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所以,公孫先生突然造訪,是為何事?”
“實不相瞞,我是領了賞金閣的任務而來。”
坐在顧衍對面的男子,一身青衫,手握羽扇,笑起來,一雙狐貍似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這人面白無須,看不出有多大年紀。但此人大名在江湖中已盛傳近二十年,以此推斷,公孫簡至少也年過四十了。
“賞金閣的任務?”顧衍挑了挑眉,道:“公孫先生如此盛名,出手便是千金,竟也稀罕賞金閣的任務?”
“呵呵,誰也不會嫌金子多不是。”
顧衍斜睨了他一眼:你當我信?
公孫簡倒是毫無負擔的笑着點頭:愛信不信。
顧衍垂眸飲了口茶水:“公孫先生,原本就是賞金閣的人吧。”
“哦呦!顧少将軍果然智慧超群,這都被你猜到了!”公孫簡十分誇張的瞪大眼睛,好一通吹捧。
“說說看,你又是領了什麽任務來的?本将軍還不知,我這将軍府,到底有什麽是值得公孫先生出手的。”
公孫簡搖了搖羽扇,狐貍眼一眯,笑道:“我此來,是為保護一個人的。”
“誰?”
“少将軍的房裏人。有人出十萬金專門雇傭我來保護他,期限,三個月。”
顧衍眸光微閃,他往椅背上靠了靠,雙臂搭在圈椅扶手上,手指有節奏的輕扣着。
十萬金,好大的手筆。到底是誰開出的任務,竟能請的動公孫簡。還有,那人又是否知道,阿思就是薛清。
“少将軍不用懷疑,賞金閣的任務,可不是誰都敢僞造的。我既開門見山的告訴少将軍,也是不想與少将軍生了嫌隙,這樣我們彼此都不好做。”
“你不會武功,如何保護他?”
公孫簡嘬了嘬嘴兒:“這世上,也不是只有武功才能殺人。既然有人出高價雇用我,那自然就有他的用意。總之受惠的是少将軍,還有少将軍放在心尖尖兒上的那個人,少将軍平白撿了便宜,還有什麽好懷疑的呢。”
“貪小便宜吃大虧啊,公孫先生混跡江湖這麽多年,不會不懂這麽淺顯的道理。”
“不過……既然送上門來,不用白不用。至于背後的人,本将軍自會調查。那麽,公孫先生,從此刻起,就請履行你的職責和義務吧。”
“少将軍果然有膽識。”
“少将軍,不好了不好了,衍清苑失火了!”
顧平跌跌撞撞的跑進來,渾身抖個不停。
“無妨,把火滅了就是。”
阿清已經回到他身邊了,衍清苑那個祠堂,他早晚都要撤掉的。只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不是啊少将軍,有人看到阿思去了衍清苑……”
顧平話還沒說完,早已不見了顧衍的身影。
“少将軍,火勢太大,您不要過來!”顧亭指揮着一衆小厮滅火。
顧衍哪裏能聽見他說什麽,他滿心滿眼只有一個阿清。
若阿清出事,他要整個将軍府給他陪葬!
嘉儀長公主斜靠在貴妃榻上,動作優雅的喝着燕窩粥。
“衍清苑那邊有動靜了吧。”
“聽這動靜是成了。少将軍有多在意那院子,咱們是知道的。上次不過是燒個院牆,就将整個芙蓉院的小厮給重罰了。這回那個阿思作死去了那院子,還‘不小心’把院子給燒了,這樣一來,就算他命大活下來了,少将軍也絕不會放過他了!”宋姑說道。
“是啊,不單除掉了那妖孽,還把那礙眼的院子給毀了,真是一舉兩得。我阿衍天資出衆,怎能一味耽于過去。若不是心裏惦着那薛清,憑阿衍的能力,我鎮北将軍府必是大梁第一軍府。”
“何至于讓那個出身低賤的明家冒頭,淩駕其他三府之上。讓那周貴妃在本宮面前耀武揚威!”
“還是公主英明。”
“我的阿衍身份尊貴,到時再娶幾房妻妾,為我将軍府開枝散葉,子孫繞膝,和和美美,多好啊……”
“公主!出事兒了出事兒了!少将軍沖進衍清苑去了!”在衍清苑附近盯着的侍女急匆匆回來禀道。
嘉儀手裏的碗應聲落地,也顧不得燕窩粥灑了滿身。
“你說什麽!這個孽障!那妖孽到底有什麽好,他連命都不要了麽!”
嘉儀急急去了衍清苑,但見火勢沖天。
“快快,叫府上的人都過來救火啊!”嘉儀怒吼道。
宋姑瞧着眼前景象,心裏咯噔一聲。這麽大的火,就算将人救回來了,只怕是……
————
阿清做了很長的一個夢,一個真實的,又十分可怕的夢。
紅色團子長大了,修長如玉的身姿,還有愈發俊美的面容。他總是噙着笑意的,狹長的桃花眼,已褪去了年少時的純真,蒙上一層若有似無的憂愁。
“少爺,您跟少将軍在穆蘭山立了功,聖上特封您為威武将軍呢,怎麽瞧您好像不開心的樣子。”
薛貴圓圓的臉龐,也瘦削了幾分,五官也變得棱角分明。他笑起來時,兩頰有淺淺的酒窩,溫暖和煦。
此時,他正坐在衍清苑花廳的回廊裏,給薛清剝瓜子仁兒。
“阿衍哥哥也立功了。”薛清嘟着嘴,似乎有些不滿。
薛貴笑道:“少将軍自幼得鎮北将軍訓練,再加上資質超群,早晚必成國之棟梁。少爺不也常誇少将軍厲害麽,如今少将軍獲封神威将軍,少爺也該替少将軍高興才是啊。”
薛清搖頭:“不是為這。今日在承德殿,聖上給阿衍哥哥賜婚了。”
“賜的是,河陽公主?”
“可不就是那個讨厭鬼!”阿清忿忿道:“她還故意到我跟前炫耀!一想到那個讨厭鬼日後就要入住将軍府,還要跟阿衍哥哥同床共枕,睡一個被窩,我就好氣!”
薛清使勁兒的踹了幾腳他适才倚靠着的杏樹,驚的杏花花瓣落了一地。
“少将軍跟河陽公主自小一起長大,長公主又十分喜愛河陽公主,這婚事,早就是板上釘釘的了,少爺不是一早就知道了麽。”薛貴說話慢吞吞的,卻一點兒都不惹人厭煩。
阿清有些煩悶的垂下頭:“阿衍哥哥又不喜歡讨厭鬼,憑什麽聖上一句話,就要阿衍哥哥娶他不喜歡的人。”
“噓,少爺,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阿清,你在麽?找了你好幾次了,怎麽還不出來,外頭開宴了,再不來,好吃的都叫阿斐他們幾個給吃光啦。”
院門外傳來顧衍的聲音,阿清嗖的一下蹿到薛貴身邊,搶過剛剝好的瓜子仁兒,一股腦的倒進嘴裏,含糊道:“就嗦偶不債!”
“诶,阿貴,剛我還瞧着一道紅影在這兒呢,人呢?”
薛貴笑眯眯指了指清閣:“少将軍知道的。”
顧衍笑着去了清閣,輕車熟路的進了一樓裏間的書房,抽出書櫃上的一本書,扭了扭牆上的機關,書櫃登時分開,露出一間暗室。
紅衣少年此時就縮在暗室床上的一角,他手臂抱着膝蓋,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阿清,你這是怎麽了?可是我哪裏惹你不高興了?”
顧衍小心翼翼上前,輕輕晃了晃紅衣少年。
“阿衍哥哥還是去哄你的未婚妻吧。”
原來是為這個啊。
“不用難過,阿清日後也要讨媳婦兒的。我爹說了,如今你是威武将軍,又得聖上器重,我們阿清生的又極好看,那些高門貴女們都被你迷住了。今日來府上的,多半都是為你來的,搶着要跟咱将軍府結親呢。”
阿清将頭埋的更深了,悶悶道:“我才不稀罕呢!我才不要娶妻!”
顧衍輕柔的用手揉了揉阿清的頭,他的發絲烏黑順滑,手感好極了。顧衍很癡迷于順他的頭發。将五指插入發中,光滑的觸感順着指尖劃過,似一汪清泉,緩緩沁入心脾。
“阿清,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你又發現什麽好玩兒的地方了?”
“是啊,阿清一定喜歡。我們快去吧,瞧你現在,像個小哭包。”
薛清揉了揉眼睛,又使勁兒眨了眨:“我眼睛腫了沒有?”
顧衍替他擦拭掉睫毛上沾着的淚珠,笑道:“沒腫,我們阿清俊着呢。”
“那就好,你等我換身衣裳。”薛清皺着眉頭指了指被磋磨的皺巴巴的下擺。
“好,快去吧,今日天兒熱,穿件薄衫就好。”
等薛清換了一身行頭出來後,就見白衣男子手撐一把花紙傘,在院門口等着他。
薛清心裏那個雀躍啊,轉頭對薛貴擺了擺手:“我跟阿衍哥哥約會去啦。”
“少爺記得早點兒回來。”
“知道啦知道啦。”
二人行至城郊,去福叔那裏牽了追風閃電,追風閃電是跟着二人上過穆蘭山戰場的,近日回了京,憋悶在福叔家院子裏,別提多郁悶了。
如今兩位主人大發慈悲,牽了他們出去遛,可給追風閃電興奮壞了。
不出一刻鐘,便已行至西山腳下。
“瞧瞧,好似咱虧待了他們似的,這一陣瘋跑,若不是我馬術好,早被颠飛啦!”薛清神采飛揚。
顧衍拍了拍閃電的頭:“也是好幾日沒有帶他們出來了。”
“诶呀,阿衍哥哥,今日府上可是擺了慶功宴呢,如今咱們偷跑出來,回頭長公主找不到人……”
“放心好了,正式的宴席要到晚上才開,咱們趕得及的。”
薛清笑眯眯點頭:“那就好。”
心裏暗戳戳想着,那讨厭鬼河陽此刻一定滿府找阿衍哥哥呢,哼,叫她跟我炫耀!
顧衍只是覺得紅衣少年忽然就高興了,緊繃了一頭晌的心終于放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