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章節
,再細細打探就是了,只是……”他将尾音拖得長些,含而不吐,反到跪直了脊背,膝行繞過小幾,極近的挨過去,才咬着唇輕輕笑道:“我的屋子讓給了那位謝先生,今夜倒是要同哥你睡在一處了!”
待到入夜,東邊正房的燈光熄得極早,剛定了更便掩門閉戶,靜悄悄的不見人走動。偏過了一個多更次,忽又燈火通明的折騰起來。
小院中的湯池乃是逆旅最為得意之處,在東邊正房旁蓋了間小小披廈,正将泉眼蔽在其中,又有小門和回廊連通東西兩屋,來去不需出門踏戶,極是方便。就聽那披廈中,深更半夜水聲大作,又是好一陣子鬧動,直到更交三鼓之後,才漸漸安定了。
院中燈火重熄,這一遭再無反複,皆做好眠。
只是更正深,萬籁俱寂,一團紅光忽的自半空閃現。幾下爍動後,投入了西廂之內。
廂房卧席之上,那姓謝的小先生已被簡單梳洗過,換了身簇新幹淨的裏衣,安安靜靜睡在被褥中。他自從在山穴中昏迷後,至今一直未曾蘇醒,任憑那兄弟兩個将他被制住的穴道解開又封上,也是無果。無奈下,只得先給人灌了兩碗米湯,好歹不至于餓着,然後再待天明分曉。
至于那柄赤紅長劍,也被布匹密密層層裹了,就擱置在不遠處的木架上。
房中連一盞備夜的燈火也不曾留,全然一片黑暗。也正因如此,無聲潛入的紅光格外打眼,幾乎是大刺刺的落在了卧席前。
紅光漸漸拉長變化,依稀正是一個高挑勁瘦的人形,面沖着謝先生,似在打量。端詳片刻後,忽的輕笑了一聲:“數十年不見,故人何以至此乎,該當嗟嘆!”
說罷,就見那紅光中人伸出手來,虛虛壓上謝先生前胸,似撫似按。片刻後,随着他将手擡起的動作,竟有一團濛濛黃光随之浮出謝先生胸口。
黃光浮之愈高,漸與人視線相平,徹底脫離了先前栖藏的人體。驀的見那紅光中人将手一握,光芒頓隐。重再攤開手,黃光已經凝成了一粒彈丸大小的珠子,柔光潤潤,晶瑩可愛。
他便彎下身,将黃珠置在了謝先生貼身內袋之中。哼笑道:“金、木、水、火、土,五德已聚。接下來,莫非你當真要行逆天之舉?”
這話雖是對着昏睡的謝先生說出,卻明顯非是問他,而是遙向不知何在之人。那人也無意得到什麽答複,更似有感而發出此一言罷了。随後,幹脆利落的轉身,忽攸又化作紅光,轉眼遁出屋去,不知所蹤。
這一番來去,片塵未驚,全無人得以察覺。
十四 連環扣
習武之人,大多不甚貪睡。即便昨晚夜半時分又起來折騰了一氣,湯池小院的正房還是在晨鼓一響就亮起了燈光。天色未明,窗外一片昏沉沉顏色,只是已經開始透了清朗,些微的能瞧見院中事物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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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精神極好的青年跪坐在寝臺邊穿衣。卧席上方層層疊疊的幔帳依然垂着,将內中擋了個嚴嚴實實。忽聽裏頭有衣被簌簌翻身的動靜,并着有些含混的聲音低喚了聲:“逸飛……”
青年忙湊頭過去,輕聲道:“我在呢,哥,吵醒你了?剛敲過晨鼓,不妨再多睡一會兒。”
幔帳中靜了靜,但随後便道:“罷了,某也睡不着了。在家時也是整日睡着,頗沒意思。”那語調中忽的帶上幾分遲疑,“逸飛……你……将槅窗推開些。”
青年愣了一下,随後便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架勢,忙将大窗推開了透氣。但想了想,又怕北風寒烈,吹到了屋中人,重又将窗隙收得極窄,剛可透風罷了。
只是他這邊開阖窗扇的聲響猶未盡,院中忽然“咔”的一聲,從西側傳來。随後便見到側廂靜悄悄一晚的房門也慢慢被推開了。
門扇打開的速度很慢,似開門之人在遲疑什麽。只是到底有了條可容過人的縫隙,一條黑衣人影緩緩的從門後探了半個身子出來,向四周打量。
斜憑在窗前的青年不動聲色,冷眼旁觀。只見那黑衣人似是草草打理過儀表,原本亂蓬蓬的頭發也梳理整齊了,更露出滿臉茫然神色。他看了片刻,大約仍是認不得身在何處,便試着要出門看看。只可惜才一伸腳,忽的一頓,又僵硬着縮了回去。随後“吱呀”一聲,帶上了門。
窗邊的青年倒是沒忍住,“噗嗤”一聲樂了。他瞧得清楚,雖說黑衣人勉強将自己拾掇了一番,可自打在山穴中現身,便無鞋履,空足着襪罷了。即便足衣的布底厚實,到底不能直接踩上三九天中冰涼涼的地面,這般無可奈何的被禁了足,實在有些滑稽。
聽他發笑,身後寝臺中窸窸窣窣一陣,便有條胳膊伸出來撩開了幔帳。他那兄長冠帶俱卸,不簪不髻散着一頭黑鴉鴉長發,已欠起了半個身子:“逸飛,你笑什麽?”
青年便掩了嘴,滿眼笑意的撤回身,先将只披着薄薄內衣的兄長塞回幔帳中,又索性自個也鑽回去,撿起捂在被底腳頭暖着的襖子服侍他穿着,才道:“那位謝先生醒了……我昨夜怕他血脈不暢,将他被封住的穴道都解開,适才見他探頭探腦出來望了一眼,又躲回房去了。”
“這倒與他昨日山穴中那般一言不發大動幹戈的舉止大相徑庭了!”年長男子慢慢着衣,“只是他躲回去做什麽?”
青年仍是笑,一邊看兄長将厚實的衣物穿得差不多了,便撩起了半幅幔帳,忽又一伸手,往被腳下一摸,似是握住了什麽。
還有半身掩在被下的男子不由得微微一顫,身子略僵。只是很快重又放得柔軟,笑嘆口氣:“逸飛,你又頑皮!”
青年已将半截錦被也揭開了,原是松松圈住了兄長一邊腳踝,另一手就伸長了些,往旁摸過足衣暖履,慢條斯理替他穿上,這才眨了眨眼道:“那位謝先生當時是要出門看看的,只是他既無靴、又無履,總不能打着赤腳冰天雪地跑将出來吧!”
那男子聞言也不由得失笑,搖了搖頭:“到底是萬花弟子,莫要捉弄他了。聽你所言,這謝先生應是已神智清明,與昨日很不相同。他既已醒了,便過去看看,聽他有何說辭吧。”
“不急,且先梳洗了,再叫人送早飯來。那人折騰了一兩日,怕不也是餓的,吃飽了再說豈不更好!”青年一邊就站起身,打算出去招呼店中夥計過來服侍。
只是他連一步都還沒邁出去,小院外頭倒先響起了拍門聲。不知道是哪個店夥計揚着大嗓門在叫:“兩位郎君,可起身了麽?外頭有客來,要見二位說話呢!”
兄弟兩個對看一眼,俱不知所來何人。那青年快了一步,先行跨出房去,又扭頭示意兄長且慢,這才去開了院子大門。
門外叉手站着昨天見過的小夥計,滿面堆笑。一看他來應門,忙伸手向旁一引:“楊二郎君,是這位道長要見您。”
目光轉過,便見到灰蒙蒙的晨光中,旁立一人。素袍藍裳,做黃冠裝束,手臂上繞了一尾雲拂,正沖着自己微笑颔首。這道人年紀既輕,相貌又極好,溫言淺笑,登時叫人一早被打擾了的那點不快煙消雲散。他見夥計已經通傳罷,便上前一步,做了個稽首:“貧道華山李雲茅,見擾郎君了。”
青年聞言,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後也揚起笑臉,拱了拱手:“原來是純陽宮的道友,當真稀客。這般清早來訪,想有要事,請入內說話。請!”
李雲茅也不客氣什麽,當下就随着青年進了院子。兩人正往待客的小廳去,正房門響了一聲,已穿戴整齊的男子撩起半邊門簾望過來:“來客是何人?”
青年便笑道:“是位純陽宮的李道長。”又轉向李雲茅道,“是我疏忽,忘了自薦。我二人乃是杭州人士,在下楊……”他忽的嘴角一翹,似有所思,但飛快的又接了下去,“在下楊懷月,那是長兄楊思飛。”
“原來是二位楊兄。”李雲茅樂呵呵的兩邊拱手,眸中晶亮,“既是尊姓楊,又自杭州而來,莫非二位郎君與千島世家有些幹系?”
楊懷月也含笑答他:“正是師門。”
華山純陽宮,與那位在千島湖中的楊氏家族皆是武林中聲名響亮的名門大派,彼此之間自有交游。如今兩下裏各自認報了師門,又見對方氣質談吐皆是上好的,登時心有激賞,倒覺熱絡了許多。甚至見是外客,神态略有懶散的楊思飛也踏出了房門幾步,沖着李雲茅颔了颔首。
眼見主客皆歡,要讓到小廳落座。忽聽“嘩啦”一聲大響,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