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章節
院清冷冷顏色。天仍是黑的,冰片似的月光鋪了滿地,反倒更襯得四周屋舍院牆陰晦不明。這一片黑暗中,側面屋脊上飄忽若鬼魅,附着一道人影。用一種近乎全無掩飾的姿态,下視院中。
李雲茅已到了屋外,閑閑散散抱臂跨步站了,擡頭相望。院中五行陣勢喚起,但凡草木異動,都脫不出他之耳目,何況平白多出一個人來。屋脊上那人當也是心知肚明,故而毫無遮掩,只半蹲下身,脊背微弓一手撐了屋瓦,冷冷回望過去。
四目相接,李雲茅甚至還有餘暇眨了眨眼。只可惜來人戴有銀臉,遮去面目,甚至眼睛位置也用奇異的銀色金屬覆蓋,難以從外窺透。他看不得對方眼中神色,便自得其樂的笑了一聲,要甩一甩麝尾——然而手中只捏着條适才來不及擱下的抹布:“夤夜踏月,殺機不隐。這般太平天子都,朋友何必行此離經叛道之事啊!”
屋脊上的人全無應聲,仍保持着那個冷漠敵意的姿态。忽見天穹流雲過月,清光一隐再現。只這眨眼間,人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卻又瞬間現身,迫在了李雲茅三尺之內。
腕上銀爪,鋒刃寒利,帶起一縷尖銳的破風聲,劈面抓到。那一剎甚至不及看清,利刃已是貫胸而過,可卻未見血花飛濺,更不聞哀聲,銀爪下的“李雲茅”身形晃蕩如水波漸散,原是一道殘影罷了。
真正的李雲茅已在數步外從從容容笑了一聲,抖了抖手中只餘半截的抹布:“一言不發便下死手,這般殺性,豈是舊識見面之道?”
那人一擊落空,既不意外,也未反身繼續出手,倒也就站在了原地。聽得李雲茅這一句,冷聲道:“華山高足,豈會接不下這區區一招。”
“好說,好說!”李雲茅只當做誇獎,樂呵呵一拱手,“只是原來唐門見面招呼的方式如此與衆不同,貧道見識短淺,還未曾到過蜀地,這才曉得了。”然後頓了頓又道,“唐公子,招呼既已打過,就不必再如此劍拔弩張了吧。”
緊跟着李雲茅跑出來的謝碧潭一愣,他對這陌生的殺手全無印象,但李雲茅口中出身蜀中唐門的“唐公子”,一時間卻叫他忽的想起一人。猶豫了下,還是開口試探道:“唐……子翎?”
李雲茅立刻在旁擊掌:“連碧潭都認出你來了,唐公子,何必還拿着這般架勢。寒舍雖簡陋,但也有酒有肉,夜深寒重,何妨入內對飲一杯,說些幹戈玉帛之事?”
白衣道子面上一副誠懇拳拳盛情相邀,倒叫謝碧潭都看得糊塗。他确實未曾想到要殺危氏母女之人竟會是唐子翎,然而再看李雲茅模樣,渾似要請這雙方坐下一談,就此冤仇化解一般。即便不知這一場相殺是為何故,謝碧潭也不覺得能叫李雲茅靠着自個的面子,三言兩語将其化消。更何況唐門弟子,千裏行殺、不死不休的名頭江湖中盡人皆知,但凡唐子翎稍有不肯收手之意,首當其沖的必然還是李雲茅。這樣一想,甚是擔心,生怕李雲茅一時放松了警惕,在唐子翎手上吃虧。更不由自主的,向着他的方向挪了挪步子。
唐子翎冷眼旁觀他的動作,未置一詞,只看着李雲茅:“唐門行殺,從來只知幹戈,不曉玉帛為何。李道長費心在此,想來某所探無誤,那兩只燕子果是躲到這裏來了。”
李雲茅也不搪塞,點了點頭:“危夫人母女确實正在寒舍,不過貧道不願此處妄見血腥,只得勉力出頭與公子一晤了。”
“為她們出頭?”
“正是。”
唐子翎忽的冷笑:“人皆惜命,獨爾背其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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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一出口,李雲茅顏色陡變,将袖一振,一股大力直将立在近旁的謝碧潭掀出一丈多遠。只這瞬間,奪奪聲如驟雨,叮當響成一片,幽藍冷光早将他身在處盡籠。
李雲茅的反應也不算慢,一手推開了謝碧潭,一手拈指做劍,運氣成罩,将一蓬镖針盡數擋下。他倒也不曾托大,唐子翎身手淩厲,以暗器起手不過是留給自己與謝碧潭一個回旋的餘地,如今謝碧潭已避到戰團之外,禮數當盡,果然就見刃光奪目,金風蟄面,銀爪刃匕迫身而來。
兩人轉眼戰做一團,唐子翎手上鈎芒鋒利,比起李雲茅捏着的那塊只剩下半截的抹布,極占兵器之利。只是大約李雲茅自個也覺得這半塊抹布有不如無,反而頗挫自身氣度,幹脆一揚手照着唐子翎臂側拍了出去。唐子翎瞬間一個磨身,将布片攪得粉碎,進勢未竭,再取李雲茅。
李雲茅仍是以指禦氣做劍,純陽宮一脈身法靈逸,白袖飄飄施展開頗有仙姿。只是唐子翎身如鬼魅,一招一式盡是從殺戮中來,不帶花哨唯覺狠厲。轉眼間戰過十餘回合,謝碧潭在旁看不出高下之分,只得替雙方都捏了一把汗。雖說心中免不得的偏向李雲茅些,但到底曾承過藍玉相救恩情,這般莫名其妙的一場相殺,傷折了哪一方,都非所欲見。他這樣心中打鼓,免不得的就繞到了危夫人身上,思來想去,總覺李雲茅非是一言不合就要與人大動幹戈的性子,這樣杠上唐子翎,多半還是因危夫人那幾句話的緣故。可當時自己站在一旁,也聽了滿耳,除卻讓人似懂非懂的最末幾句,再無什麽特別處。而那幾句話……謝碧潭忽的一驚,頓時想起東山妖谷一說,原以為那一日從醉蝶村歸來,其間事已了,對于李雲茅來說,至多不過一處長輩經停之所在。如今看來,怕非是這般簡單……
只是腦中念頭百轉,也于眼下情況無益。謝碧潭空自焦急,全無辦法,甚至連靠近些也不能,只得一旁搓手。那場中鈎影劍光迸射,寒氣森森,越戰越快,憑着謝碧潭的眼力,倒是漸漸連看清個數都難,忽聽得一聲大響,如金鳴玉碎,兩條人影陡的分開,各自身上略有狼狽,好在都未見紅。
李雲茅喘過一口氣,仍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樣,看了眼謝碧潭:“唐公子似是身上有傷,依貧道看,這架還是莫打了,叫碧潭給你瞧瞧傷勢要緊。”
唐子翎冷哼一聲,并無遮掩否認,只道:“區區一點傷,再打下去,你也未必占得了什麽便宜。”
李雲茅全不在意他話中帶刺,安然道:“正是如此,你瞧,你一時間奈何不了貧道,貧道自問也難能不折損自身的拿下你,那這般打來打去,又有什麽意思。更何況,貧道尚有位師兄坐鎮房中,足堪壓陣不是?”
唐子翎身周氣息登時更凜冽幾分:“以一敵二麽?”
“非也非也,”李雲茅連連擺手,笑道,“只是一時間想起,某那師兄也算消息靈通,但與貧道将将想了許久,仍是記不得從何時起,蜀中唐門也與三清弟子做了同行,行起捉妖拿鬼的手段了。”他滿眼盈笑,看着唐子翎,“願聞其詳。”
唐子翎一愣,雖有面具遮擋,似也仍能察覺到他的錯愕,像是沒料到李雲茅就這般大刺刺打探起自己的意圖。只是他沉默片刻,不知心中怎樣思索了一番,唯覺身上殺氣漸漸收斂,竟是當真答了一句:“救人。”
李雲茅與謝碧潭頓時心有靈犀般,互看一眼,同聲道:“藍玉?”
唐子翎沒作答,只是看他姿态,應是默認。謝碧潭如今也算曉得藍玉身上必有奇症,只是不曾親自診視過,不明其因,忙道:“藍小公子患了何症,需以妖丹醫治?這……以醫理來說似是不通啊!若不嫌棄,可否讓某前去診治一回?”
這遭唐子翎倒是開了口,卻是幹脆的搖了搖頭拒絕:“此症非你能治。”
“尚未一試……”謝碧潭碰了壁,尚未洩氣,剛要再說,那旁李雲茅已挪步過來,一手輕輕按住他,“若是碧潭也束手無策,多半已是絕症。唐公子如今又在獵取妖丹……呵呵……”他忽的一笑,瞧向唐子翎,“以妖氣續命,所需所耗可非是一個半妖之體能夠長久承受的,依貧道看,還是早早另尋他法為好。”
“妖……”謝碧潭險些咬了舌頭,反應過來李雲茅話中意思後,幾乎是有點驚慌的看向了唐子翎。唐子翎全無否認之意,只淡淡道:“瞞不過你的眼睛,也不算意外。子玉雖是半妖之體,性子卻和善,從未與旁些妖類為伍。”
李雲茅仍是笑盈盈:“貧道又不是見了妖怪就喊抓喊打的,藍小公子那般妙人,見其有恙,惋惜尚且來不及……只是你取妖丹既是為了治病,想來有殺無類,危氏母女不過是恰巧撞到你手上罷了。既無什麽不死不休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