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任哥對這棟會所熟門熟路,樓上的安保剛聽到槍聲,他就和阿勝從安全通道順利出去了,毫不猶豫地朝着停在樓底的車狂奔。
他沒有讓阿勝開車,畢竟阿勝看起來還很慌張,他讓阿勝坐在副駕駛,而自己則啓動車輛,猛地踩下油門。
從後視鏡中可以看到安保很快就知道兇手是誰,從會所沖出來朝他們放槍。
任哥一手抓着方向盤,一手在車墊底下摸索,好不容易摸到了備用彈夾,丢給阿勝,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胸口,說快點啊,別他媽傻愣着。
阿勝這才反應過來,重新填充彈藥後,借着機會把手伸到外面,打散身後的追擊。
子彈打破了車輛的後窗,有幾枚還嵌入了車體內,但還好沒有中輪胎。只消任哥到了路口後猛地轉彎,身後的追擊也并沒能跟上。
任哥不敢放慢速度,一把将探出車窗半個身子的阿勝拉回來,繼續飛馳在道路上。
陽光照得旁邊的一草一木都反射着熒熒的輝光,似乎老天就是在暗示他們應于當下行動,所以清空了街道上的車輛和行人,助他們一往無前。
任哥沒有回自己慣常住的家,他知道只要确定了兇手,洪爺的人會第一時間包圍他的住所。
他也沒有回警局,現在這樣的狼狽模樣讓人看到了,即便有再大的面子,也難以和警局的同事及下屬交代。
所以他一路往美芽的酒吧開去,并問阿勝有沒有知會美芽。
阿勝說有,他行動前和美芽打過招呼了,美芽現在應該已經和火炮對接,把兄弟們都叫出來鎮住場面。
“鎮住什麽場面?這他媽怎麽鎮住場面?”任哥沒好氣地罵道,他現在腦子也很亂。他沒忘記當下還在公示期,即便他想叫人,藍蓮幫也不可有大動作。
這是最錯誤的行兇時機,不僅如此,阿勝還是親自動手,甚至還當着任哥的面,讓任哥難逃幹系。唯一能祈禱的就是那間包房周圍沒有攝像頭,洪爺的手下口說無憑。
果不其然,當他們轉到美芽最大的那個場子周圍時,就算是白天,酒吧周圍也已經聚攏了很多人。
但估摸着紅河幫和洪山幫的人還沒到,現在到的都是自己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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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哥從車上下來,美芽馬上從人群中迎出,不需要任哥開口,看到車上的彈孔後,她立即抓過一個年輕人,讓年輕人把車開走,“開到遠郊,一把火燒了。”
然後護着任哥和阿勝往酒吧裏走,直到走進最裏面的包間。
“情況怎麽樣?”任哥問。
“兄弟們都已經各就位了,也已經通知火炮哥,但好像火炮哥的人還沒出來。”美芽回答。
任哥咬了咬牙,一團火不知從何處發。
火炮的外來幫肯定不會第一時間動作,一是自己沒提前打過招呼,他們不能确定洪爺到底有沒有死,不确定這是不是藍蓮幫給他們下的一個套。
二是有火炮那個師爺在身邊,外來幫必然得先看着紅河和洪山與藍蓮開戰,才會瞅準時機加入戰争。
任哥讓美芽拿兩把槍進來,再把包間的門關死——“我今天就在你們這裏,我沒出去,只在這裏喝酒玩牌而已。任何幫派的人來,都不要讓他們進來,除非有穿警服的人找我,知道了嗎?。”
美芽了解,從箱子裏翻了兩把手槍放在桌面,再多配了兩發彈夾。
她正準備出門,任哥又叫住了她——“清空場子裏的貨,所有黑槍也撤掉,否則警局的人一旦搜出來,這些東西分分鐘能讓他們抓人。”
美芽又點點頭,任哥想了想,第三次握住美芽的肩膀,作出最後的叮囑——“如果能做到,就把黑槍運到洪山幫的倉庫。但如果太危險,就不要冒險了。”
美芽明白了,她讓阿勝和任哥別擔心後,轉身沒入了走廊裏。
任哥看到她還踢掉了高跟鞋,換了一雙平底。想必她也意識到今天晚上的一戰,是不可能避免的了。
任哥沒有和阿勝說話,丢了一瓶酒給阿勝後,自己點了根煙又掏出手機。
他猶豫着該先知會哪個警署,電話本翻了半天,最後還是先打給了管渡口的轄區。
他說收到線人爆料,今晚洪山幫要搞事,在市中心這邊,如果不想出事,最好多派點警力支援和控制。
然後他又打給了自己轄區的警署,他說在洪爺旗下的一個倉庫裏發現了大量的軍火,那型號和警署的很像,你們過去看一下,說不定會有收獲。
最終他打給了新區的警署,他問新區的外來幫怎麽樣了,有沒有什麽情況。
新區的人回答他——沒有啊,剛巡邏了一圈,沒見着什麽異樣。
任哥說,麻煩盯緊一點,我的線人說今晚他們會行動,估計是洪山幫的人會踩過界,他們想吞新區不是一兩天了,你也知道的吧。
新區的人說知道,但他們不敢,不是嗎。
任哥說我也不清楚,小道消息,可能虛驚一場,但如果今晚洪山幫真踩過界,維護一下總是好的。
“我也是多管閑事罷了,你知道,周邊一亂,我們這邊不就唇亡齒寒嗎?”任哥道。
新區的人說知道知道,任哥快往上走了,确實要穩定一些。
任哥挂斷電話後還想往洪爺地盤的警署打,但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放棄了。
洪爺的勢力太大,如若洪山幫真要動作,也肯定已經和轄區警署通過了氣。
無論怎麽說,他現在還不是市一級的官員,而洪爺轄區的警署也不可能和洪爺對着幹,反而聽他這個臨轄區的警員說話。
打完幾個電話後,任哥的手也有些發抖。他深深地吸了幾口氣,逼着自己平靜下來。這時候自己千萬不可以亂,一旦他亂了,一切就都亂了。
就在他在沙發上坐定沒有多久,電話響了。他看了一眼屏幕,發現是一通陌生的號碼。
任哥接起來,對面則傳來火炮的聲音。
火炮果然是求證來了,他說坤總,怎麽回事。
任哥說一不留神,把炮點了。
火炮說怎麽不找人做,自己動手,我們怎麽幫。
任哥說麻煩了,我和你們那邊的警署打過招呼,今晚會提供一點援助,別人踩不過去。你若還當我是兄弟,帶點人來支援我吧。
火炮沉默了片刻,又問——“真死了?”
“真死了。”任哥肯定地答。
挂斷電話,任哥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現在所有環節都是松動的,都是不穩定的,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讓他毫無準備,措手不及。
一場惡戰勢必降臨,而他所能做的只有竭盡全力地控制局面,讓惡戰的傷亡盡可能多地落在洪山和紅河幫的身上,努力減小藍蓮幫的損失。
可他也明白,一旦雙方交起火,一旦警局的人出動,稍不留神,就會順藤摸瓜地抓到他的證據。
他涉獵的生意,他旗下的人手,他囤積的軍火,還有場子裏不知道從什麽角落就能搜出來的毒品,以及他的幾棟房産,還有那些內外分明的賬目,和一看就不是以他警員的薪水供付得起的各種支出。
蔥花也遲遲地收到消息,打了一個電話給他。
任哥說你把賬本藏好,穩住自己的地盤就行,今晚不要打給我了,完事之後我會打給你。
蔥花說明白明白,又問到熊貓的場子。
任哥說有石頭在,美芽也在,你不要管了。
一切打點妥當,任哥才擡頭看向阿勝。
阿勝起開了酒瓶灌了兩口,終于穩下心緒後,把酒瓶拍在桌面,對任哥道了句“我出去幫你看着”便站起身來。
任哥則壓低聲音,命令——“坐下!”
阿勝一愣,站在原地。
“你給我老實點,阿勝,”任哥偏了偏頭,示意他坐回原位,“如果我今晚栽了,就他媽是你害的。”
“我沒有想過害你,任哥,”阿勝捏緊了拳頭,只要想起任哥每一次在洪爺面前的樣子,心頭的一股怒火就要燒出他的眼睛,“我只是不允許你再對洪爺進貢,我實在受不了——”
任哥突然站起來,還沒有聽阿勝說完,揚手就甩了他一耳光,怒不可遏地罵道——“你不允許?我做事什麽時候輪到你來允許!”
甩完一耳光還不解恨,任哥擡手又補了一記。
可當他第三次擡起手時,阿勝卻眼疾手快,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任哥詫異又憤怒,可他的質問還含在嘴裏,阿勝卻突然發力,拽着他的手腕把他壓回沙發,死死地盯着他。
任哥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但他還是竭力維持着鎮定,接住阿勝的目光,冷冷地反問——“你幹什麽?你搞死了熊貓,現在他媽想搞死我是不是?”
阿勝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解,随即咬了咬牙關,澄清——“熊貓不是我殺的。”
“那就是蔥花做的,你自己說的,”任哥噴出個鼻音,“你們兩個究竟是誰動的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阿勝——你太着急了,你那麽想上位,就不怕我發現了把你也弄死。”
“我沒想過上位!”阿勝低吼,狠狠地壓着任哥的手腕。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着,額頭也青筋暴起,那雙眼睛的殺意太過明顯,明顯到任哥真的擔心他下一秒就會操起桌面的槍,像結果洪爺一樣結果自己。
“那為什麽?”任哥問道,他依然一瞬不瞬地望着阿勝的臉。
見着阿勝沒有回答,任哥默默地點點頭,組織了一下語言,幫阿勝作答。
他說,你自己也知道是蔥花要做,但你沒有阻止。你想看到我被拉下馬,想分掉熊貓的地盤。所以越過我的旨意,直接派美芽坐鎮。
“你想一家獨大,可偏偏我他媽還攔在你面前,怎麽辦?那只有把洪爺殺掉,當着我的面,趁着還在公示階段,算準了我什麽都不敢做,所以把我踢開——這就是你的算盤吧,阿勝?”
不,不是。
阿勝從來沒有這麽想過,他派美芽坐鎮是因為他知道會亂,他不敢輕易說蔥花有問題,是因為他不想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冤枉別人,他殺掉洪爺的原因是他看不了這些,他恨這些,他恨了很久了,恨到已經無法忍受多一分一秒。
“你讓我很失望,阿勝。我對你那麽信任,把你從牢裏保出來,又讓你時時刻刻跟在我的身邊。我幫你安葬了你的弟弟,就算你跟我沒多久的時候,我都願意給你一棟房子,給你一個你一輩子都掙不到的家。”
不,不是。
阿勝沒有忘恩負義,他一直都很感激任哥,他也從來沒有讓任哥失望,任哥交代他做的事他沒有一件做不好,讓他殺的人他從來都幹手淨腳。
他沒有貪過任哥多一分錢,即便每一次任哥多往他的口袋塞鈔票,他都覺得這是他分內的職責,所以他不需要。
包括那棟房子。
那不是家,只是一棟房子。一棟除了阿勝以外,什麽人都沒有的房子。是一個可以升值的不動産,是任哥給他的多一分恩待。
“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你對得起我嗎?我把你當成我的親弟弟,所以我從來都不對你設防,而你現在做了什麽?你要搶走我辛苦建立起來的一切,你要讓我所有的努力白費!”
不,不是。
阿勝不希望任哥的努力虧空,他說過他要幫任哥拿下這個城,他就真的會拼了命去做。
但阿勝不想要任哥把他當成親弟弟,他渴望的遠遠不止這些。
可是當他望着任哥的眼睛,望着即便到了這一刻,任哥也沒有想歪的表情時,阿勝開不了口。
他想說我很喜歡你,所以我要保護你,我要得到你。我不願意你趴在別人的胯下,不願意看到別人的陰莖插進你的身體,不願意那些污濁的東西在你的體內打下烙印,更不願意看到在付出這一切之後,你的崩潰和歇斯底裏。
但他為什麽就是說不了。
那一刻阿勝很恨自己,恨他的百口莫辯,也恨任哥的字字珠玑。他從跟了任哥的那一天起就沒有二心,如果真的有一把刀劈向任哥,阿勝可以肯定,即便聽罷任哥指責的這一切,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擋在對方面前。
“我……”阿勝的喉嚨好像卡着魚刺,他的眼眶微微發紅。
也就在這時,任哥突然擡腳,朝着阿勝的肚子踹了一下,将阿勝踹離自己的身邊。
就着阿勝倒地的剎那,他麻利地站起來,抽過桌面的手槍,直直地指在阿勝的腦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