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心眼的大變态

“什麽?”那女子很是危險地對我挑了挑眉,“夏小鏡,你方才喊我什麽?”

“哦,”我眨眨眼,故作無知狀,“對了,你不喜歡我喊你夫人。那便喊,大嫂?”

“你敢再喊一次!”顧惜瞬間抛棄了優雅的僞裝,驀地伸出一根手指,精确戳到我肚子最怕癢的那個點上,低聲吼道,“夏小鏡!你再喊一次試試!”

我剛剛咽下去的那口血差一點再次破口而出。她卻頃刻間恢複了亭亭玉立的姿态,很名媛地對我露出八顆牙齒:“再給你一次機會。”

我雖然憤懑,卻也只好威武能屈:“顧惜姐姐。”

她漂亮的眼睛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我知道那是什麽,可我不願細想。而她也很及時地将那情緒匿了個幹淨,只換上一臉奸人得逞的壞笑:“這還……唔,湊合。”

我無語望天。真是一朵奇葩。

但怎麽辦呢,這是一朵讓人不得不五體投地的奇葩。否則,那個無人敢不俯首稱臣的舉世聞名萬年大冰山蕭紀先生,怎麽能被這個女子氣得跳腳,可還是不得不反過來對她俯首稱臣?

我只是鬧不明白,蕭律與蕭紀是兄弟,蕭紀與顧惜是夫妻,而我與蕭律好歹也還挂着兩口子的名義,所以我喊顧惜大嫂,明明是再合規距不過的,到底有什麽值得她聽一次戳我一次。

對此,她曾給我的解釋是,“嫂”這個字會讓她想到阿慶嫂祥林嫂等一幹中老年婦女。并且,這個字眼在封建思想中暗示了是外姓人,不似“姐姐”更如一家人親切熱乎。

我對這番歪理邪說至今理解不能,唯一的解釋便是,她真的是一朵奇葩。可這朵奇葩也是一朵異常懶惰的奇葩。

要知道,她住的別墅與墓園正好分別位于這座巨型城市的兩頭,考慮到清明節的交通狀況,單程也至少需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

況且,我為了讓他們晚點得到消息,連機票都是半夜到機場現買的,她怎麽可能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這一大早就爬出被窩,對我圍追堵截?

想到這裏,我笑得愈發幹了起來:“顧惜姐姐今日怎麽起得這樣早?”

“你還好意思說!”她細細長長的手指眼看又要戳過來,“要不是你……”

我沖她眯起眼:“我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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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繞開這個話題,然後故意擺出一副聲讨我的模樣:“夏小鏡,你自己掰着手指頭數數看,你有多久沒來陪我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竟還對我聞聲退避三舍?先是企圖背着我溜走,這都被我瞧見了,還跑得兔子一樣快?你忘了當初答應蕭紀的事了?你對得起我麽?你對得起你蕭紀哥哥麽?”

我被她念得一陣頭暈,卻又無法。因為無論我與蕭律之間如何,都不關顧惜和蕭紀的事。他們對我怎樣,我清清楚楚;由此我對他們,便只能剩下全然的理虧。

我并不想理虧,更不想躲躲藏藏。可是,誰讓蕭律與蕭紀是親兄弟呢?我與蕭紀、顧惜的親情友情,怎麽可能比得上他們之間的血緣之情?況且,若抛開蕭律的關系不提,我和蕭紀、顧惜之間,又哪裏來得什麽親情可談?

所以眼下的情形,見面對誰來說都是尴尬。我在心底呼出一口黯淡難明的嘆息,可面上卻還要擺出一派雲淡風輕。好在借口也是現成的,随手扯過來便直接用了,連撒謊都是不必。

“顧惜姐姐,真的對不起。最近正是我們事務所最忙的時候,就連清明節也都是必須加班的,根本沒假可休。你看,我已經定了十點鐘的回程航班,下午便又要去上項目了。許久沒有回來确實是我不對,請幫忙轉告蕭紀哥哥,等我忙過了這陣,一定去看你們,可千萬別生我的氣。”

顧惜靜靜盯了我好一會兒。最後,她倒是替我将憋在心裏的那口氣一舉嘆了出來:“鏡子,我們哪裏會生你的氣。開頭是小律犯了錯,結果卻是你在承擔。你被迫放棄夢想,不得不去你父親的會計師事務所,做那些不喜歡的事情。在這一點上,我與蕭紀都一直覺得很愧對你。當初若不是你,他們兩個的手足情分只怕一早便斷了個幹淨……”

我倉皇将她打斷:“顧惜姐姐,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又何必再提。我現在也挺好,至少我家老頭……呃,至少父親是滿意的,這樣也就夠了。不然,我忤逆了他這許多年,總歸不孝。許久沒有回來看你們是我不懂事。等忙完了這一陣,我一定……”

“鏡子,我最擔心你這樣與我講話。”顧惜凝視了我良久,突然幽幽開口嘆道,“你這樣,是打定主意要與我生疏了麽?”

“并不是……”我忙不疊擺手,“顧惜姐姐,你千萬不要……”

“那就陪我出去走走,”她癟着嘴上前一步,委委屈屈地挽住我的手臂,晃啊晃,“一小會兒就行。蕭紀公司有飛機,自家的安排起來及時又方便,還舒服得很。到時侯我一定按時将你送回去,好不好嘛?好不好?”

“我……”我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你就是要和我生疏了,”她向後退了一步,雙眸水汪汪的,看上去極為楚楚可憐,讓人不禁想起某種正在被虐待的弱小動物,“我好傷心!”

“我……”我感覺若是自己再不答應,就會登時變身虐待狂人,于是只能別無選擇地妥協,“可中午之前我一定要回去。”

“一定一定。”顧惜的表情在一瞬間風和日麗,“咱們就是走走,随便走走。快來快來,上車上車。”

我頓時生出一種中計了的感覺。而趁着我還恍惚的當口,身上挂着的那好幾十公斤卻突然發力,不由分說将我向門戶大開的賓利裏一陣猛拖、推搡、擠壓、按倒,最後“砰”的一聲徹底關門落鎖,讓我無處可逃。

好不容易灰頭土臉地爬起來,我發現,自己左面是小蹦小跳,右面是顧惜,而我被垂頭喪氣地夾在中間,變身了一塊肥大的魚肉,任刀俎刷刷落下。

左邊那把大的刀俎率先十分熱絡地展開了行動:“鏡子,我們去逛街吧,我都好久沒有逛街了呢,你想去哪裏?你快一年沒有回來,這裏變化可是很大的哦……”

我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你家蕭紀先生對你不是以有求必應著稱的麽?你怎麽不叫他陪着你逛?”

“才不要。”她一下将嘴巴撅得老高,“他就只會礙手礙腳,一會兒這件衣服露太多,一會兒那種香水不許用,簡直就是個小心眼的大變态!”

小心眼的大變态。我不禁輕笑出聲。這樣精辟的評價,放在蕭律身上倒更為适用。

但其實還是不一樣的,對吧?蕭紀所謂的小心眼,只不過是因為太過在乎,而他的在乎從來只會傷害自己,卻絕不會傷害到顧惜。

我隐約記得,蕭紀曾一度認為,顧惜離開他是因為愛上了另外一個叫做蘇函的男人,甚至就連小跳也被誤會為顧惜與蘇函的孩子。可是蕭紀那樣驕傲的人,卻連這些都全盤接受了,不是嗎?而且,他不僅接受,還一直将小跳當作自己的女兒來疼愛。雖然事實是,小跳根本就是他的女兒,可他那個時候卻并不知道啊。

反觀蕭律,我與陸澤哥哥的事他從頭便一清二楚,可他卻還是……別想了,夏鏡。我及時阻止了自己。都過去了,多想無益。

“媽媽,什麽是小心眼的大變态?你為什麽說爸爸是小心眼的大變态呢?”另一邊,兩雙葡萄珠子一般的大眼睛烏溜溜瞪了過來。

“咳,”顧惜噎了一下,“寶貝們,你們聽錯了,我說的是你蘇函Daddy,不是你爸爸。”

“咳咳咳……”這次輪到我被噎住,咳個沒完。差點忘了,在顧惜這朵奇葩的家裏,爸爸和Daddy可是明明白白的兩個人、兩種意思。

将近一年未見,某些人睜眼說瞎話的功力真是日益高漲,也難怪蕭紀那樣原則性爆表的人,每次一遇到她,便被虐得落花流水。

只是可憐了她們蘇函Daddy,白白背着顧惜前夫和小跳Daddy的名義,含辛茹苦地幫她把小跳拉扯到好幾歲上,結果不僅被蕭紀好好記恨了一陣,至今還要時不時跳出來背個黑鍋頂個缸什麽的,簡直不是一般二般的悲劇。

不過,他也算是一朵與顧惜旗鼓相當的奇葩,若是能把某些方面的取向改上一改,倒也真與她十分登對了。

“鏡子,你怎麽了?要不要緊?”顧惜十分虛僞地沖我湊了過來,噓寒問暖。

我被她明知故問的溫柔激得直打哆嗦:“沒事沒事,你繼續哈,繼續。我正好也想知道,她們蘇函Daddy好好的,怎麽就突然成了小心眼的大變态?”

顧惜柔柔笑笑:“因為蘇函Daddy有事沒事便抱怨說,爸爸和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遠遠多過于他,這就說明他是小心眼;蘇函Daddy還教小跳說,可以在背後議論別人,那便表示他是大變态。寶貝們,以後,小心眼的大變态的話是不能聽的。不然的話,就也會變成小心眼的大變态,記住了嗎?”

我用雙手捂住了眼睛,不忍将這一幕繼續看下去。結果沒捂一會兒,手便被撥開,眼前又是那張美麗的臉龐:“鏡子,你又怎麽了?”

我艱難地沖她擠出一個表情:“顧惜姐姐,有沒有人告訴過你,我最近正在做的項目,正是有關你家先生公司內部控制系統的。我看了半天,然後覺得,蕭氏目前的內控系統已然非常完善,主要問題其實出在其它方面。比如有人随意動用公司飛機啦,再比如有人胡亂培養企業繼承人啦,還比如老板縱容老板娘胡作非為什麽的。這其實才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那個,禍起蕭牆。”

顧惜其實比我要大好幾歲,但她看起來非常年輕。她的年輕不只反應于容貌上,更在氣質上。她真的是一個相當生動的人。

我曾見過她在正式場合的模樣,是真正的端莊優雅,即便站在蕭紀身邊,也絲毫不會被那強大的氣場所掩蓋,當真與他是一對璧人。而平日裏,她又常常活潑調皮得猶如孩子一般,而搗蛋對象還總要捎上她那個少年老成的丈夫。

以前,每每目睹濃重凜冽、一絲不茍、嚴肅吓人、同時還冰山得要命的蕭紀先生被她攪和得七零八落風中淩亂,我都只覺有趣得緊,同時也十分好奇,事情究竟是怎麽一步一步,發展到今天這個奇跡般地步的。直到很久以後我才頓悟,其實那便是愛了。

如果他對整個世界漠然,卻只将一人捧在掌心;如果他讓千萬人畏懼,卻只任一人忘乎所以;如果他寧可遍體鱗傷,卻只願換一人周全,那麽,被他護着的那個人,是有權利年輕、有權利任性、有權利永遠不必長大的。

這大概就是我與顧惜之間的差距。這也就是為什麽,每當我與她面對面的時候,總感覺她像一個學齡前兒童,而我自己卻已被黃土埋到了脖子根。

而現在,學齡前兒童正用她那雙靈動的眼對着我忽閃忽閃,裏面的內容分明在說:夏小鏡,敢埋汰我。哼,等着瞧,立時三刻我就要讓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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