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莊淺握着手機問道,“小琮說你手上流了很多血,沒事吧?”
她聲音軟軟,又說得真心實意,別管是不是裝得,想象中的畫面總是比實際的美好,沒有面對面的時刻,沈思安還是聽得心裏很熨帖,聲音都緩和了很多,“沒大礙。”
電話裏就乖乖哦了一聲,沒下文了。
沈思安皺了皺眉,“受傷了沒有?”
“嗯?”
“我問你受傷了沒有?”
莊淺愣了愣,痛覺回籠,才看了眼自己紅腫的右手腕,咬牙回道,“沒有。”
沈思安放下心,又在電話裏問,“這個周末,你有空吧?”
莊淺:“有空倒是有空,怎麽了?”
沈思安:“有空就別出去亂晃,我讓司機過來接你,到我家來。”
莊淺盤在床上呈狗屎狀,眼睛莫名其妙盯着手機好久,才問,“接我幹什麽?我不去你家。”
“叫你來你就來。”
沈思安沒再多跟她扯皮,只反複警告要她不準再亂跑,否則這次真要打斷她的腿。莊淺手還痛着,自然也不打算再幹多驚險的事兒,索性賣乖聽了他的話。
沈思安聽她聲音乖巧,又焉嗒嗒的,覺得這次有驚無險也不是壞事,雖然兇手沒抓到,但程順安終究是掌控在手,最重要的是讓莊淺受到了教訓,至少能安分段日子。
這樣想,他又低聲安撫道,“你好好休息,別東想西想了。”
電話裏若有若無哼哼了兩聲,後來沈思安又在電話裏零星說了些什麽,莊淺困意襲來,什麽也沒聽進去,只隐約記得,他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讓人聽着就很想安心睡覺。
後來她就真的睡着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第二天中午。
看到床頭鐘時針指向十二點的時候,莊淺吓一大跳:大中午了,秦圍竟然沒有催她起床吃飯,還真是破天荒第一次。
她穿好衣服出房間,家裏鬼影子都沒有一個,秦圍房間的門也是緊閉着。
莊淺掏出手機要打電話的時候,才發現他留下的信息:
小淺,我有點事出去一趟,飯已經做好了,起床你熱熱再吃。
莊淺看着短信皺了皺眉。
不知怎麽,自從知道秦圍有事瞞着她之後,現在只要他一離開她的視線,她總有種難以把握的無措感,整個人都略煩躁。
去了一趟浴室洗漱,出來的時候,莊淺臉色更難看了:盥洗臺上有血滴。
秦圍也受了傷。
食不知味地熱了飯吃,莊淺一個人坐在沙發看着電視,突然想道:昨夜醫院的三名黑衣人,秦圍和沈思安肯定是其中之二,想殺程順安的,要麽是秦圍,要麽是另一名黑衣人,斷不可能是沈思安的。
而現在,既然人沒死成,廢了這麽大一番勁,沈思安若半點沒收獲,鐵定不會如現在這般低調,還有空跟她閑扯。
人一定在他手上。
莊淺難住了:要跟沈思安直接要人是肯定不成的,而且他态度強硬,怎麽都不肯讓她跟程順安接觸,倒像是心裏有鬼。
她一個人思來想去,竟然一時想不出辦法來。
直到,煩她煩得要死的靳正言突然找上門。
“你怎麽來了?”莊淺開門見到是靳正言,說實話,驚大過喜,“編碼代號的事情有着落了?”
門口,靳正言還是那一身标準制服,整個人衣冠楚楚,正氣凜然,與她睡衣拖鞋的形象天壤之別,他看了眼她衣衫不整的模樣,明顯不悅地皺起了眉頭,卻依然謹慎地點了點頭。
莊淺表情驚喜,伸手去拉他,“那先進來再說。”
進了客廳,沒理會她殷勤地端茶遞水,靳正言直接道,“你先告訴我,那些編碼,你是怎麽拿到的?”
莊淺笑着将水杯放在他面前,“這個有什麽關系,你只要告訴我那些編碼代表的都是哪些人就好,總歸我不會為難,也不會讓你做違法犯罪的事情,你放心。”
靳正言卻語氣強硬:“你不先告訴我編碼的來源,我是不會為你做任何事的。”
莊淺臉上笑意漸漸涼了下去,“怎麽,現在是你來要挾我了?主客颠倒了吧,靳警司。”
靳正言察覺到她話中不悅,他皺了皺眉頭,卻依舊什麽都沒說,就這麽靜靜看着她怒色漸染的面容。
片刻的沉默之後,莊淺突然狠狠摔了手中茶杯。
杯子落地濺出的水花,沾濕了兩人的褲腳,她抽出紙巾擦手,直到指尖上最後一滴茶水被擦拭幹淨的時候,才低聲開口,“你貌似還沒有搞清楚咱們之間的關系,不是合作,不是利用,而是一方要求,一方完成——我是要求方,你是完成方。”
“靳正言,你沒資格跟我談任何條件。”她輕輕将弄髒的紙巾扔進垃圾桶。
靳正言臉色難看,盯着她的目光帶着憤怒。
“生氣了?”莊淺靠向沙發,突然嘲諷地笑了笑,“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就說醫生與病人吧,得了絕症的人老是想着,醫生要是能救我的命,我便是傾家蕩産也願意付出的,可是病好了之後,卻分分鐘心疼花了太多錢,連送給醫者一面錦旗都覺得是額外開恩了——你說這種病人是不是很可笑。”
她繼續說道,“你要當過河拆橋的病人,我可不是宅心仁厚的醫生。”
“你即使什麽都不說,我也知道你的那些編碼代號來自哪裏,”忍下她的冷嘲熱諷,靳正言沉着臉,一字一頓道,“一個荒廢多年的軍工項目。”
這下倒是換莊淺吃驚了,“所以我常說人不該妄自菲薄嘛,你本事比我想象中大。”
靳正言道:“上次跟你談過國安局的相關情況後,我借機查詢過一次局內的編碼系統,發現你給出的一系列名單,全都在一個特殊列表裏面——列表的備注,就是‘吞噬者’,一個被禁止多年的軍工項目。你父親當年正是該項目的負責人之一。”
盡管想要假裝鎮定,但他微微斂下的眼睑還是洩露了絲絲緊張,不等莊淺再開口,靳正言繼續道,“當年涉及該項目的人,如今沒剩下幾個了。”
“你什麽意思?”莊淺直起背脊,看着他莫名緊張的神色,試圖緩和下氣氛,“人有生老病死,你這話說得,倒像是誰逼着他們死了一樣。”
靳正言突然眼神古怪地盯着她。
莊淺後背涼涼的,“不、不會真是那樣吧?”
靳正言沒說話,從包裏取出一張紙,上面正是她給他的那份編碼代號,不同的是,除了起始的兩個編碼以外,其餘的編碼後面都有相對應的名字。
“當年參與項目的,就是這些人?”莊淺問。
靳正言點頭,指着上面畫了紅線的人名道,“兩年的時間,自從你父親死後,這些人,開始一個又一個無聲無息地死去,因為這上面大部分人跟軍部關系密切,他們死後,上面一句話下來,我們檢方根本不能詳查,所以最終只是在電視上看到‘xx将軍于某年月日逝世,深表哀思’等字樣,也沒任何人曾表示過懷疑,直到我發現他們都有這樣一個共同點,曾經共同參與過這樣一個項目……”
莊淺緩緩皺起了眉頭,覺得事情巧得蹊跷。
靳正言顯然與她想到了一處,“我懷疑,自你父親死後,有人開始在蓄意策劃後續的一起又一起死亡事件,包括昨天晚上軍區醫院的預謀刺殺。”
他指了指名單末尾,對應編碼後,明晃晃‘程順安’三個字,“這人也曾參與了‘吞噬者’項目,很大的可能是,兇手之所以制造這一起連環自殺案,最終目标其實只有程順安一個人,其它人不過是為了混淆視聽。”
說到這莊淺突然臉色尴尬,讪讪地說,“那個啥,昨天晚上,我也湊熱鬧去了趟軍區醫院……”
靳正言臉色一變。
“我當然不是去殺人的你別誤會,”莊淺擺了擺手,無辜道,“我去了什麽都沒來得及幹,就是看三個黑衣妖精打架了一場,然後就各回各家了。”
“不過你放心,程順安被視線轉移了,兇手沒得逞。”她補充。
“這我知道,”靳正言道,“就是我的人負責的轉移事宜,可惜沒抓到兇手,按理說兇手不該脫身才對……”
莊淺音調一揚:“你說什麽?程順安在你那兒?”
靳正言不解她的吃驚,理所當然道,“這種事情自然是要檢方來負責,有什麽好奇怪的。沈主任跟我商量過後,我們商定,捉拿兇手的事由他負責,我們檢方負責程順安的安全,只是不知怎麽地臨場換了人……”
他口中的‘沈主任’,指的是沈思安他舅,沈雨巍。
聽靳正言的意思,應該是沈雨巍先商量要他轉移程順安,而後來沈思安不知怎麽又插了一腳,搶了本該他舅做的事,在軍區醫院守株待兔。
結果就守到了她,和兩名不知誰是兇手的黑衣人。
莊淺呆呆地問,“這麽說,程順安一直都在你的勢力範圍?”
“現在不是了,”靳正言道,“他今早剛被沈家的人接走。”
莊淺滿臉卧槽,狠狠一捶沙發。
繞了半天,還是又繞回了原點。
“你怎麽了?”靳正言見她臉色僵硬,問道。
莊淺語氣焦急道,“別管我怎麽了,你現在趕緊把程順安弄回來,不管用什麽辦法,快點,不能讓他留在沈家的勢力範圍。”
“你以為是送貨物?想送就送想收回就收回的?”靳正言輕嗤,“我們檢方辦事也要講規矩,總不能無憑無據……”
“兇手很可能就在沈家你夠不夠憑據!”莊淺打斷了他的話,指尖狠狠點了點桌上名單,“緊挨着我父親名字的就是‘沈雨巍’,這說明他當年在項目中地位與我父親不相上下,這麽多參與者都死了,你難道沒有想過,其實兇手很可能就是這些名單中還活着的一個?為了某個我們暫時還不清楚的隐秘目的。”
“退一萬步說,即便他不是這起連環自殺案的幕後黑手,沈雨巍位高權重,也絕對沒有理由對一個小官員的死活如此費心——這只能說明,他在努力守着某個秘密,不讓所有相關人士開口。”
靳正言臉色變了變,顯然是認同了這種可能。
片刻,他卻又喪氣道,“如果真如你這麽說的話,那即便我現在行動也晚了,他必定不會将程順安交出來。”
“那倒不一定。”莊淺撿起桌上的名單,一點點仔細折疊好,抿了抿唇道,“你不是說後來沈思安接手了這件事嗎,那就說明他們甥舅倆在這件事上發生了分歧,兩人相互制衡之下,肯定不會這麽快就動手的,我們還有時間将人弄出來。”
弄、弄出來?
靳正言立刻警惕,“你別亂來,昨晚擅闖醫院能活着回來就是你走運了,你不知道醫院外圍有多少重兵……”
“行了,”莊淺煩躁地打斷他的話,揉了揉還紅腫着的右手腕,低聲道,“我沒那麽蠢再去硬碰硬。”
她扁扁嘴道,“你放心,我現在手痛,即便有那個心也沒那個力,不會拉你下水的。況且昨晚的事也讓我想明白了,女人嘛,體能上比不上男人也不是什麽羞恥的事,拿自己的弱項跟人的強項比,這不是腦袋被豬拱了麽,被打死也是活該,只是可憐了我的手,跟着我遭了罪……”
說着又自我憐惜地揉了揉手。
她說得實誠又形象,靳正言幽幽地看着她,倒是破天荒在心底默默為她點了個贊:确實像是腦袋被豬拱了的。
可偏偏狗屎運忒旺。
豬怎麽不拱死這女人,他在心理惡毒地想。
“你在想什麽?臉色好猥瑣。”莊淺回過神來瞪着他。
靳正言一回神,對上她黑亮的眸子,莫名心虛地別開了眼睛,“沒、沒什麽。”
語畢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覺得喉嚨幹巴巴的。
“那是我喝過的杯子。”莊淺古怪地瞄他一眼,“你的杯子在那兒,喏。”
她指了指滿地的碎片與茶漬。
靳正言聞言陡地紅了臉,手忙腳亂放下杯子,結果因為動作慌亂,無辜的杯子就這樣被他推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你臉紅什麽?”
莊淺雙手撐在腿上,好奇地湊過身去盯着他左右看,覺得這人臉紅的點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