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章節

如一頭雪鶴,禦風而行,直投入荒林之中。

落足之地,木雪簌簌,一派凄涼冬景。李雲茅環身一顧,索性并指成劍,運氣蕩出。那遍地白雪落木受劍風激蕩,登時四下吹散,露出大片的凍土。他手下不停,繼續禦劍氣掃蕩四方,空山之中,金風激蕩,寂靜山谷登時雪塵飛舞,枯枝荒草橫飛,如同滾開的沸水鍋,再無半點的寧靜。

李雲茅卻毫不覺自己正是亂了清淨的始作俑者,一邊操縱劍氣将地面障眼雜物全數掃開,一邊還要扯了大袖時不時擋一擋臉,連聲抱怨:“這般腌臜,險些迷了貧道的眼睛!”好在山中除他再無別人,無人聽了去嘲笑。

這般一路蕩開積雪,又前行了二三裏,再一股劍風吹過,雪下露出的,非是一般凍土,而有些星星點點的晶瑩光澤,被日頭一照,白燦生光。

李雲茅驀的一喜,拍手道:“可算是了!”就快步過去俯身查看。那一片雪下,原是一條山澗流泉,嚴冬中滴水凝冰,已凍成了鏡面般光滑的一條冰帶。李雲茅再直了身子環顧四周,以泉水為憑,到底認出了當下身處的,正是神仙泉入口所在山谷。

然而他越向谷中行,越覺蹊跷,心中不妙的預感隐約成形。這一帶神仙泉,得地脈靈氣滋潤,草木豐美,靈藥多生,即便時當三九,天寒地凍,也不該察覺不到半分水靈精氣的波動。可直到他循着舊日記憶,一路走過夜宿樹林,又深入到神仙泉泉眼所在的澗洞前,任憑掐訣叩問、還是靈符相引,此地地氣,仍一派稀松尋常,五行淺淡,與昔日差別宛如天壤。

李雲茅心下揣測,索性也不再多做耽擱,直接跨入了澗洞。這一踏入,卻是大吃一驚。

這一座澗洞乃是避風藏氣之處,就算在冬日,也是風雪難侵,比起洞外倒還要暖和上幾分。只是沒了積雪覆蓋,更叫他看得清楚,那本該是寬而曲折的水道,如今竟幾近枯竭,只剩了淺淺一道不足兩尺的細流,茍延殘喘着在石縫中流淌。而兩旁草木,非但冬葉凋零,甚至還有大半已經枯槁摧折,一眼望去,甚是凄涼,哪還有半點往日鐘靈毓秀神仙地的風采。

李雲茅默默吞了口口水,只能搖頭嘆氣。這一路行來,心中預感逐漸成真,等到當真見到神仙泉一派荒蕪,反倒不如何震驚失态。他沿着水岸又向洞中走了一段,甚至還沒到枯榮蘭傷人處就止步了,原路退回,也不出去,就站在洞口一塊石板上,皺着眉盯着水流出神。

細流潺潺,若斷若續,越到靠近澗洞出口,越漸漸有細碎冰碴凝于水面,偶爾“啪嚓”一響,是迸裂了,便化作許多更細小的冰粒,順水而出,再次慢慢凝結。

李雲茅就瞧着那混着冰屑的水流半晌,忽的蹲下身,一攬袖口,将手攪入了冰冷的水流中。刺骨寒意登時叫指尖一麻,随後針紮般的冷沿着手指攀援而上,非但皮肉,就連手骨都被凍得隐隐生疼。李雲茅卻猶覺不足,将手虛虛一抓,又在水中狠狠攪動了幾下,才叉着五指站起來。那一只手已是凍得皮色泛紅,冰涼麻木。

只不過皮肉受了苦楚,腦子卻清晰起來。李雲茅拿着那只涼手搓了搓臉,再放下時,眼瞳便又是晶亮光透的,宛如飽睡初醒。他抖着手指上的水珠,咧嘴笑笑:“罷了,大約這正是某該應之劫數,難道貧道還怕了它不成!”他一轉身,大跨步的踏出澗洞去,沒再回頭,将那一座山谷的凄涼慘淡變故,盡數抛了。

快馬加鞭一程,正趕在城門關閉前回到了長安。然而時辰未晚,天色已黑。循路而去,遠遠望到了問岐堂前高高點亮的兩盞燈籠,燭火暈黃,在寒風中卻覺出幾分溫暖之意。連李雲茅自己都未覺得,臉上已經眉目舒展帶了幾分惬意舒心的笑,揚鞭打馬,直奔過去。

他卻不走醫館正門,牽着馬匹到了後院,将手一推,那門牢牢闩着,險些折了腕子,只好又“啪啪啪”的拍起門板,連叫開門。

應門之聲來得極快,嘩啦一聲拉開了門闩,正是謝碧潭。看樣子是從屋裏急匆匆跑來,李雲茅一把過去不客氣的攥住了一只手,猶是熱乎乎的,揣在了手心就不想松開。他便一手牽了馬,一手攜着人,笑眯眯的往院子裏走:“碧潭,可有吃的沒?某跑了這整一天……嗯?”

院子裏光線比起外頭要亮堂不少,正落在謝碧潭眉間,卻是照見了一張慘白的臉,神色驚懼不定,很是狼狽。李雲茅登時心頭一跳,門也顧不得關,将謝碧潭又拉近到身邊些,促聲道:“怎麽了?發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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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碧潭抿着嘴唇,一副要說又不知從何說起的模樣,反複張了幾次嘴,只道:“你進屋去瞧瞧吧,高道長也在裏頭。某……某當真說不明白……”

他這話說得斷斷續續,字裏行間盡是難言的困惑。只是李雲茅聽了,反倒松了口氣。聽他這般口吻,就算有什麽意外,出事的也非是自家,說不得只是又有什麽蹊跷送上門來。然而房中還有高雲篆坐鎮,更是不足慮。

這樣心頭一松,便笑道:“那你這副面白唇青的模樣又是怎了,某還以為有什麽妖魔鬼怪跑來挑貧道的場子!”然後又是纏了人連聲叫餓,似乎比起屋裏的情況,填飽肚子還要更重要些。

謝碧潭卻沒心思同他玩笑,接過缰繩去拴馬,順手就把人直往屋裏推:“你快進去吧,人……等了你有一陣子了。廚下飯菜倒是現成,就怕等下你聽了原委,自己反倒沒了吃飯的心情!”

這段日子,謝碧潭無論是不是自個情願,到底跟着李雲茅見識了不少。面對尋常怪事,至少也能坦然對之。眼下他這般支支吾吾有口難說,李雲茅不免也心中犯了幾分嘀咕,不曉得屋子裏到底是怎樣的一樁麻煩等着自己。

只不過思來想去,也沒什麽頭緒。更甚者,站在院中竟察覺不到多少異常的妖物氣息。反倒是一股熟悉的法力隐隐波動,稍一探查,就知乃是自己布下的五行拱元之陣竟被喚起了。這一來更是叫他疑惑,拍了拍謝碧潭的手背示意他放心,就轉身往屋裏去。

燈火通明的那一間乃是現下高雲篆栖身的廂房,這本是自個的屋子,李雲茅毫無忌憚,一手推開了門,就邁步進去,高聲笑道:“高師兄,某回來了!”

高雲篆自然也坐在屋裏,只是應了李雲茅這故意擡高了調門的一聲的,卻是另有其人。人影一晃,李雲茅猶有半個身子還在門外,眼前已經直挺挺跪下了一個女子。那女子看穿着打扮也頗富貴,此時卻伏地哀哀而泣,連聲道:“李道長救我母女性命!”

李雲茅被這一幕吓了一跳,愣了愣神才挪進屋另一只腳,望向坐在旁邊支着下巴好似看戲的高雲篆:“這是……”

高雲篆從容得很,看着他直眨眼:“貧道可什麽都不知道,這小娘子是來找你的。喏……”他又拿眼神示意卧席方向,“裏面還躺着一個呢!”

這時那女子已又哀聲道:“李道長,小女危氏月娘,你可還記得!”

一聽“危氏”二字,李雲茅悚然一驚:“危氏?你們……”那女子已經擡起了頭,雖然花容慘淡,淚痕斑駁,但到底還是初入長安城時,叫自己借宿過一夜的危家的小姐模樣。危月娘如今更無什麽顧忌,毫不掩飾任憑身上妖氣浮于房中。縱然皮相可改,這妖氣又豈會錯認,李雲茅頓了一頓,才道,“你……你們不是已經離開長安,遠遷他處?如今怎又會在此?是發生何事?”

月娘猶在垂淚,低聲道:“當日我母女得杜仙長指點,求得道長解厄。然杜仙長另有告誡,說我危氏一族恐有災劫,需遠避長安,才得保全。只是我危氏世居于此,豈能輕易遷徙,因此才借故搪塞,只說遠走,另擇了隐蔽處住下。”

李雲茅聽得默然,嘆了口氣:“杜師兄演易之能,天下罕有匹者。他既這般囑咐,必無差錯,你等為何不聽其言,以致招禍臨身?”

月娘聽了,也只能抽帕拭淚,哽咽不語。

倒是謝碧潭安頓了馬匹後跟回屋裏,他與危氏母女也算舊識,比起認得李雲茅的時日還久些。因常來常往為月娘診治虛症,雖說後來知其異類,仍免不得當做尋常閨閣女子看待。撞見這一幕,便伸手推了推李雲茅的手臂:“你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危夫人與月娘小姐求到面前,還是先思解決之道才要緊。”

李雲茅如今頗有一些陳年因緣隐約浮現,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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