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章節
“那某還是不說了,不然耽誤得你睡不成這個回籠覺,豈不是要怨恨某?”李雲茅老神在在,過去扶了謝碧潭的肩膀,“貧道也折騰一宿了,碧潭,走走,回去睡覺,睡覺!”
他拉着謝碧潭擡腳要走,高雲篆眼珠轉了轉,總覺得他話中有話,一個翻身輕巧攔到了門口:“師弟,話說一半豈不是噎得慌?”說着伸手作勢去拉他,手到半途忽的一轉,一把銜住了李雲茅肩上的一個扁布包,卸了下來,“這東西你出門時尚沒有的,可別是什麽邪氣物件,叫為兄來替你把把關!”
李雲茅料錯了他的動作,被搶了包去,也不急于再奪回來,站在那叉手笑道:“正是件邪氣物件,就不知師兄是否看得出來了。”
高雲篆三兩下抖開包袱,伸手一摸,“咦”了一聲,從裏頭掏出一面破舊不堪的鏡子,甚至鏡面上還有道不短的裂痕,怎麽看都是只能扔了的貨色,不知李雲茅為何要特意裹了背回來。
謝碧潭也探了頭去打量那面銅鏡,同樣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如今見李雲茅平安歸來,心頭早松了口氣,聽着他二人幼童般擡杠只覺哭笑不得。這時便笑着剜了李雲茅一眼:“這是賣哪門子的關子,你往亂葬崗跑這一趟,高道長同樣也擔心了半宿,好容易人回來了,還有心思胡鬧?昨晚到底有何見聞,再拖拖拉拉說不明白,早飯都沒得吃!”
高雲篆和李雲茅也不過是師兄弟間慣了的沒大沒小打鬧,聽謝碧潭發了話,雙雙借坡下驢,老老實實回到幾案邊坐下。李雲茅這才将昨晚幾波幾折的事态變化一一說給二人聽,末了笑眯眯看着高雲篆道:“舒姑娘如今大驚大悲……說不得還有大喜。那擾了她多年的前塵,竟又不是她的前塵,正恍恍惚惚無所适從。梅娘不便陪同,某只得獨個伴了她一塊回城。如今她自回自家去了,可家裏也不過只舒心一個娃娃,說不得心裏話更沒得人安慰陪伴,當真……凄涼啊!”
他尾音拖得極長,一詠三嘆,一邊嘆着,一邊還拿眼神滿是揶揄的撩着高雲篆。果不其然,高雲篆出神般坐了坐,像是在消化李雲茅這一篇突如其來的消息。随後猛的翻身而起,沖着他長長一揖:“多謝師弟!”轉身便要出門。只是才一擡腳,又硬生生頓住了,原地轉了個身,直奔後院。
李雲茅拍着幾案笑起來:“你這頭到底還是要梳不是!”
高雲篆急匆匆的梳洗了跑出去,連個招呼都沒再顧得上跟兩人打。李雲茅樂不可支,全不在意,笑話了一氣,再一轉頭,卻見謝碧潭拿了那面銅鏡,正饒有興趣的翻來覆去看着。看他回了頭,便道:“當真就這一面鏡子,可照往生前世?”
李雲茅坐過去陪他一起看:“某親眼所見,斷不會錯。只是想不到舒姑娘和道知大師……這是怎生不相幹的兩人,竟也能因此被拉扯到一處。姻緣孽緣、前緣舊緣,當真玄妙非常。”
謝碧潭又把鏡子對着自己照了照,那烏突鏡面如今更添了道裂痕,自是全然照不出什麽,幹脆沖着李雲茅一晃:“就不知這鏡子若還是好的,可否給你照出段未盡的前緣來!”
“道知大師說了,此鏡乃是因緣,因緣了結,便無用了。”李雲茅頗認真的給他解釋,忽又狡黠一笑,“不然某一定是偷偷摸摸的拿回來,再挑個你睡死了的機會,給你照上一照才是。”
謝碧潭磨了磨牙“呸”了他一聲,幹脆不說話了,只仍拿着那銅鏡,翻來覆去的把玩。
李雲茅又湊過去些:“這鏡中乃是佛法,又不是動用了什麽機關消息。即便你拿回青岩找位天工弟子來看,也仿不出個一樣用處的。與其看它,不如……”他大大方方的伸手在謝碧潭腰上摸了兩把,“趁着天色還早,高師兄又出門去了,回去睡覺吧!”
謝碧潭臉上一熱,雖說以李雲茅的性子,到不至于白晝宣淫,可到底那話中調笑意味甚濃,叫他咬着牙去拍開腰間不安分的手:“好沒個正經樣子!”
只是這遭李雲茅卻沒讓他一拍就放開了,反而手指一收,連着謝碧潭伸過去的手一并握住,身子也順勢前傾,親親密密的将下颔擱在了他的肩頭,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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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過了,竟是全無玩笑意味的道:“舒姑娘之事,竟是叫人心有戚戚焉。可萬千的感慨,若要說出,又空無一言。”
謝碧潭默然,許久後陪着嘆了口氣:“罷了,你說不出,某也知了。”
“當真?”
謝碧潭輕“哼”一聲,扯了扯李雲茅腦後頭發,叫他擡起頭來。候四目相對,驀的一舒臂,攬了過來,然後似是下了莫大的決心,将眼一眯,咬上了唇。
李雲茅心中大樂,一時那點缥缈晃蕩的慨嘆俱丢到雲外,禮尚往來的回抱過去。抱緊了,像是要揉進胸口裏,斷不肯放開。
謝碧潭卻偏在這時候掙動起來,好容易撬開一絲空隙,漲紅着臉,一口銜在了李雲茅耳朵上,蚊子般吶吶出三個字:
“去後面……”
十二 半生劫
時序入了臘月後,天氣愈發寒冷,然而長安城內外反倒愈發的熱鬧了。
不說東西兩市,只周遭村縣中,但凡出得了門的,哪個不往天子都城中往來,置辦年節用度,或是走親訪友。如今太平盛世,一年到頭,尋常百姓手頭大多攢下了幾個閑錢,又是年根底下自不吝啬。因此便有心眼更活絡些的,在城外幾個就近的路口也支起了攤子,弄些花花綠綠的玩意,或是雜貨物件,賣個趕緊。
自打舒廣袖的事了後,李雲茅又成了個徹頭徹尾的閑人。大概那些妖精鬼怪也都知趣,不在這年前年後的熱鬧日子裏折騰。說不得,還有“入鄉随俗”的,也頗張羅着要過上個好年。
李雲茅因此閑散下來,每日裏泡在問岐堂纏着謝碧潭。他兩個如今親昵更不一般,雖說謝碧潭到底還有些臉皮薄,但二人私下相處,漸漸倒也不至于被一句話就撩了個滿臉通紅,偶爾還能回個嘴,也算是長了出息。李雲茅卻更在此中回味無窮,樂而忘返。
臨近年根,街上百般的熱鬧,獨往來瞧病的人卻一分分少了。反倒是那些配好的現成丸藥散劑,常有人來買些回去,想是過年時要預備在家裏。一來二去,問岐堂中存着的些常用藥材不免将要告罄。
這一日起來,難得是個晴朗天氣,白亮亮的陽光隔着窗戶紙照得卧房中通亮一片,甚至有些晃眼。
謝碧潭便是被這亮堂堂的光晃到眼睛上硬生生照醒了的,他昨夜折騰得晚了些,早起不免貪困,只是胡亂伸手摸摸旁邊,被窩裏已經空了,然後便聽到衣衫簌簌,連着李雲茅笑嘻嘻道:“辰時都快過了,這一覺睡得不免太沉,還不快起來,問岐堂還要不要開門了?”
謝碧潭懶洋洋翻了半個身,屋子裏暖洋洋點着兩個火盆,他也不覺冷,被窩裏扔了半條光溜溜的胳膊出來,擋住了眼睛:“不開了……”
然後一個大喘氣的長短,才繼續道:“今兒個往梅記去買些藥材,順便瞧瞧黃兄。昨晚某已經托了隔壁油蠟鋪子一些配好的丸藥,有人來買,按劑打發就是。”
“原來你倒是已經盤算好了!”李雲茅聽他這樣說,便也不急着穿衣梳洗,又一屁股坐回去,順手把謝碧潭睡得亂糟糟的頭發理了理,附身湊到他耳邊輕笑道,“早知道,昨晚就再折騰得晚些……你是不是就因着這個,才故意沒跟某說今兒的打算?”
謝碧潭身上一僵,随後狠狠一巴掌拍開了他的頭,自己也一翻身擁着被坐了起來,去摸地下搭在小幾上的衣服,邊咬牙唾他:“真真長安的城牆都比不得你的臉皮!”
李雲茅不以為意,摸了摸臉,頗是自得的道:“華山上半年飛雪,那般的冷。這一身皮要不厚實些,豈不早被凍成了雪人。”
兩人半真半假的鬧着各自起身梳洗,出了房,才看到隔壁原本李雲茅屋子裏的高雲篆早又出門去了。自打亂葬崗之事後,舒廣袖大概是因換了一重心境,對待他的态度也明朗許多。高雲篆得了甜頭,如今更是恨不得天天往那頭跑,師弟什麽的,早抛到了九霄雲外。
因是天子皇城,眼看着快到除夕,其後又有上元佳節,皆是舉世頭一份的熱鬧。因此高雲篆與舒廣袖商量,要在長安過了年再走,一路先上華山,再折回江南,其中寓意自是不言而明,
高雲篆心情大好,看着李雲茅也格外可愛,這一連數日,連跟他擡杠拌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