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輪回一夏
自蕭律離開之後,顧惜就一直這麽直眉瞪眼地盯着我看,誰說話她也不理、誰拉她她也不動。看那架勢,明顯是暗暗修習過她家老公以眼神殺人于無形的功夫,并且将其發揚光大到了一個十分精純的境地。
我的神經本已緊繃至極,這下又被她眼中“嗖嗖”射出的小刀挑斷了十之□□,一時只覺異常虛弱,連脖子都不再能夠支撐腦袋的重量。
“哐當”垂下頭,我有氣無力道:“姐姐,別看了。真的,我和你們一樣,什麽都不知道。他好像做了夢,又突然驚醒,然後就成了這樣。其它的我也一無所知。”
“一無所知便罷了?所以你就打算在這裏幹坐着,繼續一無所知下去?”顧惜尖尖的手指直接戳上我的額頭,還用力頂了又頂,迫使我與她對視,“夏小鏡,那好歹是你老公,你有點良心行不行?”
既然說到良心,我倒是很想問問眼前這位誇誇其談的少年,今日将我如此一坑到底,她的良心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感受?可我現在連與她鬥嘴的力氣都所剩無幾:“姐姐,方才你沒看到麽,他現在大約并不想看見我的。”
“鏡子,這便是你對男人太不了解。”顧惜聞言立馬換上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也算是已婚婦女,竟不知道男人是種多麽別扭的生物?他給你拉臉便是撒嬌,只等着你上去好言好語地哄呢。男人都是如此,姓蕭的男人更是如此,并且尤其為甚。”
“……”我擡起頭,悄悄去瞥一直默默立在顧惜身後的某位姓蕭的男人。然後,我不出所料地發現,在他臉色的映襯下,這烏漆墨黑的夜色竟顯得十分亮堂。
這景象着實讓我受驚不小。我連忙伸出手去,打算捂住面前這張沒甚遮攔的櫻桃小口:“呃,姐姐……”
結果,隔着八丈遠,我的手便被顧惜毫不客氣地一巴掌拍到一邊。而後,她攥緊我的手,繼續滔滔不絕道:“鏡子,我是過來人,這些都是經驗之談。真的,我跟你講,當初蕭紀與我鬧別扭的時候,酗酒自虐、割腕自殘不說,還當着滿滿一屋子人的面對我冷言冷語,三下逐客令。可是結果怎樣?我一旦真要離開,他便不是找茬就是關燈,最後還不得眼巴巴等着我的悉心照料?所以說,男人心、海底針,口是心非這個詞實乃警世箴言啊箴言……”
我已經不敢再擡頭去看蕭紀的臉色了,可雙手又被顧惜按住,于是只得竭盡全力對她使眼色:“姐姐,我懂了,真的,你不用再解釋了。”否則,你這經驗之談多半要變成教訓之談了。我在心裏默默補充道。
誰知顧惜竟愈發興致高昂起來,後來甚至還生出了些許自我敬服的意味,只差替自己熱烈鼓上一回掌:“所以說,對男人,大部分時候我們都要反其道而行之。他愈逃避,你便愈要上前;他愈主動,你便愈要抽離。久而久之,他被你磨得沒了脾氣,必定為你的馬首是瞻。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人都比較賤啊比較賤,哈哈哈……”
我想,在這個時刻,自己一定是腎上腺素爆發了。否則,就我這傷病之軀,如何能夠瞬間移動到蕭紀看不見的地方,從而順利逃脫了被滅口的命運?
隔着那厚重的大門,我聽見蕭紀低冷的聲線陰森森地飄出來:“顧惜,請問一下,我何時割過腕?還有,剛才你說誰比較賤來着?”
那個“嘿嘿”聲貌似是顧惜谄媚的讪笑:“老……老公,是有一點誇張嘛,但那也是一種、一種……呃……修辭,對,修辭手法!你雖是商業精英,卻也不能如此不解風情。你看,人家鏡子這種文藝青年,就能領悟其中真正的深意……啊……別撓了……啊……癢!”
後來裏面的聲音便漸漸低了下去。若非實在有礙觀瞻,我倒是很想實地學習一番,在眼下這種對方主動的情形下,顧小姐是要準備如何抽離的。
我嘆了口氣,向蕭叔為我指的方向慢慢踱過去。顧惜至少有一句話是對的,那好歹是我老公。一日夫妻百日恩,出于人道主義關懷,我也是該去看一看的。
Advertisement
何況,經過這一年,我的心境已然改變了許多。當初畢竟是年輕氣盛,喜歡說一些決絕而不可挽回的話,現在想起來自己都覺得十分狗血。什麽愛啊恨啊的,生活不過都是這般碌碌,能平平淡淡将日子混過去,已是上天護佑了。
治療室大概就在前面。比起我家老頭的朱門來,蕭紀這朱門明顯要完善上許多,甚至還有治療室這樣高級的設計。自然,如我家老頭那樣摳門的朱門如今也是絕無僅有了,但如蕭紀這樣大方的卻也并不多見。
據說是因為顧惜的身體一直不大好,所以在建設這幢房子的時候才特意有了如此的設計。雖說方才顧惜那句“馬首是瞻”是個玩笑話,但用來形容蕭紀,真是一點也不誇張。
有時候我甚至懷疑,若是哪天顧惜突然說想看恐龍,蕭紀會不會當真效仿《侏羅紀公園》,滿世界去找封了蚊子的琥珀,再從那蚊子裏提取些恐龍的血液基因之類,然後給她造一只出來。相比之下,烽火戲諸侯什麽的,估計都是些小意思。
只是蕭紀大約沒有想到,這間獨獨為顧惜準備的治療室日後服務對象甚衆,絕不僅限于那個令他昏庸指數直線上漲的奇葩老婆。
我站在治療室門外向裏面看過去。蕭律背對着大門的方向,我瞧不見他的雙手。若從動作上來分辨,他應該是正在清理傷口。他右邊的臺子上齊齊擺放着一托盤的醫療用品,我遠遠望過去,似乎還看到一副尚未開封的醫用手套。可他卻并沒有使用,只揀了其中像是酒精的一只瓶子出來,放在一旁。
看起來,那一衆物品倒像是專業人士擺好的。可他現在孤零零地坐在那裏,身邊只有一道清冷的暗影。想來,這裏之前大概也有人幫忙,但多半被他給請了出去。我忽然想起方才他乍然抽手的那一幕。一個一年前發生的熟悉場景在腦海中“忽悠”了一下。我晃了晃腦袋,将那場景驅逐出境,然後再次定睛看了過去。
白熾燈光的顏色本身就會給人十分冰冷的感覺。再映上棉花、紗布的種種凄厲,更有一種很是森然的觸目驚心。在這樣的背景下,他與這世間的距離竟比以往更顯遙遠了許多。似乎萬丈紅塵中,除了這一方黯淡的空間,再沒有任何人或任何事與他相關。
鼻子裏面突然酸脹得厲害。我深吸一口氣,又捏了捏鼻子,想要平複那裏的不适。我自以為将這動作做得很是低調,引不起什麽波瀾,可蕭律還是在剎那間就回過頭來,把我捏着鼻子的動作逮了個正着。
我被他目光裏數不清的複雜內容驚住,竟連尴尬也忘了,只得循着本能抛出一句再客套不過的話來:“呃,你……需要幫忙嗎?”說完我才意識到,自己居然仍然捏着鼻子,發出的聲音扁平滑稽,猶如正在搞笑。
連缺氧都可以被忽略,這就是他能對我造成的影響。我認命地松手,換了一口氣,低聲無奈重複了一遍:“需要幫忙嗎?”
他沒有說話,只繼續用有如實質的眸光一瞬不瞬地将我盯着。他深黑的眼底湧動着太多的東西,我根本不敢、也不能深究。咬了咬牙,我低頭慢慢走上前去。這一刻,我仿佛獲得了什麽神奇的特殊能力。明明我連他的臉都沒有看到,可是我就是非常确定,他的眼神正在追随着我的步伐同時移動。
我在他身邊站定,把視線很精确地鎖死在他攤開的左手掌心,再也不游移分毫。他靜默了一會兒,目光終是放開了我。将右手中沾了血的棉花放到一旁,他取了一塊紗布,開始一點一點向左手上纏繞。
這類動作一只手注定不易輕松完成。我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想要幫他按住那塊虛浮在左手傷口上的紗布,但尚未觸及,我便頓住了。那是因為,他先我而頓住,并且不是一般的頓住,而是仿佛化作一尊石雕般紋絲不動的頓住。
我難以置信地伸出手,将指尖一毫米一毫米地向他靠近。我能明顯感覺到他在竭力克制縮手的沖動,因為我的手指距離他愈近,他便愈不如石雕那麽穩當。所以現在,他竟是連我的靠近也受不了了嗎?這一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這是怎麽了?
當我終于将他修長的手指握在掌心的時候,我差點被那裏低涼的溫度激出一個寒戰。他的手怎麽這麽冷?我連忙擡眼去看他,他卻拒絕擡頭,只是極度認真地研究我倆握在一起的手,仿佛那裏有值得好好演算的深奧公式。
肌膚相接之處,我能夠明顯感知他的掙紮。雖然那掙紮漸漸平靜了下來,可是我卻越來越緊張,手上的力量也不由自主地越來越大。我用力去看他的每一分表情,同時氣息不穩地開口問道:“蕭律,你要和我說實話。發生了什麽事?”
他沒有做聲,甚至連動作和表情都沒有改變分毫。我不禁又加大了力道:“連我也不可以了,是嗎?現在,你連我的接近也無法接受,而別人的則更是完全不行,所以方才才會那樣激烈地躲避、才會受傷,是這樣嗎?”
他還是一動不動,好似當我不存在一般。我一邊搖頭一邊道:“蕭律,你原來不是這樣的。這樣是很不正常的,你有沒有去看過醫生?還有,你方才做的是什麽夢?你夢見了誰、又夢見了些什麽?他們到底做了什麽事?你為什麽要說那樣的話?你以為我是誰?又為何會生出那樣大的反應?”
我清楚自己多半得不到答案,但我還是不死心地想要問上一問。沒想到,他居然驀地擡起了頭,直直對上我的目光。他開口的時候聲音清冷而又沉靜,就像一直以來的那樣。然而,他眼裏的情緒卻又完全不同,是那般深刻、繁複而又細密的絲絲糾纏。
雖是平日裏那個溫和而又淡淡的模樣,可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好像有千斤之重:“夏鏡,剛剛在你睡着的時候,哥哥告訴我說,你原本打算今日回北京的。但是,明天陸澤就回來上海了。那麽,你今晚要不要留下?”
這一次,化作石雕的人變成了我。我沒想到,他就這樣忽略了我長長的一串疑問,而是直接讀了我的心,然後如我所願,将我意欲打探的所有有關陸澤的消息全然告訴了我。
我張了張口,喉嚨卻無法發聲。想要擡手,身體又不聽從大腦的使喚。因此,我只能呆呆立着,被動地聽他一句又一句地說着。他講的都是些極致平淡的話語,可是,卻足以将我的腦海沖擊得亂七八糟。
他說:“夏鏡,明日外灘有一個慈善晚宴,陸澤應該會去出席。如果你想要見他的話,哥哥會為你安排。你希望自己去,或者與誰一起去都好。”
他說:“夏鏡,你發現了麽?今年夏天竟與去年有個一模一樣的開始。我受了傷,陸澤回來找你。夏鏡,那我們呢?我們能不能也有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
他還說:“夏鏡,我很想你。”
他最後說:“夏鏡,我沒事。但是你不在,我很不好。”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作何反應。确是一模一樣的開始。不論是那句“我沒事”,抑或身邊消毒水的味道,又或陸澤即将歸來的消息,皆是一模一樣。
可這一模一樣,卻是真正的一模一樣嗎?上一次他對我說“我沒事”的時候,他斷了手臂,那這一次“我沒事”的後面,斷裂的又是些什麽?
上一回他突然受傷,注定了我們整整一年的糾纏,而這一回傷口的下面,又會牽扯出怎樣紛繁的糾葛?
上一夏陸澤的突然出現,令我的世界整個颠倒了過來,如今這一夏他的回歸,是讓我們最終各歸各位,還是愈發咫尺天涯?
還有,除了這些個一模一樣的,剩下的那些又該怎麽辦?我的理想、蕭律的噩夢、分開後不為彼此所知的一年,還有我們支離破碎的信任與生活,又要如何再回去到上一個夏天,那簡單而又懵懂的□□?
作者有話要說: 從下一章開始進入回憶。這兩章氣氛略有傷懷,我們要調節調節氣氛了~大家還記得第一章的壓倒麽?回憶的主要內容,就是夏鏡對蕭律不間斷地進行包括壓倒亂摸調戲等的各種騷擾行為。。然後才能開虐嘛!
想對大家說的是,這是一篇貨真價實的都市言情。回憶部分夏鏡還有兩個月大學畢業,所以會有一些校園背景,但是這不是一篇校園文。夏鏡都已經開始工作掙錢了,我能劇透說她其實是個作家麽。。所以大家一定要記住,我們的故事是都市豪門啊!校園的設定只是為了方便蕭律奴役夏鏡的。。師生一把麽,才能有奸情。故事的主體還是都市哈
預告:又要爆字數,下一更隔日、後天,奔8000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