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任哥沒有被這句話吓到,他依然努力維持着鎮定和風度。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笑了笑,點點頭,“我會讓你做的,等我坐上龍頭——”

“不,任哥,”阿勝徹底把煙熄了,煙蒂發出嗤的聲響,阿勝也順勢掐滅了任哥的幻想——“龍頭會是我,而不是你。”

這話任哥不愛聽,所以他必須提醒阿勝,“勝,現在我們能在這裏收數,是因為我的官職讓他們不敢動我。我不想和你發生分歧,可如果你執意,那可能我需要稍微維持一下秩序。”

“我們能收數不是因為你放水,你從臨城調過來的那一天你就明白。”阿勝也提醒對方,“強龍不壓地頭蛇嘛。”

任哥心頭一緊,默默咬住了牙關。

是,任哥過來的第一天他就明白,這裏的幫派問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每個地方都有不同的民風民情,尤其對于位于邊界的蝴蝶城。

幾次整改,幾次失敗。錢砸下來都不知道在哪裏就斷了層,層層剝削,甚至落不到底。

也就是這樣的認知,讓任哥努力地和蝴蝶城的幫派融合。他知道只有雙方求同存異,才能在蝴蝶城謀生——這就是這裏特殊的、自成一體的規矩,而任哥也意識到,要拿下蝴蝶城不僅僅是要升到市一級的官職,還要坐上龍頭之位。

只有如此,兩種勢力才能統一,他才算是真正征服了這裏,才算是給了流放自己的那些人一記響亮的耳光。

可現在阿勝卻告訴他——不行,他要上正職,自己就要坐龍頭。

“那就等你坐上藍蓮幫話事人的位置再說,”任哥沒有讓自己的憤怒噴薄而出,雲淡風輕地道——“看看火炮支持誰,看看石頭支持誰,看看其他的元老支持誰,看看手底下的兄弟們——”

“支持我。”阿勝肯定地回應,“任哥,我跟了你那麽多年,真的不想把結局弄得太難看。但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出去走一走,看看他們認的是你,還是他們的勝哥。”

任哥的表情僵住了。

沒錯,阿勝确實跟他是很多年的兄弟了,而且為他坐過牢,為他殺過人,為所有的兄弟拼在第一線,為他們求財求權,和元老打交道,事事親力親為,資歷夠,號召力也夠。若不是他真的忠貞不二,任哥也不可能敢放手讓他全權代勞。

說實話,任哥不是沒有懷疑過阿勝,只是阿勝的每一次搏命又讓他沒法動搖這份信任。

尤其是洪爺剛死時的那一場紛争,嘴上說着阿勝想反,刺探着阿勝的反應,可阿勝歇斯底裏,眼裏的那一份堅定和咬牙切齒道出的自辯卻又讓任哥放下了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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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到了現在,到了阿勝真的把反他說出口的一刻,任哥也不相信這是真的。

所以他與阿勝對視着,希望阿勝下一秒就能笑開,和過去一樣說着任哥,我說笑呢,我怎麽可能反你,你把我從牢裏帶出來,我要反你,那我成什麽了。

就算有人要劈你,我也會是擋在你面前的那一個。

你想拿下蝴蝶城,那我拼了命都會幫你要到。

你不要擔心,你等我好消息,蝴蝶城不是別人的,是藍蓮幫的。

“是我的,”阿勝重申了一遍,“我不會傷害你,我願意提前告知你一聲,也是為着我叫了你那麽多年大哥的情誼。”

任哥懵了,阿勝來之前任哥還為着自己的春夢而苦惱,可來之後的這一場談話,讓他覺着自己的夢是個笑話。

但阿勝想說的還沒完,他把只喝了兩口的粥攪了攪,挪到自己面前,道——“所以任哥,你就好好做你的正職,再往省一級升。龍頭的位置我來替你打理,我做事,你可以放心。”

“不會的,”任哥苦笑了一下,看着被挪開的半碗粥——“你現在敢對我說這些,往後你的膽子只會越來越大。”

“對,人都是會成長的,”阿勝嘟哝了一句,吹吹粥,喝了兩口,擡頭再看任哥——“等我到了洪爺那個位置上,說不定想的也和現在不一樣。”

見着任哥的鼻翼抽動了一瞬,不知為何,阿勝竟得到一種報複的快感,以至于他能把後面的話說完。

他說,“到時候我們就得有商有量了,我有求到你的地方,你也有求到我的地方。”

他再說,“我會賣你面子,你也得賣我面子。”

他還說,“比如你的婚禮,大概還是得請我的。憑我們那麽多年的感情,我得提前為你準備厚禮才行”

說到和那個女孩的事,任哥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忐忑地問道——“你想幹什麽?”

“沒幹什麽,幹你擅長的事,”阿勝飛快地笑了一下,道——“你怎麽讨好那個女孩,怎麽讨好洪爺,估計到時候……你也得怎麽讨好我。”

那一刻阿勝的笑容十足陌生,讓任哥覺着他從未見過眼前這個人。

他看不懂阿勝的表情,也聽不懂話裏的暗示和挑釁,但這不妨礙怒火一瞬間騰起,噼噼啪啪地燒了他的理智。

任哥勃然大怒,擡手一把掃掉了阿勝正在喝着的那碗粥。

瓷碗啪地一下四分五裂,粘稠的粥潑了一地。

但任哥還不解氣,揚起胳膊又給了阿勝一記耳光。

這一耳光和殺掉洪爺之後的不同,幾乎用盡了任哥全身的力氣。阿勝的嘴角直接被扯開了一條口子,整個腦袋撞在桌面上。

任哥摁住阿勝的脖子,操起桌面的筷子指着阿勝的太陽穴。他說你真敢說這話,你信不信我現在把你幹掉,他媽的他們連條屍都找不到!

阿勝說好,“那你動手,你昨晚給我的電話,今早我還讓兄弟們送我過來,就算他們見不到我這條屍,心裏頭也會有自己的猜測。”

阿勝不掙紮,即便他可以夠到兜裏的匕首,即便他有足以推開任哥的力量,可他仍然任由對方用筷條指着太陽穴,感受着每一分任哥的憤恨與恐懼。

任哥下不去手,無論是阿勝嘴裏說的理由,還是為着那麽多年的感情。

阿勝太了解他了,兩人交集太深了,深到任哥能不設防地醉倒在阿勝身邊,他也不擔心阿勝被人收買,從而要了自己的命。

他們是有感情的,這些感情是這些年積累下來的寶藏。它摻雜在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裏,讓阿勝和任哥成為了彼此最為信任的存在。

可現在,阿勝親手毀了這份信任。

而任哥若是殺了阿勝,那他身邊真的一個可以相信的人都沒有了。

任哥把筷子放下了,他說你滾吧。

可阿勝不滾,就着任哥放開他的剎那,他突然翻起身來,一把拽住任哥,擰掉他手腕的筷子,反手将他摁在桌面。

他死死地盯着任哥,那雙眼睛又開始冒出殺氣。

任哥的腰被桌子邊壓得生疼,手腕也被阿勝狠狠地鉗住,而阿勝的呼吸噴在他的臉上,急促的,熾熱的,那溫度幾近将他的面頰燒起來。

任哥的心髒快跳到了喉嚨口,他咬緊牙關,噴出一個鼻音,道,怎麽,你他媽還想強奸我嗎?

阿勝不要強上他,盡管他無數次地這麽想過。

可相比得到任哥身體的欲望,他更憤恨的是任哥從來沒有正眼看着他,沒有觸摸到他異樣的情感,也沒有把他列入應該好好對待的名單之中,否則,任哥不可能不知道——“我想要你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任哥,我們就開誠布公一次,你就別給我裝傻了。”

任哥靜靜地望着他,看着這個他一手帶起來,現在用刀抵在自己脊梁骨上的兄弟,看着這熟悉到他們同穿一條褲子,甚至能憑一個眼神就能知曉對方命令的朋友,看着這個他以一種沒有面容的形态存在于他的夢中,可他卻不願意承認、不願意捕捉的幻影。

過了好一會,任哥說——“我再說一遍,我要你滾。”

阿勝明白了,他松開了手,也從任哥的身子上讓開。

他确實不會強上對方,他做不到。

但他還是能做到離開這個房間,離開這棟屋子。

他操起了自己的外衣,狠狠地摔上了門。

那一天他為了不背叛手下的兄弟,卻背叛了帶着他六年的任哥。他點燃了他和任哥之間的戰火,那一把火燒了他們的過去,煙霧缭繞,讓他看不清火焰之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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