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會所裏的人很少,只有幾個洪爺的親信。估摸着是怕任哥放不開,見着任哥帶着阿勝來了,他也順勢讓其他人退下,熱絡地讓任哥坐到自己身邊。
他問任哥葬禮怎麽樣,那些人聽不聽話,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憑他們倆的交情,就不用跟他客氣了。
任哥說沒有,一切都好,就是這段日子還望洪爺能關照一下,等他順利地再往上一層,也能給洪爺提供更多的便利。
洪爺好好好地應着,扭頭見着阿勝還杵在旁邊,不爽地啧了一聲,說你怎麽回事,你在外頭等着啊,大人說話是你能聽的嗎。
阿勝盯着任哥,任哥也朝他使了個眼色。阿勝的手心在發汗,退出門外時,握着門把的手滑滑膩膩。
其實即便出到了門外,隔音效果也不算很好。抽煙的垃圾桶距離門口很近,時不時還能聽到洪爺傳出的笑聲。
阿勝在這個門外等了太多次了,八根煙,準時點燃,準時接走。任哥的呻吟也會從這裏傳出來,從一開始低低沉沉,到後來歇斯底裏,偶爾碰上過一兩次帶着壓抑的咆哮,他說不行了,我不行了,饒了我……洪爺,饒了我吧。
阿勝的手在發抖,他哆哆嗦嗦地掏出煙盒,裏面卻只有三根煙。他忘了買煙了,三根煙之後剩餘的時間将變得無比漫長。
他叼住一根煙開始擦火機,可那火機在手裏不聽話,怎麽也擦不亮。他眯起眼睛看向走廊的盡頭,那裏有一扇小小的窗戶。他知道從這窗戶看下去有一家便利店,它被陽光照着,将玻璃櫥窗內的每一個貨架照得清清楚楚。
而不像這條走廊,晦暗幽深,即便開了窗,那光也過不到阿勝站着的門口。
他需要去買一包煙,以及買一只新的火機。他現在還沒有聽到除了談話之外的聲音,而他不想在聽到那些情欲的音調時才慌不擇路地逃離。
可他還沒有走兩步,裏頭竟傳來了任哥的叫喚。一剎那,阿勝還以為聽錯了,折步回去又聽了一會,等到任哥再喊了一聲“勝”時,才推門而入。
任哥的外衣脫掉了,領帶也已經松開。他說勝,洪爺這裏沒套和潤滑液,你去下面買一點上來。
洪爺笑起來,說真是不好意思,我忘了昨晚我用完了,麻煩阿勝了啊。
說着還從錢包裏拍出兩張大票子,像是要打賞他跑腿。
阿勝望着那兩張票子,眼前有一點模糊。洪爺的大鑽表又在他的眼前晃了,那光線沒照亮走廊,反而照亮了這塊令人難以直視的鑽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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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勝,聽到了嗎?”任哥見着阿勝愣神,催促了一聲。轉頭向洪爺解釋是熊貓過世,讓阿勝不在狀态,對不起,實在對不起。
阿勝試着走過去拿那兩張鈔票,可那焰苗卻燒着他的腳筋,燒着他的手腕,燒着他的喉管和大腦,燒到他意識混亂。
他要做什麽?要下去買安全套和潤滑液給洪爺操任哥。要那些濕淋淋的東西抹在任哥的屁股上,要讓那根粗大醜陋的陰莖更順利地進出,更舒爽地抽插,撞出泡沫,操出血腥。
然後,在套子裏射出精液。安全套的精液倒在盤子上,再把盤子遞過去給任哥。
那是噩夢,是阿勝永遠忘不了的噩夢,是他曾經偷看到的畫面,也是他為自己的偷窺之罪必須承擔的痛苦和責罰。
阿勝的腦袋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阿勝擡起頭,發現是洪爺将兩張大票子卷成一團,朝阿勝的腦門上丢去。
“搞什麽,”洪爺眉頭一皺,不爽地道了句,“你不願意跑啊?那行吧,那不用就不用了。”
說着拍了拍任哥的腰,還不等阿勝再次關門,便示意任哥站起來脫褲子,一邊笑,一邊喃喃地道,反正你應該也吃得進,你都吃了那麽多次了。
任哥站了起來。
阿勝的胸口轟地炸開。
“我現在去,等我一會。”阿勝說,說着彎下腰撿起了鈔票團,揣進口袋,快步走出門外。
他下了電梯,出了會所,走進了小賣部裏,展開鈔票買了一包煙和一只打火機。他的手放在安全套的包裝盒上,最終還是沒有取下來。
他在便利店門口抽了一根煙,擡頭望向會所的三樓。
今天的陽光真是好,好到冬天的寒氣都上不來。他感覺不到冷,甚至還在出汗。那火焰已經不再受控了,它炙烤着阿勝的每一寸皮膚,每一根血管。血液像浪潮一樣翻滾着,直直地往大腦沖去。
他回到車裏,打開了車前抽屜,裏頭安靜地躺着一把手槍,槍面被他擦得锃亮。
手槍在他的手上沉甸甸,冷冰冰。上面有一點點劃痕,還是很久之前鏟除鬣狗幫時劃上去的。
阿勝不常用槍,任哥怕招搖,所以他多是用棍子或匕首,偶爾用一下随身攜帶的彈簧刀,對他來說也已然足夠。
他把手槍拿出來,檢查了一下裏面的子彈。他總是把子彈上滿,而今天也不例外。他總擔心什麽時候任哥會再次遇刺,所以有一把槍就有備無患。
可他現在想明白了,任哥一直在遇刺。他身為任哥的保镖卻沒有盡到自己的職能,反而一次又一次地把任哥推向刑場。
他今天要糾正自己的錯誤,無論要承擔怎樣的後果。
他把槍揣進兜裏,從車上下來,原路折返。
他繞過富麗堂皇的大廳,廳堂的經理還在打着電話,記錄着每一個要過來的貴賓,見着阿勝這個熟面孔時,她還朝他笑了一下。
他繞上雕龍畫鳳的樓梯,臺階上鋪着鮮紅的地毯。腳踩在上面松松軟軟,連腳步聲都被吸納幹淨。這間會所到處都是這樣的地毯,所以任哥跪在上面,膝蓋也不會太痛。
他鑽進晦暗幽深的走廊,與一個安保打了個照面。那安保沒有多看他一眼,畢竟他是來送人讓洪爺快樂的,大家都知道這一點。
而當他再次來到窗戶邊時,他從上頭往下看去,看着那間太平又慵懶的便利店,給美芽打了個電話。
他說,做事了。
美芽問,這麽快?火炮哥那邊我還沒——
阿勝沒讓她說完,直截了當地道——不管了,做吧。
挂斷電話,阿勝深吸一口氣。
他把窗戶關上,大踏步地走向那間關得好好的小包間。
先前抽了兩口的煙還滅在旁邊的煙灰缸裏,裏頭又傳出了洪爺的笑聲。
阿勝握住門把,一邊手将門推開,一邊手握緊了槍柄。
洪爺正在饑渴地舔着任哥的脖頸,那白皙的脖頸被他親得一塊一塊發紅。他的手已經探進任哥的衣服裏,也不知道正摸着什麽部位,讓任哥的眉頭緊緊皺起。
任哥看到阿勝時吓了一跳,洪爺也從任哥身上讓開,罵了句——“你就不知道敲——”
但很可惜,後半句話洪爺是說不完了,因為阿勝已經幹脆地從兜裏掏出了手槍,對着洪爺那沙皮狗一樣的臉,狠狠地扣下了扳機。
鮮血濺到了任哥敞開的白襯衫上,任哥則馬上反應,一把将洪爺掀開,自己跳到一邊。
而阿勝又開了第二槍,第三槍,第四槍。
每開一槍,洪爺的身子就抽動一下。
直到把手槍裏的子彈全部打完,還在不停地、噠噠噠地扣動着扳機。
阿勝的眼睛則布滿了血絲,那一刻他不是一個打手,不是一個保镖,不是跟着任哥屁股後面混飯吃的小弟——他做了自己的決定,一個僅僅屬于他,而無關于任何人指令的決定。
既然任哥動搖,那他就替任哥做到底。
洪爺倒在了血泊中,那鮮血根本形不成一灘,就快速地沒入了厚實的地毯裏。
紅地毯真是好,這一塊血污清理起來,或許也比其他顏色來得容易。
任哥震驚不已,但他還是比阿勝更為冷靜。
怔了兩秒,他立馬回神,抽過身旁的西裝披上,把阿勝的槍口壓低。
“跟我走!”任哥狠狠地命令,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污,抓住阿勝的手腕從房裏跑出,迅速地鑽進了安全通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