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事實證明,在阿勝為自己的選票作出努力的同時,火炮也會做着同樣的努力。
但是阿勝的行動方向在準确地擺平一條一條的線路上,而火炮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把任哥的相關材料遞上去。
這樣的舉動讓阿勝進退兩難。
火炮的行動很正當,他沒有當即反叛阿勝,因為搞掉任哥,就相當于為阿勝上位掃清障礙。
但阿勝不得不懷疑這也是某種威脅,威脅他再繼續和外來幫争到底,那他的登位也意味着任哥的仕途被一并毀掉。
現在任哥的上頭只是收到了一部分,這一部分可大可小,可降職可判刑。
火炮似乎在通過這種方式告訴他——他們可以讓任哥不舒服一下,也可以讓他不舒服很久。看就看材料還有多少,外加任哥的關系網到底有多硬了。
火炮師爺的這一子押在了阿勝的死穴上,阿勝甚至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猜到了自己對任哥的感情才會出此下策。
但無論如何,他們确實讓阿勝主動打響了外來幫的電話。
阿勝說我要見你一面,火炮,帶上你的師爺,地方你們定。
火炮說行,那就原來的茶館吧。不過我現在有點怕你,你一個人來吧。
所以阿勝連美芽都沒有帶上,一個人驅車赴約。
火炮看似也确實厚道,沒有埋伏人手,茶館裏除了服務生,就只有他和師爺。
火炮說勝哥,過幾天大家就要叫你勝爺了,我提前祝賀你,以後還要多多關照小弟。
阿勝也懶得跟他客套,開門見山地道——“火炮,不要搞坤總。坤總已經不是藍蓮幫的頭子了,他就是一個警署的官,以後我們吃飯還要看他的意思,你要是搞他,我不會放過你。”
“他很快就不是了。”師爺搶話,見着阿勝一副來勢洶洶的樣子,他也不寒暄了,一針見血地指出——“白道他吃,黑道你吃,龍頭位要給了你們,坤總再往上升——我們就沒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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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這種人,我們認識了那麽多年,從火炮還什麽都不是開始,到現在——”
“坤總也和你認識很多年,你還不是說反就反,”師爺沒聽完,直接打斷了他,“阿勝,你也別怪我。你那麽做得出,我們是真怕你。何況萬一你們的反目是做給我們看的呢?你們不過是想避人口舌,所以分兩條線把糧食都吃幹抹淨呢?”
阿勝百口莫辯。
他要反坤總是因為他不能轉型,不能背叛兄弟,同時他也受不了任哥一味地想上位,谄媚着去讨好各路男人和女人。
但要憑自己的內心說話,阿勝絕對沒有背叛任哥。他不讓任哥坐龍頭,也在一定程度上減小了任哥在白道上遇到的風險,讓任哥可以更幹手淨腳地走。
他要任哥進貢自己不過是氣話,是恨任哥家中堆着的那一團衣服,也恨他笑盈盈地讨好電話那頭的女孩,可即便如此,就算阿勝真的坐上龍位,他又怎麽可能讓任哥真的朝他跪下。
“我們先前就提醒過你,你們不可能把龍頭位也吃下來,你們不聽,執意要這樣。現在搞死了那麽多人,就算這一屆我們撐你,你敢說你就能穩在這位置?坤總就能穩步上升?”
師爺說着,冷冷地噴出一個鼻音,“人不可以太貪,貪成你和坤總這樣,兵分兩路想把黑白棋子全吃完,天皇老子都保不了他。”
這話徹底激怒阿勝,他唰地站起來,指着師爺罵道——“那我告訴你,我他媽上位了第一個幹掉的就是你!”
話音剛落,火炮也跟着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同在房間裏的兩名女服務員不知道從哪裏抽出槍,利索地指着阿勝的腦袋。
沒錯,火炮是埋伏了人的,只是火炮埋伏得很深,是往日穿針引線搜羅的證據,是混在無害的服務員之中的殺手。
阿勝沒有看到,不代表它不存在。
“勝哥,坐下。”火炮說,揚手讓兩個女孩把槍收起來。
阿勝咬緊牙關,死死地盯着仍然坐在位置上的師爺。
他不坐,火炮便也不坐。
房間的氣氛就這麽凝滞了幾秒,最終阿勝還是先動作,妥協地陷回沙發裏,再拿起茶一口灌下。
“喝口茶緩一緩,太激動了,就想不清楚事情,”師爺緩下聲調,重新把茶給他滿上,“對吧,勝爺?”
那天晚上阿勝沒打招呼,直接去了任哥家。
任哥正巧也在,開門的時候還怔了一下。
不過他沒把阿勝趕出去,沒說話,偏偏頭讓阿勝進來。
任哥顯得有些疲倦,材料的問題也讓他猝不及防。
這段日子他看到阿勝做的種種,但實在無法分心處理。原本想作為投資渠道的正職的女兒,也因為他突然出事而趕緊劃清了界限。
或許那個女孩心裏也明白,這是一種相互選擇的結果,任哥選擇她不一定出于愛情,反過來看,她也一樣。
任哥問阿勝要喝什麽,阿勝說随便,任哥便給他倒了一杯酒。
阿勝說,對不起,任哥,我沒想過火炮會這麽做,我……我沒想過要連累你。
“你不是早就做好準備把我拉下馬了嗎?”任哥反而笑了,瞥了阿勝一眼,“做了那麽多努力仍然游不到對岸,大概是我沒有這個命。”
“你有,”阿勝道,“是你把我帶到今天的份上,如果沒有你的提點,我也不可能夠到龍頭位。”
任哥笑笑,想說什麽又覺着立場不足。他現在是真的輸了一截,他想兼得魚和熊掌,可現在熊掌翻過來扇了自己一耳光,魚還游走了。
自從上級找他談話之後,這幾天他一直在想。到底是因為他野心太大,還是太急于求成。
現在他想通了,他覺着是後者。野心大的人到處都有,可急功近利卻不是每一個人的劣根。
他剛工作的那會為了立功,抓到罪犯還不算,非得連根拔起,結果動了不該動的人,被流放到蝴蝶城。
到了蝴蝶城又想快點回臨城,所以焦頭爛額地和警局與當地黑幫打交道,豈料這努力卻成了把柄,被人在上頭捅了一下,明面上誇他快速地與當地融為一體,實則讓他錯過了兩次調回臨城的機會。
回臨城的夢想泡湯後,一不做二不休就想在當地搞點成績。面子上的問題暫時不能解決,那至少腰包要是滿的。
也正因如此,一旦他受人提點,一咬牙一狠心就把褲子脫了。腰包是滿了,但也落得了更不堪入耳的名聲。
好死不死終于熬到自己快上位了,又覺着龍頭位不夠,面子也要重新撿起來。所以要正職,要省職。
龍頭不能放,甩掉包袱也得轉型,至少得把黑道的錢繼續揣口袋裏。仕途上也不肯退,拼了命也要和正職的搞好關系,就算借對方的女兒套近乎也在所不惜。
這麽多年過來,好像他每一個目标都能實現,可每一次實現之後,心髒就多碎掉一塊。碎到現在,他覺得很累,或許是心髒剩下的份額太少,以至于供血不足,周身乏力。
阿勝抓住他的手,說任哥,你別擔心,我不會讓火炮增加材料的,不會讓你坐牢的。就算這一屆我放棄龍頭位,我也會讓他的行動到此為止。
任哥望着他,好半晌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他點點頭,直起身子。
他把杯子裏的酒喝光,拍下杯子,靜靜想了一陣,苦笑一下,最終扭頭看向阿勝,道,“勝,說吧,你想怎麽來。”
阿勝一時沒有聽明白,畢竟當任哥沒有面臨那麽大的危機時,他可以放任自己的脾氣,就算真的和任哥吵起來并逼任哥把龍頭位給他,任哥也不會把他偷偷幹掉。
可當任哥面臨着前途盡毀,甚至牢獄之災時,阿勝心裏頭想的只是任哥的安全。任哥必須是安全的,正如任哥再生他的氣,也希望阿勝是安全的。
所以他根本沒有想過自己之前的氣話給了任哥那麽大的影響,那在他看來就是一份普通的挑釁和宣戰,就像兄弟兩個會吵架吵翻天,但過不了多久仍然能和好一般。
可任哥的表現卻讓他後悔,只見任哥推了一下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抽出來,脫掉外衣之後,又松了松領帶。
最終他擡起頭,勉強笑了一下,疲倦地看向阿勝,道——就按你說的吧,幫幫我,勝哥,我會盡量滿足你。
是的,任哥真的把那天的氣話聽到心裏去了,它讓他心寒至極,也讓他意識到了那一刻,阿勝真的不再是他的兄弟,而是第二個洪爺。
所以阿勝說要幫他,自然也需要他付出代價。
他曾經以為自己再也不需要這麽做,那這些痛苦的東西翻篇了就成為歷史,他會把歷史撕毀,燒掉,讓歲月沖淡回憶,再假裝一切都不曾存在過。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阿勝也會開口和他提。
而如果索要代價的人不是別人,而是阿勝,或許他閉上眼睛,也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