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儒名堂’的一場高調慈善拍賣,最終變成了兇殺案的犯罪現場,當場的上百名商政名流,紛紛毛骨悚然,回到家中都還心有餘悸。

盡管警察在第一時間封鎖了犯罪現場,可是在法證科的人員到來之前,還是有少許膽大又好奇的人,悄悄在外圍看了死者的模樣一眼。

‘凄慘’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

“頭兒,驗屍報告出來了。”犯罪調查科室內,李琛連敲門都來不及,急匆匆推門而入。

靳正言目光從電腦中移開,道:“說說看。”

“死者後腦勺有流血重傷的痕跡,應該是被人從後方重擊所致,致命的傷口是身上的八處槍傷。”說道這裏,連李琛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死者身上多處動脈被割斷,跟上一名死者一樣,這些動脈是在死者斷氣後才被割破的,像是兇手為了洩憤所為。”

靳正言皺了皺眉:“就這些?”

“還有一點比較奇怪,這次我們在現場找到了這個,”李琛将一個證物袋放到桌上,裏面是張舊照片,“頭兒你看,照片上面,安千秉的頭像被塗抹掉了,兇手明顯是故意将照片留在現場的,像是一種挑釁——如果不及時抓獲兇手的話,下一名受害者,很有可能就是照片上其餘的十人之一。”

“不,不是挑釁,這應該是意外。”

李琛表情困惑。

靳正言道:“在蕭遠山的死亡現場,我們并沒有找到照片,如果兇手真的是為了挑釁,那應該在第一現場也留下照片才對。”

李琛也皺起了眉頭,顯然是也不解,但繼續道:

“不管怎樣,這些已經足夠證明,這兩起兇殺案的兇手使用的是同一種手法,而且十有八-九是同一人所為,”說道這裏,李琛的表情有些古怪,“安千秉的驗屍報告中,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兇手是用左手開的槍。”

左手?

靳正言問:“兇器找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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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定猜不到,兇器被藏在哪裏,”李琛俯身說:“當天唯一不在拍賣大廳的,只有那個叫莊淺的女人,而那把要了安千秉性命的手槍,我們的人搜遍現場之後,最終在洗手間垃圾袋裏的一個廢棄手提小包裏找到,事後證明那個包正是她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剛好也右手受了傷吧?”

靳正言神色一怔,随即利落道:“申請搜查令,抓人。”

“是!”

臨出門的時候,李琛又忍不住回過頭來,道:“你說那個女人是真的瘋了,還是當咱們警署的人都是瞎子?竟然真的敢不要命地頂風作案?而且還做得這麽不幹不淨?”

靳正言:“先将人帶會警署審訊過再說,讓法政那邊采集一下兇器上有沒有留下指紋,與莊淺的指紋做個比對,一旦符合,即刻立案。”

……

李琛帶着警察找上門的時候,莊淺正在哄母親吃飯。

“我不想吃蘿蔔絲。”莊曼面色有些憔悴,難過地看着女兒。

莊淺板起臉:“不吃不行。”

莊曼無可奈何吃了兩口,難受得皺緊了眉頭,“好難吃。”

“總比藥,好吃吧,”莊淺笑笑,撫了撫母親緊皺的眉頭,“你乖點,吃了飯,早點,休息。”

莊曼一聽她說話斷續,再看到她拼命用力才能控制住端碗的右手,眼淚立刻就滾了出來,顫抖着握住她的手,低聲哽咽,“小淺,小淺,你怎麽會這麽命苦,我們怎麽會這麽命苦……”

莊淺嗓子一澀,說不出話來。

莊曼緊緊抱着她哭:“都是媽媽不好,都是媽媽沒有照顧好你。”

莊淺眼圈泛紅,小聲說:“媽媽,不關,你的事。”

敲門聲驟然響起,一聲激烈過一聲,莊曼渾身一抖,緊緊抱着她。

“別怕,沒事。”莊淺拍拍母親,起身去開門。

門口李琛公事公辦道:“莊小姐,又見面了,警方現在懷疑,你跟兩起連環兇殺案有關,請跟我們回警署協助調查,這是搜查令。”

他掏出早已準備好的搜查令,然後吩咐手下,“進去搜,仔細點!”

“小淺!”莊曼哭着沖到門口,緊緊抓着莊淺的手,不住地掉眼淚。

李琛皺緊眉:“莊女士,別讓我們難做。”

“小淺不會殺人的!”莊曼激動地大聲道:“阿sir你們相信她,小淺絕對沒有殺人!她不會做那種事情的!”

莊淺難過地看着母親,置于身側的雙手緊緊擰握成拳,痛到麻木都沒有吭一聲。

她最終還是被帶到了警署。

審訊室內。

靳正言盯着她看了很久,才出聲問:“昨天晚上九點十分到三十分,儒名堂的慈善拍賣現場,死者安千秉離場的時候,是不是跟你見了面?”

莊淺安靜地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莊小姐,請你配合點!”李琛在一邊唱白臉,厲呵。

“律師,到來前,我不會,多說一個字。”莊淺說完這句話,徹底沒話說了。

靳正言看她一眼:“莊小姐,希望你能明白,如果你真的犯了罪,哪怕出再多的錢,律師也救不了你。”

他繼續道:“當天晚上,所有人都在拍賣大廳,就你一人消失不見,拿不出合理的不在場證據,警方又在你丢棄的包裏搜出了兇器,并且事發後你才從洗手間出現,而你也最具殺人動機,種種跡象都表明,你就是兇手。”

莊淺依然波瀾不驚。

“誰說她沒有不在場證據?”

審訊室的門口突然傳來聲音,喬焱急匆匆帶着律師過來,看了一眼渾身狼狽的莊淺,沉聲道:“她跟我在一起,那天慈善拍賣的時候,我們約好的先後離場,她一直跟我在一起。”

“喬先生,作僞證是什麽後果你應該很清楚吧?”李琛冷笑着問。

“我說的是事實。”喬焱上前一步,扶起莊淺,小聲在她耳邊說:“怎麽不跟警察說實話?你明明就跟我在一起,咱們男未婚女未嫁,又不是見不得人的偷-情,有什麽不好說的?”

莊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神色複雜,卻終究沒有出聲。

喬焱心裏又急又氣,吼她,“你倒是跟警察說啊!說你一直跟我在一起!根本沒有見那個姓安的老頭!”

“小焱——”

莊淺輕輕推開了他。

“喬先生,請不要妨礙司法公正。”靳正言上前一步,“我們已經掌握了充分的證據,在死者離開慈善拍賣大廳之後,的确是與莊小姐見了面。”

靳正言問莊淺:“被害人離場,是因為收到了一條匿名邀約短信,發信人,我們查出來正是莊小姐你,這點沒有錯吧?”

莊淺沉默良久,才小聲從唇中溢出一個字,“是。”

靳正言:“短信內容是什麽?”

莊淺:“你,有危險,見面聊,洗手間外,門廊。”

靳正言:“被害人是不是如約跟你見了面?”

莊淺一頓,揪在一起的手指泛着疼,小聲嗫嚅,“是。”

靳正言:“你是不是覺得被害人促成了你父親的死亡,然後一直懷恨在心,所以在見面之後有預謀地殺害了他?”

“我沒有!”莊淺緊緊盯着他咄咄逼人的眼神,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我沒有,殺人。”

“那你怎麽解釋兇器在你身上!”李琛接話,“那你怎麽解釋,被害人死去的時間,與你約他後的時間完全吻合?”

莊淺不再開口了,緊緊蹙眉,情緒明顯很煩躁。

喬焱見她這般反應,心徹底涼了下去。

莊淺的代理律師道:“李警官,請別用激烈言辭逼問我的當事人,她身體還沒複原,四十八小時內如果拿不出有利的指控證據,警方沒權利再限定我當事人的人身自由。”

“急什麽,四十八小時還早着呢!”李琛冷冷地瞧了莊淺一眼,“等指紋對比報告出來了,該走的自然能能走。”

場面一下子僵持着。

時間一點點過去,衆多眼光注目下,莊淺臉上血色緩緩褪盡,額頭上開始冒出細汗,緊咬着的唇滲出了血漬,然後,她突然捂着唇将臉別向一邊,控制不住地幹嘔了兩聲——

“小淺!”喬焱緊張地上前扶住她,“你怎麽樣了?”

“沒,沒事,”莊淺聲音艱澀,緊緊抓着他的手臂,“幾頓沒吃飯,肚子,難受。”

李琛冷眼看着她裝模作樣。

靳正言皺了皺眉,吩咐:“阿琛,去給莊小姐請個醫生過來。”

李琛不滿,“頭兒,這女人明顯是裝的!”

“叫你去就去!”

李琛不情不願地請醫生去了。

“靳、靳督察,我想,單獨跟你,談談。”莊淺聲音虛弱地對靳正言道。

“小淺?”喬焱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你先、先,回去。”莊淺推他。

“頭兒,指紋對比報告出來了。”審訊室外有人喊。

“我先出去一下,”靳正言對莊淺說了一句,然後出去拿報告,問前來送報告的同事:“對比結果怎麽樣?”

“百分百符合,兇器上只有她一人的指紋。”送報告的人道:“而且那張舊照片的鑒定結果也已經出來了,照片上,塗掉死者安千秉頭像的材料,不是普通的水彩顏料,而是女人用的指甲油,nala今年秋季首發的限量款。”

“我知道了,有勞。”靳正言收了報告。

喬焱出門離開審訊室的時候,碰巧聽到兩人的談話,一瞬間面若死灰。

靳正言重回審訊室,關了監視器,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他盯着椅子上的莊淺,沉聲問道:“莊小姐,你還有什麽話說?”

“你的,手機?”莊淺看着他。

靳正言一愣,反應過來她是在問他要手機,随即又見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他意識到她是想說話卻又不方便,掏出手機遞給她,“你想說什麽?”

莊淺開始迅速打字,三四十秒鐘,就将手機還給他:你當警察多少年了?從來沒有錯判過命案嗎?還是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好警察,手上絕對不會出現冤案?”

她看着他,臉上表情安靜,就像在問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靳正言接過手機,有片刻的沉頓,再開口,“我從警校畢業後一直都在司法機關,手上處理過的案件無數,每一個被我送進監獄的人,都是罪有應得。

只除了一個。

他卻沒有說。

莊淺淡淡地笑了笑,笑容很蒼白,拿過手機繼續打字:這世上壞人那麽多,你抓得完嗎?法律抓得完嗎?如果你做不到,司法機關做不到,那誰來懲罰那些犯了罪卻依舊心安理得逍遙法外的人?誰來還那些含冤入獄之人的清白?

靳正言臉上出現了惱色,顯然是不滿她的執迷不悟,沉聲道:“壞人再多,抓一個少一個,總歸輪不到你,用這種喪心病狂的方式來為民除害。”

莊淺嘲諷地笑,看着他義正言辭的模樣,将手機還給他:“你看、看,今天的,新聞。”

靳正言狐疑地劃開手機,才剛進入新聞網,就被頭條觸目驚心的兩條新聞震住:

分別是關于兩名死者蕭遠山和安千秉的。

蕭遠山,曾經的司法幹部,如今卻被曝參與數宗婦女賣-淫案,且在職期間,受賄無數,本人亦是個瘾君子,現毒品調查科還在追蹤與其相關的數宗毒品營銷案;

安千秉,司法高層,退休後主力從事慈善事業,大獲贊譽,其名下的安靈基金會,現因涉嫌洗黑錢而面臨商業調查,而他本人也與數位臭名昭著的黑道大佬有着密切往來……

靳正言沒有看完詳細報道,

他從手機中擡頭的時候,看向莊淺的目光深重。

她卻依舊表情恬淡。

兩人沉默很久,莊淺伸手拿過他手機,輕輕敲下幾個字:是我做的。

靳正言親眼看着她繼續打字:我父親含冤入獄,死得無辜,那些害他入獄的人卻不知收斂,這麽多年害了一個又一個跟我父親一樣無辜的人,造成一個又一個難以挽回的悲劇。既然法律沒有辦法制裁這些人,既然你們警察沒有能耐制裁這些人,那就我來,我心有不甘,又憤怒難擋,所以就設計殺死了他們,我原本還打算殺死很多人,可惜現在貌似沒機會了。

她在笑,容顏清瘦,神色瘋狂。

靳正言發誓,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忘記這個女人此刻的表情。

“你父親,軍裝裏的刀片,也是你所為?”他問。

“是。”莊淺哽咽了聲音,想到了秦賀雲,雙手緊緊揪在一起,“爸爸求我,給他個,了斷,所以我,想了這個,辦法。”

靳正言看着她開始掉眼淚,心緒壓抑。

許久,他聲音僵硬地問:“你知道蓄意謀殺三名受害者,會是什麽樣的刑罰嗎?”

“我知道。”莊淺平靜地看着他,專注而認真地說:“但我,不後悔;因為,你,你們,警察,無能。”

因為你們警察無能。

這是靳正言第二次聽到這句話。

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是在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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