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章節
地的趴在一雙皂緞道靴與朱紅繡鞋前。昏頭漲腦中只再那麽擡頭一看,頓時一口氣提不上嗓,雙雙翻着白眼厥了過去。
道靴的主人自然是白衣灑脫,一派仙風道骨模樣的李雲茅。他用靴尖在二賊頭上碰了碰,見當真沒了反應,不由搖頭笑嘆:“這般鼠膽,也學人家裝神弄鬼的劫道!”又擡頭望向那尚飄在空中的白衣女郎,“有勞梅娘出手了。”
“李道長客氣。”梅影欠欠身,飄然落到二人面前,仍是頗有禮數的先福了一福,才擡袖掩口看向另外那名女子,“只是這位姑娘……似是也被兒吓到了呀!”
那名女子仍倒提着雙劍,面色卻是驚駭,瞪大了一雙杏眼看看梅影,又看了看李雲茅:“李道長,她……她當真是……”
李雲茅笑起來:“如此良宵,提什麽鬼呀怪的多煞風景,這位是梅影娘子,西城外三雪園的東主。梅娘,這是舒廣袖舒姑娘,自揚州憶盈樓來。”
二女登時都有些無語,李雲茅卻好似渾不覺自己打圓場的說詞有何不妥,仍是笑眯眯的,用腳尖點了點那兩個小賊:“深更半夜,這兩個扮鬼劫道的貨色要怎生處置?若是綁了送官,還要候到天明,好生麻煩。”
梅影立刻跟進轉了話題,笑道:“既然是這片地頭上的事,兒鬥膽做個東主。李道長若是放心,便将他二人交與兒處置,定不傷他們性命,又留個大大的教訓就是。”
“那就有勞梅娘了!”李雲茅順手便推出了那兩個麻煩,左右看看,又是一樂,“只是不知今兒到底是怎生個日子,倒是不約而同,在這片亂葬崗遇到了兩位相熟。梅娘……嗯,梅娘且先罷了,舒姑娘,你又怎會選了這樣一個時日來此?高師兄可知麽?”
舒廣袖此時臉色還是有些蒼白,有點不知所措的看看梅影又看看李雲茅。大概到底是對李雲茅的信任占了上風,目光回避着梅影,咬唇道:“我出來是為一樁私事,無需向高道長說。”
“這樣看來,倒都是為着私事了。”李雲茅臉上仍帶着笑,“只是這亂葬崗非是善地,今夜又格外陰晦,頗覺不吉。若是舒姑娘的事已辦妥當了,不如讓貧道送你回去。或者時辰已晚,前往三雪園打擾梅娘一宿也可。”
梅影忙道:“若是舒姑娘不介意,自是無妨。”
舒廣袖聽了,卻搖了搖頭:“不成,我的事尚未辦完,若錯過今夜,又要蹉跎許久。李道長若有他事,但去無妨。梅……梅娘也多謝好意,心領了。”她說罷,捏了捏臂上的小包裹,斂起雙劍,轉身欲走。
只是眼前白衣一動,李雲茅不偏不倚的擋在了去路上,笑容可掬的,卻沒在看向舒廣袖,而是擡頭望天。濃黑如潑了墨的天疏星無月,斷沒什麽看頭,更何況是在這氣氛陰森詭異的亂葬崗中。他卻像模像樣瞧了好一陣子,才轉頭對着已經要捺不住性子的舒廣袖莞爾道:“今夜太陰沖鬥,陰水蔽月,正是個極難遇得的大陰之日……前幾天貧道與高師兄閑來無事翻看歷書,正巧說到了這一節。”
舒廣袖臉上原本那股被攔了去路的隐然怒氣一僵,愣愣看了看李雲茅,又扭頭瞧瞧袖手不語的梅影,驀的嘆了口氣:“這是高道長與你說的?”
李雲茅搖頭:“高師兄豈會将旁人私事輕易亂說,若說是貧道的猜測,舒姑娘可信?”他悠悠道,“今夜當真算是巧遇,只是能在這地界巧遇,也是需要些因緣。揚州憶盈樓名揚天下,擅長的是劍舞清歌,天工巧秀,卻與五行八卦、捉妖弄鬼的行當沾不上什麽邊……論及這些,反倒是某的純陽宮的專攻術業。舒姑娘,外行縱有千般巧,不及內行一句通,這些靈邪之術非是尋常,你若有心定要擺弄個究竟,就愈發使不得自個由着性子胡亂揣摩。否則不成事小,萬一有了折損,卻不止一個替你擔心難過呢。”
他口若懸河滔滔說了一篇,聽得舒廣袖半晌緘默不語。忽聽身後響動,梅影曳着長袖款款過來些,站到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眉眼恬靜柔和:“舒姑娘可願聽兒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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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廣袖看着她仍有些驚揣不安,只是見梅影有意拉開些距離不使自己難堪,談吐又得體,才略放了心,猶豫道:“請說。”
梅影将袖一甩,十餘步外的舊墳前應聲飄起幾件物什,卻是一爐清香,三兩盞幹鮮果子,與些糕餅酒漿,與尋常人家上墳時的鋪陳并無什麽兩樣。梅影候她看清楚了,重又放了那些東西落下去,才道:“兒雖仍托身紅塵之中,卻早非俗世之人。幸有機緣,一縷殘魂也可得茍且世間。今日時逢大陰,宜鬼魅行,一時動了念,來此祭掃。那墳冢中葬下的非是旁人,卻不過是兒昔日塵寰身罷了。”
聽得梅影竟是來為自己上墳掃墓,非但舒廣袖,就連李雲茅亦是意外。愕然後搖頭笑道:“這……這當真也算是一樁轶事。”
梅影卻不在意二人的驚訝,繼續曼聲道:“兒昔年薄命,泉泥銷骨,千裏輾轉,無處托魂。如今想來,唯不過欠一人一句提點而已。惜兒遇黃郎時,已是人鬼殊途,聽之無用,唯有嘆息。舒姑娘,且聽他人勸,莫成己身哀,一人在世,到底還是需時時與旁人相交往來借力的多些,又何苦憑着一人辛勞,走那些彎路絕路、徒勞之路。”
舒廣袖聽得默然,倒是第一次正眼直視梅影,那白衣女郎色如春花、窈窕多情,若不言明,又豈有人知她竟是鬼非人。再聽這番言辭,倒比李雲茅笑晏晏的勸說更入耳些。她又猶豫片刻,嘆了口氣:“罷了。”便将手臂上的小包袱褪了下來,“李道長猜得不錯,我選了今夜出城,又來到亂葬之地,确實是要尋一處陰氣充沛的地脈,借其氣催動一件法器。只是這法器是人相贈,所為更是純然自身之事,斷不會影響旁人。”
她說着話,蹲下身在一塊石頭上解開了小包袱。掩布一去,露出一面一尺見方的古舊銅鏡,只是鏡面已頗污濁,照臉亦是艱難,就不知有何等的法力神通。
此鏡梅影不識,李雲茅亦認不得,四道目光便都只輕輕掃過,就又停留回舒廣袖身上等她後話。舒廣袖取了鏡在手,對着自己照了照,想當然只能在其中望見一個烏突突的模糊影像。她許是早知如此,并不如何失望,撫着鏡子道:“此鏡亦是經旁人之手轉贈,是以我也不曾見過原主人。當時鏡子收在一只同樣破舊的錦盒裏,內中附絹書道:此鏡納極陰或極陽之力,便有神通。可照見持鏡人前世往生,欲解之問。然神通非神,解亦是結,用之與否,思之慎之。”
“照見前世往生?”李雲茅和梅影都是一愣,大感意外。若當真有如此法力,這面看起來破舊的銅鏡倒是不凡,如此寶物,竟會輕易贈予他人,不免更讓人覺得蹊跷。
李雲茅想了想,還是道:“前世往生,乃輪回因果,這般看,此鏡該是出于沙門。舒姑娘,可否借鏡一觀?”
舒廣袖對待他很是爽快,立刻将鏡子遞了過去,邊道:“我執着于此,然而多方找尋,始終不得極陰極陽之力所在。前幾日與高道長閑聊,聽他提及今夜之特殊,不免動了念,往來一試……這卻是與高道長無關的,他确不知情。”
李雲茅點了點頭,也不知有沒有聽進最後幾個字,只将那面銅鏡在手中翻來覆去觀看。他看的卻不是鏡上紋路與鑄造,而是時不時以掌緣輕擊、屈指連叩,又掐起法訣,飛快的從鏡子背紐到鏡面抹過一回。來來回回能有三次餘,輕輕吐出一口氣:“此鏡外穢內淨,正法無邊,并無半分邪祟妖異之處。無論是否可照見前世往生,至少贈鏡之人,應是無加害舒姑娘之心。”
舒廣袖便也笑了:“那道長可知如何使用此鏡?”
李雲茅目光在她和梅影身上一過,沒急着答複,卻反問道:“前朝譬如前朝死,今世始知今世生。人言童子之記,不過三齡。成人之後,便連三歲之前的幼時之事亦不記得,再去耗費心力牽挂些前生往事,豈不是自尋煩惱。喜樂悲哀,皆在輪回中煙消雲散,追之何益?”
舒廣袖卻是搖頭:“道長不必多說,你非是我,亦不知這些年來,我困于此中的百般糾結。如今既有了一線希望,縱然艱難,也絕不肯錯失了。”
“當真不肯?不悔?”
“便是不肯,不悔。”
李雲茅哂然:“那看過後,知曉後,又待如何?”
尋常一問,前一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