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章節
激靈,眼看着原本挺直的腰身就要軟了下去,慌的随手在幾案上亂拂,想要抓住什麽依憑。如今兩人間的相處已是親密無間,但眼下煩事擾心,又急着叫人休息去才是正經,謝碧潭斷然不肯就這樣稀裏糊塗順從了李雲茅,亂抓之下,那幾案上本就只有燈臺水碗和零散幾枚銅錢罷了,無一樣可用,卻又在最邊沿的位置觸到了一樣冰冷堅硬之物。謝碧潭驀的記起,前些天得了道知和尚那面破裂銅鏡後,因着好奇時時拿出把玩,就順手擱在了幾上。忙就一把抓起了,扭身沖着李雲茅臉上一蓋,叱了一聲:“別鬧,快去睡覺!”
李雲茅連忙偏頭,才沒被他蓋個正着,笑道:“在外折騰了整日,好容易現在閑下來,連親近些都不給,當真越來越小氣了!”
謝碧潭“哼”了一聲,磨牙道:“沒的見你這般,這個時候還有閑心胡鬧的!”一邊倒是垂下了手,摸索着将銅鏡擱到身後去,“等這樁煩事過去……”
話音未落,他身後卻忽的爆起一片金紅光芒,灼灼耀目,距離又近,刺得人一時間睜眼都難。謝碧潭只覺得持着銅鏡的手心陡然傳來一股熾熱,若被烈焰燒灼,燙極痛極,忍不住脫口慘叫一聲,待要用力甩手,“當啷”一聲,似有什麽自手上扔了出去,手心卻仍覺火燙痛楚不減。那一道熱線,頃刻沿臂膀攀援而上,貫入天靈。他腦中“嗡”的一聲,也不知是被燒灼的熱度、還是滾燙的疼痛沖擊,眼前一黑,失了知覺。
李雲茅卻要更驚駭許多,因着兩人對面,謝碧潭背後的變故他倒看清楚了幾分。先前因只收拾到一半,赤霄紅蓮尚未歸鞘,就擱在坐席之旁。謝碧潭回手要擱下銅鏡,偏偏巧合,将鏡面貫在了劍尖之上。只是那鏡早已裂了,這幾日來反複參看也未覺出什麽殘餘的用處,即便再被赤霄劃上一道劍痕,也非是什麽大事,誰知竟就是在劍尖鏡面相觸的剎那,乍騰起強光耀眼,勉力去看,卻見流火般的焰華燒入銅鏡裂隙之中,随後便見鏡中亦起黃光,兩廂交融,瞬間吞沒了謝碧潭。等到那光芒乍起又乍消之後,席上空空蕩蕩,只餘殘鏡,鏡面已是徹底割裂兩半,露出其中本該是擱置了什麽法器的小小空檔。而謝碧潭與赤霄紅蓮劍,卻是全無蹤影,未曾留下一點可循之跡。
謝碧潭是被一股刺鼻的血腥臭氣熏醒過來的,迷迷蒙蒙的張開眼,視野中盡是一片昏暗,将任憑什麽遠的近的都晃成黑沉沉的影子,看不分明。他腦中尚是混沌,一時間全然不明眼下何時身在何地。只是那股血氣濃重不散,沖鼻做嘔,叫他十分不适的動了動手臂,皺了眉要将鼻子捂住。
手才一動,一股火辣辣的刺痛驀的自掌心鮮明起來,另有種沉甸甸的重量壓在上頭,十分難過。謝碧潭不由得呻吟一聲,努力的掙紮了下,好容易欠起身,朝着疼痛不堪的右手望了一眼。
這一眼,勉強從一片昏暗中分辨出一點赤紅的光芒,依稀正是一把光芒凜冽的長劍。劍形卻是眼熟的,分明是在自個房中擱置了好一段日子的赤霄紅蓮。“赤霄紅蓮”四字入心,謝碧潭猛的大驚,先前模糊了的記憶紛紛回籠。這一時間他再顧不得手心燒痛,慌的翻身爬起,四下張望,連聲喚道:“雲茅!李雲茅!”
叫了一圈,全然無應,更是無論跌跌撞撞怎樣走,都仍被禁锢在那片昏暗中,不得而出。謝碧潭又驚又懼,既不知這是什麽地方,更不曉得為何轉眼間到了這裏。舉頭無星無月,更無日頭,連時辰方位都不得辨,除了記憶中那一段昏厥,沒有半點痕跡可追。他惶惶然提着赤霄紅蓮左兜右轉,唯覺周遭血腥氣味愈加濃厚刺鼻,宛如置身一片血海,沉浮其中。
他沒頭蒼蠅般又轉悠了好一陣子,手心的傷處愈發灼痛,不得不換了左手提劍。偏那劍初握還好,提得久了,不免覺出重量,手腕微酸。謝碧潭又深知此劍珍貴,萬不敢倒提着讓劍尖擦磨地面,只能或是正握或是背持,行來不免更加艱難。
這樣張皇跌撞,難辨天日,更摸不到頭緒。謝碧潭越是慌張,越難自持,漸覺腳步也有千斤之重,難提難落。忽的一個踉跄,失了穩當,險些一跤跌坐到地上。
他忙不及思,順手一拄,堪堪穩住了身形。然後才後知後覺發現,被自己當了拄拐狠狠戳在地上的,竟是手中赤霄寶劍。這一下不免大驚,忙不疊要拔起劍來,卻在一低頭的剎那,瞥見了腳踩地面自劍尖入土處起,隐隐泛起一片微光。
那光芒只淡淡一層,并不算明亮。但卻如洩地水銀,漸向四周湧動流淌。不過片刻,已将謝碧潭立足處也盡蝕了。足有丈餘方圓的一片,成了塊半透明琉璃模樣,透出些爍動不定的光點。
謝碧潭戰戰兢兢,俯身去看那琉璃樣的地面。起初只是一片昏暗中有些光斑閃爍,或白或金或綠,到底紅色光簇最盛,卻辨不出到底是何物件。謝碧潭越看越納悶,幹脆蹲下了身,也顧不得什麽姿态形象,雙手撐着地面,挨臉細看。
只是這一看之下,卻是大吃一驚,毛骨悚然。
琉璃映透,看到的正是一片修羅場般景象。黑沉沉應是夜色,星月俱暗淡,唯有片片血光潑濺,灑了一地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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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碧潭喉頭一緊,好容易才把胃中泛起的酸水壓了下去。他心頭免不得的恐懼,但腦中卻清明,心知眼前異象說不得正與自家當下遭遇有關。縱然勉強,也還是定了定神,又張望過去。
也是這反複的又一眼,才發覺了那一地零散的屍首殘軀很有些怪異。目力所及,雖說場面慘烈,橫七豎八的卻非尋常男女老幼,而是或頭生角、或足為蹄、或披毛挂甲……周身上下總有多處非人之形,再被血泊一浸,更顯猙獰。
倒抽了一口涼氣,謝碧潭一時間連害怕作嘔也顧不得了,忙張大了眼,一一辨認。越看之下,越是心驚,這血腥滿地,受戮者竟皆是妖精野怪,難不成倒是哪位降妖捉鬼的厲害行家,在行除魔衛道之舉?然而即便如此,眼前手段也不免過于血腥,實難消受。
正這樣想,耳邊忽聽一聲尖銳劍鳴——倒是拜李雲茅所賜,對于這劍上銳聲謝碧潭如今再熟悉不過。以這一聲為始,耳畔驟然如開了閘籠,不再是空蕩孤寂,萬般聲響,潮水般來。
不知何以生此變化,謝碧潭忙将臉貼了地面,睜眼盡力望去。滿地殘火照亮處,正是一座山洞。那洞口略進幾步,赫然人立着一頭巨妖,足有丈餘高,披毛生角,不知是個什麽原身。妖物雙臂箕張,五六寸長的指爪尖鋒利如刃,作勢欲撲。而謝碧潭循着妖物怒嗥的方向看去,不由得一愣。
目光落處,卻是這活的死的妖怪堆中,唯一的一個凡人。那人一襲樸樸素素的黑色道袍,雖整齊挽了發髻,但只有木簪,并無冠帶,頗覺幾分寒素。因着有些距離,看不清五官相貌,只覺身形有些清瘦,全不似是屠了這許多妖物之人。然而叫謝碧潭愣住的,倒不是此,而是那黑衣道人手中,正持了一把寶劍。劍長三尺,寒光凜冽,即便是在黑夜中,握柄上嵌飾的彩珠美玉光澤也熠熠可見。更有宛如實質的火紅焰光,自握劍處一路下纏,環繞劍身。一時竟分不得哪是赤色劍芒,哪是淋漓血色。
謝碧潭大驚,匆忙擡頭,赤霄紅蓮劍仍斜斜插在地面。可看那黑衣道人手持的,也正是一把全無二致的赤霄紅蓮,甚至劍上紅芒,較之身旁更凜冽輝煌十分。一時間,謝碧潭如墜雲霧之中,但當下情勢卻沒再給他什麽細思的餘地,剎那只見一道劍芒挾火劈開夜幕,隐隐如有雷聲相和。更聞一聲慘嗥,黑衣道人掌中劍已在撲之未及的那只大妖胸口劈落。一瞬間,謝碧潭幾乎覺得自己也聽到了胸骨根根斷折的脆響,和嗅到了皮肉毛發被劍火燒灼的焦臭味道。甚至一劍取命,勢猶未竭,劍芒在妖物背後透體而出,又狠狠烙上了之後山壁,留下一道極深劍痕。
謝碧潭看得咋舌,全未料到黑衣道人下手竟如斯強悍。只是那道人一劍斃了大妖,卻全無半點快意顏色。反倒是腳步一轉,再不分半點心思在死猶僵立的妖物身上,喚了聲:“李兄!李夫人!”直往它身後洞穴深處掠去。然而只是片刻,那洞中陡聞“啊”的一聲叫,驚極痛極,似見平生慘事。
心知定是洞中有了什麽變故,謝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