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恕平話音剛落,堂上堂下瞬間炸鍋了。
“怎麽會呢,河陽公主可是皇後一手帶大,與廢太子一脈,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河陽公主怎麽會想到害太子呢?太子被廢,于她有什麽好處?”
“是啊,這人胡謅的吧。”
“肅靜肅靜!”褚蕭拍了拍驚堂木,俯視跪在堂中的恕平:“且細細說來。”
“河陽公主自幼養在皇後膝下,又常往東宮跑,小人作為殿下侍衛,一來二去,便與公主熟識。小人欣賞公主美貌,早就對公主情根深種。”
“當年顧少将軍拒婚,公主心灰意冷,到安華寺清修,卻遭陳恭侮辱,為保公主名聲,聖上下旨為公主賜婚。卻不想,陳恭此人縱情聲色犬馬,公主苦勸不聽。又有鄭國公夫人打壓公主,公主的日子慘不忍睹。”
“公主四處找人求情,又遭拒絕,心灰意冷之下,找上了小人。小人曾勸說殿下為公主出面,敲打敲打陳恭,殿下嚴詞拒絕。不久後,殿下赈災河南,小人收到公主親筆書信,信中言明,請小人想辦法破壞殿下赈災一事,事成之後,公主答應,與小人遠走高飛。”
“小人受公主迷惑,這才做了那些事兒,并在事成後,回京找上了公主。公主卻道,局勢緊張,暫不宜輕舉妄動。小人便隐姓埋名,留在公主身邊。”
“這一留,便留了五年。直到萬壽節,在寧武大街碰到了淨安和尚。那時他随護國寺一衆師父前往宮中,只匆匆一瞥。雖然時隔多年,他已落發為僧,但小人還是一眼就認出了。”
“小人将此事告知公主,公主恐當年之事暴露,命小人除掉淨安和尚。于是,在萬壽節當日,小人故意露面,将淨安和尚引出泰和殿,趁機下了毒。公主說,這毒特殊,中此毒後完全驗不出中毒跡象。而且,公主說了,淨安是和尚,死後屍身要火化,只要屍體燒成灰,就什麽證據都沒有了。”
“小人去了護國寺,親眼看着淨安的屍體被火化,且事後打聽了一番,得知宮裏的消息乃是淨安和尚死于心疾突發,這才放了心。不想,那日早朝,大人竟說淨安和尚死于化心!”
“公主得了消息,以為小人辦事不力,與小人發生争吵,被偶然來公主房裏的陳恭聽了些去,我們不知陳恭是什麽時候來的,不知他聽了多少進去。公主只吩咐,此人不能留。”
“是以,小人給陳恭下了烈性合歡散,使陳恭在醉心樓猝死。”
阿清聽完,覺得恕平所呈供詞,有理有據,邏輯清晰。再想想河陽公主那性子,被逼到崩潰瘋狂,這事兒也絕對是她能做的出來的。但這份供詞未免有些,太過完美了。
顯然,顧衍和成康帝也是這樣認為。只是恕平呈上來的證據,那封指使他破壞太子赈災的書信,确實是河陽公主親筆所寫。而且,這人也的确在鄭國公跪宮門後,去國公府偷取所謂的‘證據’,被顧衍的手下當場抓獲。
“小人這五年中,多次懇請公主随小人一起離開,不再涉足這些争鬥,只是公主不聽勸告。近兩年,更是變本加厲,豢養男寵。每每想起在止雲宮受苦的殿下,小人都懊悔不已。今次本打算為公主做完最後一件事,便離開上京。”
“想不到,馬失前蹄,暴露了身份。如此,也是因果報應,小人甘願伏誅。”
堂下看熱鬧的人又一次炸開鍋了。
“真是最毒婦人心啊!為報一己私仇,竟棄黎民百姓生命于不顧!不念皇後養育之恩,構陷太子殿下,忘恩負義不過如此!”
“這麽說來,河南的事兒,太子殿下也是受害者啊!”
“是啊,原來都是這個公主在作怪,太子殿下真是冤死了。”
阿清撓了撓下巴,道:“河陽公主區區女流之輩,又不涉朝堂之事,恕平也只是個東宮侍衛,雖然他陳述的簡單,但河南那種情況,想想就知道行動起來有多複雜了。更何況,這只是個開始,後續對河南一事的處理,絲絲縷縷,環環相扣,怎麽看都是有預謀的行事啊。”
“不管是不是有預謀,如今都再難查到什麽了,這件事,怕也只能到此為止了。聖上,還要繼續麽?”顧衍低聲道。
聽顧衍這意思,似乎後面的事才是重頭戲。怪不得成康帝聽了恕平的供詞,如此平靜,或許對于河陽公主的舉動,成康帝也有所察覺了。
成康帝凝思片刻,還未待作出決定,李總管帶來一個不大好的消息。
河陽公主自殺了!
如此一來,就真真是死無對證了。
成康帝只淡淡的‘嗯’了一聲。
“命褚蕭去公主府看看,人犯關押天牢,依照大梁律法判處。至于其他的,待褚蕭回來再議。”
成康帝明顯已經惱怒,卻還在克制隐忍,阿清覺得,是不是有外人在場,他不好發作,便扯了扯顧衍的袖子:“不如,我們也去公主府瞧瞧去,多個人,多個幫手嘛。”
顧衍點頭,與成康帝告辭,帶着阿清揚長而去。
屋裏的氣壓驟降。
“朕有這麽吓人!還想着與阿清好好說說話,他怎麽就跑了!”成康帝指着阿清似落荒而逃的背影,氣的兩撇胡子直飛。
李總管道:“聖上,薛小将受了傷,不記得事兒,他不知道聖上對他的好,等他想起來了,自然就與聖上親近了。”
成康帝悵然的嘆了口氣:“不管怎樣,活着就好啊。”
李總管跟着點了點頭,默了片刻,又道:“聖上,那公主……”
“傳令下去,褫奪公主封號,其餘的,等褚蕭辦完案,按禮制走吧。”成康帝按了按額頭,有些煩躁。
早在陳恭死後,公主府就被控制了。
阿清和顧衍跟随褚蕭抵達公主府時,只見跪了滿院的仆從,并無悲戚之色,一臉木然。
褚蕭推開房門,河陽公主直挺挺的挂在房梁上,一絲皇族尊貴之氣都無。
阿清嘆了口氣,招呼了幾個婆子,将河陽公主的屍體放下來。
“确實是窒息而亡,勃頸處除了繩子的痕跡之外,再無其他。”褚蕭說道。
其後又例行審問,也沒有什麽疑點。
“這河陽公主,莫不是真的自殺了?”阿清問道。
“從絕望到有了希望,再到絕望,承受不住,實屬正常。”
“可恕平才剛招供,這公主就自殺了……”
顧衍眼眸微眯,淡淡說道:“或許,連河陽公主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實才是被利用的那個吧。”
“利用?你的意思是說,河南的事兒,的确是河陽公主所為,但她也是被人當了槍使了,只是她自己并未察覺,還以為是自己利用了恕平。”
“大致是這樣。阿清可還記得,太子被廢後,我曾到止雲宮找過太子。”
“嗯,昨兒就說這事兒了,後來,後來我睡着了。”阿清有些羞赧道。
顧衍笑笑:“那我接着說給你聽。”
河陽與陳恭成婚後,性情大變。在鄭國公夫人打壓下,河陽的日子不好過。且陳恭好色,河陽雖性子跋扈,卻也是個美人。陳恭自然不會放過她。
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于生不如死,河陽的處境,就是這樣。
而這時的顧衍,也将目光放在了穆蘭山一戰中。大齊突然增兵,絕非偶然。他要替阿清報仇,就要弄清楚這背後的真相。
顧家軍久經沙場,即便大齊增兵,即便沒有明家軍馳援,也絕不會全無招架之力。
按照顧東海的部署,只要季家軍救援及時,他們不會被困土城。但因太子錯估戰情,沒有及時派出救兵。是以,季康只得率輕騎先行奔襲,大部隊随後跟上。卻不料關鍵時刻,季康迷失了方向,誤了最後的救援時機。
當時領兵的季康,雖然戰場經驗不足,但為人沉穩,又是太子親信,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顧家軍置于險境。
救援軍隊繞路甘寧,甘寧一帶是一片沙漠,常年風沙不斷,若沒有向導,極易走失。當時任季家軍向導的楊吏,常年活動在甘寧一帶,對這段路極為熟悉。
雖說向導也并不會每一次任務都能完成,走失之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但放眼整場戰役,以及戰後各方勢力的重新洗牌,這個‘走失’便有些耐人尋味了。
顧東海不知從何處得知,河陽公主并沒有找到鬼醫,鬼醫或許沒有死,是以,為了替顧衍治好眼疾,在上交兵權不久後,就匆匆離京了。且,自這之後,顧東海鮮少回京。
但是顧衍心知肚明,父親此去并非是去尋什麽神醫的。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麽,因此,留守将軍府的他,不好輕舉妄動,只能暗中窺探時局。
“之後,河南水患,太子為将功折罪,主動請纓前往河南,那後面的事,你都清楚了。太子回京不久,便被廢,幽禁止雲宮。”
“我的重心都放在了北疆戰事上,對此倒未有多少關注。只是在這時,我發現,一直飽受欺壓的河陽公主,似乎有些不大一樣了。鄭國公夫人是個手段高明的,能在她眼皮子底下翻過身來,單憑河陽公主的腦子,完全不可能。”
“除非,她身邊有人指點。”
“但我用了很久的時間,都沒有找到她背後的那個人。就連北疆一事,都毫無進展。仿佛身處一場旋渦之中,不由自主的總是被牽着鼻子走。直到齊敏帶着張新臣進京卻遭人算計,險些被殺。”
“我當時以為,是河南案的幸存者,進京為太子翻案的,還暗道可惜。不想這之後,已經被幽禁一年的太子殿下,突然派人來找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