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褚蕭得了指點,樂呵呵的回府去了。但顧衍卻并未松懈。
“怎麽了?是不是事情不對?”
顧衍點頭:“是很不對,從淨安的死,到清河公主的死。還有突然出現的楊吏,以及這張字條。就好像背後有一雙手在推着我們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落在他們的算計中一樣。”
“還有,楊吏,是從南唐而來。”
“南唐……阿衍哥哥覺得,南唐,有反意?”
“倒也不是,只要南唐皇還在一日,南唐便永遠不會反。”
“為何這樣說?”阿清有些迷惑。
顧衍有些複雜的看着阿清:“有些事,你還沒有想起來,所以不懂。其實,算起來,清河公主與你,頗有淵源。”
“嗯?”
“我先前說過,清河公主的生母是穎城上官家九小姐。而你的生母,是南唐穗禾公主,與南唐皇一母同胞。”
“後來,穗禾公主以和親公主的身份,嫁給了大梁唯一的異姓王爺,靖南王薛慎。夫妻二人駐守穎城。南唐皇與穗禾公主感情極好,穗禾公主出嫁,南唐皇偶爾會偷溜到穎城,看看自家妹子妹夫。”
“一來二去的,瞧上了上官家的九小姐,便向聖上求娶上官小姐。大梁與南唐兩國世代交好,南唐皇娶了上官小姐後,穎城也是繁華一時。”
“聽起來,挺不錯的啊。”阿清說道。
“是啊,本該很好的。阿清,你還記得你是如何來的将軍府麽?”
阿清搖頭。
顧衍深吸了口氣,道:“你六歲那年,靖南王府遭了難。我父親與靖南王交好,得知消息後,快馬疾馳,卻還是晚了一步。幸好薛貴機警,帶着你躲了起來。我父親找到了你,将你帶回将軍府。”
“靖南王府,發生了什麽事兒?”
“滿門被屠。”顧衍說這話時,似是用盡全身力氣。他不知道當年尚年幼的阿清,是如何接受這個現實的。
他從未聽他說起過那些悲傷,他永遠都開心的笑着。仿佛過往的一切,都被他深深封鎖,永遠不再提及。
“滿門被屠……好慘啊。”阿清似笑非笑。“原因呢?”
“靖南王被誣謀反,與南唐皇勾結,意圖自立。”
“哈哈哈,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大梁國力強盛且不說,南唐後面還有個南蠻虎視眈眈。靖南王和南唐皇除非是腦子被驢踢了,才會去謀反。”阿清笑的飙出了眼淚花。
“可就是有人信了。有人僞造證據,假傳聖令,就地處死靖南王。”顧衍說道。“當時的情況很複雜,南唐和大梁內部都出了問題,聖上又在病中,朝政交由幾位大臣共同處理。而駐兵嶺山的陳壁,在得到這個指令時,并沒有馬上動手。”
“因為陳壁相信靖南王不會謀反。但他最終還是出手了。據陳壁所述,是有人使計詐他,且他手下人被收買,擅自出兵,兩相混戰在一起。靖南王府出事後,陳壁羞憤自殺。”
“聖上得知此事,病情加重,但還是堅持親自處理此事。因這事兒是趁着聖上病重才做成的,行事倉促,漏洞百出。很快聖上就将此案審理清楚,以雷霆手段,将參與其中的人全部斬首。”
“此事幕後主使,乃是瑞王李賀。奪嫡之争,素來殘酷,李賀不顯山不漏水,也是聖上登基後,唯一善終的王爺。若能安分守己,本可頤養天年,卻不懂進退,最終落得凄慘下場。”
“我父親接你回來時,靖南王府的慘案已經平反,聖上本打算叫你承襲靖南王爵位。但因你年紀尚幼,便叫我父親親自教導,待成年後,襲爵開府。”
“穎城的靖南王府已經翻修好了,聖上在上京城,也選了一處府邸。只等你成年襲爵,親自挂上靖南王府的匾額。只是想不到後來,你這一走,便再沒回來。”
“原來還有這般淵源。”阿清嘆息道。“如今守穎城的陳岐,與陳壁是什麽關系?”
“父子。雖然靖南王并非陳壁親手所殺,但與他也脫不了關系。陳壁謝罪後,陳岐自請命駐守穎城。并為靖南王建祠堂,親自祭拜,替父忏悔。”
“那,我母親,與長公主又有何關系?長公主似乎對我母親,頗有敵意。”
“那些事,我倒是不知了。只道穗禾公主曾在大梁游歷,與當年尚為太子的聖上,我父親,靖南王三人相熟。穗禾公主不是一般閨閣女兒。聽父親說起過,穗禾公主十分有見地,對兵之一事有獨到見解。甚至還相助聖上,破了大齊兵馬,解了北疆之危。”
“我母親,當真是巾帼英雄。”阿清腦海中勾勒出一個極為貌美的女子,一身戰甲,英姿飒飒。
“阿清的父母,都是當世英雄。”顧衍贊嘆道。
此時皓月當空,阿清負手而立,他仰頭望着漫天繁星,似乎憶起了些什麽。
那也是一個這樣的夜晚。一個美貌婦人笑着朝他招招手,那小團子邁着小短腿樂呵呵的跑了過去,甜甜的叫了一聲:“娘親。”
婦人将小團子的手覆在自己的腹部,柔聲道:“阿清就要有妹妹了呢,你高不高興?”
小團子笑眯眯的點頭:“高興,阿清一定會好好照顧妹妹的。”
自那之後,小團子日日掰着手指頭算着妹妹什麽時候才能出來。
好不容易盼到了,卻不想,那夜,府上突然沖進來好多兵士,還有無數黑衣人。
薛貴第一時間帶着小團子躲了起來。
等他們再出來的時候,滿府瘡痍。
一個和藹的伯伯找上門來,對小團子說:“你的父母遇難了,以後,就跟着伯伯一起生活,好不好。”
小團子非常乖巧的點了點頭,乖巧的讓人心酸。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其實,還有一個尚未出生的妹妹啊。”阿清忽然開口道。“若她還活着,今年也該十七歲了。”
“阿清,逝者已矣。”
“我早就明白的。算了,不說這些了。聖上叫你籌備尚武堂,這兩日也沒見你有所動作。若是忙不開,這事兒,不如交給我。反正你們那案子,我也幫不上什麽。”阿清說道。
“尚武堂的事不急于一時,你可以慢慢籌措,當心累了身子。”
“我啊,閑了太久了,明日要去兵器庫瞧瞧,我大概記得,似乎還有件非常重要的兵器,只做了一半。”阿清搓了搓手,有些躍躍欲試。
“你若是能将對兵器一半的癡迷态度用來對我,我想我會非常高興。”
阿清斜睨了他一眼:“聽這話的意思,阿衍哥哥是嫌阿清冷落你了?這可真是冤枉死了,從進府到現在,我與你可是日日不分離。我這才說要去兵器庫,某人就不幹了哦。”
“是啊,好不容易與阿清重逢,我真是一刻都舍不得啊。”
“兵器庫就在芙蓉院旁邊……又不是隔着山南海北。”
“那不一樣的,往日,你只要呆在兵器庫,無論我怎麽叫你,你都不應不理。整顆心都撲在兵器上了。”顧衍似有些委屈。
“哎呀,見到英明神武的少将軍這般拈酸吃醋,還是吃冷冰冰的兵器的醋,真是不知羞!”
“有醋吃,也是一種幸福啊。”
阿清忽地一笑:“我一直以為,阿衍哥哥會讨厭我。”
“我為何要讨厭你?”
“因為阿清,對你有那樣的心思。”
顧衍笑:“那你又怎知,我對阿清,就沒有那樣的心思呢?”
他心裏無比慶幸,若不是那日山谷,阿清偷偷對他說了喜歡,他想,他這一輩子就要錯過阿清了。
“啧,既然這樣的話,賞金閣的懸賞令任務,我是不是就算完成了啊。我得趕緊去賞金閣讨賞金了!”阿清暗戳戳惦記着一千金,想着自己終于發財了。
卻不想顧衍一句話,将他打回現實。
“阿清,賞金你怕是拿不到了。”
“為何?”
顧衍将手攏入袖中,微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這懸賞令可是阿清的手筆啊。反正不是什麽打緊的事兒,你慢慢想,我回房睡覺了。”
“……阿衍哥哥你說清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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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因為懸賞令一千金的事兒,愁的一晚上沒有睡,快天亮時,才将将睡着,直到日上三竿,還賴在床上。
包進打了水進來,笑眯眯道:“少将軍就快下朝了,少爺起來洗漱吧。”
阿清恍惚了一會兒,方才記起。
成康帝将尚武堂籌建一事交給了顧衍,另授其為兵部侍郎,也好便宜行事。是以,從今日開始,顧衍便要日日去上早朝了
沒了長公主三天兩頭找他麻煩,阿清的日子簡直不要太爽。
簡單的吃了些早點,便琢磨起尚武堂的事兒。
成康帝也不知是當真無人可用還是怎的,兩樁案子都交給顧衍去調查。與那些人周旋,着實心累。阿清自是不願累着顧衍的,便想着先拟個大概出來,再行商議補充。
不知思緒又飄到哪兒去了,他忽然想起,來了将軍府這麽久,似乎都沒有見到鎮北将軍顧東海。
包進答道:“少爺不知,當年因少将軍拒婚河陽公主,咱家老将軍為保将軍府,主動上交了兵權。那時又正值少将軍眼疾複發,老将軍遍尋名醫不得,便離了将軍府,親自去尋當年為少将軍治眼疾的鬼醫去了。只是尋了多年無果。哎,這一年倒是有大半年的時間不在府上,今年才進三月,老将軍就走了。”
“如今少将軍眼疾既已痊愈,想必老将軍若是知道了,不日便會回府了。”
包進說着,又搖頭嘆息,故作深沉道:“咱老将軍鎮守北疆,馳騁沙場,戰功赫赫,忽然沒了兵權,就像是整個人的精氣神兒都給抽走了一樣。依奴才看,老将軍出府求醫,其實也是想讓自己有些事兒做吧。不然整日憋悶在府上,又有那些趨炎附勢的京中權貴落井下石,冷嘲熱諷,老将軍心裏,必然也是不好受的。”
“如今不單少将軍眼疾好了,又得聖上器重,就連少爺都回來了。老将軍一定十分高興的。”
阿清想起記憶中那個在別人眼中不茍言笑,嚴肅內斂,但卻在自己面前釋放溫柔善意,總是一臉慈祥的看着自己的男人,他有一雙和顧衍一樣溫暖的眼。在最初失了至親時,也是這個男人,代替了父親的角色,給他最好的關懷和愛護。
他,忽然有些想念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