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平靜的日子沒有過多久,南唐豫王,進京了。
豫王蕭凜,南唐麗太妃所出,雖與南唐皇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這二人感情倒是不錯,兄友弟恭。
豫王年過半百,樣貌卻十分年輕,舉手投足間,頗有幾分隐士風範。豫王戎馬半生,膝下卻無子嗣,也未曾有過妻妾。傳聞豫王年輕時,深愛一女子而不得,自此心灰意冷,終身不娶,可謂癡情至極。
“豫王殿下,我們公主死的好慘,這大梁皇帝非但不予理會,還将我們軟禁起來,不許我們護送公主回南唐。王爺定要為公主做主啊。”青藍義憤填膺的控訴道。
“青藍,不得無禮。”青櫻呵斥了一句。“王爺此來便是給公主讨說法的,你急什麽。”
青藍撅了噘嘴,不吱聲了。
由于清河公主與淨安和尚乃中了同一種毒而死,這案情複雜,非一時可以查出真兇。當然,也不排除有他國為了離間大梁和南唐,故意設計。是以,在此案尚未偵破時,前來朝賀的衆使臣們,至今尚未離京。
雖然成康帝沒有明确讓他們留下,但這種時候,誰走,誰的嫌疑大。況且,留下還能看看大梁的熱鬧,何樂而不為呢。
“此事是我大梁做的不周到,至今尚未破案,叫衆使臣逗留上京,還勞煩豫王親自走這一趟。”成康帝舉了酒杯,道:“這杯酒,權當朕,給諸位賠罪了。”
“哎呀,聖上這可使不得,此事幹系甚大,聖上此舉乃是對南唐清河公主的重視,我們配合聖上,也是應該的。”北蒼國小王爺耶律則說道。
“清河公主是皇兄最疼愛的公主,亦是本王最喜愛的侄女。如今人不明不白的死在大梁,皇兄心裏難受的緊,若不是小王苦勸,怕是皇兄都要親自來大梁了。當然,皇兄絕對沒有怨怪聖上的意思,只是心裏頭未免難以接受,畢竟他還希望南唐能與大梁結秦晉之好呢。”
這‘秦晉之好’四字,從他口中說出來,仿佛有種諷刺的意味。
說罷,蕭凜狀似無意的看了眼顧衍,還有他身邊的阿清。目光在阿清身上不着痕跡的停留片刻,半低下頭,眼底晦暗不明。
“他這是在給聖上施壓啊。”阿清低聲道。
“作為南唐皇‘最好’的兄弟,豫王這樣說,也無可厚非。”顧衍說道。
阿清搖頭嘆息:“所謂來者不善,這豫王給人的感覺,可不簡單啊。”
“我們慢慢看着就是,是狐貍,總會露出尾巴的。如今在我大梁的地界,想做些什麽,那也得看咱們願不願意。”
“确實,若敢不老實,正好我神弓巨弩初成型,也好拿他試驗試驗威力如何。”阿清呲着一口小白牙,傲嬌說道。
顧衍替他順了順毛,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若非在宴會上,他極力控制自己,此刻只怕早就……
“咳咳,我說你倆能不能注意點兒。”季康實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出聲提醒一下。否則,這兩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指不定做出什麽‘有違風化’之事呢。
“本王聽說,顧少将軍之所以拒婚,正是為了這位薛小将。如今見薛小将這番姿容,我那侄女,倒也輸的不冤。”
“王爺,公主心悅顧少将軍,偏橫插一個男人進來。奴才始終以為,是這貌美男人恐公主嫁入将軍府,搶了他的寵愛,這才暗害了公主。若不然,咱們初到大梁,又未曾與人結仇,公主豈能平白無故就去了。”侍衛蘇達說道。
“蘇侍衛此言差矣。還是那句話,當初宮宴,清河公主可是當衆說明了,不再與我家将軍結親。公主成人之美,我們感激還來不及,又豈能害她。”阿清說道。
“蘇達,無憑無據,怎能胡言亂語,還不退下。”蕭凜斥了一句。
蘇達陰郁的瞪了眼阿清,不再說話了。
“我怎麽覺得這蘇達在豫王跟前兒,老實的好似一條哈巴狗。他到底記不記得,自己是清河公主的侍衛,不是豫王的侍衛啊。”
阿清看過去,正對上蕭凜看過來的眼神,四目相對,阿清沒有閃躲,朝他愉悅的挑了挑眉,似是在挑釁。
這番神情落在蕭凜眼中,使得他有瞬間的愣怔,連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變了。說是柔和,卻又帶着一絲戾氣和不甘。有些複雜。
阿清覺得有些奇怪,兀自嘀咕了句:“我就是長的好看,也不用這麽看我吧。”
許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态,蕭凜尴尬的咳了幾聲。
“清河的事兒,就有勞聖上費心了。”蕭凜舉杯敬了成康帝一杯酒。
“豫王言重了。”
阿清眼神溜溜轉了一圈,心裏泛起了嘀咕。
顧衍曾說,找到殺死淨安的兇手,清河公主的事兒自然而然的就水落石出了。
而淨安是死于恕平之手,恕平後又承認是受六皇子指使,可在六皇子處,卻并未發現化心的蹤跡,更遑論與南唐有所往來了。
那麽這化心……
阿清忽地想起那日李穆說過,他曾在宮裏見過河陽和二皇子似乎走的很近,難道是二皇子?
可經過這段時間的調查,雖然每件事都有二皇子的影子,可每件事,他起的作用無非就是推波助瀾,從中撈點兒好處。
想來想去,反倒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阿清覺得,這些費腦筋的事兒,他實在是不擅長,還不如琢磨琢磨他已經初步成型的神弓巨弩來的痛快。
這次的宴會是為了給豫王接風,也是宴請各國使臣,為這段時間的怠慢表示一番。
各國使臣在京逗留許久,自然也結交不少京中子弟。而尚武堂的組建,也讓一衆世家子打成一片。這宴會倒是比以往氛圍更加輕松。
蕭凜也漸漸收了姿态,許是飲多了酒,眸中有幾分醉意。
“娘娘,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奴婢瞧您臉色不好。”皇後身邊的宮女擔憂的問道。
“娘娘?”
皇後猛的回神:“怎麽了?”
成康帝察覺皇後的異樣,眉頭輕蹙:“皇後若是身體不适,便先回宮歇息吧。”
皇後臉色煞白,勉強的笑了笑:“臣妾擾了聖上的興致,實在該死。”
“無妨,身體要緊,回宮叫禦醫好好看看,別耽誤了。”
“多謝聖上體恤。”
皇後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朝成康帝福了福身。
“皇後娘娘鳳體欠安,該是好好休息才是。若因我等,擾了娘娘安康,豈非罪過。”蕭凜似笑非笑的看着皇後。
皇後身體猛的一晃,撞的桌子一震,桌上的各式果盤稀裏嘩啦掉了一地。
成康帝沒有多說什麽,只叫宮女扶着皇後離開。
李肅目露擔憂,囑咐了宮女幾句,在座位上有些坐立不安。蕭凜的目光落在李肅身上:“想當年初見殿下,那時殿下才十歲年紀,本王來大梁朝賀之時,殿下還時常纏着本王玩鬧。如今竟也長這麽大了。本王也老了啊。”
“豫王見笑了,那時年幼,禮數不周,還望豫王殿下見諒。”
“殿下這麽說就生疏了。本王對殿下,可是打心眼兒裏喜歡呢。”說着,哂笑一聲:“許是與殿下一見如故吧,很多感情,就是這麽微妙呢。”
李肅直覺他這話裏還有別的意思,一時又參悟不透,便也不再接話。
皇後離開後,不知是不是錯覺,宴會的氣氛總透着一絲古怪。
阿清無聊的打了個哈欠,沒骨頭似的靠在顧衍身上。顧衍從後伸手,環住他的腰,小聲道:“再堅持會兒,就快結束了。”
阿清揉了揉哈出來的眼淚花兒,還不忘盯着蕭凜。
“我總覺得這豫王殿下說話陰陽怪氣兒的。哎,也是,他一個獨居老人,脾氣古怪也是情理之中。”
季康就坐在離阿清不遠的位置,聽他這麽一說,剛入口的酒差點兒噴了出去。
他覺得,自己應該考慮考慮終身大事了。不然,他在不久之後,也會成為阿清口中的‘獨居老人’。
清河公主的案子仍是落在了褚蕭手裏。當然,自淨安一案後,褚蕭一直都在追查此案,只是線索太少,證據又不足。
這夜,宮宴結束,褚蕭毫不猶豫的又來了将軍府。
“哎呦我說褚大人,您又幾日沒換衣裳了。”阿清捏着鼻子怪裏怪氣兒說道。
褚蕭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從一上任,就一刻沒休息過。兩樁案子搞的他焦頭爛額,筋疲力盡。能有時間睡覺就不錯了,還換衣裳!
“好了阿清,褚大人這不也是盡職盡責麽,你瞧瞧,都這個時辰了,褚大人還忙活着呢。”
顧衍這話擺明了就是嫌褚蕭打擾阿清休息了。
褚蕭這人吧,性子直,除了跟案子有關的事兒,眼裏也容不得其他。而且,這案子,聖上雖是交給他處理。可實際上,真正主導案情走向的,是顧衍。
他白天又不敢明目張膽找上門,只能夜裏來了。偏巧今日宮宴,散的晚了些,他又不願将今日之事推到明天。宮宴一散,便悄悄來了将軍府。
沒察覺到顧衍語氣不爽,褚蕭兀自開口說道:“清河公主死的太蹊跷,本官調查了所有可能與清河公主有關聯的人,獨二皇子嫌疑最大,且,本官确有證據證明,二皇子的确對清河公主做過什麽,只是那些并不足以要了清河公主的命。”
“原因你們也知道,二皇子不可能與清河公主成婚,秉着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讓別人得到,二皇子必然從中動了手腳。可他又絕不能讓清河公主死在大梁。是以,二皇子并非直接殺死清河公主的兇手。”
“而化心雖出自六皇子之手,但從六皇子的角度來看,他的目的是設法與清河公主成婚,得到南唐的支持,那就更不可能去殺清河公主了。”
“……所以,褚大人今日前來,就是想說,什麽線索也沒有咯?”
褚蕭一時沒搞明白顧衍這話的意思:“這……”
阿清打了個哈欠,心道,這做人能做成他這樣不通人情世故,也是沒誰了。
“褚大人,你覺得,一個人毫無征兆的死了,又沒有直接證據能證明是他殺,那還有什麽?”
褚蕭愣怔了半響,猶猶豫豫道:“難不成還是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