。師弟你若是……咳咳,師兄給你煉上幾味藥,包叫什麽萬花谷高徒、離經妙手,也被拿下。”
他擠眉弄眼挖苦打趣,末幾個字說得不留神大聲了些,正叫剛進屋的謝碧潭聽去一耳朵。謝碧潭卻是純然不知前言為何,笑着過來道:“萬花谷怎樣了?難不成有什麽新消息,某尚不知,高道長已經知了?”
李雲茅“噗嗤”樂了,拉着謝碧潭挨着自己坐下,涼涼道:“他相思症害的艱難,莫說萬花谷的門人弟子,就算孫老前輩親身出馬,也是沒得治。碧潭你莫搭理他,讓他自個去撞一會兒牆,就沒事了。”
高雲篆被反将一軍戳了痛腳,臉上神色頓時很是精彩。偏謝碧潭如今與他熟了,不似初見那般客套矜持,也笑起來:“高道長,舒家娘子那邊到底是怎生個意思?她既然依了你千裏同行,想來也不是全然無意,說不得只差臨門一腳罷了。”
高雲篆嘆了口氣:“舒姑娘心有結蒂,不解難休。這話某卻也不好直白問她,只是與她相識就是因那一番緣故,再加這三年來言詞偶爾打探,才依稀曉得幾分。這一遭來長安,也是她之意,言說要與那樁糾葛分明了斷。至于到底如何,唉!”
高雲篆平素是個時常眉飛色舞愁不挂心的性子,見他連連唉聲嘆氣,李雲茅都不由得動了幾分恻隐,頗可憐的看他一眼:“那你便在此等着?”
“不等着結果又待如何?”
李雲茅“呵呵”一笑:“這般守株待兔的忸怩,師兄你若還不快點下手,舒姑娘遲早被人挖了!”
原話奉還,高雲篆被他氣得一個倒仰,直恨不得去咬上李雲茅一口。謝碧潭一邊樂不可支,一邊忙圓場打岔,忍着笑道:“卻不知舒姑娘所言‘糾葛’是甚?某觀她韶華年貌,又是女兒家常居揚州,世途閱歷未必多少,憶盈樓也是格外回護門下這些女弟子,能有何事這般蹉跎?”
高雲篆苦笑一聲,似笑又似嘆氣:“謝先生,你可信前世來生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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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西亂葬崗,本就是個尋常少人踏足之地。更何況自前些日子鬧鬼之說一出,更是人蹤杳杳,冷清得連鴉啼聲都少了許多。只是自寒衣始至臘八,家家戶戶上墳告祖,總有些免不得的要往來此處,一路經行戰戰兢兢。
冬月裏,雪驟然多了起來,每十日裏總有兩三天雪珠瀝瀝,天色半陰不晴,灰雲遮陽蔽月,将曠野塗成了一片暈不開的鉛灰。等到入夜,這鉛灰就凝成了塊,厚重混沌的壓在亂葬崗上方,平白的壓抑沉悶。
這一夜又有零零碎碎的雪飄了半日,定了更将晴未晴,雪花雖漸漸收了,風卻越來越大,嘶吼着搖樹吹沙,刮得整座亂葬崗中一片鬼哭狼嚎。這般天氣,連那群游走在荒墳中的野狗都不願露頭,更勿論行人。偏偏卻有一點燈籠光亮,被北風拉扯得搖擺不定,又執拗的直往亂葬崗中來。
雖是頂風而行,燈籠前挪的速度卻不算慢,不多時已進入亂葬崗地面。借着光亮照見分明,來人卻是個頂頂年輕貌美的女子,雪青棉襖鵝黃绫子裙,裹了件酡色的披風。她手中尚挽了個不大的包袱,本是一臉行色匆匆,踏入亂葬崗後反而緩下了步子,左顧右盼,似是在找尋什麽。
這女子一路尋找,一路前行,漸漸越進入越深,那一點衣飾上的嬌嫩顏色,也模糊在了連片荒墳之間。走到後來,許是她自個也覺得太過深入,遲疑着緩下了步子,開始在左近一圈老墳間轉圈打量,似是辨認石碑,又似在尋覓些其他的什麽東西。
正走到一座塌陷了半邊的破墳附近,忽然風中一聲尖哨,一股幽藍火焰陡的從那破墳缺口處的凍土坑中飄起,“蓬”一聲炸開巨大,內中現出一條伶仃如杆的黑影,陰測測冷森森開口:“何處來的女娘,敢擾老夫埋骨之處,收魂來!”便見那鬼影雙臂一張,露出十指尖如鈎爪,又猛一昂頭,甩出一條血紅細長怕不有二尺的舌頭來,沖着那女子當頭就撲。
這般的陣仗,莫說尋常女子,只怕是個膽量略小些的漢子都要吓軟了腿。偏那瘦鬼眼看着撲到面前,卻沒聽到意料中的尖叫哭泣。只想着難道這個格外膽小,已經吓得昏了過去?卻不想下一瞬,一股大力猛的撞上胸口,瞬間上半截斷了線般倒飛兩丈,倒是剩了下半截還在破墳坑口。那足有一丈的黑袍攔腰折開,露出隐在下面的一個五短身材的光頭莽漢。
驀見寒光一閃,女子借着踢出的那一腳一步跨上墳頭,雙腕一翻一擎,披風下亮出一對寒光勝雪的短劍,粉面凜冽,怒道:“好個妖人,裝神弄鬼來欺弄本姑娘,留命下來!”舉手便刺。
破墳中扮鬼那人見被戳破了行藏,他卻也機靈,早抓了一把雪土在手中,這時猛的沖着那女子一揚,叫了聲:“看暗器!”跳出墳洞,撒腿便跑。那鬼袍子的上半截竟然還有個瘦猴般的人蹲在其中,這時一并鑽了出來,兩個連滾帶爬的,速度倒不算慢,沖着另一個方向沒命的奔逃。
這一片亂葬崗中,地勢極為雜亂,凸凹起伏,甚是絆人腳步。女子先因那聲“暗器”滞了一下,發覺被哄了擡腳再追,卻沒那二人地形熟悉,一時竟追他們不上,反被幾個圈子兜下來,拉開了些距離。
那兩個小賊大約也是察覺了,紛紛慶幸,一邊跑着,一邊還要向地上唾了一口,罵罵咧咧道:“倒黴的遇上了個母夜叉,今晚的生意沒着落了!”
忽聽左側幾步開外,有人輕笑道:“貧道的生意倒是上門了。”
猛一扭頭,就見原本還空蕩蕩的地方,突的閃出一條人影,雪白淺青的道袍束着雲冠,眉眼間笑吟吟的,看向二賊:“貧道本是想來找找看有沒有小鬼可抓,卻不想遇到了兩個活鬼,當真有趣,有趣!”手中麝尾一甩,倒似一條鞭子,當頭就抽。還未及身,已先聽到尖銳破風之聲。
兩賊同時大叫“不好”,匆匆又轉了個身,再換了個方向逃命。這一遭變作身後綴了兩人,個個都是有着功夫在身,但凡折到哪個手裏,都難善了。
只是再沒逃出多遠,前方隐然開闊,亂七八糟分布四周的墳頭少了許多,倒是野生野長了兩排柳樹,幹枝瘦幹的晃蕩在風中,張牙舞爪。
兩個賊人自然是認得路的,這已到了亂葬崗的邊緣,前方只餘一座孤零零的舊墳,穿過去了,就是一帶雜樹林,一頭鑽入,便可逃出生天。他兩個心頭正要松下一口氣,忽然眼見前面十幾步外,正在那座舊墳的墳頭上,飄飄蕩蕩升起一名白衣女郎,當真是足尖離地三尺有餘,長袖曼舒,盈盈在半空中轉了個身。
“鬼……鬼鬼鬼……有鬼啊!”
兩聲慘叫中,白衣女郎呵笑一聲,擡手虛虛一點。一股陰風平地卷起,将二賊掀翻得如同走地葫蘆。一通颠倒頭腳的滾動後,堪堪五體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