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是笨蛋嗎?
許拓放學後很快就做完了作業,他先在家洗了澡才出發去拉面館。許媽媽已經準備好了這一天的愛心便當。許拓一到拉面館就央求媽媽,“我先去醫院送了飯,再回來幫忙好不好。”
許媽媽怎麽會拒絕他的這個要求呢,她摸了摸兒子懂事的小臉蛋,“可以,但是今天媽媽不一定有空去醫院呢。”
“沒事的,我已經知道怎麽坐車過去,我也知道病房在哪裏,放下東西我就回來,媽媽不必擔心我。”似乎生怕遭到反對,許拓說得又急又快。
“好,媽媽給你準備零錢。”許媽媽微笑着點頭。
“謝謝媽媽!”
許拓找到醫院病房的時候,已經沒有再看到電視臺人員的蹤影。僅僅三天,熱度就消失了。大把稀奇古怪的社會新聞需要電視臺的捕捉,他們當然不會再在一個幼小并且脾氣不好的小孩子身上下功夫。并且,他們蹲了三天,也沒看到傳說中覃氏集團總裁出面。就像如今住在病房裏面的真的不是他的孩子一般。
許拓輕手輕腳地推門進去,看到小男孩倚坐在了床邊,兩眼眨也不眨地望着窗外發呆。察覺到許拓進屋,他的眼神只是轉了一轉,又望向了窗外。
許拓将熱氣騰騰的三鮮粥小心翼翼地從保溫袋裏拿了出來,放在了床頭櫃上。然後他又望了望小男孩,才猶豫着拿手去掀開昨天的飯盒。
希望他把它吃光了才好。他在心裏祈禱着。
打開來,飯盒裏的粥還剩一半,過了一天時間,已經有些凝固了。
許拓記得小男孩是聞不了異味的,連忙将飯盒蓋起來,收在了保溫袋裏準備提回去洗。
他又看了看小男孩,對方的眼神裏依舊沒有他。
他也不在意,只是輕聲說,“你盡量把粥喝完吧,如果實在喝不完,你就把它倒掉,免得……”
小男孩的眼睛突然轉了過來,直勾勾地盯着他。
許拓打了個磕巴,支支吾吾地說,“免得你……你要聞難聞的氣味。”
小男孩的臉薄如紙,皮膚白得透明,襯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尤其奪目。他還是不說話,但是比起昨天的态度已經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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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拓笑了笑,說:“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許拓,是晨風小學五年級的學生。”
小男孩看着他,然後稍微坐起身來。許拓才看到他身後的床頭貼着一張名牌。
“覃……飛揚?”第一個字其實許拓不認識,只是他聽到好幾個人這麽議論,就記在了心裏。
覃飛揚瘦削的手臂輕輕搭在被子上,許拓慢慢伸手過去,拿手指抓了抓覃飛揚的手。
他感覺就像抓到了一小塊冰雕一般。
“很高興認識你,希望我能成為你的好朋友。”就像每一次與學校的同桌進行的第一次交流的開場白。許拓笑着說完這句,就松開了手。
“……你……”許拓轉過身時,這時候覃飛揚開口了。
“什麽?”許拓隐約聽到了前面兩個字,但是有點不敢相信。
覃飛揚沒有說第二遍,他将身子重新躺了回去,似乎也不打算再搭理許拓。
許拓關上了門,心裏卻覺得美滋滋的。雖然聽得并不是很清楚,但他可以确定覃飛揚剛才說的是謝謝你。這句感謝,就像給了他一張大獎狀。
許拓每天放學後都會去醫院送吃的。一開始是粥,後來覃飛揚的身體明顯恢複了很多,許媽媽就開始做了其他可口的飯菜讓他送過去。雖然這樣一來他送外賣的時間就少了,可是母子倆都覺得這是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許拓和覃飛揚交談的機會依舊不多。但是雖然靜默無語,他也覺得覃飛揚對他的态度是友好的,這讓他全身都充滿了力氣。
“你明天……”覃飛揚在他走前又突然開口。
這一次許拓沒聽到他吞下的另半句話,于是他又用疑惑的眼神投了過去。
“沒什麽。”覃飛揚別扭地閉上了嘴巴,将身子沉到被子裏,擺出了送客的姿勢。
許拓第二天才知道他想要說的是什麽。他跑來醫院,結果看到病房裏已經空了,名牌也被收走。前來更換被褥的護士見到他,跟他說了句,“覃飛揚今天上午出院了哦,他沒有告訴你麽?”
“其實他告訴我了……只是我忘記了啦。”許拓為了掩飾自己的失落,大聲說。
他回家後也是這麽對許媽媽說的。“媽媽對不起,昨天覃飛揚就跟我說他今天不會在醫院了,我忘記了……讓你白白多做了一頓飯,對不起。”許拓沮喪地低着頭。
知子莫若母,許媽媽沒能被許拓騙過去,但也不願意戳穿兒子苦苦維持的自尊心。“沒關系,媽媽把它當夜宵吃掉就好啦。”她笑眯眯地說。
許拓又回到了每天放學後送外賣的日子。只是路過那一幢大宅子的時候,他會停住步子透過鐵門看看裏面。可惜從那之後那裏都是大門緊閉,裏面動靜全無,甚至屋頂也不再有晾曬的衣服。
他是不是已經搬走了。許拓無精打采地想。
直到有一天,他放學晚了半小時,從校園走出來已經天色暗了一半。距離這所學校一條街遠的私立小學剛好在這個時間放學。他走在路上看到很多穿着陌生制服的小學生走過去。
接着他就聽到了一陣喧嘩,而且都是女生的聲音。許拓背着書包好奇地回過頭,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身影。
被一群小女生跟在身後,被議論着指點着的那個人,一眼就看到了,是覃飛揚。
那些小女生跟在他身後,臉上都紅彤彤的,掩着嘴直笑。
許拓詫異地看着,直到覃飛揚走過他身側。
穿着私立小學深藍色制服的覃飛揚更顯得身型瘦削,但是他那張清俊的小臉在一衆灰頭土臉的小男生中極其引人注目。
等許拓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雙腳已經不由自主地跟着覃飛揚走了過去。
不知道他的身體是不是都恢複了。看起來他的精神還不錯。只是有點蒼白。他是不是忘了我了。許拓思緒雜亂地一直想着。
走到一條小路時,跟着覃飛揚的那些女孩因為不順路都散開了。只有許拓仍舊一直跟着。
許拓緊接着又發現有一臺高級轎車也跟在他們身後,在并不适合車子穿行的小路上,不疾不徐地跟着。許拓來回看着車子與覃飛揚,猜想着其中的關聯。
“喂。”覃飛揚突然在前方停止了腳步。
許拓愣神半天才知道對方在跟自己說話。
許拓幾步快走靠近了覃飛揚。
“你知道哪裏有近路吧?”覃飛揚微微轉過了頭,瞄了瞄他。
“啊?近……路?”許拓張大嘴重複。
“你不是我的鄰居麽?”覃飛揚微微皺起好看的細眉毛。
“啊,哦,對。你……”許拓拍了拍腦門,終于聽懂了他的意思,“我以為你搬走了,原來你沒有嗎,嘿嘿。”末尾他還難掩開心地笑了幾聲。
“帶我去走近路。”眼看着車子越來越近,覃飛揚也逐漸沒了耐性。
“好。”許拓伸手拉了拉覃飛揚的衣角,示意他跟好。
對這一帶的熟悉度,許拓自認為在學校裏沒有哪一位同學能比得過他。只見他在道路間穿梭,繞過了一個小區的側邊小門,出來又是另一條路的路邊。再拐個彎,就是覃飛揚家的那幢大宅子了。
覃飛揚跟着他,滿意地發現車子已經被他們甩掉了。
而許拓走在他前方不遠處,時不時回頭看他,笑得一臉燦爛。
許拓第二天一早就在大宅子外面等着,覃飛揚出門時看見他,頓了一頓,便又接着往前走。
“等等,等等我。”許拓急忙地追過去。
“覃!飛!揚!”見覃飛揚越走越快,許拓在他身後大喊了三聲。
“有事嗎?”覃飛揚回過頭,一臉不悅地望着他。
“你現在有好好吃飯吧?”許拓問着,拍了拍自己身上背着的大書包,“中午我帶了兩份便當哦,可以給你一份。”
覃飛揚擰着眉頭看着他,似乎在認真考慮,但很快他又搖了搖頭,“不必了。”
“為什麽?”許拓着急地跑到他身側。
“中午會有人送飯給我。”覃飛揚平靜地說。
“但是……”許拓一本正經地說,“那些飯菜一定比不過我媽做的啊。”
覃飛揚無語地看着他。
“我說真的,你別吃那些了,跟我一起吃吧。”
沒有回應。
“我媽的手藝你也是知道的嘛,還有什麽不放心呢。”
依舊沒有回應。
許拓就一路念叨着,一直念叨到他們走到了許拓所在的晨風小學。
覃飛揚沒有片刻停留地繼續往前想要走向另一所私立小學。
“你忘東西啦!覃飛揚!”許拓不死心地幾步追上前,硬是把包裏的一個飯盒掏出來塞到覃飛揚手裏,然後不等對方拒絕就迅速地跑掉。
覃飛揚看着許拓頭也不回一直跑進了校園,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飯盒,閉了閉眼,還是将飯盒拿了回去。
從這以後,許拓也開始養成了下午放學多等半小時,直到等到覃飛揚一起回家的習慣。并且他每天晚上都纏着媽媽多做一份便當,如果許媽媽忙不過來,他就自己學着做。
就這樣持續了一年半時間。到了許拓即将小學畢業的時期。
許拓以年級第一的成績考上了雅安中學初中部。這也是全市最好的中學之一。
升學考試第一志願輕輕松松就順利通過,導致他比同年級的同學都少了一層顧慮,而其他年級的學生則還要繼續上學到月底才能進入暑假。
許媽媽對兒子的學習成績十分滿意,并且滿足了許拓考試前就許下的心願,給他買了一輛自行車。
許拓的身高長得很快,12歲的年紀,他已經長到了170公分,遠遠超過了同齡人。正因為他的身體發育迅速,許媽媽替他買的自行車也是成人款。許拓用了半天時間就學會,然後就騎着它往學校駛去。
許拓等不及地想要給某人看看,順便載他回家。
覃飛揚放學走出校門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許拓坐在自行車上,老遠地便大聲呼喊他的名字。以及他臉上燦爛得像是不會膩的笑容。
“快,上車,我載你回家。”許拓練習這句話許久,盡量讓它說出口時不顯得突兀,讓覃飛揚無從拒絕。
但覃飛揚下意識就拒絕了,“不需要。”就像他的口頭禪一般脫口而出。
“現在天氣轉熱了,走路太辛苦啦,我今天剛買的新車哦,賞賞臉好不好。”許拓降低音調哀求着,兩只眼睛誠意十足地盯着覃飛揚。
“今天剛買的?”覃飛揚挑了挑眉,更堅決了,“想都別想。”
“啊?怎麽這樣……”許拓看覃飛揚擡腳就要走遠,連忙踩上自行車追了上去,他在覃飛揚身邊騎着車繞來繞去,千方百計引起他的注意。
“你看,我可不是新手,我可以帶你回家的。”
“別人都在看着我們啦,你就上車好不好。”
“還能不能走?”覃飛揚将那輛自行車扶了起來,檢查了一下,車子應當是沒有受很大影響。
“你信我一次嘛,如果出了什麽事我都可以負責的。”
許拓喋喋不休地像只蚊子一般從覃飛揚的左側一下跑到右側,又一下跑到他身前的位置,使得覃飛揚走了十分鐘,卻還是沒能走出多遠。
覃飛揚忍無可忍地咬了咬牙,等許拓又一次把自行車騎到他身側,他突然擡腿往上跨了上去。
許拓感覺身後略微一沉,立即心花怒放,往前飛快地騎了過去。
“抓緊了哦。”許拓的聲音充滿了愉悅和活力。
覃飛揚一手搭在許拓的座椅邊緣,另一手輕輕張開,感受着風抓住了他的指尖又快速地放開,一再從他身旁掠過去。
一路上都沒有發生任何變故,直到快要駛近那幢宅子時,許拓突然掌握方向混亂起來,“讓開,讓開,哎,喂,汪汪!”原來是一只野狗突然竄了出來,許拓生怕自己的車子軋上野狗,避讓不及地将車頭對着牆壁撞了過去。
“覃飛揚你快跳車!”撞之前他還慌忙地叫了一聲。
覃飛揚早已從後座上跳了下來,他看着許拓一個人沖向了旁邊的圍牆,然後歪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許拓才捂着膝蓋開始叫疼,一邊咬着牙往裏縮氣,一邊半睜着眼睛看向覃飛揚的方向,知道對方平安無事,他才大松一口氣。
覃飛揚慢慢走近他,蹲下身,打量他受了傷的部位。許拓穿着T恤和短褲,因此膝蓋露在外面,右膝擦破了皮,鮮紅的血肉也顯現了出來。
“喂。”覃飛揚白了他一眼,“你是笨蛋嗎?”
許拓低着頭沒有說話,一臉窘意。
“能。”許拓連忙扶着牆站起身來,單腳着地,一跳一跳地跟着覃飛揚。
“我家有醫藥箱,先去擦點藥吧。”覃飛揚推着車頭也不回地說。
“好!”許拓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一臉因禍得福的表情,使得覃飛揚突然回頭看他的時候,怔了一怔。
真是個笨蛋。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