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安城的賀崗監獄向來冷清,裏面究竟有多少“住戶”莊淺不知道,但莊淺常喜歡流連在外圍,并且在可允許的範圍之內,竭盡全力朝監獄內部眺望——當然,除了大門口兩棵對稱的大白楊之外,她什麽都看不到。
秦賀雲在裏面。
十五歲的時候莊淺說:我這輩子最恨秦賀雲,他死了我都不會替他收屍。
結果他還真就沒給她收屍的機會。
秦賀雲是因政治犯罪進監獄的,很多年了,若不是國家早已取消不人道的死刑刑法,他的罪名夠他死幾百次。
秦賀雲是莊淺的親生父親。
莊淺原本叫秦淺,但那個名字已經是很久遠的記憶了。
天色還沒完全亮,深秋的早晨有些冷,莊淺緊了緊脖子上的絲巾,遠遠地站在小公路邊上,目光盯着前方肅冷的監獄正門——和普通監獄不一樣,這裏面的“住戶”是一輩子都別想出來的,連病重就醫都不能出,更別提保釋。
莊淺目不轉睛地盯着監獄正門看了很久,久到眼睛都開始酸疼,守衛室的衛兵開始趕人,她才轉身離開。
在她身後,一小隊衛兵突然快步趕出來,衛兵們步子整齊劃一,腰際均佩着槍,表情凝重而肅穆,直直朝着她的方向而來。
莊淺離開的腳步一晃,回過頭來,心中有些驚。
“你們幹什……”
“讓開讓開!這裏不允許記者拍照!”她質問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輕巧地掀開,那一堆衛兵各個目不斜視,甩下她朝着前方路口而去。
原來不是沖着她來的,莊淺輕輕籲了一口氣,随即又呼吸一緊。
因為這隊着裝整齊的衛兵是為了迎接一輛車。
黑色的勞斯萊斯,溫和地滑停在還帶着泥濘的路口,那龐大的身姿杵在窄窄的路口,像是一只沉默的巨獸掐住了獵物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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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打開,為首的士官彎腰對着窗戶說着些什麽,莊淺猜測是在跟後座上的人交涉,她撩了撩微亂的發絲,盯着路口的大怪獸冷笑:又是一家妄想用錢權撈人的,只是注定要空手而歸了。
“夠資格”住進賀崗監獄的罪犯,那就一定夠資格住一輩子,管你的家産萬貫還是皇親國戚。
豈料今天的情況卻有些不同。
勞斯萊斯的車門打開,下來了一個人,那人黑色的薄風衣,立領擋住了脖子,步伐緊湊而穩健,他走在前面,身邊陪同的士官被襯得像個小醜,不停地說着話,做着些不合時宜的小動作。
隔得老遠,莊淺都能感受到那人身上飕飕的冷氣,也能感受到領路士官那股子急于巴結讨好的窘迫,兩人走得近了,她聽到了對方并不掩飾的交談聲。
“上頭文件已經下來了,白紙黑字,證據擺得清清楚楚,他是清白的,你們還将他當犯人一樣關着是幾個意思?當我們沈家沒人了嗎?”
“這中間一定有什麽誤會,您也是知道的,交接手續不是一兩天都能搞定……”
“所以你們還準備關他多久?”
“至少要等最近的風頭過了……”
“我看不如等他死了再放人好了!”
士官額頭上終于冒出了熱汗。
沈雨巍收了話,冷笑了一聲,将手中一份加急藍皮文件摔在士官的身上,“趙士官,你可得看清楚一點。”
趙士官匆匆看了一眼,在對方銳利的眼神逼視下,根本不敢細細核對,他急忙領着人進了監獄正門,事實上,也就在他領着人進去的半途中,趙順就接到了頂頭上司的電話,膽顫心驚地挂掉電話之後,他慶幸自己剛才的忍氣吞聲。
一行人進去不多時,莊淺就驚悚地發現,竟然真有“住戶”能從賀崗監獄裏出來,活着出來。
從身形看,那是個男人,身材絕對稱不上健碩,但卻瘦削有型。
他腳上還帶着鐐铐,手鐐剛被取下,內衫是單調的白色囚服,外面卻裹着昂貴的風衣,頭上淺淺的發絲,像是剛冒出頭的春草,沒有半點威脅性。
“還不快解開。”沈雨巍怒道。
男人腳上的鐐铐被解開了,他也依然規規矩矩地站着,直到被監獄長告知可以離開,他才低低跟監獄長道謝,然後像是忍不住,手捂住唇低低咳嗽了兩聲,咳完,他向目光擔憂的監獄長笑着說了句“失禮”,才一步一步走向路口的勞斯萊斯。
沈雨巍連忙快步趕上前去。
“思安,這次是舅舅對不住你,舅舅知道你受了苦……”
沉思安一聲沒坑地坐上了車。
“開車。”
年過半百的司機從後視鏡中看了一眼,觸及到裏面一雙陰沉的眼睛時,司機仿佛被沉默的巨獸咬了一口臉上的肉,半邊老臉都開始泛起疼來。
老司機嘆了一口氣:“思安,這次你的确是過火了,數十億可不是小數目……”
“開車。”
“你這是……”
“他說開車就開車,陳叔您上了年紀就少說兩句,先去軍醫院,讓思安檢查一下身體,然後再回老宅。”沈雨巍跨上車來,摔上車門,坐在了沈思安對面。
天還是沒有亮開,反而黑得更沉了,像是要下雨,秋季的安城是鮮少有雨天的。
等路口嚣張的大怪獸開始啓動,即将甩尾離去的時候,莊淺才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然後她像是如夢初醒一般,顧不得腳上七寸高跟,瘋了一般朝着勞斯萊斯沖去。
“等等!請等等!”
司機看到了她,示意的眼神轉向沈雨巍,對方幾不可見地皺起了眉頭。
司機會意地踩下了油門,沒作片刻停留。
天果然開始下雨了,莊淺不要命地沖向路口漸行漸遠的大怪獸,腳上崴倒幾次後疼痛不堪,顧不得被石子刮破腳掌,她邊跑邊大聲喊:
“思安!思安!”
這是她從剛才那段交談中聽來的兩個字,對她而言陌生又拗口,現在卻被她當成救命稻草一樣,聲嘶力竭的喊着,像是喊着自己的命。
車上的沈雨巍一驚,忍不住朝窗外多看了一眼。
收回眼神的時候,他才發現身邊的沈思安正目不轉睛地盯着窗外——車停了下來。
雨開始變大,雨幕中只剩下被澆灌得狼狽的動植物,和一個狼狽的女人。
莊淺沖過來,雙手使勁拍打着車窗,大聲說,“我知道你是賀崗監獄的‘住戶’,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叫‘秦賀雲’的人,他有沒有跟你說起過什麽!他還在不在——”
他還活着沒有。
莊淺哽咽着說完最後一句話,雙手死死扒在車窗上。
車窗打開,露出的是一張不甚耐煩的成熟臉龐:“這位小姐,請你讓開,你這樣的行為很危險。”
“你這種罔顧法紀的人才危險!”莊淺燒紅了眼,往日裏的溫柔婉媚盡失,“你這種以權謀私的人才危險!你們害了他都是你們害了他!”
瘋子。
沈雨巍無聲地咒罵了一句,冷着臉搖下了車窗,“陳叔,開車。”
“不準開。”
沈雨巍轉過頭,“思安?”
“不準開,聽她罵。”沈思安摩挲着腕上的手铐印,眼睑低垂,以一種懶散到毫無攻擊性的姿态,湊到沈雨巍耳邊說,“你聽聽她的聲音,舅舅,這勁兒要是用在床上就不會那麽惹人厭了,對不對?”
“你!”沈雨巍臉都綠了。
沈思安輕巧地扯了扯唇,“感情兒是我誤會了,我見舅舅逗她說話,以為舅舅是看上她了,才讓迫不及待讓老陳載她走。”
“我讓陳叔開車,幾時說過要載她了?”沈雨巍被氣到肝疼,心中剛升騰起的那點舅甥愛瞬間煙消雲散,指着他的鼻子罵:“沈思安,你小子長膽了啊,破簍子都捅到監獄裏來了,沈家是少你吃了還是少你穿了,讓你要以身犯險貪污巨款,險些連命都賠了進去,活該讓你将牢底坐穿!”
沈雨巍口中“貪污巨款”四個大字一出,沈思安斂下的眸子中陰骛更厚了一層,他唇線緊抿着,突然一把拉開車門,伸手就将淋成落湯雞的莊淺狠狠拽進了車內。
“你幹什麽!”莊淺被他重重掄在座位上,痛叫出聲。
“男人對女人,能幹什麽。”
語畢,他伸手就開始扒她的濕衣服,動作簡單粗暴。
莊淺吓得大叫,拼命掙紮,心中後悔自己今天魯莽攔車的行為。
她想自己簡直蠢得像頭豬,能關進賀崗監獄的,都是部級以上的官員幹部,且都是無期徒刑的社會渣滓,這些敗類甘做人民的吸血蟲,草菅人命的事情不知幹過多少,她怎麽能夠奢望從這種人身上求得一點點同情?
莊淺濕透的外衫和襯衣被接連丢出了窗外,只餘下淺紫色的內衣,和脖子上濕漉漉的綠絲巾,沈思安輕而易舉制住了她反抗的動作,将她面朝下重重摔在了柔軟的座位上,痛得莊淺一聲悶哼。
一旁的沈雨巍頻頻皺眉,“思安,別太過火了。”
沈思安的目光卻始終集中在莊淺身上,不置一詞:她皮膚出乎意料的白,像是長年不見天日一般,後背上因為他剛才粗魯扒衣服的動作,弄出了幾條紅痕,看起來有種異樣的暧昧與香豔,豐腴的後腰往下,接近股溝的地方,一點點紅色若隐若現。
他伸手将她的褲子拉下一點點。
“沈思安!”沈雨巍終于覺得不像話,伸手過來按住他的手,“別出來第一天都不安生。”
沈思安目光落在莊淺後腰往下的地方,那裏紅紅的一小塊,葉狀,像是胎記。
他粗糙的手指落在莊淺的背上,滑下,擦了擦莊淺的腰,竟然有些奇異地意猶未盡感,指尖在她腰際留戀不去,有意無意地擦過那片紅色。
莊淺大叫,渾身像是被蛇爬過,眼淚都流了下來。
沈雨巍聽着她的叫聲皺了皺眉,覺得簡直太不像話,她要叫就該叫得像個被害人一點,或許博取到的同情會更多些,別叫得跟高-潮來臨似的。
因此不耐煩地多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才是真叫他愣住了。
屁的高-潮,原來是真吓壞了,眼睛都紅得不像樣,還有她眼中滔天的憤怒與驚恐。
這是怎樣好笑的鬧劇。
“別怕,他不敢對你怎麽樣的。”沈雨巍不冷不熱地安慰了一句,脫下身上的風衣遞給她,“你先湊合穿着吧。”
被推到一邊的沈思安看到這一幕,朝着沈雨巍笑得冷淡,“緊張什麽,幫你驗驗貨而已,瞧這反應,老處女一個,還是八輩子沒被男人摸過的那種。”
沈雨巍怒瞪他一眼,“你少說兩句不會死。”
“說事實有什麽不可以的,”沈思安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用那種菜市場大媽挑揀大白菜的語氣說:“你看她渾身上下,胸最白,說明平時遮得最嚴,後背下腰與腹部膚色一致,說明穿着保守堪比阿拉伯婦女,臉嘛也就那樣,上了床燈一熄也沒什麽好擔心的,光那叫聲就夠你玩兒一宿了……”
混賬王八蛋。
沈雨巍遞風衣給莊淺的手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