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誰的表白
愈是深想下去,我愈覺得有什麽可怕的認知就要浮出水面。搖搖頭,我決定不再去想。打開面前的筆記本電腦,我認定,自己現下心驚肉跳的狀态,最适合完成小說的一個懸疑章節。
不一會兒,課間鈴悠揚響起。我正寫到關鍵之處,便沒有加以理會。可誰知,一片陰影竟向我慢慢靠攏過來。配合小說內容,此刻的氣氛略顯陰森恐怖。
我哆嗦着擡頭,只見蕭律斜靠在我的書桌面,正側頭盯着我的屏幕看。
我瞬間作老母雞狀護住了屏幕,同時假笑道:“蕭……”“老師”兩個字尚未出口,我便連忙住了嘴。
我突然想起昨天那個“不直呼其名就挂科”的惡狠狠吩咐。可是大庭廣衆之下,當着一屋子蠢蠢欲動學妹的面,我是要有多少個膽子,才敢大喇喇對着他喊“蕭律”?
正是因為惦記着這個,我今天每每遇見他都只加倍賠着小心,甚至到了有些谄媚的地步:“您有事需要幫忙嗎?是口渴了嗎?我這就去幫您打水。”
“不用。”他幹脆地将我打斷,“夏鏡,你在做什麽?”
我“啪”地将筆記本合上,還雙臂交疊趴在了上面:“什麽?”
蕭律仍是淡着一張臉,但他深黑的眼眸中有好笑的神色掠過:“又在創作?”
我假裝茫然地與他打太極:“什麽創作?”
蕭律居然只用了兩根手指,就将筆記本從我的懷抱中拎了出來:“夏鏡,作為助教,在課上公然坐于第一排醒目位置寫色|情小說,這合适麽?”
我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的指尖。這人的力氣怎麽這樣大?我明明按得死死的,而他看似根本沒有用力,卻是怎麽輕輕巧巧将筆記本抽出去的?還有,他說什麽?色|情小說?
“言情!”我拍案而起,崩潰吼道,“是言情小說!”
蕭律斜倚在那裏閑閑盯着我看。我這才驀地反應過來,自己居然不打自招,承認上課時不務正業了。
我極度喪氣:“我錯了。”待到這門課程結束的時候,這三個字大約就會變成我的口頭禪。
“為什麽不聽課?”蕭律清淡的聲音悠悠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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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長嘆一聲:“因為昨天已經聽過一遍,能理解的都已理解,不理解的再聽一百遍也不會理解。”
“哦?”蕭律疑惑道,“夏鏡,昨天你明明說全部都能理解的。”
“我那不是糊弄你……”我及時咬住自己的舌頭,“咳,對,确實都理解了。”
“既這樣,重複勞動确實沒有必要。”蕭律百年不遇地寬宏大量道,“那麽夏鏡,一會兒上課你就做些別的。”
我難以置信。從那張英俊至極卻情緒寡淡的面孔上,我仿佛看到了“此處有詐”四個大字。
果然,上課鈴剛響,蕭律在講臺上清清淡淡道:“課間的時候助教對我說,使用幻燈片的教學方法并不适于大家理解。其實我一向使用板書,只是慣用左手,而最近左手受傷,才不得不如此。但是助教主動提出,今後幫我書寫板書,在此,特別向助教表示感謝。”
我在一片零落的掌上中慢步踱上臺去,一點驚訝的感覺也沒有。路過蕭律時,我很客氣地沖他笑了笑,然後惡狠狠地一把奪過他遞給我的教案。
之後的整整一個上午,我都舉着手臂龍過。大型階梯教室的黑板是上下推拉式的,整整一面牆上總共有六大塊。将它們填滿第一遍時我的右手已經開始哆嗦,然而,根本沒讓我稍稍歇上片刻,蕭律就将最早用過的那塊擦了個幹淨,非常及時地為我騰出新的抄寫位置來。
我看着他那平靜而又溫和的臉龐,極其想要咬人。這是什麽年代,怎麽會有人準備板書的教案?執着于如此低下的效率,他怎麽沒讓時代浪潮給淘汰了?
直到距下課還有半小時的時候,蕭律才終于放過了我:“這節課的內容就是這些,現在請大家翻開教材,解答課後習題的第三道,十五分鐘後讨論答案。”
我抖着手将粉筆丢回黑板槽中。我現在右臂的殘疾程度,大約與蕭教授的左臂有得一拼。接下來這兩個月,我的創作進度必定是要廢了。保守估計,我這手臂的恢複時間需要一周,而一周以後又是下次課程,那便是再廢一周。如循環往複,直至我畢業……或者沒能畢業為止。
轉過身,蕭律就在不遠處的講臺邊對着我瞧。我沒理他,而他竟然不痛不癢地輕飄飄來了一句:“辛苦。”
還挑釁!我瞬間怒火中燒,冷着臉低聲陰森道:“呵呵。”
說罷,我便扭開視線,懶得與他再多費唇舌。但這一扭不要緊,竟叫我看見了後門口處輕手輕腳進入的任清。他明顯也看到了我,還悄悄對我揮了揮手。
我一愣。他怎麽來了?我不禁回頭去看蕭律。他只淡淡向門邊瞧了一眼,便再沒什麽反應。
我回到座位上,忍不住好奇又向後門看過去。任清就坐在那裏的一個空位上。正對上我的目光,他對我舉了舉手中的手機。
我沖他點點頭,從包裏摸出靜了音的手機一看,一條微信正好蹦出來:字很不錯。
我暗自苦笑一聲,埋首桌下回道:體力活。學長怎麽來了?
不一會兒,又一條微信冒了出來:有報告找蕭老師簽字,恰好也有事找你。
找我?我詫異地又看了任清一眼。他沖我笑笑。我皺着眉頭想,他找我能有什麽事情?
正想着,一不小心,我正對上蕭律極為冷淡的深黑眸子。那裏面分外寂寂的顏色讓我心下一驚,同時手下不穩。然後,“咔嚓”一聲,我的手機光榮撲街。
我連忙将手機撈起來,翻轉過來一看,整個觸摸屏幕竟像糊了層細密的蛛網一般,任我怎麽戳也不給任何反應。我絕望地閉上眼。蒼天,在這個負債累累的節骨眼上,我哪有錢去換個好幾百塊的屏幕?
渾渾噩噩好容易盼到下課鈴響,我有氣無力地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琢磨,到底要不要去碰我家老頭給的巨額生活費?
頭正痛得厲害,任清突然出現:“夏鏡,你剛才是不是掉了東西?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面前笑笑,“剛才學長說有事找我?”
“是,”他點點頭,“不過我要先找蕭老師簽個字,夏鏡你先等我一下。”
“好。”我收拾完畢,便遠遠站在講臺旁邊,看着任清把一疊報告遞給了蕭律。
只聽他道:“蕭老師,這是今天下午要提交的報告,您看看有沒有問題。”
蕭律沒有說話,只用右手一頁一頁将那報告翻看了一遍,然後随手揀起一支鋼筆,很是連貫地在末頁劃了幾筆。
我本沒有多麽在意他的舉動,但就在他十分熟練地單手扣上鋼筆的筆帽時,我忽地覺察出異常。一個箭步上前,我橫空攔下了任清去收報告的手,将目光死死盯在蕭律方才簽名的地方。
黑色鋼筆劃過的痕跡清俊、挺拔而又力透紙背,是極為剛毅漂亮的字體。我從齒間一個字一個字地擠道:“沒想到,蕭老師右手寫字竟也是如此漂亮的。”
“是啊,”一旁的任清手被我拉着,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溫聲附和道,“蕭老師雖然慣用左手,但即使右手的字跡也是少有人能及。近來課上,蕭老師都是用右手給我們寫板書,不了解情況的同學居然根本看不出,蕭老師平日竟是少用右手的。”
我緩緩擡頭,直勾勾地盯着蕭律,慢聲道:“是啊,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右手居然還能寫板書。”
可蕭律卻像根本沒聽到我的諷刺。他淡漠的目光一直釘在我阻攔任清的那只手上,那眸色黑洞洞的,很是令人心悸。
我原本出離憤怒的心情被他的眼神幹擾,竟情不自禁地垮了下去,全部變為惶恐。我又一次想到了昨晚與莫非的那段對話。如果她是對的,那麽現在的情形對蕭律來說,會不會又是一種刺激?
我慌忙一把将任清拉下講臺。任清非常詫異地望着我:“夏鏡,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我結結巴巴地答道,“那……個,學長你好了嗎?你不是找我有事嗎?我們、我們邊走邊說好不好?”
“好,”任清沖我點點頭,既而轉向蕭律道,“蕭老師,那我們先走了。”
我聞聲急忙轉身向外面走去,卻聽見任清又在後面将我叫住:“對了夏鏡,先等一下,這件事你大概還要先征得蕭老師的同意。”
我腳下驀地一滞。究竟是什麽事情,居然還需要蕭律同意?而且還是有關任清的,他能同意?
我心驚膽戰地扭頭,只聽任清道:“夏鏡,你上次不是與我說起喜歡印象派畫作麽?最近國博正好有一個印象派畫展,從海外運來許多名畫。今天是展出最後一天,我這裏正好有兩張票,你想不想過去看看?”
“真的假的?”我一時什麽都忘了,“那個票我搶了兩個通宵都沒有搶到!任學長你要不要這麽偉大!”
“只是恰好有人轉贈,”任清溫和地笑笑,“你喜歡就好。只是那展覽今晚七點結束,從學校過去又不是太近,所以不知你下午要不要工作?是不是需要向蕭老師請假?”
我迫不及待地轉向蕭律,雙手合十做出一個請求的姿态,只差沒給他鞠躬。
“很想去?”蕭律淡淡問了一句。
我玩命點頭。
“幾點?”
任清向我使了個“成功”的眼色:“總要三點以前出發時間才能夠用。”
“可以。”
“謝謝!”我轉向任清,“任學長,大恩不言謝,我還是請你吃飯吧!”
“好啊,”任清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我與任清一同離開時,只覺得心裏的喜悅幾乎掀翻了三教略顯破敗的房頂。大約就是太過忘形的緣故,我忘記了自己對蕭律那疑似心理問題一直默默提着的警醒,更忘記去看身後那道深重而又灼灼的黑色目光。
***
在辦公室憋到兩點半,我再也按耐不住。一邊哼着小曲兒,我一邊“刷”地拉開辦公室大門。可惜,我剛出門,便一頭撞在了“牆”上。不,大概還不如撞在牆上。
我跌跌撞撞後退了好幾步,驚魂未定:“蕭蕭、蕭……”蕭律怎麽在這兒?而且,他直挺挺地堵在門口做什麽?有事怎麽不進來?
他還是那副永世不變的清冷模樣。他右手中捏着個盒子,也不說話,就那麽眸色沉沉地望着我。
我被他盯得心裏發虛:“您找我有事?”見他冷着臉不回答,我只得側身試探道,“您要進來嗎?”
他又看了我兩秒,繞過我進了辦公室。我掙紮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将門關上。看此刻蕭律的臉色,關門多半會是個明智的選擇。可是誰能告訴我,他這又是怎麽了?
關上門,我一轉身,卻差點再次撞上蕭律。我條件反射地後退了一步,緊緊貼在了門上。
誰知,蕭律的臉色更差了一點:“夏鏡,你就這麽怕我?”
“沒……沒有。”我讪笑道,“您……您多慮了。”
蕭律神色未動,但他的胸口明顯微微起伏,聲線更是前所未有的低冷:“夏鏡,我說過,不要對我撒謊。”
這一刻我非常洩氣,突然覺得有必要快刀斬亂麻,斬斷我們之間莫名其妙形成的一坨死結。于是,我盡可能不卑不亢地坦誠道:“是,蕭老師,我是有些怕您。因為我犯了許多錯誤,所以怕您責怪。”
“夏鏡,我幾時說過責怪你的話?”
“您确實沒說過,”我感激道,“方才課上确是我态度不好,請您不要介意。”
蕭律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我沒有介意。夏鏡,你究竟想說什麽。”
我做了個深呼吸為自己打氣:“蕭老師,因為開頭是我犯錯,所以現在我必須認罰。但由于能力所限,有些事情我确實做的不好,于是再次犯錯,導致您進一步罰我,而我則又一次不能讓您滿意……這樣下去,好像有些冤冤相報何時了的意思。所以,如果有什麽我實在做不到的地方,希望您能諒解,而且千萬不要因為我的錯誤而氣壞了自己,更不要牽扯到無辜的旁人。”
蕭律眼裏的黑色驟然比方才更濃重了許多。他沉默了許久,再開口時聲音冷凝:“夏鏡,你繞了這許久,原來只是為了任清。”
“我不是為了任學長,我只是不能害了任學長。”我無語地辯解道,“蕭老師,或許是我想多了,但這兩天,我總覺得您由于我而對他生出了偏見。他是個很好的人,只是單純地想要幫助我,所以請您無論如何不要因為對我的不滿,而對他産生誤會。”
“對任清有誤會的不是我,而是你。”他一字一字慢慢陰沉道,“夏鏡,任清給你一點小恩小惠,就是單純的好人了麽?還有,我與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叫我‘蕭老師’,你是一定不肯聽麽?”
“誤會?小恩小惠?”聽到我與任清單純的同學情誼居然這樣被他污蔑,我再忘了害怕,只覺得怒火中燒,“蕭老師,我對任學長有什麽誤會?他用心幫助我,怎麽就不是好人了?倒是您,您當初诓我您是學生的事該怎麽說?強迫我做助教的事又要如何論?
“還有,您右手明明能寫板書卻騙我寫,您就是好人了麽?我不過是個助教而已,卻要天天八個小時受您奴役,這也是好人做出的事情麽?還有——蕭、律——我非常想知道,直呼其名是您對所有學生的要求麽?”
蕭律深黑的眼裏波濤洶湧。不過,我的最後一個問題讓他明顯一愣。
見他被我噎住,我頓時受到了極大的鼓舞:“蕭老師,任學長是您的博士,卻也稱呼您為老師,怎麽從未見過您有異議?您怎麽就單單對我要求特異,還每每必以扣分挂科作為威脅?您的用意到底何在?是想讓我無視長幼尊卑?想讓其他同學覺得我不恭不敬?還是想讓大家對我側目?而您又能從中得到什麽好處?您究竟是多讨厭我,才一定要對我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我越說越激動,後來竟一發而不可收拾,為這一周來積蓄的所有怨氣找到了出口。其實我對蕭律當真沒有多少意見。然而,有時候情緒其實是很怕渲染的。明明可有可無的事情,說出口稍微一誇張、一烘托就顯得無比尖刻、無比嚴重,連聲調都不知不覺拔高了一個八度。
蕭律一動不動地注視了我很久。然後,他輕笑了一聲,然後溫聲道:“夏鏡,你總說我蛇蠍心腸,可我還是沒有想到,我在你心裏竟不堪到如此的程度。”
我有一剎那的後悔。方才的話全是氣急攻心之語,完全算不上真心。他雖有怪異之處,我卻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人品。只是他剛質疑了我,我情不自禁想要質疑回去以洩心頭之憤,可如現在這般安靜下來,倒像我極大地傷害了他。
未等我這邊後悔完畢,只聽他繼續輕聲道:“不過夏鏡,其實你是對的,我本就是個不堪的人。”說完,他又靜了一會兒,然後将右手一直捏着的那個東西遞到我面前,“拿着。”
我定睛看過去,發現竟是一支手機。是我用慣了的蘋果,不過當然不似我那支是四年前的老款,而是最新的樣式。
我疑惑地擡頭去看他的表情。他垂着雙眸,臉上平靜無波:“晚上出門不能沒有手機。”
我瞬間感到震驚、不安而又愧疚。他是看到我摔了手機,所以特意送來的嗎?回想起自己剛才說過的話,我霎時無地自容:“蕭老師,我……”
“是閑置不用的,你手機修好後還我。”話畢,他将手機往我手中一塞,再也沒有正眼瞧我,徑自轉身開門走了出去。
***
我這一下午過得異常混亂,甚至連那些心心念念了多少年的精美畫作,都無法讓我全然收斂心神。不過,即便如此,我還是與任清一直在國博逛到閉館。
只是看着看着,我的神思便會溜到不知所蹤的某處,所以總不能沉靜地欣賞。甚至有時畫作中的人物會突然晃過蕭律的模樣,讓我十分一驚一乍。
旁邊突然有人遞來一瓶水。我順手接過,對任清笑笑:“謝謝學長。”
“是不是累了?”任清很是關切地對我道,“要不要去那邊坐一會兒?或者實在舍不得離開,那便靠一靠我好了。”
“啊?”我頓時向旁邊撤了一步,“任學長玩笑了,這這……這怎麽能好意思。”
“夏鏡。”任清的表演突然變得很鄭重,“不要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追求你而已。”
“噗!”我口中含着的一口水成噴射狀,沖着任清飛舞而去。
任清一個飛快閃身,堪堪避過了我無情的襲擊。我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很是慚愧地細聲道:“任學長……對、對不起啊。”
任清倒像不以為意的樣子:“夏鏡,我就讓你這麽受驚吓嗎?”
“不不不,”我連忙否認道,“任學長,我只是一時沒有心理準備……”
“我明白。”任清溫和地安慰我道,“夏鏡,我不想讓你有任何壓力,只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
我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那個……任學長,我……”
“沒關系,你不用馬上回答我。或者你目前不願考慮這個問題也無所謂,只是夏鏡,如果你有一天想要考慮了,請把我放在前面考慮,可以嗎?”
這一刻,我眼中的任清幾乎和陸澤哥哥重合成為一個模樣。他們的長相其實很是不同,但卻是極為相似的溫和有禮。而他們的厲害之處在于,不論他說什麽,都是在為你考慮,絕不會讓你産生一絲一毫被強迫的感覺,又在同時讓你完全不能将他拒絕。
我突然感到非常恍惚,仿佛受一股莫名力量的牽引,不得不點了點頭。任清對我笑得非常溫暖:“謝謝你,夏鏡。”
我有點想哭。這麽多年了,凡是涉及陸澤哥哥的事情,還是完全不受我思想的掌控。我做人怎麽能失敗到這種程度?
一陣悠揚的樂聲突然充斥了整個展館。任清擡手看了眼時間,道:“要閉館了。夏鏡,你餓不餓?我們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嗯。”我點點頭,只覺得對任清愈發愧疚。我明白不論是誰,都不應該把一個人當作另一個人的替代品。然而陸澤哥哥對我的影響力實在是太大了,很多時候大到不受理智的約束。
“走吧。”任清自然而然地接過了我的手提包,引得我不由自主地一滞。
發覺我的反應,任清停下動作,認真地看着我道:“夏鏡,從莫非剛剛介紹我們認識時起,我就對你印象很好。不過你們的課業一直都很緊張,你也從來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樣,想來是沒有精力考慮感情的問題,所以我也從未向你提過。現在你也過了課業上的難關,我又有機會能夠幫助你,我一直将這當成上天給我的機會。我不需要你給我什麽回應,只要允許我對你好就可以了,行嗎?”
我知道我不應該,但是有那麽一瞬間,我真的幾乎就要答應他了。因為我真的覺得是陸澤哥哥在對我講話。如果真的是陸澤哥哥這樣對我講話的話,我大概早就樂出毛病來了吧?
“夏鏡?”
直到任清又喚了我一聲,我才終于回魂,有些局促地答道:“啊……呃,學長,那個……我想去下洗手間。”
“哦,”任清溫和笑道,“你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好,那個……我用一下這個包。”一邊說着,我一邊将他手中的包扯了回來,然後向着洗手間的方向落荒而逃。
我在洗手間裏冷水撲面了半晌,又在手提包裏胡亂翻騰了好一陣,終于将蕭律丢給我的那部手機翻了出來。
我恨恨盯着它一會兒,最終将自己的手機卡安了進去,然後按下開機鍵。我本想很有骨氣地不用這部手機的,帶着它僅僅是以防萬一。但是現在,我必須與莫非念叨上幾句,否則實在無法出去面對任清。
我給她撥了通電話過去,結果才響一聲便被掐斷。我郁悶地狠扯了幾下頭發,然後點開短信,猛敲了下去:任清畫展,晚飯不歸。遭遇表白,想起陸澤。如何是好?
在洗手間繼續磨蹭了幾分鐘,手機卻一直靜悄悄。實在不能再拖,我只得将手機捏在手裏,然後推門走了出去。
門外,任清遠遠便迎了上來,再次接過我手中的包包:“想吃什麽?西單還是王府井?都很近的。”
我想了想:“去西單好了,大悅城裏有家店不錯,恰好我一會兒也要去那邊看個東西。”
一號線地鐵永遠處在高峰期。不知是不是表了白的緣故,路上任清不再似來時那樣與我保持距離,而是很貼心地将我護在他的身邊。這樣的距離讓我十分別扭,卻又礙于洶湧的人潮而實在無法避開。
我正暗自向角落的地方挪着,一直捏着的手機突然開始震動。我瞥見莫非的號碼,便飛速接了起來,咬牙道:“你怎麽掐我電話?”
“鏡子!”莫非在那頭竟是反常地急切,“你與任清在一起?”
“是啊,”我看了一眼旁邊的任清,“怎麽了?”
她沒理我,卻急急反問道:“你們還在看畫展?”
“沒有,已經出來了,準備去吃飯。”我莫名其妙道,“你怎……”
“閉嘴!”莫非大喝一聲将我打斷,“聽我說!”
我被她吓了一跳,登時噤聲,只聽莫非疾聲道:“不許與他吃飯,回來!”
“呃……”
“鏡子,”莫非極端嚴肅,“我現在說話任清會不會聽見?”
我環視了一下嘈雜的車廂,又瞟了一眼任清,隐秘道:“不。”
“那鏡子你好好聽着,”莫非咆哮道,“任清知道了你的背景,想要利用你拿獎學金,你立刻、馬上給我離他越遠越好!”
“什麽?”我拼命壓低聲音,才讓自己沒有尖叫出來,“怎麽可能?”
“是我親耳聽到的!”莫非明顯已經怒發沖冠,“方才我在社團的儲藏室裏找東西,正好看見與他一個宿舍的那兩個人進來。他們沒注意我那個角落,所以我才有機會從他們的對話裏偷聽到真相的!
“鏡子,記得有一次你與你老爸吵架後,打電話找我發洩麽?當時我安慰你說,你老爸哪裏像你說的那麽愛財,他若真是嗜錢如命,怎麽會掏成百上千萬的財産出來,資助學校的公派留學獎學金?你記不記得這件事?”
“記得。”确有其事。當時,我家老頭整整電話教育了我兩個鐘頭,必須回家繼承他的大統,除此以外的其它理想都是胡扯。為此我還與他大吵了一架。
“那天我也是一個人在這個儲藏間,但一出門就遇上了任清,他當時看上去是剛到的樣子,然而實際上他顯然聽見了我們的電話!”
“方才那兩個人說得很清楚,他們宿舍出了一個項目,共同申請一所美國大學,但他們那項目的評級恰好卡在自費與公費的邊緣地帶,能不能去只看任清的把妹水平了!他們還說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他們宿舍是湊了兩千塊,才從黃牛那裏買到你們今天的門票的!”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一個8000字+……你們看到匍匐在地、抽搐不起的作者了麽?癱倒的作者軟綿綿求花花求撫摸~喵嗚~~嗚嗚嗚
預告:下一更隔日、後天~看夏同學收拾任清,然後誤入陷阱命懸一線~