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場精心設置已久的局,終于在今天落幕。

莊淺還沒來得及設法補救,商務犯罪調查科的人就過來了景苑,速度快到像是預先準備好的一般。

“喬先生,警方初步懷疑您涉嫌商務竊密,請跟我們回警局一趟,協助調查。”

在商務犯罪調查科的人闖進來時,喬焱堪堪放下手中的電腦,眉目陰沉,半分鐘之內就将自己目前的處境分析得一清二楚:他這是被人當踏腳石踩着上岸了。

“小焱。”莊淺皺緊了眉頭。

“不會有事的,”喬焱握了握她的手,聲音如常,臉色卻并沒有緩解,覺得這簡直是自己人生當中最重大的一次恥辱。

商務竊密?他連更高級別的網絡犯罪都為之不留痕,卻偏偏這次在陰溝裏翻了船:為一件自己未曾做過的事情買單。

莊淺無可奈何。

喬焱被迫進了警局接受詳細調查。

事後,莊淺忙于周轉之際,各種後續連鎖反應撲面而至:幾乎是在喬焱跟着調查員踏出‘景苑’的一瞬間,相機的卡擦聲立刻瘋狂此起彼伏,第二天一大早的晨報、新聞,各大媒體紛紛開始報導港口失事事件的最新資訊——巨大認為災難的背後黑手:一位‘超級駭客’的慫人事跡。

關于喬焱究竟怎樣黑走環球國際數十億的猜測不絕于耳。

有邪裏邪氣的,說他是別國派來的間諜,專門從事破壞商務活動的非法行為;也有靠譜點的,說這也許是媒體誇大事實,常人根本不可能做到;還有瘋狂點的仇富人士認為:這他媽幹得漂亮,就該讓那些可惡資本家吓破膽。

而此時新聞爆出的時刻,遠在京城的喬家徹底亂成一鍋粥。

“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賬東西!”喬父狠狠揉碎了手中報紙,坐在沙發上大口喘着氣,向主位上的老者道,“爸,對不起,都是我從小沒管教好那混賬東西,讓他在外面混得無法無天,如今幹出這種丢人現眼的事!等接他回來,我首先就打斷他的腿!”

“爸爸,你說這些狠話幹什麽……”開口的是喬焱二姐,喬箬,她小心拉了拉父親的袖口,勸道,“遇到這種事,小焱肯定吓壞了。”

“你還護着他?”大姐喬芸立刻呵斥妹妹,“都是你跟母親慣出他的臭脾氣,使得他從小行為放肆,現如今闖下這種大禍,咱們家什麽面子裏子都丢光了,還要連着爺爺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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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大禍,喬老爺子在下個月的大選中原本穩操勝券,登上軍委主席之職勢在必行,可現在就因為自己寶貝孫子突如其來地這麽一遭,不僅他晉升受阻,就連喬家一家都要受到調查——清查財産。

喬家一門不說威風赫赫,全是精英,但到底也無敗類,且上下一心,重攻官途:撇開穩紮穩打多年的喬老爺子不說,喬父,國防部副司令員,叱咤一方;喬母更不必提了,典型的官門閨秀,吃祖上血統飯的;大女兒喬芸三十出頭就坐上省廳一把手,手段自不在話下,再加之其夫家又是一方權貴;二女兒喬箬秀氣溫雅,行事優柔卻也在總後謀了穩職,如今都副部級了。

偏偏就落下個不争氣的混賬壞東西。

無數事例證明,但凡幼時萬千寵愛集一身的金貴寶貝,長成必邪。

喬焱就很好地給這一鐵律書寫了“果然如此”四個字。

別說是喬母喬二小姐哄着護着了,打從喬焱幼時候起,老爺子也好,喬父也好,喬家上下哪個人不将他當金貴寶貝哄着?

起初也是一家歡喜,小家夥漂亮靈動,嘴巴又甜讨人喜歡,且腦袋瓜子聰明絕頂;哪曉得越大就越開始不學無術,混賬龌龊事一件不少,整個人也變得陰陰沉沉,背後使陰刀子的手段一陣一陣的。

再漸漸就由可愛變成可恨了。

此番喬家人人都要接受例行調查,別說調查的結果是否清白,就算是走個過場,這也跟要他們各個脫光了衣服當街果奔似的,軍政世家的臉往哪兒放?

人人心中憋氣,二姑娘喬箬倒是想得開,她深深吸了兩口氣,鼓起勇氣對長輩說,“橫豎事情都已經這樣了,咱們行得正查查也沒什麽,丢人點也沒關系,我還是先安排人去把小焱接回來再說,那幫子人辦事不知道輕重的,也不知會不會為難他……”

“你住口。”喬父大聲呵斥,“就該讓那個混賬東西褪層皮!”

“真褪層皮了是想哭死媽媽不成,我也就這麽一個弟弟……”

瞧着父親恐怖似要吃人的眼神,喬箬委屈地住了口,心裏擔心弟弟得不行,求救地看向大姐。

喬芸道,“爸,爺爺,我親自去安城一趟,将小焱帶回來,聽聽他的說法。”

喬箬趕緊舉手說也要去,生怕親弟弟受了委屈。

……

戲劇性的轉變是,喬焱莫名其妙來了這一番烏龍,畫蛇添足将自己搞進了警局,渾水沾身四面楚歌,始作俑者卻也付出了代價——環球國際徹底成了空殼,即日破産。

反而莊淺倒成了最大的贏家,前提是撇開與喬焱的私情不談的話。

港口工程如言發生意外,讓安盛數名股東後怕得冷汗涔涔,想想那些環球國際合資商家的下場,即便不破産也都紛紛大傷元氣,再不濟也都是血本無歸,賺個屁的錢?外債都能要了老命了!

莊淺起初的堅持抽身被證明了是明智的,董事們算是徹底對她這個新任董事長服了氣,确實高瞻遠矚。

第二件,安盛斥巨資投向新雜志‘大人物’。顧惜薔确實有些手段,無需莊淺費心,短短一個半月時間,打造出來的第一期經濟風雲版,其獨特的解析視角與辛辣的客觀點評,徹底令這本雜志一炮而紅,廣告商源源而來——莊淺理所當然登上首期經濟版頭條封面。

安盛無數股東為此捶胸頓足,悔恨當初沒能随了莊淺腳步,否則如今就該賺得滿盆。

在四方各有輾轉之際,原本被認為該坐享勝利果實的人卻沒那麽好過。

莊淺心知喬焱這番是無辜受自己連累,心裏說不當回事是假的,但卻偏偏又不能表現出半分着急來,否則就是被人踩着拿捏。

四季花苑,莊淺第一次跟沈思安正式打交道的地方,那一次,她被他借手打麻将,塞了不少錢給合資商家,如今那些收錢的倒黴鬼全都成了環球國際的鮮豔陪葬品,各個血本無歸。

安靜寬敞的包間內,連個侍應都沒有。

“怎麽了?飯菜不合口味?”沈思安一手懶洋洋撐着下巴,手肘搭在桌上,笑睨着面色難看的莊淺。

莊淺重重推開面前的碗筷。

沈思安唇角一揚,悠閑地飲了一口杯中紅酒,好脾氣地說,“不喜歡的話,我立刻讓人換。”

“你是瘋了是不是?做人怎麽能這麽無恥?”莊淺冷笑連連,“賊喊捉賊的事情做着也不嫌慎得慌?沈總要是缺錢到了這種份兒上,犯不着設計陷害別人,咱們到底相識一場,你有困難,我一點小錢還是借得出的。”

“你也知道咱們相識一場啊,”沈思安沉沉的聲音拖得老長,眼神輕慢地瞧着她怒紅的臉頰,莫名有些心癢難耐,反笑,“我以為咱們即便是沒情誼也算是同舟共濟了,安盛價值數千萬的股份我白送給你,你卻連句誠心的謝謝都沒有,也是我安排你見了你父親,結果你是怎麽回報我的?”

莊淺別過臉不想聽。

“你反手就将我往絕路上推,半點不念舊情,連絲毫猶豫都沒有。”沈思安握着酒杯沉沉地笑,似乎全然沒将這些事情放在心上,道,“昨日種種不提,既然你舍不得推出前夫擋槍,舍不得毀了安盛,那好,我都由着你了,安盛毫發未傷還進一步獲利,我都成全你了,你現在卻又對我不滿意。”

“少把自己說得光面堂皇。”莊淺發誓自己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恨得想摔桌子,“別把自己的龌龊表現得理所當然,你是蓄意而為!”

“你一開始就是故意的,故意引我入局,讓安盛與環球國際利益結合,又故意送我股份讓我自斷退路,到最後也是你故意陷害小焱。”莊淺恨恨道,“我倒是不知道,一個身家不過百萬的騙子,究竟哪來的底氣空手套白狼?”

“如果你這句話是贊賞我的勇氣的話,那我就暫且收下了。”

沈思安給她倒了一杯酒,移到了她面前,将酒遞給她,“對,我就是一個身家不過百萬的騙子,連随手一套別墅都買不起,可這又怎麽樣?你如今該有錢了,富甲一方了,可你守着金山銀山又能做什麽?你能奈何得了我?還是你能用錢擺平警局那幫軟硬不吃的家夥?”

莊淺重重掀翻他遞過來的酒杯,憋屈到極致。

沈思安竟然覺得她這副模樣動人極了,再開口聲音有些異樣,“錢而已,那是用來哄女人的玩意,你如果不能免俗,我又樂意哄着你的話,你要多少我都能弄到手,你悄悄跟我說說,你想不想要?想要多少?”

“這樣對你究竟有什麽好處?”莊淺恨恨盯着他,“你如此費盡心機,除了看着我進退維谷之外,你也面臨破産一無所有——沈思安,你是個商人,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究竟有什麽好處?”

“破産?”沈思安似笑非笑的聲調一揚,從煙盒中抖出一根煙,點燃。

“區區一家空殼建築公司,價值還不敵你你剛剛摔碎的那支酒杯,我壓根沒當它是財産,有什麽好破的。”

莊淺倒抽一口涼氣。

沈思安輕輕擡起她下颌,指尖暧昧地蹭了蹭她腮邊的肌膚,輕聲道,“你可以發脾氣,可以替喬家那小子憤懑不平,可以罵我無恥沒人性,但別太過了。畢竟除了父母情人,別人沒理由承受你的無理取鬧——除非你願意給我個特別的身份。”

莊淺打開他的手,起身就走。

“我勸你最好還是別沖動。”沈思安冷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複剛才的溫煦,“我把難聽的話說在前面:若是你這次執意要護着喬家那小子,執意要繼續跟我過不去,我連你一起收拾了。”

“那咱們走着看!”

莊淺怒紅眼,噔噔踩着高跟離去。

這次是跟他結了死仇去了。

和一庭原本等在外間,結果如期看到莊淺怒沖沖出來,頓覺驚喜全無。

莊淺離開後,他走進包間,就看到坐在沙發上悠閑抽煙的沈思安,笑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咱跟莊小姐是仇人來着呢,明明可以好好說清楚的事,卻偏偏被你搞得跟什麽似的……追女人新姿勢?”

沈思安抽煙不語,良久才問,“喬家來人了?”

“早到人了,現在怕是喬家那小子都從警局出來了。擺了這麽一出,明知道動不了那小子分毫,只怕即便進了警局人也被當祖宗樣供着,所以我們就為了現在的白忙活一場?”和一庭悻悻,“還真是傷敵一分自損十分的*打法。”

“怎麽是白忙,”沈思然似笑非笑撚熄了煙,“好戲才剛剛上場呢。”

“好戲”确實是才剛上場。

打從喬焱出事的那一刻起,莊淺就跟踩到了連環坑的小動物似的,委委屈屈地踏出每一步,每一步都是坑,每一個坑都不致命,卻每踩一個坑,她心頭的躁怒就多積壓一分,直到與沈思安的這一次會面不歡而散,憤怒值被燒到最高峰,莊淺終于沒辦法保持理智的思考。

換做從前,莊淺就該知道現在最萬無一失的法子是按兵不動,喬焱沒做過的事,他自然有辦法脫身,不過是時間短長的問題,再不濟還有喬家頂着,她着急個什麽勁兒——

可現在她是被沈思安那個王八蛋激得失去理智了!

沈思安警告她乖乖收手別妄動,她就偏要逆道而行。

結果就是,在警局門口,她就與風塵仆仆趕來安城的喬家姐妹撞個正着。

喬芸喬箬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她,當然不是什麽好印象:上次的豔照門事件,徹底讓莊淺高調地見了一次喬家家長,雖然喬焱事後處理得不留痕跡,喬家也集體漠視了此事,都将這當作是喬焱風流韻事一樁,沒放在心上。

可是現在在這種情況下,在這種時候,再次見到莊淺的出現,可想而知喬家姐妹倆人是多震驚。

豔照女主角還活躍着!

換句話說,這麽長的時間,她們弟弟還跟那個女人攪在一起!

喬二姑娘呼吸都有些不順暢,當場瞪圓了眼睛,嗖嗖就将無形的‘狐貍精’三字咒貼了莊淺滿腦門。

喬芸顯然比妹妹冷靜得多,對妹妹道,“你先進去接小焱,我跟那位小姐談談。”說完不等喬箬反應,她人已經朝着莊淺走來的方向而去,直接攔住了莊淺的去路。

“您是?”莊淺皺眉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幹練女人。

“我是喬焱的大姐喬芸,咱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面,久仰。”

莊淺一瞬間就聽出了對方話中的不對味,久仰?對方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有什麽好久仰的?但還是客氣地沖喬芸點了點頭,“你好,我叫莊淺,小焱是我朋友,他最近遇到了點麻煩,我想你也是為此而來。”

兩人找了附近一家咖啡廳坐下,一落座喬芸便客氣地問道,“莊小姐跟我們家小焱在一起多久了?”

在一起?

她用詞可真不委婉,莊淺有問必答,“兩年。”

兩年!

喬芸臉色變了變:喬焱不是剛好在安城待了兩年?難怪上次怎麽都不肯回家。

“那莊小姐想必是知道小焱這次闖大禍了。”喬芸道,“冒昧多問一句,小焱做出那些事,與莊小姐您脫不了幹系吧?”

“你要這麽說也行,但他是被人陷害的,也并非我授意他做任何事,”莊淺這時候倒多說了兩句,“整件事情的始末很難說清楚,但是小焱并沒有做新聞中報道的那些事,你們沒必要為難他,更沒必要在這裏找我翻舊賬。”

喬芸沒料到她能這樣坦蕩,但心中怒火卻愈發難以掩飾,“小焱是我親弟弟,我自然不會為難他,也沒人有資格為難他,不管他有沒有做這件事,既然我來了,最終結果都是他沒做。”

莊淺皺了皺眉,已經有些沒耐性了,站起身,“既然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請待我轉告小焱一句我來過。”

“請等一下,”喬芸止住她的腳步,直白地開口,“莊小姐,你繼續跟小焱在一起不太好。”

不太好?這是名門閨秀的風範,出言永遠留一線,莊淺最清楚各中歪歪繞繞了。

她又款款坐了下來,聽着喬芸細細說道,“小焱從小心氣高,同齡人也好家人也罷,他誰都瞧不上眼。”

說道這裏喬芸頓了一下,“可他卻比誰都聰明,在電腦方面尤為天賦異禀,爺爺很看好他,我們一家都相信,假以時日,憑他的手段與能耐,等他進了國安局,必定能大有所為。報效國家之外,還能将喬家的坦蕩官途發展到極致的最高峰。”

“可是你的出現卻打破了喬家所有人對小焱的期待。”喬芸不卑不亢,最初的氣憤過去,現在她注視着莊淺的時候,甚至連絲毫的憤怒都沒有流露:

“莊小姐,你讓一個本該上大賭局的男人學習打小牌,令他安居一隅玩物喪志,你是在害他。”

莊淺說,“他不喜歡做的事,我勉強不了他;或許,你們全都錯看了喬焱,他根本就不喜歡過你們口中那種生活。”

喬芸沒忍住嗤笑,“那你又真正了解我弟弟嗎?他在澳洲最頂尖的大學學信息技術,第一年就囊獲ctm程序大賽世界級冠軍,第二年創下行業內不滅的破密神話,還沒畢業就獲得了澳國防部遞出的橄榄枝——你知道作為一個剛滿二十的亞裔年輕人,這是多大的榮耀與驕傲?”

“這些都與我毫不相幹。”莊淺道,“我只知道他最終沒有選擇留在澳洲,這表明他并不稀罕別國國防部的一個位置。”

“你說得對,”喬芸贊許地看着她,“他的确是不稀罕。我是他的親姐姐,從小看着他長大,我知道自己弟弟的心性,他脾氣壞,沒耐心,對什麽都難以産生興趣,覺得毫無挑戰性,你以為他會喜歡給你處理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動動手指竊取點某個人物的機密,不費吹灰之力給你掩飾零星的罪證……你真以為做這些事情他就稀罕?”

莊淺目光一變,握着杯子的手收緊。

“你不用緊張,小焱并沒有向我揭露你的把柄,這些都只是我的個人猜測。”喬芸說,“但看來我猜對了不是?”

她繼續咄咄逼人,“莊小姐,我知道你有手段,因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光憑借百依百順,牽絆不了他這麽長時間——只是現在,你的手段也好,心機也好,是時候收收了。”

“夠了,”莊淺重重放下杯子,突然冷了臉“說了這麽多繞彎子沒意思,其實說白了,你這是在拿我當傻子揉捏,以為我會因此而主動跟喬焱分開。”

莊淺吸了一口氣,有些氣悶得慌,一天來的憋屈終于在此刻爆發了,重重摔桌而起,“喬芸是吧?謝謝你今天沒拿支票甩我臉上,否則我還得開張雙倍地來打發你。”

“你!”喬芸臉色鐵青。

莊淺冷聲道,“我就不去看喬焱了,替我問他好。”

說完轉身就走。

喬芸恨得直拍桌。

喬箬從警局接了喬焱出來的時候,看到自家大姐,立刻管不住嘴巴就問,“那個狐貍精呢那個狐貍精呢?”

“走了!”喬芸恨恨對弟弟道,“剛才有位姓莊的小姐來過,她說有事要忙就不等着看你了,讓你以後別自作多情做些蠢事,害人害己。”

喬焱四處張望的眼神一頓,臉色陰沉得吓人,聲音微啞,“你見過她了?”

“見過了,氣性大着呢。”喬芸冷着聲音道,“跟我回去,爺爺都快被你氣死了。”

她伸手去拉他,卻被喬焱沉默地甩開了手。

“小焱?”喬芸皺起眉頭。

喬焱冷着臉,轉身就走。

“小焱小焱!”喬箬急得不行,向姐姐埋怨,“哎呀大姐你對小焱兇什麽兇,他都還發着高燒呢,那些兔崽子也不給他件大衣,這冷的秋天,他就穿着件襯衣,被那些混賬東西盤問到大半夜……”

喬芸氣不打一處來,“是他自己做錯了事還想要一家大小都慣着他?”

“錯了就錯了你難道還要逼死他不成!”喬二小姐素來性子綿軟,這次破天荒發了大脾氣,臉都漲紅了,恨聲朝姐姐吼,“有你這樣管弟弟跟管兒子似的?他要真有個三長兩短哭死你算了!我看你還不如剛才那位小姐呢,至少人家沒開口都是訓來訓去,滿口官腔!”

吼完急忙朝追了出去。

喬芸站在原地氣得面色鐵青,最後到底是擔心,也憤憤趕了上去。

……

莊淺受了一天的氣,憋着那股子委屈勁兒沒處發,最後一個人開車回了公寓,結果一打開門就撲來個灰溜溜的大東西,她吓得猛地退後幾步,待得看清是那只肥頭大耳的蠢狗,腦海裏一下子閃過沈思安那張可惡的臉,重重拍了一下狗耳朵:

“滾回去跟着你的賤主子!”

“汪汪!”大狼狗賤兮兮湊上來,使勁吐舌頭,渴了一天了。

“餓死你算了!”

莊淺吼它。

蠢狗沒精打采地開始跳扭腰舞,一副賣身求投喂的饑渴樣,醜尾巴都甩到了她臉上,掃得莊淺鼻子發癢,重重打了好幾個噴嚏都沒止住。

莊淺忍無可忍,去廚房攪了一盆冷飯出來丢給它,自己跑到客廳看電視,眼不見為淨。

結果一打開電視,電視屏幕上又是沈思安那張賤臉:

不過卻不是經濟版新聞。

莊淺停下了換臺的手,待得看完整則新聞報道的時候,整個人臉色變幻莫測:

沈思安不知怎的,脫手了環球國際集團的爛攤子之後,竟突然就被調進了省建局,成了大權在握的副局長!

而名義上是副局,實際局長還有半年就退休了,現在他不過是率先用半年的時間熟悉情況,只等半年後順利扶正而已,從此官道亨通。

莊淺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死死盯着字幕看了很久,久到眼睛都泛疼才罷休,最後确定此事板上釘釘之後,她恨恨地扯爛了一個抱枕,聽着那個不擇手段的王八蛋在電視上侃侃而談——

電視采訪中,沈思安一身銀灰色西裝筆挺,配暗色系紅領帶,左腿優雅地輕疊右腿,完美地展示了一只衣冠禽獸該有的風範;耐心地聽完主持人的問題,他每一次都是略微沉頓片刻,以表示自己有認真思考,然後總結性給出回答。

莊淺一字不漏地聽完看完,從沈思安口中總結出的話語中心就是這樣的:我很苦我很累我一心為國為民求求你們不要再鬧了……

換成大白話就是:請廣大人民同胞不要以為我是一位壞菊苣,我先前經營環球國際集團不過是為國家服務的手段之一,目的是為了以身作則,深入虎穴,徹底打擊安城混亂的房地産潛規則,順便将鴻興社等黑社會不法組織一網打盡,如今功成收網,衆多追逐經濟泡沫的無良商家受到教訓,北港一代混亂的秩序也得到維護,百姓終于可以短暫安居樂業。

最後還刷了一把苦情,講述自己弟弟如何被黑社會綁架,他又如何為了維護正義險些害弟弟丢命,講述自己在這一路隐忍中所承受的巨大心理壓力……

“我最對不起的人,是我如今留下心理創傷的親弟,我希望用以後的時間,能夠好好彌補我對他的虧欠,得到他的諒解……”

現場掌聲陣陣,觀衆熱淚盈眶。

看着那個男人在攝影機下淚光閃動,不浮誇也不枯燥,誠懇地向觀衆講述心路歷程,又在最後表态會怎樣為人民鞠躬盡瘁——莊淺惡心得吐了出來。

“汪——”

蠢狗吃飽喝足了過來,一看到電視屏幕上的人,立刻嗚咽一聲,嬌嬌地睡在沙發上曬肚皮裝死,莊淺扯住它的狗耳朵都沒能将它扯起來,恨得咬牙切齒。

偏偏這時候不安寧的破事兒還沒完,她剛準備将蠢狗拖進廁所關起來臭死它,手機就響了:

“喂喂莊小姐嗎?我是小焱的姐姐,我想跟你說……”

“抱歉,我現在沒心情聽您說教。”莊淺挂了電話。

三兩分鐘電話又打了進過來,莊淺這次語氣就沒那麽好了,直接不耐煩道,“讓喬焱接電話,我只跟他說話。”

“小焱哪裏還會接電話,他生病得厲害!”那頭喬箬急得跺腳,悄悄捂着手機到走廊一腳,愁苦地對着手機說,“莊小姐,我知道這樣不太好,但你跟我大姐之間似乎有點誤會,我知道你也擔心小焱,你現在能不能過來看看他?我們就在他市中區的公寓。”

“他怎麽了?”莊淺下意識地蹙了蹙眉。

喬箬聲音都發哽,“他發高燒将近四十度,不肯吃飯也不吃藥,醫生都近不了身,我大姐還跟他吵架,他現在是鐵了心要跟我怄氣,我怕在這麽下去他身體會出問題……”

電話裏還在說,莊淺已經挂了電話,随手披上外套,開了門出去。

喬箬挂了手機就去拿藥,結果才進到房門口,就聽到自家弟弟破口大罵,“滾!你們都滾!全都給我滾!”

“小焱,先吃藥好不好?你這樣是不是想急死姐姐——”喬箬剛把各種藥片遞過去,就被他拂手摔爛在地上。

喬焱通紅眼靠床上不吭聲,一手緊緊捏着手機,骨節泛白。

她一次電話都沒打給他,一次都沒有。

“小焱——”喬箬靠近一步。

“你到底跑來幹什麽?你們跑來這裏打擾我幹什麽!”喬焱重重捶床,怒紅的眼睛盯着吓破膽的喬箬,一下子又洩了氣,“你們見不得我好,你們就是半刻都見不得我好,她是真心對我好的,你們一個個都是被害妄想症附身……”

喬箬連忙道,“是是是,你說什麽都是什麽。”

“一個女人哪來莫名其妙的真心?”喬芸在外面聽不過去,冷着臉進來,“小焱,除了家人,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你好,那個女人對你百般讨好,不過是圖謀不軌而已,你年紀太輕看不清楚……”

“那你一眼就看清楚了?”喬焱冷冷盯着她,“所以你現在就替我看清楚了?才用你對付別的女人的可笑手段,逼着她跟我劃清界限?現在你們就都滿意了?”

“小焱,”喬箬皺起眉頭,“你怎麽能這麽跟大姐說話,大姐根本沒有逼迫莊小姐。”

三人吵得不可開交,屋頂都快被掀了,直到莊淺趕過來。

“都病成這樣了還耍什麽脾氣?”莊淺一見亂糟糟的房間,眉頭皺得更緊,走過去碰了碰喬焱的額頭,果然滾燙,真不知還哪來的精神鬧。

三人都眼睜睜盯着她。

莊淺一吼離自己最近的喬箬,“愣着幹什麽,還不叫醫生進來,真要你弟弟燒成傻子了你就舒坦了?”

喬箬被吓得臉一白,下意識瞥了床沿的人一眼,見他沒有過激的反應,才終于謝天謝地跑去客廳喊醫生了。

醫生進來,該幹什麽幹什麽,挂了點滴,全程莊淺都只是在一邊守着,面色淡淡,在醫生需要幫忙的時候搭把手,最後記下了藥品用量和頻率之後,醫生離開,她才對躺床上乖乖輸液的喬焱道,“你要是想見我,可以自己打電話給我,只會折騰自己有什麽用?”

喬焱不說話,只伸手來牽她的手。

“我手上碰過藥水,髒。”她轉身想去洗手,卻被他執拗地握着不松。

“你別聽我姐的話。”喬焱緊緊握着她的手,發燒的緣故,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莊淺嗔怪地瞪他一眼,“我還真沒聽過誰的話。”

在床沿坐了下來。

喬焱抿唇笑了笑。

“她們都說你不是真心對我好的。”他從床上坐起來,蹭着她的頸項,聲音都不怎麽順暢,卻堅持将每一個音都發得一清二楚,“小淺,她們都說,沒有一個人會莫名其妙真心對我好,她們都說你是別有所圖,你告訴她們好不好,你告訴她們,是她們錯了,你是真心對我好的。”

“是。”莊淺眉頭都沒皺一下,輕輕撫了撫他略白的臉蛋,貼了貼他依舊微燙的額頭,柔聲道,“我是真心對你好的,也會一直對你好,你兩個姐姐是在杞人憂天。”

“嗯,我知道。”喬焱笑了,清秀的臉蛋愈發漂亮而靈動;莊淺失神地看着他,随即別開了目光。

“先吃藥吧。”她順手拿過桌上的藥丸,倒了水,往裏面滿滿加了幾勺糖,遞給喬焱。

喬焱想象着那杯甜得發吐的開水,竟然比苦澀的藥片更可怕,皺眉道,“我不吃藥,輸了液就會好的。”

“吃了藥好得更快。”

“那我不要吃那種綠色的膠丸……”

“嗯。”莊淺順從地将綠色藥丸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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